作者: 文心
内容简介:
因为某种不知明的力量,她误入游戏世界,由掌控一切的游戏程序员,变成一个不值一文的可怜虫。为了生存不得已卖身为奴,却没考虑到自己是个家事白痴,让主子下人都嫌弃万分。哼,想她一代英才聪明绝顶,就不信会在她设计的时代饿死,不能以技服人,那就只能力争上游,以收买人心为己任,疏通人脉好在齐府站稳脚跟,再和二少爷强强联手——
Full Story :卖身记 (已完结) Ref : 0012A collection of essays and fiction by popular romance chinese writers. 推荐热门精彩小说. 本站收录作品书库及书籍为私人兴趣收藏,版权属于原作者!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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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悠——”堂姐的惊叫伴随着风的尖号陡地撞入她迷蒙的神志中。
她还来不及反应,失重的惊怵感转瞬间已充斥了她的每一寸感官。她骇然张开双眼,满天飞舞的长发和急掠向上方的楼群在眼前交织成死神的诡笑。
倏然,白光骤闪,雷声轰然大作,倾盆大雨随即而下,可她却始终没有感觉到雨的湿凉……
“啊——”
禹悠冷汗涔涔地瞪着一双失距的眼睛,大口地喘息着,心跳如擂。
好可怕的噩梦。
她长吁了口气,举手拂开鬓旁汗湿的乱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外。
朗朗夜空映入她的眼帘,果然无风也无雨。但为何感觉怪怪的?她不由自主地又扫了一眼,满天的繁星嘲弄地对她眨着眼……
窗子?!她终于发觉哪里不对了,根本就没有窗子!
禹悠大惊,慌忙爬坐起来——一条古式的街道赫然呈现在她眼前。
老天!这是哪里?
梆!梆!奇怪的敲击声远远地传来。她来不及多作思考,直觉躲进暗处。
一抹鬼火似的光时隐时现地在半空中摇晃着飘过来,看得清楚些才知道原来是一个人提着灯笼走来。只是这人绝对古典的穿着,让她不得不联想到“鬼”字。
咻!一阵凉气透过她的脊背。她警觉地用手捂住险些溢出口的尖叫。
古“鬼”毫无察觉地走过她的面前,渐渐地又化为一盏鬼火似的光隐没在黑暗之中。
古道一片静寂,她呆滞的双眸怔怔地望着它,蓦地,一丝难言的诡异的熟悉感涌了上来。这景象……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禹悠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一座府宅映入眼帘。
咻!寒气从脚底直蹿头顶。
太……太眼熟了。眼熟到好像她电脑中正在制作的软件游戏里的场景——齐府,突然之间真实地耸在她面前。这怎么可能?天性中实际的一面立即对她嗤之以鼻。现在想要上演“黑客帝国”现实版可早了一百多年呢。
那是有人窃了她的游戏资料故意吓她?
更不可能。她最近可是极安分的,连荣誉网警的工作都因为犯懒给推掉了,她确信自己没有招惹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所以不会有人不惜这么大手笔地吓她。何况,她可是网络界大名鼎鼎的“风翼”,众所公认的网络传奇,谁能轻易攻入她亲手设计的安全程序?
对了,她一定是还在继续那个坠楼的噩梦。
那么好吧,现在该是她从这个乱七八糟到无以复加的怪梦中醒来的时候了。
禹悠坚定地抓起自己的手臂,猛然狠狠地咬了下去。
真是一个深具真实感的梦啊——
疼死她了!
两日后,齐府。
“丁一,你是怎么回事?就这么个庭院,你扫了多久了?就算你是初来乍到,也不能巴掌大的一块地扫了近两个时辰也扫不完呀。这般磨菇,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吗?真不晓得王管事怎么就让你这样的丫头入府了呢?不是我说你……”
唠叨的训词没完没了地回荡在后院。
暮色已经降临,府中的仆人们大都去用晚饭了,后院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她想,整个后院现在大概就只有她和管后院丫环的张婶还在吧。
今天是她做丫环的第一天,不过她的运气显然不太好,本来预计将成为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二顿晚饭,随着用饭的时辰在训斥中错过——忘记说了,她的第一顿饭是前日饿极了时连同一件古装一起偷来的。
偷窃是错的!她知道。
然而现实世界的规则并非都适用于虚拟世界,这里有它自己的生存法则。
她现在是认清自己被困在游戏之中的事实了,不过能够身临其境地玩上一把自己编程制作的游戏也不错。她会让自己很快掌握游戏规则的。
当然,这也不是说她今后就能以偷窃为生。
虽说她生平第一次偷窃的成果相当不错,但她可不想就此堕落成小偷。这并非关乎道德之类的因素,而是……略过面子的问题,在这个世界偷窃如果失手,被人打死的几率极高——她正巧是极珍惜生命的人。
“丁一!”张婶厉喝。
“在。”心不在焉到处飘荡的思绪统统迅速回归本位,她隐在阴影下的神情也瞬间整理成恭顺的模样。禹悠——也就是现任的丫环丁一,恭恭敬敬地抬起眼睛对上张婶愠怒的眼。
咦?是错眼了吗?瞪着禹悠温顺得毫无掺假的神情,张婶有片刻的茫然。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禹悠好生无辜地问,“可要我扶您坐下歇会儿?”
她敢打赌,自己把古装戏里的腔调起码模仿出了九成。呵呵,想她堂姐可是语言专家,她这做妹妹的岂会太差……
“把你那怪口音改过来。”张婶蹙眉训斥,“在这府里可不许什么乱七八糟的口音都有。”
她应是看错了吧?这样的乡下丫头作得了什么怪?
“我知道了。”对了,儿字音的京片子是清装剧里流行的,这款游戏却是宋明时期的,她弄错时代了。
“要称奴婢。告诉你多少次了?既然卖身进了府,就该自称是奴婢,你怎么就改不过来?这若是被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如何管束无方呢。可天晓得,我同你说了几百几千遍了,别的新入府的丫头可没让我费这么多唇舌……”
“是,张婶教训得是。”禹悠状似恭谨地低垂下头,再次将面孔隐回阴影之中。
不要嘲笑她没骨气,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敢为五斗米折腰其实也是一种勇气。只是她现在还是有些疑惑,当时她究竟是被哪颗老鼠屎糊住了神志,居然一反往日做事深思熟虑,处处为自己预留退路的风格,就这么混球地把自己给卖了。而且……竟然还是卖做丫环?!
太……太可怕了。
她不敢想象,自己这个家事白痴的丫环路,将是怎样凄惨。而她甚至蠢得半点儿退路也没给自己留。
当时她打听到卖身需要人牙子的荐引便去找了牙婆协商,然后便让那可恶的人贩子给坑去了十两的卖身银子。现在她只有十二两银子,想赎身是不能了。若是直接拿着银子跑路呢?
呵,她还没那个胆子去试。
首先私刑就是个很恐怖的问题,而签了卖身契又逃走的丫环,被逮到的几率通常又高达百分之九十。
这根本就是个稳输难赢的赌局嘛。况且,她离开齐府之后的生存问题也需要考虑。
她一向都很爱惜生命也非常识实务,所以也向来懂得如何选择才对自己最好。
此刻,她的遭遇超乎常理,身处的世界也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诸多她从前不曾考虑过的现实问题,眼下一个个的都冒了出来,她以往所专精的知识,在这里也毫无用处。
这一切意味着,她过去二十二年所累积的经验值已被取消。游戏现在重新开始!
要玩游戏,就需要先了解游戏规则,创造生存的条件。
如此,先找一个安身之所顺便学习游戏规则,便是首选方案。以她目前的处境来说,暂时凑和着在齐府安身,怕是惟一的选择。
唉,爱丽丝游仙境原来也是这么苦命啊!
“我说呀,我张婶在齐家做事二三十年了,也不曾见过你这样笨的丫环呢。瞧瞧,这庭院扫了两个时辰竟然还脏成这样,也不知道你都扫了些什么。你不要以为现在天已经黑了,今天就能这样算了……今晚你若是不将这庭院打扫干净,就别想休息……”
什么?还要扫啊?禹悠一惊,猛然回过神来。
“发什么愣?还不去扫!”张婶怒斥。
“是,我这便去扫。”禹悠恭敬地应着,数个偷工减料的法子掠过脑海。
她暗自微笑,执着扫帚动了起来。
“说奴婢。”张婶纠正。注意到她笨手笨脚的动作,张婶脸色一青,极克制地压下抢过扫帚自己动手的冲动,“扫干净。明日一早,我每个角落都会检查。”
啊?扫帚猛地顿住,禹悠愕然地看着张婶,耳际依稀听到计划破碎的声音。
“看什么?快扫!”瞪她一眼,张婶转身离去。
禹悠苦着脸,心中十分清楚张婶对她是越来越不满了。
但她也很无奈呀。
想她刚进府时,还曾想过要讨好张婶做靠山呢。谁想到几个小时之后,情况会变成这样?
不过,这也怨不得张婶。想来任是哪位管事也不会对一个家事白痴的丫环感到满意的。
可以想见,自己日后在这里的日子,必不值得期待。而当齐府的人确定了她的无用后,更是绝不会给她什么好的待遇的。
说不定,她会被转卖掉或是被修理得金光灿烂地扔出齐府。
毕竟这个世界好像还没开始探讨人权的问题。
“真是悲惨。”禹悠轻喃,为自己可以预见的惨淡未来而哀悼。然后用力挥动扫帚,以无比笨拙的动作继续打扫。
“巧巧,快点儿。再慢就赶不上早饭了。”
“可是,梅儿……”巧巧迟疑地回首望向通铺内,“丁一她还……
“管她做什么?”梅儿一脸鄙视地硬是将她拉走,“那种笨人,管她连你自己也得饿死。”
“但是……”
“还但是什么?那样笨的人,你管得了她今天,还能管得了她明天……”
“唉……”听着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禹悠蹲在通铺的地上,忍不住叹息连连。她并不是介意梅儿的话,只是——看着脚下这一地的污水,她想,自己在继昨晚之后,怕是又要饿上一顿了。
又叹一声,她心不在焉地从脚下的污水中拎起一块脏兮兮的抹布,随手按进身旁的水桶内。
火热的疼痛感冷不防自她的手掌窜出。她痛呼一声,飞快地将手缩了回来,满室明亮的光线下,她满手的水泡赫然入目——这是她昨夜劳动的见证。
“好疼。”她可怜兮兮地嘟哝。眼角瞥到水桶不知何时翻倒在地上,她一呆,不由得注视过去……
这、这是她弄的吗?
瞪着更加泛滥成灾的满地污水,禹悠傻了眼。她欲哭无泪地扶起躺在地上的水桶,连忙擦拭起来。
可惜,标准家事白痴的她,是不可能突然之间变得有多能干的。
所以,一地的污水在她的擦拭下,最终彻底地变成了泥浆,也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讨厌,这地怎么就擦不干净?”她气恼地咕哝,又用力抹了两下地面,终于放弃地丢开抹布走向水盆,心中郁闷至极。
她怎么会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平复,可以潇洒地将自己离奇的经历当做是一场特殊的游戏来玩了呢?
她简直是太高估自己了嘛。
“唉。”轻叹一声,禹悠龇牙咧嘴地将惨兮兮的手探进盆中洗净。
“丁一,你怎么还在这磨蹭?厨房缺人手,张婶叫你快点儿过去帮忙呢。”梅儿突然跑了回来,站在门口噼里啪啦地传达张婶的指示。
“哦,我这就过去。”厨房又如何,她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吃东西呀。
禹悠无精打采地晃向门口,院中却早没有了梅儿的踪影。
咦,怎么可以这样?她不知道到厨房的路哇。她呆愣了半晌,才慢半拍地醒悟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对呀,一个笨拙又没人气的丫环新人,不正是典型被人欺侮的角色吗?想来今日梅儿的小把戏,也不过是她未来被人欺侮、排挤的命运的序幕而已。
不过幸好她是这款游戏的制作者,游戏的地图她都拷贝在脑袋里,她只要按地图找到北角的厨房就可以了。只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北是哪边呢?
走了好久,绕过了大半个宅子,打听了一堆人,又不知迷了多少次路,禹悠终于摸到了厨房。一进去就对上梅儿略带恶意的讥笑。
爱笑就笑吧,要她这家事白痴来帮厨,想来等会儿不必梅儿整,她就自动出丑了。
唉,时间若是能回溯到她从前把微波食品放进微波炉,按键,然后就等着开动的幸福时刻该多好。
“丁一,你傻站在门口磨蹭什么?还不快进来帮忙。”
张婶百忙之中发现了她,快手快脚地将她拽进厨房,按到一堆山芋前,塞了一柄小刀给她,“快把山芋削好,李师傅等着用呢。”
“我……”山芋怎么削?她握着小刀不知所措地回过头,却发现张婶已径自忙别的去了。那……好吧。犹豫了两秒之后,她决定试试看。
好歹她也削过苹果,这山芋削起来,想来也不会有多大区别……
二十分钟后。
等得不耐烦的李厨子,又派了梅儿来帮忙。而禹悠仍在努力与第一个山芋奋战……
“啊——”
突然一声惨叫,禹悠倏地扔下小刀从山芋堆旁蹦了起来。
霎时,厨房内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
禹悠一脸惨白地握着自己的手指,醒目的红色液体不断地从她紧握的指缝中涌出,滴落在地面。
“啊——”一声尖叫再次响彻厨房。
梅儿脸色比她还要难看地抖着手臂,直直地指向她的脚旁,“手、手指……”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全部移向地面。突地,尖叫声此起彼落——禹悠的脚旁竟躺着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梅儿和几个小丫环在尖叫声中昏了过去,厨房中乱作一团。
“快找大夫!”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啊,对,大夫!”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挤出厨房。
有经验的人连忙着手急救昏倒的丫环们。
“没事的,大夫就来了。”李厨子要了个帕子,想帮一直傻愣地盯着那根“手指”的禹悠包扎。
“嗯?”她醒过神来,看着安慰她的李厨子,很是疑惑地开口问:“那个是谁的手指?”
不是你的吗?众人用目光还以疑问。
“当然不是我的。”她强调地摇头,并忍下痛楚展示自己虽血流不止,却仍然完整的伤手。
众人愕然,“那是谁的?”
“不知道。”禹悠同大家一起摇头。
张婶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取了筷子,轻触那根可疑的“手指”。
“手指”在筷子的力量下滚了半圈,给人的感觉极似某种不会打弯的东西。
“呀。”禹悠猛然想到,“那是我削的山芋。”
厨房陡地陷入诡异的静寂。
半晌,张婶不甚自然地轻咳一声,“丁一……”自觉声音有些怪异,她忙又轻咳数声,“丁一,大夫大概就到了,你先回去等着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
禹悠迫不及待地回应,迅速消失在门外。哄笑声随即在她身后炸开,笑声中掺杂着纷纷议论不绝于耳。
厨房的空气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却久久无人注意到……
“咦,哪来的烟?”有人迟钝地看着眼前的浓烟不明所以。
“烟?”众人一怔,直觉回视灶台。
“不好了!菜糊了。”
“哎呀!我的粥也焦了。”
“还有我的……”
咚咚!两声叩门板的声音忽然插入满室哗然之中。一颗人头探进厨房,“夫人吩咐开饭了。”
“啊!”
一室的纷乱陡然止于一声惊呼之后。
饿,她好饿啊。
从昨天进齐府,到此时日正中天,她粒米未进,都快要饿死了。
她原本以为卖身为婢,自然就有饭吃,却没想到竟然还会挨饿。她考虑等一下午饭时要不要藏起一些食物以备不时之需,否则自己要是真的饿死在齐府,岂不冤枉。
禹悠倚坐在树阴下,捂着饥肠辘辘的胃,不禁有些庆幸自己预先吞了片胃药,否则这时如果让她时刻准备着起兵造反的胃病跑出来搅局,那她可真是命苦得足以让潘金莲……呃,是孟姜女再为她哭倒一座长城。
还要等多久才开饭呀?这饿的滋味真是好难挨啊,她几乎可以料定若再不开饭,这齐府下午就得多具尸体了。
禹悠饥饿难忍地望着炊烟,不期然的,期盼的目光对上路过的丫环投向她的不屑。
咦?她错愕地扫视一周,发觉几乎周围所有的仆人都对她表露出这种不屑的信息。
“这是怎么回事?”她呆了呆,忽而恍然。想必是这府中的人都知道了早晨厨房的事。真没想到大家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可糟糕,这样她在府中的处境岂不更加举步维艰?
不行,这样怎么可以?她可还想在齐府混下去呢。得想想办法改变现状了……
“唉,可怜的爱丽丝。”禹悠轻叹,浑然不觉自己正对着又一个不屑她的家丁发呆。
午膳的铃声此时终于敲响。
“开饭了。”她的眼睛一亮,迅速从地上蹦了起来,视而不见地越过被她弄愣的家丁,吃饭去也。
“够了吧。”她刚刚离开,不远处的花丛中就突然窜出一句冷斥,接着一个身影从中冒了出来。
“大哥。”齐炜不满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也站起身来,“你不觉得这个搞砸我们早膳的丫环,其实蛮有趣的吗?”
有趣?齐磊俊雅的容颜此刻遍布着不以为然,“你放着功课不做,却拉我来这儿,不会就是为了偷窥这个丫环吧?”
“什么叫偷窥?这是观察。”齐炜理直气壮,“我们齐家可是商场上的人,我这二公子若不趁现在练练观人之术,日后岂不让人笑话?况且,爹和你都教我不能轻信传闻。所谓耳听为虚,事到耳边,不来观察一下,岂知是以讹传讹还是确有其事?
“就说刚刚那个叫什么丁一的丫头,不亲眼来看看怎知她是否真如早上那几个丫环所说的那样,笨得前所未有、彻头彻尾、无可救药?再说,如果不是……呃……”
“如果不是我抓你去读书,你还不会拉我来‘观察"呢,是不是?”齐磊从善如流地帮他把话说完。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要练观人之术,我也不会这样努力地观察一个丫环了。”
“噢,是吗?那你现在‘观察’结束,是不是应当回书房了?”
“不急,时辰还早,又难得遇见这么有趣的人,不如我们……”
“不如怎样?”都午时了,还敢说时辰还早。
“不如……呃……”齐炜迟钝地发现大哥眼中的不快,立马明智地将剩下的话硬拗回来,“我是说,不如我们这就回书房。”他一脸僵笑地向后退着,话未落,人已蹿出老远,闪人去也。
他这做兄长的最近似乎太纵容弟弟了。齐磊轻哼,从弟弟仓皇逃遁的方向收回视线,眼角不经意地又瞥到先前藏身的花丛中,心头再起薄怒。
偷窥自家的丫环?他做的这是什么蠢事?
可恶!
这种蠢事绝不能让它传出去,否则他一定会成为商场上的笑话,也许还会让“有心人”有机可乘,拿此事来大做文章。
该死的!他得浪费多少时间,让那些看到他蠢行的人闭嘴?
齐磊越想越是懊恼,他决定了,二弟的功课需要增加三倍!
数日后。
齐磊要离府去巡视齐家各地的产业,被他紧盯得直喊救命的齐炜,终于有机会从水深火热的功课中解脱出来。
此刻,齐炜正坐在屋脊上,亲眼目送大哥出府。
“二少爷,您在房上做什么?”路过的家仆看到他,扬声问他。
“我在晒太阳。”确定大哥已经出发,他笑得非常开心。
“晒太阳?”家仆挠头,看向微微泛白的东方,“可是太阳还没出来呢。”
“它要赖床与我何干?”齐炜随口回应,手上略微使力,让身体摇摇晃晃地一路下滑,最终像是无骨章鱼似的,不雅地瘫在屋顶。
“二少爷,您小心点儿。”家仆胆战心惊地在下面叫嚷。
“?嗦。”他嘟哝着调整一下姿式,心情愉快地开始盘算起要怎样度过未来几日大哥不在的自由时光。
忽然,他想到了禹悠。
“不知那个有趣的笨丫环,这几日是否又闹出了什么笑话?”齐炜非常期待地低语。
在家仆大惊小怪的惊叫声中,他利落地一个轻翻,飘然落地,而后优哉游哉地晃向后院。
后院在大户人家来说都是家仆和丫环们待的地方,主人家通常是不会去的。然而齐二公子却从不管这些。一路上他视若无睹众多惊诧的眼神,只管径自搜寻他要找的目标。
不久,禹悠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他正要找个好视点,继续进行“观察”的神圣使命,却突然发现那个笨丫环在浇花。
浇花?她那缠着药布的伤手能碰水吗?
不暇细想,他施展轻功就掠了过去,一把夺下她手中的水瓢,“喂,伤口不能碰水的,你不知道吗?”
禹悠吓了一跳,惊愕地微张着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惟一的一身“员工制服”,突然之间惨遭“洗礼”。
当然,她一直小心翼翼避免沾到水的伤手,同样未能幸免于难。
她的脑中霎时空白了三秒,嘴巴张合了数次,久久说不出话来。终于,她反应过来,死死地抿住唇。
“怎么不说话?”齐炜在她身后纳闷地嘀咕,接着似恍然大悟般长长地“噢”了一声,“你不必不好意思啦,虽然你是笨得人尽皆知,但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莫名其妙的混蛋!
禹悠眼中隐忍的火焰霍地蹿起,骂词险些冲口而出。
冷静!她立即在心中告诫自己。
就算她真的很想将地上那桶水泼向身后的家伙,再用木桶砸扁他的头,也必须克制下来。毕竟那种野蛮暴力的事,是不符合她的形象的。她要忍、忍、忍。
大不了日后找机会暗整他就是了。
她暗吸口气,一脸平和地转过身来,在看到身后的齐炜时,略感意外地愣了一下,连忙福身行礼,“二少爷早。”很好,不必套话就知道他的身份,日后整人时也不怕找错了人。
“你怎么认得我?”齐炜心虚地一惊。
莫非上次他躲在花丛中,竟被她发现了?
“回二少爷,丫环们入府时,该知道的张婶都教过。”拜托,若是连府里的主子长什么样她都不知道,那她这小丫环还用混吗?
“这样啊。”齐炜松了口气,随手将木瓢还给她,也顺便注意到她一身的湿衣。
“你怎么浇花也能浇得自己一身水?”他满脸惊奇地摇着头,“快去换身衣衫吧,免得受风寒。”
“是,谢二少爷关心。奴婢告退了。”禹悠恭敬地行礼,提起木桶退下。
齐炜看着她得体的应对进退,一丝怪异的感觉突兀地涌上心头。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呢?
他疑惑地目送禹悠远去,却又发现了奇怪的事。
依上次的观察,他以为这笨丫环在府中的处境想必会很艰难,可如今所见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看她一路行去,每个遇到她的人都热络地同她打招呼,连她手中笨重的木桶也很快便有人自动自发地接了过去……这……她根本就很吃得开嘛,哪里还有半点儿受排挤的模样?
看来,他是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了。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一个人的处境怎么能够在这短短的数日间就有这么大的转变呢?他几乎要怀疑这个丫环是否会施什么法术了。
午后,齐炜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扔下没读几页的《孟子》又跑来后院。现下他正躲在树上,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来研究正在下面打扫庭院的禹悠。
她打扫庭院的动作笨拙无比,几乎让人以为这院子她永远也扫不干净。但实际上,这不算小的院落此刻却已干净了大半——他很确信这绝不是她打扫的成果,因为他亲眼见了几个家丁和丫环轮流来去地抽空帮她打扫……
一个时辰之后。
整个庭院在来来去去帮她打扫的众人共同努力下,已经干干净净了。而齐炜仍然没能研究出这个丫环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掳获了这些人的心。不过,他现在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想必能解开他心中的疑团。
他轻撑树干,如柳絮般从树上飘了下来,悄然无息地落到庭院当中。
好厉害!禹悠瞠目瞧着他的轻功秀,扫帚落地也未发觉。
“丁一。”齐炜俊逸的身形转眼间立到她身前。
“……”她没反应。
“丁一。”他弯身帮她拾起扫帚,俊朗的脸上摆着阳光似的笑。
“……”回答他的仍旧是无声无息。
“丁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化,他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摇晃,试图招回她的神志。
“啊,奴婢见过二少爷。”武功哎,好棒!
“别多礼了,你早晨弄湿了药布,伤口没事吧?”到哪去找像他这般体恤下人的好主子,笨丫头一定会感激涕零地跟他回去让他慢慢研究。
“谢二少爷关心,奴婢没有事。”还敢提早晨的事?若不是她现在想拐他教她武功,那有事的就该是他了。
“那我就放心了……”
“丁丫头,你上次帮我挑的桌巾,夫人看过后很满意呢,这回你就再同我出府去挑些幔、帐、珠帘之类的吧。等过些日子,婉儿小姐过府小住时,她的住处可一定要让她喜欢才成……咦?”
突然闯入庭院的张婶,在唠叨了一大串之后,迟钝地发现院中还有第三者的存在,“二……二少爷,您怎么在这?这后院可是下人待的地方,以您少爷的身份怎么来得?!”
“张婶。”禹悠规矩地躬身行礼,平平淡淡的嗓音短暂地引来些许注意。但真是非常短暂,因为张婶看到了齐炜手中的扫帚。
“天啊,二少爷,您怎么能碰这等粗鄙之物呢?!”
完了,丁丫头这下可闯大祸了。平日干活由别的丫环、家丁代劳,她都能装做没看到,可是这回她竟然支使二少爷打扫庭院,这让她还怎么护着她啊?这回只怕是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二少爷,丁丫头入府才没几日,还不大懂规矩,您……”
“她很好啊,我看这丫环倒是挺不错的,不如就调到我那儿去吧。”齐炜随手将扫帚扔给张婶,开始开口要人。
“二少爷,丁丫头手脚笨拙,怕服侍不好您,不如老仆给您另挑一个灵巧利落的丫头吧。”在她这儿还能有人帮丁丫头做事,若是去了二少爷那里,有谁还能帮这丫头呀。况且,怎能让二少爷知道她调教了这些时日,丁丫头还是什么事都不会做。
“不必,我挺中意这丫环的,就调她吧。”开玩笑,若是调别的丫环能有她这么奇怪吗?“丁一,你不会不愿服侍我吧?”
“奴婢不敢,奴婢听从吩咐。”禹悠恭敬地低垂着头,顺从得就像府内的每一个丫环。
“丁丫头。”张婶轻扯她的衣衫。这娃儿傻了吗?她若去了二少爷那儿,怕是明天就会被赶出齐家了。
“就这样吧,等下记得把她的东西送去我那儿。”齐炜抛下吩咐,带着禹悠走人。
“二少……”怎么办?丁丫头虽然笨拙,但是人善良又乖巧,要是真的被赶出齐家,可怎么好?她得赶快想想办法救那丫头。
奇怪,丁一进府时是怎么被荐引的?难道那些人牙子就不怕荐了这样的丫环会弄砸自己的营生?
一个丫环,举凡丫环们该会的一切她都不会,却能凭着好得离谱的人缘,让周围的人心甘情愿地帮她做事,帮她遮掩。
自她搬到他这儿,他便发现那日在后院见到的众人共同帮她做事的诡异情形,暗地里开始在他的地盘上不断地重复发生。
当然,他们所有的人都瞒得很好,若不是他过于注意她,根本就不会发现。但他敢打赌后院的张婶一定是知情的。否则也不会在丁一刚搬过来,就又塞了一个丫环到他这儿来。
这做得也太明显了吧?他从不知道这个在他家做了二三十年事的张婶,除了唠叨的毛病外还兼有老母鸡的特性。
还有丫环阿绣,她不是最看不惯做事笨手笨脚的人吗?这丁一现在也算是进了她的地盘,她怎么反倒有事没事就凑过去帮忙,还瞒着他,以为他不知道?
奇怪,太奇怪了。
为什么一个其貌不扬,上看下看就只能瞧出平凡两字的丫环,竟会有这样大的魅力?就像是在周围布了蜘蛛网一样,让人们接近了她就再也不能离开。
他好奇,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奇得忍不住接近她、再接近她。然后,等他发觉时,他已和其他人一样成为她网上的小虫了。
“二少爷?”
“嗯。”蜘蛛精来了。
“二少爷,您在这呀。”禹悠温柔地浅笑着出现在他面前。
“是阿丁啊。”可恶,他都躲进树洞里了,怎么还被她找到了?
“是奴婢。”她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
“算了吧,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把你那套恭敬收起来吧。”他闷闷地从树洞里伸出手,示意她拉他一把。
“奴婢不敢,二少爷这么说实在让奴婢惶恐。”她对眼皮底下那只手愣是视若无睹。
“丁一!”
“奴婢在。”
“别玩了,快拉我出去吧。”
“奴婢……”
“阿丁——”齐炜无奈地拉长了声音,“我错了行不行?你就饶了我吧。”
没诚意,“二少爷为何突出此言?奴婢……”
“阿丁,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言而无信,不该累你空等。你大人大量就原谅小的这一回吧。”他这少爷被丫环欺压成这样,还有没有天理呀。
“噢。”差强人意。
“阿丁?”她还生气呀?
“你自己答应教我武功的,才教了一天就反悔了吗?”想她下了多大功夫才拐他答应教她武功的,岂容他说反悔就反悔。
“阿丁,练武得从小开始,你的筋骨早就长成了,再练也枉费工夫。不如我明天要人去买些丝线给你,你练练女红吧。”他期盼地看着她。
她缝个扣子都能把手指缝进去,居然叫她练女红?“二少爷,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不是。”垂死挣扎一下也犯法呀。
“哼。”算了,饶你一次。她蹲下身与树洞内他折成一堆的可笑模样相对,“二少爷,能否劳您告诉我,尊驾是用什么办法把自己塞进去的?”
“怎么?想帮我了?”他不满地瞪她。
还敢瞪她?“我去叫人把树砍了,救你出来。”
“阿丁,我错了。我是往里一坐就进来了。你千万不要叫人来呀。”要命,要让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他的面子要往哪儿搁呀?
“真的不用叫人来?”她笑容可掬地回到他面前,伸手敲敲树干,“只要把这里砍断,你就能出来了呢。”
“不要、不要。你拉我一把就行了。”莫怪孔夫子云: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好吧,我拉你出来。”她把手递给他,“二少爷,我真练不了武功吗?”
她怎么还记着这事呀?“你不适合练武的。你看昨天我就教了你一招,你学了一天还是练得乱七八糟的,何必还浪费时间?不如找些别的玩吧。”
他还真懂得诚实的美德,“算了,你说不练我就不练好了。”突然之间她用力一拉,他反射性地顺势起身,头撞到树洞的内壁上,然后,以极好笑的姿态趴在了地上。
“噢,阿丁!”他捂着头,哀怨地瞪着她。
“呵呵……”她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却还算有良心地伸手要拽他起来。
“哼!”他微恼地拍开她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二弟。”一道意外的声音出现在这方庭院,平平淡淡的嗓音属于齐家大少爷。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告诉他大哥今天回来。
“大少爷。”禹悠恭敬地福礼。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家,给爹娘请过安便过来了。”齐磊走近,对禹悠视而不见,“你不在书房好好读书,在这里跟个下女厮混,成何体统!”
厮混?!禹悠的双眸微眯。
“大哥,别乱说。小心坏了姑娘家的名节。”阿丁应该也会在意名节吧?
“哦,既非厮混,那是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们……”他要赶快想办法编个理由。
“什么?”齐磊略带嘲讽的语气,摆明了想看他能诌出什么来。
“我是在问她,要不要做我的伴读呢。”完蛋,他在胡说什么?
“噢?丫环伴读呢。”齐磊故意表露的讶然里面有着明显的轻嘲,“是了,爹是曾同我提过要为你找个伴读的事,没想到家里就有现成的人选呢。”
他看也不看禹悠一眼。
“二弟既然选个丫环做伴读,她必当是识文懂字。正好现在二弟也该去书房了,不如带她同去,也好顺便让她写两个字让我开开眼界。”
“奴婢不敢献丑。”这是你们兄弟俩之间的事,别拖我下水啊,“而且奴婢方才已经谢绝二少爷的美意了。”
“放肆,这里有你多嘴的份吗?”他本来就是想看她献“丑”啊。
废话,若不是事情牵扯到她,她早就躲一旁看戏去了,还会在这跟他?嗦?
“大哥,既然阿丁无意做我的伴读,我们又何必强人所难。”赶快让大哥离开,不然他和阿丁就得出丑了,“走,去书房吧。我们兄弟俩可是好久没在一起了。”
“这样急切?”齐磊状似惊讶,“伴读的事不会是二弟故意编来骗我这兄长的吧?”
“大哥说笑了,我怎会骗大哥呢?”要当真是没骗他就好了。
我给过你认错的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既是没骗我就好。”齐磊终于用眼角瞥了禹悠一眼,“和我们一同去书房吧。”
去就去,希望到时候别惊掉了你的眼珠子,“是,奴婢遵命。”
“阿丁。”她怎么可以答应呢?
“走吧。”齐磊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率先走出院子。
“大哥。”瞪着大哥理也不理的背影,齐炜低叫道:“完了,这下惨了。还不如早些时候主动招供,说不定大哥还能原谅我呢。”
“招什么供,走啦。”禹悠自在地第二个走了出去。
“啊,那你有办法瞒住大哥了?”他大喜,连忙跟上她。
“瞒什么瞒?”禹悠白他一眼,“写两个字又不是什么难事。”
不会吧?“你是说你真的识字?”
“当然。”她顺手拽他到前面,“你是少爷,别跟在我身后。”
“你竟真的识字?!太好了!”他神经兮兮地傻笑着,忍不住又问:“你当真识字吗?”
“当真识字。”禹悠无奈地轻叹,“二少爷,我识字没那么让你难以置信吧?”
他当然难以置信了,女子能够识字的本就少见,何况是一个丫环。不过,即是连他都想不到,大哥必定更感意外。哈哈……这下可有好戏瞧了。齐炜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半晌之后,他忍不住又道:“阿丁,你猜等下我大哥会是什么表情……咦,你怎么了?是我走得过急了吗?”
禹悠轻轻摇头,目光穿过他直盯着他身前的书房,“你大哥会是什么表情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将会是什么表情。”
“什么?”他疑惑地瞧着她突然之间变成的苦瓜脸。
“你们打算在外面站一辈子吗?”齐磊在书房内淡淡地开口。
“我们刚到,正要进去呢。”先不管阿丁为什么突然这么奇怪,总之即来之,则安之。
算你有胆量。齐磊看着他们走进书房,“桌上有文房四宝,不必我侍候吧。”
“怎敢劳烦大哥。”齐炜自己动手为禹悠铺纸磨墨,“阿丁,你就随意写几个字吧。”
“这有点儿技术困难。”罢了,现在丢脸总会比等下出丑强些吧,“这个文房四宝……我不会用。”
“什么?”齐炜愕然,阿丁不是说识字吗?
“不会写就出去。”齐磊坐入书桌后,俊容上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别在那里装腔作势,惹人心烦。”
“大哥。”齐炜立刻丢开所有的惊讶,全力以对,“你怎么这么说?阿丁是穷苦人家出身,没用过这些东西,也是当然。”他转向禹悠,“没关系,你就当这笔是树枝,满把握住它也无妨。”
好,就算为了扯下齐大少爷那一脸欠扁的表情,她——写了。
禹悠取过笔来,努力回想平日握笔的方法。可是,不知是钢笔与毛笔的差异太大,还是她太久没有用笔写过东西的缘故,总之,她是怎样也握不出提笔时该有的样子了,干脆当真满把握住了笔。
毛笔沾足了墨汁,毫不停顿地戳向雪白的宣纸,未等一笔划出,墨迹已从过饱的笔尖下迅速晕成一团……
“啊。”她惊叫着飞快地将笔提起,残余的墨汁在她用力的甩动下,直向桌后的齐磊飞去。
齐磊华贵的白衫当场被毁。
“你搞什么?!”齐大少霍地站起来,首次提高嗓音。
“啊,对不起。”禹悠忙趋前要帮他擦试,宽大的袖尾却抢先兜着砚台飞了过去,“啊!”她再次惊叫,眼睁睁地看着砚台带着一片墨雨扑向齐磊。
“大哥,小心!”齐炜扑上前,急抓向砚尾。
“搞什么?”齐磊皱眉,潇洒利落地跃至半空。突然,他的衣摆被一股力量扯住,脚不由地踢上了椅背。
“叭!”带着浓浓墨汁的砚台准确地拍上齐磊,呃……身后腰下面的部位。
“嗵……啪……啪……哗……”
椅翻、人倒,砚台再次砸到齐磊身上,又滚落地上,摔成了三块。
“呃,大哥……”齐炜尴尬地将手藏到身后,他真不是故意扯到大哥衣摆的。
齐磊趴在地上的身体一动不动。
“呃,大少爷……”禹悠试探地探出头窥视桌后,他还活着吧?
“该死的!你们两个。”咆哮声从桌下传出,愤怒的狮子随即一身狼狈地蹦了出来。
“呃……对不起!”两人一同往后退。
“二弟。”齐磊面目狰狞地挤出笑容,“这次我离府到各地巡视了一番,带回了三十二家商号的账册。我会负责江陵本地十一家、鄂州七家,剩下潭州八家还有零散的六家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很快核对完,不会让我多等。”
“是,大哥。”八加上六,十四家,大哥好狠。
可怜的二少爷。禹悠怜悯地瞅他一眼,深表同情。
“你!”狮子的目标转向她。
“嗄?”她暗叫不好。
劲风扑面而至,一团乌云兜上她的头,“拿去洗干净,再给我拿件长衫过来。记住,要洗得一点儿也看不出墨迹来。”
“是,大少爷。”举手扯下长衫,禹悠当下决定,为了表达她由衷的歉意,她要亲自动手还他的长衫以本来面目……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什么人有气疯圣人的本事,哪就是非眼前这个丫环莫属了。
磨磨蹭蹭地让他在书房等了她两个时辰不说,竟然还……齐磊的目光落至禹悠手上乌漆抹黑的一团破布上,火气“噌”地一发不可收拾。
“你给我搞的是什么鬼?!”
“大哥,息怒,息怒。”齐炜忙不迭地挡在禹悠身前。她还真按大哥所说,洗得一点儿也看不出——看不出那曾是一件长衫。噢,他忍笑忍得好辛苦……
“闪开。”齐磊一巴掌把他拨到一边去,揪出了他身后的小老鼠,“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他怕是满意不了了。小老鼠禹悠非常努力地忽略衣领上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赔着笑,“大少爷,您息怒,气大伤身……”
“狗屁。”齐磊的风度和气质统统见鬼去了。他的大手抓着小老鼠猛摇,“你故意的是不是?给我说清楚。”
“不是……不是的……”禹悠头晕脑涨地握着他的手,破布似的长衫不知何时掉落到地上又被她踩了好几脚。
“大哥,杀人是犯法的。”齐炜忙从他身后抱住他,“你快放手呀,大哥。”
齐磊不语地瞪着她,额上青筋直跳。
“大哥?”齐炜在他身后试探地轻唤。
他松手,任由禹悠结实地跌到地上,然后挥开身后的齐炜,拂袖而去。
“大哥!”齐炜惊叫,眼看着大哥理也不理地走远。
“好痛。”她低声哀叫,一脸苦相地瞧向齐炜,“二少爷,这下子我是不是一定会被赶出去了?”完了,Game Over。游戏又得从头开始了。
“不会的。”他安慰她,“别的不算,只你打碎的那方砚,就够让你在我家做牛做马一辈子了。”
他可真会安慰她。禹悠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件事,“二少,他穿成那样到处走,会不会有问题?”她记得在这里只穿中衣,应该算是衣衫不整的。
“什么?”齐炜看到她衣袖上的墨,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是说大哥?”他也想起大哥臀部的那一大片墨迹,不知大哥知不知道……
“应该……没问题吧?”他小小声地开口。
真的没问题吗?他二人对视一眼。
闪人呀!
两人一同窜出书房,逃命去也……
今日的齐府相当热闹。据说是齐大少的未婚妻向婉儿小姐,今日便要行抵江陵,为了迎接这位娇客,府内能够调动的人手全部调动了起来,连二少爷也忙得不见踪影。
说是忙,她看是和她一样,为了避开齐大少,不知在哪儿躲起来了。
这些天,她和齐炜两个就一直在刻意地躲避着齐大少爷。齐炜甚至用核对账目的名义连书房都不去,而她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院子,就怕出去会不小心被齐大少撞个正着。然而千躲万躲,他大少爷闹出了哄动全府的大笑话,然后又压了下去的细碎消息,还是钻进了耳朵。
天!他岂不是要气疯了?就算上次在书房,他放了她一马,这会儿八成也想将她掐死了。她若还傻傻地跑去出现在他面前,那就是她疯了。不去、不去,她哪儿也不去,谁也别想把她拉出这院子。
“丁一。”
咦,有人叫她吗?
“丁一。”
这声音……完了,她出现了幻听。她要回房去休息。禹悠目不斜视地要往房间里窜。
“丁一。”高大的阴影遮去了她身上的阳光。
“大……大少爷。”她抬起眼干笑,“您找二少爷吗?奴婢帮您去叫。”逃命哇。
“我找你。”齐磊轻松地一只手把她拎了回来。
“您找奴婢?”禹悠故作恍然,“是为了婉儿小姐要来的事吧?二少爷这边已没什么事了,奴婢这就去前面帮忙。”“是为了向婉儿,但你在这儿帮忙就行了。”他任由她挣开他的手。
咦?他找她竟会是为了向婉儿?禹悠好奇地收回要逃走的脚步,规矩地福了身,“请大少爷吩咐。”
“你该知道向婉儿是我的未婚妻。”他突然说道。
Yes,这件事人所共知。她眨了眨眼,不开口,等着他表露他的意图。
“这桩婚约是我儿时由双亲定下的,可我并不想要。”他继续说道。
他跟她说这个干什么?禹悠谨慎地保持沉默。
“所以,这次向小姐来,我便想了个办法,想要退掉这门亲事。”他瞅了她一眼。
这不关我的事吧?禹悠突然寒毛直立,“哎呀,对不起,夫人刚刚差人叫奴婢们都去前面呢。”不能再留下来了。“我要你冒充我的心上人,帮我退了这桩亲事。”他一把抓住她,惊爆出陈述结束语。
“什么?”她惊叫着挣脱,“你疯了?!”
“我很好,你肯不肯配合?”齐磊对她的失态无动于衷,只管询问答案。当然,否定的答案他是不会接受的。
“你没疯,那就是我疯了。”禹悠喃喃自语,脚步悄悄向外挪去。她后悔刚刚为什么那么好奇了。
“你签了三年的卖身契吧?”他淡淡地开口,定住她的脚步,“二十二两银子。”
“是。”他想怎样?
“一方端砚值二百两银子;松墨用过了算三十两;那一叠雪宣少说也是五十两;对了,你还毁了一支紫毫笔,三十两;至于我的长衫,我看也就不和你计较了吧。”他对她笑出一口白牙,“共计三百余两,不算多,只够买断二三个丫环的终生而已,你打算怎样赔?”
好个小人,“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帮你,我就不必赔这笔银子了?”
“你说呢?”
我说?我说好使吗?“大少爷的意思是?”
“只要你答应,不但不用赔这三百两,而且我还会给你一些银子作为酬劳。”威胁加利诱,不怕她不答应。
她现在混得挺好的,图他那点儿银子做什么?“大少爷,您想退亲,还是找个像样些的借口吧,就是到青楼找位姑娘也好,何必煞费苦心地算计奴婢这个小丫头呢?”
“看不出你一个小丫头还知道青楼呢。”他勾起淡笑,看似儒雅的神情极像某种以狡猾著称的动物,“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反正你也欠了那么多银子还不了,又不肯配合我,不如就把你卖进青楼吧。”
不会吧?她小心地开口:“我很丑。”
“无妨,可以少卖几两银子。”他扫过她平凡的容貌。
“嗄?”这头驴子,“大少爷对此事当真想清楚了吗?奴婢这等容貌就是卖入青楼都不受欢迎,说是大少爷喜欢的人儿,又如何叫人相信?”
“我来这之前同爹娘说时,他们怒气蛮大的,倒没说是不信。”他一派轻松自在,“况且,日后要如何让人相信,那是你要想的,你现在开始想也不晚。”
哪有人这样的,“我还没答应你呢。”
“你能反对吗?”他信心十足。
“你如何这样有信心,难道不怕我根本没有叫人相信的能耐吗?”她蛮好奇的。
“你进府没多久便能够逆转环境,在府中混得如鱼得水,甚至连二弟都被你哄得挖心掏肺,若没点儿能耐行吗?”他弯身将脸孔逼近她,“你该不会笨到故意弄砸我的事吧?”
“大少爷这么做,就不怕老爷夫人一怒之下将你逐出家门吗?”禹悠径自提问,对近在眼前的俊脸视而不见。
不简单,看来他的选择没错。齐磊直起身子,暗暗称赞。
“我不必你担心,我爹娘不会把我赶出家门的。”
我干吗担心你?“理由呢?”
“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其他的事情不要多问。”他同她说的已经够多了。
“您说的是,奴婢只是一个丫环,只要做好丫环的本分就行,何必问得太多是吗?”禹悠不甚在意地挥挥衣袖。
齐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好大的胆子,你当我之前的话是在说笑吗?”
“奴婢不敢。”她的眸光转向被他抓住的手腕,“奴婢怎敢当大少爷的话是说笑呢?”
“你不怕?”他不相信有哪个女人能对这种威胁毫不在意?
“奴婢当然怕。”禹悠不惊不惧地对上他的双目,“但奴婢更怕日后老爷和夫人若问起此事,您却无法解释为何突然之间将‘据说是自己喜欢的人’卖入青楼的举动。”
“很好。”齐磊冷冷地看向她,“你敢威胁我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在为大少爷考虑罢了,或是奴婢多虑了。”禹悠微微一笑,“小心您的手劲,您弄痛奴婢了。”“哼。”该死的丫头。他甩开她的手,不甘地回答:“齐家的生意一向由我来经营,爹不会为了这件事影响自家的生意。”
是这样啊。她明白了。
“为何问这个?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关心我。”他不掩语中的嘲讽。
“奴婢同大少爷一起欺骗老爷和夫人已经是良心难安了,若是再害大少爷被逐出家门,岂不更是万死难赎其罪了吗?”
鬼扯,这若是她的心里话,他愿把自己的头拧下来。
罢了,有些事说出来未必不好。她叹了口气,从实招来:“当然还有一个理由。大少爷是想要利用我来退掉和向婉儿小姐的亲事,即是利用,无‘利’可图的话我又怎甘为您所‘用’呢?”
“难道你还想向我讨什么利不成?”
“奴婢怎敢,只是奴婢在这世间孤苦无依,想要日后的衣食有个着落而已。”禹悠含笑以对。
“你不会是想假戏真做吧?”那她可真是在痴心妄想了。
“当然不是。”她几乎是受了惊吓似的反驳,随即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忙缓下口气,“奴婢自知高攀不上大少爷,绝不会不知进退。只是奴婢孑然一身,待三年期满,世界之大却无奴婢的容身之处。情形着实凄凉。故望在府中求得一隅苟安,别无他意,望大少爷莫要有所误会。”
换成白话文就是——她只是想找个吃白食的地方罢了,你少胡思乱想了。
她说得倒是好听,“若非我早知你的底细,单听你这番话,怕是真以为你是知书达礼的闺秀呢。”
“那大少爷是应允了?”禹悠自当是假装没听出他的嘲讽。
“我为何不允?”敢跟他谈条件,这丫头忘了“无奸不商”这句话吗?“你定要偿那三百余两银子,我岂会反对。”
这小人,“奴婢曾听闻婉儿小姐温柔娴静,娇弱柔美,要奴婢去惹这样的女子伤心,奴婢心中本也惶恐不安;幸好现在大少爷‘回心转意’,叫奴婢心中实在欣喜。”
该死的丫头,又威胁他,“你生为女儿身真是可惜了,若是男儿倒是个经商的材料。”简直比他还奸险。
“大少爷谬赞了。”禹悠略一福身,照例对他话中的讽刺充耳不闻。
“好,你很好。你想赖在齐家,想要我供你一辈子吃喝,我便答应你。此一生,只有你不愿留,而没有我赶你之时。但你也要记住,我们之间是场交易,日后你若不能帮我退掉这门亲事,或是用名节因此受损的狗屁理由,妄想要我负责的话……”他笑得让人发毛地逼近她,“你应当能想到,一个少爷若想要整治个自家丫环,该有多少种方法。”
“即是交易,那么敢问少爷想要我这个丫环付出到何种程度呢?”先问清底限好了,若是不能接受,现在的她想要逃,一个齐府还困不住她。
“我只要你在旁人面前配合我做做样子,最好是把退亲的事弄得谣言四起,人尽皆知。然后我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耍什么手段,只要最终能为我退掉这桩婚事,怎么做都随你。”当然这期间他会尽量谨守男女之防,待此事一了,就亲自为她择一条件好些的家仆为她婚配,也算是待她仁至义尽了。
只是依她这般的容貌性情,哪个家仆愿要她……
“好,成交。希望你事后会信守诺言。”就算他现在想利用完她之后便毁约也无妨。反正她会在事情结束之前,想出方法让他信守承诺的。
“当然。”只要事后有家仆肯要她,他便能一劳永逸,也不算是违背诺言。
各怀鬼胎的两人相视一笑,契约成立。
“大哥。”齐炜大叫着施展轻功从远处赶来,在拱门处拦住了向外走的两人,“大哥,我正在找你。”他眼角扫了一眼禹悠,见她平安无事,便不着痕迹地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向小姐已经到了,人正在前厅,大哥快些过去吧。”
那件事情都过去多少日了?大哥怎么还不肯罢休?
“她来就来,关我何事?”从他身后拉出禹悠,齐磊又道:“况且,我已有了喜爱的人了,又何必同她见面为彼此徒添烦恼?”
“向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她来了怎么会不关你的事?还有我是你弟弟,怎么不知你何时多了个喜爱之人——啊啊啊……”齐炜突然瞧见大哥隔着衣袖握住了阿丁的手腕,“你……你们……”
“我也很喜爱大少爷。”禹悠羞怯地开口,细若蚊蚋的声音带着对爱情无比的坚定。
是呀,她喜爱他到非整他一顿不可的地步——该死的他,居然敢掐她。
“阿丁?!”齐炜震惊地大叫,“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我已经有了丁儿了,不会去娶向小姐的。”齐磊意志坚决地宣布,“我要同向家退婚!”
“爹……爹娘知道吗?”齐炜吓得有些结巴。
“知道。”齐磊给他意外的回答,“爹和娘想将这件事压下去。”
“那……那……”那大哥还是得娶向小姐了。
“我只要丁儿。”齐磊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眼底尽是此情不渝的坚决。
“丁儿也愿此一生陪伴大少爷左右。”禹悠含情脉脉地回视他。
该死的家伙,我已经在配合了,你的手劲就不能轻点儿吗?!
“你……你们……”天哪!齐炜完全晕了。大哥和阿丁?!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谣言的速度能有多快,禹悠终于见识到了。自从她晌午搬到齐磊的院子之后,就不停地有听到传言的人来找她。梅儿、巧巧、阿绣……加上眼前的张婶,正好凑够双手之数。
搞什么?她放出谣言是为了让人去找向小姐磨嘴皮子,可不是招这些人来轰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丁丫头,我一直认为你乖巧又善良,怎知你……唉。”张婶充分发挥所长,念叨了两个时辰仍然是口沫横飞,“婉儿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又和大少爷早有婚约,他们两人才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你在里面搅和什么?再说,你帮我挑选婉儿小姐房内的用品时,也该能看得出来夫人是多么喜爱她,怎么还这么糊涂……”
“张婶,对不起,我也是情不自禁。”禹悠可怜兮兮地绞着衣摆,“大少爷说他喜欢我……”该死的齐磊,她辛苦建立的人缘,为了他几乎算是完蛋了。
“丁丫头,大少爷他说喜欢你,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只怕转个头就把你忘了,你何苦这么死心眼儿……”
“可是,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丫环,大少爷为何独独这样待我?”她的语气中满是可怜兮兮的迷惘。
“傻丫头。”张婶无法狠心地继续叨念下去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的容貌并不出众,所以若非大少爷先来招惹你,你是不可能动这个念头的;况且以大少爷的身份、相貌、才学,若开口说喜欢谁,谁能拒绝得了?此事也是怨不得你的。”
张婶怜悯地拍拍她,“你性子乖巧善良,和谁都相处得好,而大少爷……”她顿了顿,小心地斟酌了一下用词,“大少爷他,平日里虽然待人客气有礼,但实际上真能对他脾气的人不多,所以见了你便有所误会了。等过两日,他明白弄错了,又看到那么温柔贤淑的婉儿小姐,自然还是会履行婚约的。那时在旁人眼里,是大少爷迷途知返,终成就美好姻缘。你呢?你怎么办?女孩儿家的名声都没了,你还怎么嫁人呀。听张婶一句,不如早早与大少爷了断,那样对谁都好,你和大少爷不相配的……”
太……太有趣了。
这是她自进齐府之后,第一次听进去张婶完整的一段话,“听后感”只有两个字——有趣。
她真是没有想到谣言竟会传得这般有趣。那个柔柔弱弱的向婉儿就不用说了,赢来满地的同情票是理所当然;可是满心以为会变成狐大姐的自己,竟也因为不漂亮的脸庞加上好人缘成为了身不由己的小可怜;而最终惟一的恶人竟是“性格怪僻”的齐大少。
呵呵……真是厉害。活了二十二年,她到了今天才知道,原来容貌的平凡竟附带着这种好处呀,好有趣啊,哇哈哈……
不行呀,不能笑出来。她要忍住,忍住呀。她忍、忍、忍……别的不说,单这忍功,来这世界后她就进步神速,像现在她忍得眼泪直流却还是能忍……
“丁儿,你怎么哭了?是谁欺侮你?”齐磊怒气冲冲地从院内刮进小厅,随即轰向张婶,“你来这干什么?是不是来欺侮丁儿?”
“老仆没有,大少爷怕是有所误会了。”张婶一福身,表现出打算开始唠叨的架式。
“好了。”齐磊立刻不耐烦地打断她,转向禹悠时又是另一副体贴好情人的表情,“丁儿,是不是她说了什么,惹你落泪?”
禹悠摇头不语,泪珠纷落。
“丁儿别哭。若是她欺侮你,我为你做主。”他爱怜地坐到她身边,柔声劝哄。
再次轻摇螓首,禹悠抬起满含情意的泪眸深切地注视他,泪流不止,然而依旧无语。
该死的齐磊,难道看不出她忍笑忍得多辛苦吗?再玩下去,事情搞砸了,可怨不得她。
“好了,张婶你下去吧。”齐大少终于开口赶人,“这次是丁儿不愿同你计较,下次……不,没有下次,从今以后不许你来打扰丁儿。”
“是,老仆告退。”可怜的丁丫头,张婶也是用心良苦呀,怨只怨你和大少爷的身份为何如此不相配吧。
唉……
“呵呵……呵……呵……”张婶刚刚走远,禹悠猖狂的笑声即刻充满整个小厅。
“你笑够了吗?”齐磊没好气地看着她趴在桌上大笑,笑得眼泪四溅,笑得毫无形象。
“呵……快……快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能怪她,实在是她无聊得太久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只有今天过得还算是有趣。看来,这个交易她答应得还真是对极了。
“呵……哈……哈哈哈……”
可恶,有那么好笑吗?齐磊狠狠地瞪她,这丫头会乖巧善良?!这府里的人眼睛都长到哪去了?
“喂,大少爷,张婶的话你有没有听到?”禹悠笑得浑身无力地趴在桌上,喘息着询问显而易见的问题。
“嗯。”他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从我搬进这院子,到你回来的这段时间,算上张婶一共是十个人来找我。听他们的意思是,府里普遍相信谣言的真实性,但也大都认为我得宠不了几日。”顿了顿,她忍不住好玩地笑道:“你想,若他们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你退亲的一个把戏,会是什么反应?”
“你最好收起你现在的念头。”齐磊立刻警告。
OK。她立马板起面孔,“外面的情况如何?请大少爷示下。”
“向婉儿已经住进客居。我爹娘的怒气仍没平息,不过却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把我们的事传到客居。二弟被这事吓得不轻,现在还在昏头昏脑地四处乱晃。府中的下人们应该都知道这件事了,他们的反应如你所说的一样,几乎都相信事情的真实性,只是都碍于爹的命令不敢乱说话。”
齐磊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她不雅的姿态,“不过我相信,只要有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所有的传言都能不攻自破。”如果没人看到,以后又真的因她退了这门亲事,他希望日后他帮她找的那个肯要她的家仆不会怨他一辈子。
这家伙骂人都不吐脏字。禹悠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趴在桌上犯懒,一点儿坐直的意思都没有,“你应该知道向小姐的家在哪吧?有没有办法在那边动动手脚?”
“向家在临安城,离这儿太远,你别打那边的主意了。”
临安?噢,是浙江的杭州,这里是湖北的江陵,的确是有点儿远。禹悠宣告放弃,脑筋一转,算盘又打到他身上,“大少,不如你去把话透给向小姐……”
“不行。”未等她把话说完,齐磊就断然拒绝,“我是想和她退亲,不是想和她成亲,若是惹出什么不清不楚的谣言来,你能负责啊?”
她负责看戏,然后开溜,“若是这件事不能传到向小姐耳中,我看会事倍功半,也许最终会成为一场笑话也不一定。”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双手撑着桌沿,俯视着她,“所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这件事传到客居。”
“为什么是我?”禹悠霍地坐直身子,不满地和他对视。她又不是吃撑了。
“你说呢?”齐磊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我说?我说我不要当被人吃得死死的小丫环啦。拜托哪位仁兄赶快动动手指,用游戏修改器帮忙改一下吧,不然我不要玩了。呜……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久远流传下来的俗语,总是有着坚强的可验证性。
不能让人联想到她,不能让人有迹可寻……
可怜柔弱的向小姐,最终在齐老爷的亲口承认下,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然后当场昏了过去。
罪过……罪过……
幸好,府内上下人等都懂得在这种时候闭紧嘴巴,让齐老爷抓不到炮灰轰。客居内的丫环仆妇们又多半是向小姐带来的,也是迁怒不得,怄得齐家大老爷只能痛骂一顿自己不争气的大公子,然后绝食一天,宣告“我火大了”。
当然,这一切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这个大少爷所宠爱的丫环,自从搬进这院子之后,就很乖地学起了闺阁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地躲在这小小的温室里,外面的风雨再大也淋不到她的身上。她最多不过是偶尔同别人闲聊时,听到点儿风雨之声罢了,如此而已。
禹悠窝在小厅之中,满足地独吞李厨子特地叫人为她送来的点心。
哦,真是太好吃了,李师傅做的点心真是越来越棒了。她心满意足地叹息。
可惜,等一下她就要让人捎信给他,叫他不要再送点心了。她以后就没有这么好吃的点心可吃了。没办法,现在的她属于高危险人群,还是行事小心些好,免得连累他人。
只是她能忍受得了几日没有李师傅的点心的日子?
唉,真是好好吃喔。禹悠感动地又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口中。
齐磊一进小厅,见到的正好是这副景象。
好样的,竟私自叫厨房给她送点心?这丫环可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嗨,你回来了,你爹肯吃东西了吗?”禹悠自在地点头招呼,一点儿也没有偷吃东西该有的尴尬。
“没规矩,你该喊我爹‘老爷’。”
算了,她表现得如此大方,如果他硬要说什么,反倒是他小家子气了。何况,此次她虽说害得他被爹痛骂了一顿,但不可否认,她这次的事情的确做得漂亮。
“好,我以后喊‘老爷’。”禹悠无所谓地耸耸肩。
姑娘家不该做这种动作,会让人说轻浮的。算了,他管她这么多做什么?反正她日后嫁的人也不会是他,他就当没看见好了。
“我爹肯吃东西了,不过火气还是很大。现在府里的人是人人自危,就怕不小心被他的火气烧到。”惟一的特例怕就是眼前布置这一切的她了。齐磊看着她,不禁有些佩服,“你的手段还真是高明,简直是不着半点儿痕迹。可惜你不是男儿,否则你若是从商的话,倒是块好材料。”
“大少爷。”禹悠敛容离座,对他躬身行礼,“奴婢自从搬进这里,便不曾离开过半步,想必不会有机会做出什么能令大少爷称赞的事情。大少爷的称赞奴婢实在领受不起。”
开什么玩笑,他这种话若是她稀里糊涂地接了下来,会引出多少误会?为她日后要增添多少烦恼?先不说会有一堆人来找她麻烦,就是眼前的大奸商也得小心提防,免得他的算盘不知何时就拔到她的头上。
“那就当是我弄错了吧。”她愿意装糊涂就随她吧,“不过,现在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你再怎样躲也脱不了干系,不如就再积极些。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用过早膳便去书房找我。如果我去巡视商号了,你便在那等我一下,午膳我会回来同你一起用。这样传言就会更有力度,对我们只有好处。”
是对你有好处。禹悠暗哼一声。如今她还没想出办法,保证他事后会信守诺言,又岂能全力以赴?“是,奴婢听从大少爷吩咐。如大少爷没有别的事,容奴婢告退了。”
“嗯,你下去吧。”奇怪,为何每次听到她自称奴婢,他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哦,也许是以他的意中人身份,自称奴婢旁人会起疑吧?明日记得提醒她。
齐磊脑中转动着退婚大计,顺势坐入禹悠先前的椅子里,桌上搁着方才她剩下的点心,他随意地瞅了一眼,发觉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厨子又想出新点心了。”他不甚在意地自语,随即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倒霉,她本想按齐磊的吩咐,用过早膳便去书房的,谁料到半途却被齐家大老爷派人叫到他的书房来。一大老爷对一小孤女,谁都能瞧出她有多可怜。
他打算怎样对她呢?威胁?利诱?还是先威胁后利诱?
嗯,她或者可以试试看,能否从他这儿弄来日后吃喝无虞的保证。
“你就是丁一?”齐父坐在书桌后装模作样地捧了本书睥睨着她。
“奴婢正是丁一。”真不愧是父子,连斜眼看人的神态都像是拷贝的。
“你进府多久了?”
“已有月余。”
“一个月了?时日应不算太短。”他捧书翻页,状似自语,“怎么还不知主仆有别?”
不以她的容貌做文章,不直接开口要她滚离齐磊身边,却以这种姿态来试探她的反应,他绝对是只老狐狸。她要如何应付?
“老爷何出此言?可是奴婢有何处不恭?”
“你该知道我所指何事。”
“奴婢生性愚钝,还望老爷明示。”最好能让我在你话中抓些漏洞才好。
“啪!”手中的书拍向桌子,齐老爷子火大了,“一个小小的丫环竟敢同大少爷纠缠不清,是够愚钝的了。”
“奴婢是个小小的丫环怎敢纠缠大少爷?”禹悠不为他的火气所动,“是否老爷有所误会?”
“难道还是大少爷纠缠你了?”他怒声问道,眼底闪过难以察觉的赞赏。
“奴婢……”刚开口,一种大胆的猜测闪过脑海,她抬头注视他良久,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奴婢只是个小小的丫环,大少爷如何吩咐,奴婢就只能如何去做。”
“他还吩咐你骗我这老头子呢,你怎么不骗下去了?”齐父不是滋味地撇撇嘴。他儿子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慧黠机敏的丫环?竟连他刻意隐藏的心思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说说看,那小子给你什么好处了,看看我能不能给你更多?”
“奴婢不慎毁坏了府中价值三百余两的物品,大少爷说不必赔了,还答应要供奴婢一辈子吃喝不愁。”唇畔轻勾出浅笑,禹悠毫不客气地卖掉齐磊。
“三百余两银子够买两三个丫环了,再加上供你一辈子吃喝,手笔不小嘛。那你看,我这儿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他微微一笑,“不如,让磊儿收你为侧室如何?”
“奴婢不敢高攀。”禹悠笑容不改。这老狐狸心中分明嫌恶她贪得无厌,却一点儿也不形之于色。果真高段。但老话一句——无“利”可图,怎甘为他所“用”?何况她的要求又不高,“不如老爷就给和大少爷同样的承诺吧。”
“可惜,是磊儿没这福气。”他状似遗憾地轻叹,诧异在眼底一闪而逝,“这样吧,你即是这样要求,我也不好说什么,就给你写一张欠银五百两的字据如何?也算给你有个保证。”免得她没有安全感,一不小心就也把他给卖了。
“那奴婢就谢过老爷了。”禹悠恭敬地福身。
和聪明人谈话是种享受,凡事一点就明。但和聪明人交易却是种冒险,随时随地都要提防他布下陷阱等你去跳。无疑,齐老爷要比齐磊更加老谋深算……
“欠丁一姑娘白银五百两,特此立据。账房见据付银。”他盖上印章,将字据递给她,“丁丫头,你看这么写如何?如不放心,你可立刻去提出这五百两银子。”
禹悠迅速扫过一眼字据,收入袖中,微笑着道:“奴婢有何不放心,难道老爷还会骗我这个小小的丫环不成?”字据可是护身符,如果把它变成现银,她就笨大了。
“老爷,大少爷叫奴婢去书房陪他,奴婢可还用去?”
“去,当然去。不过你来我这儿的事,想必也是瞒不住那小子,不如就叫他多等会儿也无妨。”他捋须微笑,“照你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与婉儿成亲?”
禹悠略一思索,“目前似乎只有‘日久生情’四字而已。”
“好,便日久生情。”老狐狸眼中闪过别有用意的算计,“你回去后,还是听从他的吩咐行事,但要暗中找机会让他与婉儿多多亲近。”
“是,奴婢遵命。”这老狐狸在想什么?他该比她更了解他那儿子。齐大公子想退亲,避嫌都来不及,岂会有机会同婉儿亲近?
“好。”他满意地颔首,“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看来,她还是两头周旋较稳妥些……
这丫环一口一声奴婢,他听得浑身都不舒服,不知他那儿子有没有这个感觉?
“为何这么晚才过来?”
禹悠刚刚跨进书房,冷冷的斥问声便劈头而来。
“你老爹把我叫去他的书房了。”她悠闲自在地坐进离她最近的椅子里,脑中开始盘算起日后的计划,顺便等着他的追问。
“我爹?他给你开出什么条件了?”齐大公子立即直捣核心。
“他同意我嫁你……”她有趣地看着他变脸,“做侧室。”
“真是老奸巨猾。”他轻嗤,“你没答应?为什么?这不比你提的条件好上许多?”
好你个头,“我说过我只想找个吃闲饭的地方罢了,既然你都答应我了,我何苦还要自讨没趣?”她才不想嫁他呢。
“算你有点儿自知之明。”齐磊轻哼。果然她说话不称奴婢,他会舒服很多,那他没理由要让自己不舒服不是?
“你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那会让人起疑的。”
“是。”可惜,她玩得都有些不亦乐乎了。
“这个给你。”齐磊起身递过来一本薄薄的书。
“什么呀?”
“是《三字经》。”见她面露疑惑,他遂道:“我以为让你识字,会有些好处。当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很根深蒂固,你若怕日后嫁人时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可以不学。”他一切均事先言明,要她识字,也要她心甘情愿,他可不想她日后有任何赖上他的借口。
“《三字经》呀。”她随手翻了一下,便索然无味地合上,“我可不可以换本书读?”
“等你把这本书的字都识全了,我书房的书随你读。”他一向不喜欢旁人乱动他的书。而等她把《三字经》学会,怎么也是一年半载之后的事了。
“此话当真?”禹悠玩味地一笑。
“我骗你做什么?”等她日后识字了,就会明白他书房中的书给她,她也未必肯看。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算术、兵法……包罗万象,但没几本是女子愿看的书。
“那就谢过大少爷了。”她偷笑着翻开书页,摇头晃脑地读道:“人之初,性本善。形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安……”抬眼看他吃惊的模样,她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早说过我识字的。”
“那上次在这里……你是有意的是吧?”他胸中霍地燃起怒火。
“我说过那些文房四宝的东西我不会用。”她安之若素地微微一笑,又帮他往火上添了把柴,“现在我是否可以随意看这书房里的书了?”
“随你。”他闷闷地回应,心中清楚他的确是说过那些话,但他就是怄啊。
齐磊目光灼灼地瞪着她在书架前挑书的身影,眼尖地瞧见她从《诗经》旁抽出一本《战国策》窝进椅中看了起来。
罢了,对于一个舍《诗经》而读《战国策》的女子,他一时失算也属正常。反正,她只要能为他所用便可。
他一耸肩,坐回桌前开始算账,丝毫不觉得自己无意间做出他一向称之为轻浮的动作。
书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两人谁都没有察觉,这般和谐宁静的景象有多令人想入非非……
“大哥。”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齐炜捧着厚厚的一摞账册进来,“十四家店铺的账目我都核对完了……阿丁,你也在这儿?”瞧见禹悠就坐在最近的椅中,他有些不知所措,完全少了平日里谈笑的自在。
“嗯,我来陪大少爷。”禹悠放下书,注意到他看见她在读书却没有惊讶的反应,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狡黠。
“哦。”他随意应了声,把账本放到了桌上,“大哥,爹说有事找你,叫你到他的书房去一下。”
“爹?”齐磊皱起眉,放下笔,“说是什么事了吗?”
“爹没说,只吩咐我叫大哥马上过去。”齐炜指了一下账本,“这些账本我核对完了,大哥抽空再看一下吧。”
“嗯,就放在那儿吧。”爹找他什么事?不会又是为了他的婚事吧?“二弟,你先在书房陪一下丁儿,我去爹那儿一下,一会儿回来。”
“好,你放心去吧。”齐炜看着大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不由得小声嘀咕:“希望大哥回来后不会狠心地打死我这个弟弟。”
调虎离山!禹悠心中有数地凑了过来,“二少爷,是那位高人想见我呀?”
“啊!”齐炜捧着心口蹿起半天高,“阿丁,你要吓死我呀。”
做贼心虚。她暗嗤,“再不走,你哥可要回来了哟。”
“你……你看出来了呀。”他尴尬地结巴道。
“嗯哼,快快从实招来,是谁要见我?”她龇牙咧嘴地逼供。
“你别问了,到地方就知道了。”他为难地带头走出书房。
“你不说,那我要自己猜了哦。”她跟在他身后晃。能让他有胆骗齐磊的人,用脚趾也算得过来,“不会是夫人吧?”见他脸色一变,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家子人搞什么?从儿子到老子,从老爷到夫人,怎么全都闲得无聊耍心计玩啊?
莫名其妙!
“阿丁,你别怕,我娘不会对你怎样的。”齐炜很担心地看着她难看的脸色。
“哼。”瞥一眼他略显稚嫩的俊脸,禹悠别开头。这家伙虽说年纪尚轻心计还不够深沉,不过其中多少也因两人交情的缘故,但除去交情,他未必就骗不倒她。说到底,他也是小狐狸一只。
她是掉进了狐狸窝怎地?一家子都这么奸险。
“阿丁……”
怎么?她蓦地停下瞪着他。
“我娘在偏厅,该往左走。”他嗫嚅地提醒她走错了方向。
见她走错了,不早提醒她。禹悠迁怒地轻哼一声,脸上露出微笑,恭身道:“奴婢谢过二少爷提醒,敢请二少爷先行。”
完了……阿丁又自称奴婢了,“阿丁,我们都这么熟了,跟我说话还用这么多礼吗?”
“二少爷说笑了,尊卑有别,奴婢岂敢造次?”
吾命休矣。娘这下可害惨他了。齐炜欲哭无泪地在前边领路。
“二少爷。”
“嗯?啊,阿丁你叫我?”他立刻讨好地踅回她面前。
“你与夫人可曾说起过我的事?”禹悠的小脑袋转动起来,开始盘算等会儿与齐夫人交锋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没有呀,我娘从没问过我,我当然不会多事地跑去说。”听她口气松动,齐炜知道缓刑有望,忙不迭地把知道的都招了出来,“今天是我去书房的路上被我娘给堵到了,娘要我把你带来,如果你正巧和大哥在一起的话,就告诉大哥爹找他有事……”
这样呀。齐夫人即没在二少爷这儿得到情报;齐磊又算是和自己同阵线的人;老爷那儿呢,也多半是还没同夫人露过口风,否则夫人也不会大费周折地把她弄来了。
这就是说,她和夫人都不清楚对方的虚实,只能等交锋时互相刺探了。噢,她衷心地希望这位夫人没有老爷那般难缠。
“阿丁。”齐炜走到偏厅门侧忽然停下,转身对她抱拳就是一躬,“等会儿若是我娘对你有何为难,我在此先行赔罪了。”语毕,未待她有所反应,他已跨入偏厅之内。
“娘,孩儿将丁一带到了。”
太奸诈了!禹悠瞠目,她怎么会以为这小子心计还不够深沉呢?他分明就是奸险的小狐狸一只。
好,你既然故意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但也同样没给我接受的机会。那么,愿不愿意被你的友情困住,就要视我的心情而定了。
听到厅内唤她进去的声音,她立刻又还原成规矩的小丫环。
“见过夫人。”她恭敬地对主座上的中年美妇福身行礼。
“起来吧。”齐夫人淡然地开口,一派高贵威仪的模样。
“谢夫人。”是想示威吗?禹悠眸光流转扫过厅内诸人。
夫人、两个丫环,还有——
“白玉娃娃。”她的眼睛一瞬间瞪大。
“你说什么?”齐夫人惊问,一身的威仪气势险些散掉。她身后的丫环忙轻咳提醒她的失态。她镇定下来,再度回复富贵逼人的威严,“这是你们‘大少爷的未婚妻’,向小姐。”
“给向小姐请安。”禹悠无暇细究齐夫人的失态,只是盯着向婉儿,凑前几步。见心中的白玉娃娃柔柔怯怯地点头回应,知她心中对自己刚才怪异的低呼仍有戒慎,忙露出无害的笑,“适才丁一惊于小姐的美丽,一时失态,请小姐莫要见怪。”
“丁姑娘言重了,婉儿不敢当。”不善于应付这般直白的赞美,向婉儿霎时红透了两颊。
美丽吗?也许吧。对着她那个容貌绝尘的堂姐二十二年,禹悠早已不能对那些所谓的美丽感到美丽了。
但,这尊“白玉娃娃”不同,这样晶莹细致,真像是白玉雕成的一般。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似玉的女孩,这让她的心忍不住激荡澎湃了起来,就如同是她过往每一次遇到心爱的玉石时的症状。
禹悠心叫不妙,知道出现这种症状通常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自己又会再多一件收藏品。惨,她分明是把向婉儿当成真的玉石了。
“婉儿小姐,客居的丫环可够用?”她不由自主地又凑前几步,直抵目标,“不如调丁一过去服侍吧。”
“放肆。”向婉儿身后的丫环冲了出来,护在自家小姐身前,“你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阿丁。”齐炜急忙把她拉回厅中央,“小心些,你的举动让她误会了。”
“误会什么?”禹悠频频向小丫环身后瞄,“那么精美的白玉娃娃,我爱护都来不及,还会伤她不成?”
“你叫婉儿‘白玉娃娃’?!”齐夫人霍然起身,她之前真的没有听错,原来这丁一真的叫婉儿“白玉娃娃”。
糟,她忘形了,“夫人见谅,奴婢并无冒犯之意……双飞蝶?!”她试图为自己挽回局势的委婉辩词在瞧见齐夫人腰间熟悉的玉佩时转为惊呼。
不会吧?这块玉佩竟在这儿出现?
“你识得我的玉佩?”齐夫人走近她几步,眼睛可疑地闪亮。
“奴婢只是碰巧听闻过而已。”在她的世界中这块玉佩可是她的收藏品之一,她岂能不识?
“是吗?那你说说看,你都听闻过什么?”
“双飞蝶为寒玉,据闻是后汉之物,上面自然生成的一对双飞蝶,是它最具价值的地方。后世之人又赋予它爱情的含义,所以它通常会被当做爱情的信物……”
“你知道的还真多啊。”齐夫人挥开低声提醒她又失态的丫环,兴奋地解下玉佩塞进她的手中,“你仔细看这玉佩,还能瞧出什么吗?”
“此玉……咦?”禹悠惊异地翻看片刻,讶然地道:“此玉竟是赝品?!”
“你好厉害呀。”齐夫人崇拜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她,“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夫人早知道这玉佩是赝品?”
“是呀,是呀,这玉还是十二年前仿的呢。当年我一见四岁的婉儿,立刻就想将这尊‘白玉娃娃’捧回家,便不管不顾地解下老爷送我的定情玉佩双飞蝶当了定礼。可玉佩送出之后,我又整日惘然若失,老爷无奈只好遍寻名匠为我仿制了这块玉佩。这玉连我第一次看到时,都未能看出是赝品呢,你怎么一下就看出来了呢?”
齐夫人简直是兴奋过度,贵夫人的风范早已荡然无存。
“真品双飞蝶佩左边蝴蝶的右翼实际是有瑕疵的,当年后汉的刘知远汇聚能工巧匠费尽心思也未能将之去除,只得略加以人工修饰,这却增加了后世仿制的难度。据我所知,后世之中曾有过诸多巧匠欲仿制此玉,终都未能成功。却未想到夫人手中竟有仿得如此乱真之玉,除那瑕疵之处细微可辨外,别无破绽可寻。”
她却是凭着仿玉入手时的微妙触感察觉不对的,但世间如她一般熟悉双飞蝶佩的能有几人?
“丁儿……你、你做我的义女吧!”齐夫人万分激动地拉过她的手,和着仿玉一块握住,“我要收你做义女,留在我身边。这……这玉虽非真品,却也跟了我十余年,今日便送你,作为我给义女的见面礼。”
“什么?”禹悠怔住。
“娘,当年仿制此玉的鲁大师早已过世了,您若再将它送人,爹可找不到人帮您再仿一次。”齐磊招牌的轻淡语气突兀地出现在厅中。
竟对他用调虎离山之计,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何况丁儿是孩儿喜爱的人,对娘来说,儿媳不比义女更能留在身边吗?”
“对喔。”齐夫人晕陶陶地点头,“丁儿若是嫁你,就可以永远地留在齐家了。”不对。她突然反应过来,“你已经和婉儿定亲了。”
他若娶了丁儿,她的“白玉娃娃”不就没了?那怎么可以?但她也想要丁儿留在身边。对了,想到办法了,齐夫人高兴地决定:“让炜儿娶丁儿。”
“什么?!”齐家兄弟加丁丫环三人齐声合奏出咏叹调。
“娘,长幼有序。大哥今年二十有六,尚未成亲,孩儿去年刚至弱冠,何需急切?您就先忙大哥吧。”不肖弟弟毫不客气地把大哥祭出当挡箭牌。
“炜儿所言极是。”齐夫人对于他的话给予高度肯定,“那就先办磊儿和婉儿的婚事,然后接着再办你和丁儿的婚事好了。”
“要娶丁儿的人是我。”齐磊再度申明。娘的搅局或许是他解除婚约的一个好机会,他岂不该善加利用?
齐夫人横眉以对,“你已经和婉儿定亲了,焉能另娶他人?”让她将“白玉娃娃”拱手让人?想都别想!
一家子自私鬼!
幸好她早已做了撤的打算,如果齐磊不能稳定全局,她就立即闪人。
禹悠不着痕迹地又凑到向婉儿身旁,“婉儿小姐的气色不是很好,不如我们去后花园坐坐吧,好过在此听那些无聊的争执。”趁现在赶紧和白玉娃娃亲近些,免得日后她看见自己就变成受惊的小兔子——当然,就算是兔子也是玉兔。
“这……不好吧?齐伯母会不高兴的。”小玉兔怯怯地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狼外婆。
“无妨的,关于自己的婚事,女儿家在旁听着总是不好。夫人一定会明白小姐的心思的。”狼外婆微微一笑,为达目的,她可是什么狗屁理由都能扯得出来。
“真的吗?”小玉兔有些动摇。
“当然!”狼外婆给予信誓旦旦的保证。
“那……好吧。”小玉兔落入狼爪。
“你想将我家小姐带到哪儿去?”被齐家母子的争执吸引了心思的小丫环,在关键时刻终于发觉有奸人在图谋不轨。
呀,被发现了?禹悠面带忧色,“婉儿小姐身子不顺,想去后花园透透气。”
“我……”我哪儿有身子不顺?
“小姐的身子不舒服,怎不早些告诉奴婢?”小丫环立即满面忧心地扶住婉儿,“小姐,您小心门槛。”
厅中的人们并没有发觉这一方的小动作,过了许久——
“那好,问丁儿愿嫁我还是愿嫁二弟?”以那丫头的精明,绝不会相信娘随口说出、毫无保障的婚事。
“好,看丁儿若愿嫁炜儿,你还有何话说?”以姑娘家的矜持,她绝不会开口表态的,到时她就可以……
“丁儿,你……”齐家母子左右看齐。
丁儿呢?
该死的丫环,居然溜了!
一个月后。
一切仍旧呈胶着状态。齐磊坚持退亲;齐夫人固执己见;齐炜避开战火圈,想明哲保身;齐老爷子不知在打什么算盘,故意装聋作哑;可怜的她,因为月前那次的临阵脱逃,被齐大少爷威胁加恐吓,被迫尽职地依然扮演他退亲的借口。
每日只要齐磊一回府,就一定能让众人看到一对情深意切的爱情鸟出双入对的身影。当然有时他们也会一整天都待在书房里,他算他的账,她则尽情地发呆、看书和睡大头觉。然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在别人眼中自是另有一番解释。
府中上下私下对此议论纷纷,整个江陵也是传言不断。她从开始的寂寂无名到现在已是红透江陵。
她介意吗?当然不!
因为在游戏中,几乎都有一个共通的平衡规律,那就是一边的数值下降必有另一边的数值上升。无论传言如何,只要她把握住这个规律,她便能玩到游戏结局。
禹悠捧着一盘点心,晃过半个齐府,悠闲地向书房行去。
现在的她可是明目张胆地享有特权了,并且包括齐磊在内的所有人,虽说理由各有不同,但都一致认同她的特权。
没办法,“万有平衡定律”她一向都学得不错。
禹悠微笑,又穿过几个回廊,路经内花园,正要进入,眼角却瞥到齐炜和婉儿正在园中聊天。
她退到拱门之后,暗暗观察良久,才悄然绕过花园,“我似乎该找个机会提醒二少,若他与婉儿走得太近,怕又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他和婉儿都太过年轻,太过单纯,怕是不能如她一般视流言如无物。
思索中行至书房,她象征性地轻敲一下门,便推门而入。
“大少爷。”她头也不抬地打着招呼,目光锁住书桌上香气袅袅的香茗。
“丁儿,你又叫我大少爷。”
“嗯?”禹悠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轻嗅茶香,“冻顶乌龙”呢,她喜欢。等等,他刚刚叫她丁儿?!她用眼角迅速扫视房内一周,“人家一时改不了口嘛。”噢,是他爹在这。
“你哟。”齐磊摇头,语带宠溺,“渴吗?来喝口茶。”
“嗯。”禹悠乖巧地走过去,拿起茶碗轻啜一口。“极品乌龙”!她双目一亮,万分不舍地放下,“磊哥,我刚刚去厨房为你端了盘点心,你吃一些,休息一下吧,别累坏了身子。”
“你又亲自去厨房了?”齐磊温情地拉过她的手,“以后这种事情叫下人去做就好,不要再亲自动手了。”
“磊哥每日忙着生意好辛苦!可是我好没用,生意上的事我都不懂,不能帮磊哥分忧。可是即使只是在这种琐事上能为磊哥做一点儿事,我也是很高兴的,磊哥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她回以同样的温情。
“嗯咳!”有人看不下去了。
“啊,老爷?您在这?”禹悠故作惊讶,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府中没规矩了吗?书房也能任丫环随意闯入?!”齐父严厉的目光扫向齐磊。
“爹,丁儿不是丫环,她是我未来的妻子。”齐磊不甘示弱地反驳。
“妻子?你的妻子只能是婉儿。”
“爹,你何苦硬是要拆散我们?”齐磊情真意切地执着禹悠的手,“我爱的人是丁儿,那个婚约根本不是我的意愿。”
“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绝不容许你毁婚。你若执意任性胡为,先考虑清楚后果!”说罢,齐父拂袖而去。
“爹……”
唉,这两个孩子是很聪明,但毕竟年轻,怎能骗得了他?真是个傻儿子呀……
“你爹走远了。”禹悠撇一眼自己还被他抓着的手。
“现在才想起避嫌?不嫌太晚了吗?”口中虽这样说,齐磊还是立刻放开她的手。
禹悠不在意地耸耸肩,对他嘲讽的语气早已练就了充耳不闻的本领。“你口渴不渴?要不要喝口茶?”
“你用过的茶碗我还怎么喝?”
不喝就好。禹悠毫不客气地端走茶碗,顺带将他面前的点心盘也一块儿A走,“您忙着,我不打扰了。”
“你……”这该死的丫环,存心气死他。瞪着窝进一旁的椅子里,舒服地半眯着眼细品香茗的她,齐磊突然开口冒出一句:“明日一早,你下厨为我准备早点吧。”
“呃……咳、咳……咳……”她猛地被呛了一下,手中的茶溅了一身,“你……你说什么?”
“何必那么激动?”齐磊双手环胸,“一个女人,对于自己所爱的人,不想着亲自动手烹羹汤,却整日拿厨子做的点心来糊弄人,别人不会奇怪吗?”
“可……可我不会呀。”她大叫。
“不会下厨?”见她点头,齐磊的眉头紧紧地揪在一起,“那就学。明天就先随便弄点儿简单的。”
“可是……”
“好了,不必说了,就这么决定了。”齐磊打断她的话,径自下结论。
“可是我真的不会呀。”禹悠哀嚎。
翌日。
禹悠乖乖地在很早的时候就起了床,睡眼??地进军院子里的小厨房。
“啊——鬼呀——”刺穿人耳膜的女高音,在小厨房摇曳的烛光中窜出。
“鬼?哪儿来的鬼?”禹悠受不了地捂住耳朵,借着暗淡的光亮打量四周。
“丁……丁姑娘?”翠儿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你这么早来厨房做什么?”
“我……”借着晕暗的光线,更显她的害羞,“我想亲自为磊哥准备早点。”
“哦。”翠儿明白地点头,笑着准备撤走,“那这儿就归你一天好了。”
“别。”禹悠拉住她,“磊哥的早点一向都是你在准备,我突然来插手,都不知什么合他的口味。”
“你呀,不管做什么,大少爷怕是都爱吃的。”翠儿笑闹着挣脱她的手。
“可我什么都不会做呀。”禹悠坦白。
“什么?!”翠儿惊叫一声,脑中突然窜过府中的那些传闻。原来那些传闻是真的呀,“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你……”她硬生生地咽下让翠儿代劳的要求,“你教我做好不好?只要教我最最简单的一种就行了。”
“好吧。”翠儿想了一下,“我就教你煮一道粥吧,很简单的。”
“嗯。”她大大地点头,“谢谢你。”
“别那么客气了。”翠儿轻轻一笑,利落地升起灶火,开始讲解粥的做法。
不久之后。
“你是说只要添水、加米、再放些莲子什么的,煮一个时辰就可以了?”禹悠有点儿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
“对呀。”翠儿奇怪地看着她突然的兴奋。
“那……厨房借我。”禹悠开始清场,“明日就还你。”
“好啦。把我用完了是不是?”翠儿好笑地看着她急不可待的样子,“我走了哦。”
“不送了。”禹悠冲她做个鬼脸,跃跃欲试地回到灶台前。
“先添水。”她自言自语地打开锅盖倒入一瓢水,“再加米,放枣和莲子,盖上煮一个时辰。好了。”她满意地点头,“现在只要等时间到了就OK了。”原来,做饭这么简单。
卯时。
禹悠打开锅,探头看了一眼,“有些焦。没关系,只盛上面的好了。”她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放到托盘中端了出去。
齐磊正好练过一套剑法,停下来休息,“丁儿?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磊哥。”禹悠取了一条白巾为他拭汗,平凡的脸庞此刻因为羞赧竟显出了几分丽色,“我特地起来为你做了一道粥,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你亲手做的粥怎会不合我的口味?”齐磊接过托盘,温柔地轻握住她衣袖下的手腕,一同坐入亭中。
“好喝吗?”禹悠注意到他喝了一口粥之后,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你做的粥当然好喝。”他十二万分真心地对她说,“以后这种事还是让丫环去做吧,你不要这么辛苦了。”
“能为磊哥做些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辛苦?”
“还说不辛苦。”你不辛苦我辛苦。齐磊放下粥碗,倾身用衣袖为她轻拭脸上的灰渍,“你瞧,脸都让烟熏脏了。”他的浓情蜜意,让周围服侍的丫环们都不由得红着脸转过头去。
“你究竟是怎么煮的粥?”齐磊温柔地笑着,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问道。
“添水、放米、加枣和莲子。”禹悠也压低声音,“只是不小心煮得有些焦。”
“你没刷锅,也没洗米吗?”他迅速地抓到疑点。
“还要刷锅洗米呀?”翠儿没教她。
“废话。”齐磊一翻白眼,“一会儿记得把厨房中剩下的粥全部处理掉。”
“为什么?”她还想尝尝自己第一次下厨的手艺呢。
“毁尸灭迹。”他从牙缝中迸出话来,微笑着坐直身子,吞下一碗难以下咽的“粥”,“我今天要出府巡视商号,傍晚才会回来。你若寂寞,就自己去书房找书看。”
“嗯。”她柔顺地点头。
“我不能在家陪你,你自己也别看书看得太累。”他放心不下地柔声叮咛。
“我知道的。”她也演技精湛地与他同演十八相送,“磊哥在外面凡事小心。”
“好,那我走了。”齐磊恋恋不舍地离去。
禹悠含情脉脉地目送。奇怪,她煮的粥真有那么难喝吗?她不由得发起呆来,直到——
“失火了!快救火呀!”有人惊惶失措地大喊。
失火?她回过神来,顺着火光望了过去,惊愕地看到浓烟满天。她今早还用过的小厨房正向外蹿着火苗。
天!她连忙跑了过去,与众人一道救火。
两个时辰后。
接到消息紧急赶回来的齐磊,站在她的身旁一同看着化为废墟的厨房,“你处理得还真彻底。”他俯在她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道。
“对不起。”禹悠沮丧地道歉。她真的是好笨。
看不惯她无精打采的表情,齐磊轻拍她的肩头,“别介意了,只是一个小厨房而已。”
以为他又在做戏,她强打精神地挤出笑容望向他,却惊讶地看到他眼底的认真。她敛起笑容,回以同样的认真,“谢谢你。”
“不客气。”齐磊局促不安地别开视线。
咦?他居然在害羞?!
“你看什么?”齐磊故作镇定。
“没什么。”禹悠有趣地勾起浅笑。
没什么还用那种看珍禽异兽的眼神瞅他?齐磊没好气地瞪她。这女人,刚刚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沮丧样,一会儿工夫就变了个人似的,一脸笑意地研究起他来。哼,他真不该安慰她。
呵,看样子她该适可而止,若惹得他恼羞成怒就不好玩了。禹悠半垂下眼睑,“我真的很抱歉,害得你搁下正事赶了回来。”
“没关系。”他叹息,“只是你以后千万不要再靠近厨房了。”
周围的人一同点头。
“知道了。”禹悠红着脸低声应道。
至此她正式与下厨绝缘。
三日后。
禹悠捧着本书,悠闲地坐在院内的亭中翻看。
“磊哥,你回来了。”眼角瞥到齐磊从外面回来,她如同往日般抬起视线温柔地打着招呼。
齐磊充耳不闻地走过亭前往房内走去。
奇怪,他今天怎么了?略一摇头,她不甚在意地将视线调回书上。不对!他不对劲。她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扔下书,跑向他的房间。
一进房间,她就看见他神色痛楚地躺在地上,桌上倒着被打翻的茶碗。
“齐磊!”她冲到他的身边,“来人,快来人。”
“出什么事了?”一群丫环、家丁冲了进来,在看到倒在地上的齐磊时同时惊叫着:“大少爷!”
“怎么回事?”
“大少爷怎么了?”
“大少爷……”
“够了。”禹悠怒斥,“都在吵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啊,是。”立刻有人快速地跑了出去。
“来两个人,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她冷静地吩咐着,“其他人都出去,别都在房里。”
齐磊被扶到床上,脸色惨白地冒着冷汗。
禹悠要那两人取了热茶后也下去,房内只剩下她和齐磊。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禹悠喂了他一口热茶之后,开口询问。
“胃痛。”他好半天才勉强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胃痛?她有胃药。可是……禹悠略一犹豫,从身上取出药,塞一片到他嘴里,“喝水。”她扶他起来,将茶碗送到他唇边。
齐磊听话地将药片喝下,但皱起的眉头表明,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喂药的方式。
不喜欢?我还不愿喂你呢。禹悠暗自嘀咕,毫不客气地坐到一边,将剩下的半壶好茶灌进自己的口中。
半晌过后,齐磊自己撑起身体坐了起来,“你方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药。”她给予简单利落的答案。
“什么药?居然这么有效?”他好奇地追问。
“胃药。”仍旧是简单利落的答案,显示出她无意多谈的决心。
“噢。”他不再追问,只轻应一声便躺回床上。
她暗松了口气。
许久之后,年迈的老大夫气喘吁吁地被拉了进来,“病……病人在哪儿?”
“在床上。”
“他?”老大夫走近床边,和齐磊大眼瞪小眼。
“我没事了。”他对看大夫和被大夫看一样没兴趣。
“我看也是。”老大夫用鼻子喷气。还说什么病得多严重,依他看明明精神得很,害得他一把老骨头都快被扯散了,可恶!
“给他看一下吧。”禹悠突然开口说道。她的药只能快速镇痛,对根本的病情没多大的帮助,若真是胃病还是用中药慢慢调理的好……
不理会齐磊瞧她的奇异眼神,她径自为老大夫搬来椅子。
“好吧,既然来了,就给你瞧上一眼吧。”老大夫坐上椅子,为齐磊把脉。
良久,老大夫收回手,精简地下了结论:“饿的。”
“怎么会?”所有的人一致用怀疑的目光瞧着他。大少爷怎么可能会饿着?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会饿着?根据脉象,他就是饿的。”老大夫瞪着他们,十分不满自己的医术被人质疑。
“是饿的。”齐磊出声证实老大夫的诊断。
“如何?”老大夫睥睨众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给他吃了什么来止痛,但我的医术岂会出错?!”
“大夫,开药吧。”禹悠已经准备好笔墨。
“还是你这女娃懂事。”老大夫满意地开了方子给她,交代了注意事项,便被人送了出去。
药自然已经有人去抓,房内再次只剩齐磊和她。
“饿的?!堂堂大少爷竟会饿病?”她嗤笑,“你究竟饿了多久?”
“从喝完你煮的那碗粥开始。”齐磊瞧着她慢慢地应道。
“粥?”禹悠立刻反应过来,“那岂不是饿了三天没吃东西?”不会吧?
“是三天没吃了。”齐磊点头。
“为什么?”她不解,“不会是绝食抗议我的坏手艺吧。”
“只是吃不下。”齐磊闭上眼睛躺回床上,“看见任何食物都反胃。”
这家伙若是存心要让她内疚的话,他成功了。禹悠闷闷地瞪着他,“我可不会照顾人。”
“无妨,你陪着我就好。”齐磊眼皮抬也不抬地回应。
不会吧。禹悠一翻白眼,在这种时候也没忘记拉她一道演戏,她算是服了他了。
“吃药了。”禹悠将药碗放到书桌上,殷勤得有些可疑。
“先放那儿吧。”齐磊头也不抬地继续埋首算账。
“先吃过药再算吧,那些账薄又不会跑掉。”她很温柔地劝着他。曾经为了自己的胃病,她也曾看过中医,但是,一来中药很苦,她喝不下;二来中药是用来慢慢调理的,可她要是一工作起来就忘了一切的毛病一犯,连饭都想不起来吃,何况是吃药。
所以,现在看着他每每皱着眉头,把那黑乎乎的苦得要死的汤药吞下去,她的心里就很乐。
“放着吧,药也不会跑掉。”他对她不怀好意的心思十分清楚。
“药虽不会跑掉,但是凉了总是不好。”她虚伪地笑着,“账薄等一下再算没关系,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
小心眼的女人。明知道他已经吃了好几帖汤药,可以停药了。却只因他利用了她的内疚,便非想找机会整他一下不可,但他又岂是甘心吃亏的人?“好多天没有出府了,等我喝过药后,你陪我一同去巡视一下商号吧。”
陪他巡视商号是个扩大影响的好法子,但若是真同他走上一圈下来,岂不是要累死她?禹悠开始权衡要不要损己害人。
“怎么?你不愿意?”齐磊故作体谅,“没关系,其实我原是想让你帮我核算几本账的。”
“你先喝药吧,我一定会帮你的。”帮你个头。
“噢?”他瞟她一眼,爽快地端起药碗,眉头皱也不皱一口气干掉碗中的药。
呸,该死的苦药。他在心中暗自咒骂,表面上却是一脸笑意地将账册全推到她面前,“麻烦你了。”
可恶。他怎么一脸的若无其事?这她岂不是亏大了?禹悠暗恼,却也是一脸笑意,“你这么信任我,连账薄这样重要的东西都肯交给我,真让我感动呀。”
是呀,就算是这些日子与她相处得不错,他也不该将账薄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让人过目呀。
看出他的懊恼,她笑着道:“走吧,你不是要我陪你巡视商号吗?”
咦,难得这丫头也有不落井下石的时候,齐磊自然万分配合,“走吧,再不走今天又走不出府门了。”
两人相偕离开书房,在众人的注目下,情意切切地出了齐府,对齐家在本地的商号一路巡视过去。
巡视商号本来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何况她还要忍受无聊,还要配合齐磊演戏,岂不更累?
不过她会是那种安分地做附属道具的人吗?答案用脚趾想也是NO。所以她为自己找点儿事打发时间,也十分正常。
茶庄。
齐磊和掌柜一同进内室去了,将禹悠独自留在了大堂。
店内的伙计们在她身边故作忙碌地不时偷瞄着她,神色间透着失望。
她的事整个江陵早就传遍了,他们自然不会不知道。也听说过她貌不出众,只是怎么也没料到能让他们大少爷拒绝迎娶那听说是“美丽温婉的向小姐”的女人,居然平凡到这种地步。她究竟凭什么能让大少爷对她如此迷恋不已呢?
而且大少爷竟会带她来巡视商号,这就更让人不得不好奇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了。
禹悠自在地捧着香气萦绕的热茶东张西望,毫不在意周围打量的目光,甚至有时对上偷瞄她的目光,还颔首微笑,没有半点儿恼怒的神情。
这使得几名伙计不免又壮了几分胆色,忍不住上前与她攀谈起来,然后越来越多的伙计加入其中……
等到齐磊和掌柜从内室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店内所有的伙计都围在她身边,几乎淹没了个头小小的始作俑者的情景。
“你们不做事,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掌柜恼羞成怒地怒吼。搞什么?在大少爷面前给他丢脸。
伙计们立刻一哄而散。
“磊哥。”始作俑者毫无愧色地、温柔地浅笑着。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根据在前几个商号得到的经验,齐磊不用想也知道这种状况是她搞出来的。
“聊茶。”禹悠向掌柜颔首为礼。有趣地看着掌柜如预期的那样显露出不甚赞同的眼神。
齐磊机警地忙将她带出茶庄,再待下去谁知道她又会玩什么把戏了。
他真是不知道她竟这么博学多才,带她走了几个商号,她是玉铺聊玉、布店聊布、酒楼聊食、茶庄聊茶……总之她是到什么商号聊什么东西,和所有的伙计聊成一片,顺便捉弄得各个掌柜头顶生烟,她却玩得不亦乐乎。
“丁一。”
“嗯?”她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你……”算了,不可否认这下影响扩得够大了。他暗叹口气,无奈地自言自语:“真不知你从哪儿学的这些东西。”
“你的书房有一本唐人陆羽著的《茶经》,对茶的形状、产地、采制和烹饮都有论述。”她并不吝于为他解惑。
“你不会告诉我,你过目不忘吧。”齐磊真的惊讶了。
“我那有那么厉害?只是记个大概罢了。”但是用来蒙人是没问题的。
一个人若能将看过的书都记个大概,那她若非记忆惊人,便是曾对书中的内容有些了解。这个丁一,识文懂字,学识广博,言谈见解皆不凡,看来他的确是需要抽时间查一下她的底了。
齐府书房。
“听说你将那丫环带到商号去了?”齐父严厉的声音在书房中回响。
“爹,我说过了,丁儿不是丫环,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果然传进他爹的耳朵了,成效不错。
“我也说过,你的妻子只能是婉儿。”齐父暴跳如雷,“这回绝不能再任你胡闹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立刻选出良辰吉日,将你的婚事办了。”
“爹,您若硬逼我成亲,我就带着丁儿私奔。”齐磊不甘示弱。
“你……”他缓下语气,“磊儿,只要你娶了婉儿,爹绝不干涉你纳那丫头为妾。”
“爹,我要娶的人只有丁儿,而且我也绝不会委屈丁儿为妾的。”齐磊发表严正声明。
“那丁一只是个丫环,怎配进我齐家大门?”他不屑的语气十分明显,“我肯同意你收了她,已是抬举她了。若非你执意要她,以她的身份、相貌我怎么……”
“爹!”齐磊脸色一沉,打断父亲的话,“丁儿是我喜欢的姑娘,请您不要侮辱她。”
哦?这小子大概没有发觉自己不经意中流露出的认真吧。
“她即是你喜欢的姑娘,你就该为她着想。一个姑娘家跟个男人如胶似漆,却没个名分。你自己想外面的人会将她说得多么不堪?我的说法算是客气的了。”见他要开口,齐父抬手阻止他,要他先把话听完,“我现在给你机会,给她个名分,已是让步。你若不按我的安排迎娶婉儿,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对她做些什么。或许,我应该让这个丁一消失一段时间……”
“爹?!”齐磊可真是大惊失色了。
“不必多说了。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清楚。”齐父结束谈话,起身离开书房。
听着脚步声走远,禹悠咬着点心走出阴影,“看来小狐狸还是斗不过老狐狸。”略一耸肩,她端着点心转进书房。“你有何看法?”见她进来,齐磊单刀直入地询问。
“咦?你知道我在外面?”好厉害。她以后要是想做坏事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我爹也知道。”他点头。
“早知道我就进来听戏了。”她一脸扼腕地咕哝道。
“看法!”齐磊提醒她。
“你演得不错。”她评价,毫不在意自己是戏中的话题人物。
“我是在问,你对我爹的威胁有何看法?”他认真地将问句重复清楚。
“嗯,你要倒霉了。”她回以同样认真的回答。
“丁一!”齐磊低吼,她明知他担心的是什么。
“放心。”她安慰他,“你爹不会犯下杀人罪的。”
“你难道不怕老狐狸对你做什么吗?”他已经在咆哮了。
老狐狸?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齐磊,他是你爹,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呃,我不怕。”识时务者为俊杰。禹悠悄悄向后退了一步,远离明显火冒三丈的齐磊。
“原因?”他暂时压下火气。
“你爹最多不过是将我软禁罢了,以我的丫环身份来说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她飞快地回答“活火山”的问题。糟了,好像玩过头了。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只是你现在似乎应当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我知道。”他苦恼地应道。老狐狸将军了,他若是再想不出下一步,就真的死棋了。
呼,禹悠长出了口气,随即也苦恼地窝进椅子。她也该想想下一步了,虽说她并不怕齐老爷真对她做什么,但同样她对被人非法拘禁的待遇也没什么兴趣。
而且若是到了婚期,齐磊还是不肯迎娶婉儿,那她对老狐狸来说也就没什么用处了。想来老狐狸是不会再收留她,也不会再让她出现在齐府了,即使他明知齐磊是在做戏。
唉,他们父子大斗法,倒霉的是她这个可怜的人呀……
若离开齐家,她今后的生计是最重要的。禹悠在城中寻访了数日,更加确定了这一点,毕竟一个姑娘家花钱容易,但想要挣钱却是难上加难。可谁说她一定要以姑娘家的身份混下去呢?她可是禹悠啊,岂会那么死脑筋。
禹悠自信十足地微微一笑。在市集中她平凡的容貌实在是不引人注意,然而这正为她为今后选择生计提供了便利。含着糖葫芦,她的目光搜索着自己可以一试的行业,并在脑中迅速计算着各个行业的利弊。
毫无预兆地,前边忽然起了一场骚乱,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被人打飞至她的脚下。
“还我的铜钱。”少年随即爬起来,不要命地向地痞扑去。
发生什么事了?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已被人粗鲁地推开。随即一顿拳脚如雨点般落至眼前的少年身上。
“啐,敬酒不吃吃罚酒。”打完人的地痞嚣张地扬长而去。
少年趴在地上久久地动也不动。
不会是被打死了吧?她的脑中才想着,就见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晃着向她走了过来。他想做什么?她下意识地让出路来。少年直走到她身后的烧饼摊。
“老板,给我一个饼。”少年摊开一直紧握的拳,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铜板。
饼?被人打成那样,还死命地护住一个铜板,只为了买一个饼吗?禹悠大惑不解。
“董衜,闰霸王横行乡里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这么死心眼,你要是被他打死了,你爹怎么办呀?”卖饼的小贩叹着气给他包了四个烧饼。
“我……我只有一个铜板。”他手足无措地不敢接过来。
“拿着吧,就算你不吃你爹也要吃东西呀。”小贩将饼硬塞进他手中,“下次不要再逞强了,多想着点儿你爹。”
“可是我打柴卖得的钱都让他抢去了,我爹的病怎么办呀?”他执拗地不肯认同。
“唉。”小贩无言以对,“你快回去吧,你爹还在家等你呢。”
“嗯,谢谢你,将来我一定将饼钱还上。”他珍而重之地将饼放入怀中。
“几个饼而已,不必记挂着,快回去吧。”
“谢谢。”他再次郑重地道谢,蹒跚地转身离去。
禹悠按捺不住好奇,一路跟着他来到一个草堂前。看他仔细地将血污处理干净,推门走了进去,“爹,我回来了。”“衜儿……”床上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虚弱地轻唤。
“爹,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禹悠靠近窗子偷瞅着房内的父子俩,蓦地,她的目光对上床上人那双无神的眼。她一惊,身子顿时僵住,然而许久也没等到他应有的反应,她才发现他是看不见的。
“给爹念……一篇……文章吧。”他挣扎着从床铺下取出一本老旧的书。
“好,爹,今天我给您读《大雅•生民》一篇。”董衜顿了顿忍不住又道:“爹,您放心,衜儿将来一定能挣够银子,治好爹的病。”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向钱袋,她今天只带了三十多枚铜板……犹豫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将钱袋放进房内,悄悄地离开。
她怎么也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出舍己为人的事来。她可一直都是“自家各扫门前雪”的坚决拥护者呀,并且到这个世界后她更是将这句话奉行得淋漓尽致。
她博览群书仅是因为无聊,并不是想要学习什么;陪着齐磊演戏仅是为了找个靠山,不是因为真想帮他;总是满面温和地与众人来往,却从不与任何人交心。
可她今天是发了什么疯?!居然在自己的困难时期还去帮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未免太过感情用事了。
够了,她的失常到此为止。从此刻起,她要恢复清醒,毕竟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呢。
昨天刚告诫过自己要清醒,可看她现在正在做什么蠢事?禹悠停下脚步,瞪着脚下眼熟的道路。她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又往那个叫董什么的家走去?
真是的,她脑袋进水了不成?
晃晃头,禹悠转身打算往回走,可是刚走两步她又停下了。算了,她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还是去看一眼吧,谁让那个董小子蛮顺她的眼呢。
下定了决心,她快步走向草堂,就像是怕自己又后悔似的。
禹悠自嘲地一笑,蹑手蹑脚地靠近昨天的那扇窗子……
“你是谁?”少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噢,被逮到了。她微笑着转过身,编造的理由在脑中迅速成形,“我……”眼前的他身带重孝,她的笑容僵住,“你……你爹过世了……”
“你是谁?”董衜恍惚的神情透出疑惑,“你认识我?”
“不,我只是过路人罢了。”他爹居然去世了?只是短短的十几个时辰而已,一个人就没有了?就好像她的妈妈一样,猝不及防地就扔下她和爸爸去了。而如今她莫名其妙地掉到了这个世界,真不知爸爸能不能承受得了。
“路人?抱歉,我家刚发生了不幸,恕不能接待你了。”
“哪里,是我打扰了。”禹悠本应识实务地告辞,走到院门时,却又迟疑了,“你……你爹安葬了吗?”
“还没有。”她好奇怪,若真是路人,听到这里有死人,怕早就急不可待地离开了,生怕自己会沾到什么秽气,她却为何还在问东问西的?
没有?是呀,他家怕是连他爹的后事都办不起的。她的手不由得动了下,今天出来时她发神经似的带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也就是说,此刻她的怀中躺着十一两银子加上二百三十文铜板。
要不要帮他?
不,她居然想做这种舍己为人的事,她又失常了。离开!立刻离开这里,她就能恢复正常了。
但……
好吧,就让她就头脑发热一次吧。
禹悠暗叹口气,转过身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可以帮你先将你父亲安葬。”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十分疑惑,几乎在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要知道就好了。”她耸耸肩,“你若有什么亲戚可以帮你,你就拿着银子去找他。若是没有,我也可以帮你。”她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不妨一帮到底算了。
“在这世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他神情有些恍惚地摇摇头。
他受的打击太大了。禹悠想起了当年刚刚失去母亲的自己,轻叹一声。她拍拍他的肩,知道他现在并不需要那些无用的安慰,“走吧,去准备一下你父亲的后事吧。”
是呀,父亲还等着他下葬呢。
董衜立即让自己清醒过来,“麻烦您了,我们走吧。”
在最大限度的节约下,总算将董衜的父亲安葬了,但也将她的全部家当用得一文不剩,还险些不够。
禹悠默然地站在旁边,看着董衜久久地跪在坟前。事已至此,只希望他能挺过这次的打击吧……忽然她注意到他在烧的已不是纸钱,而是昨天曾见过的那本老旧《诗经》。他干吗焚书?不会是想不开吧?
她悄然上前一步,准备在他有任何不理智的举动时阻止他。
“我爹早先中过秀才……”他突然说道,吓得她立刻收住脚步,“然后就再也没能向上再考一步……一直到我爹卧病在床,家中的东西全都卖光了,只剩下这本《诗经》,爹不许卖,他最大的心愿不是自己的病能好,而是我能考取功名了却他的心愿……”
奇怪,他为何要对她讲述他的家庭史?禹悠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考功名?我为何要继续走这条害人不浅的路?”他忿恨地说,“我在这世间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为何还活着……”
不妙!他果然有些想不开。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
“我爹过世后,我就一直在想,是要同我爹一同走还是要卖身葬父办完后事……”
两个都是不怎么样的选择。她在心中嘟哝。
“昨日的钱袋也是您留下的吧?”他突然问道,但却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您为我作了选择。”他慢慢地从坟前站起身,然后跪倒在她的面前,“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主人了。”
搞什么?禹悠吓了一跳,“你别这样,快起来。”她现在可是身无分文,连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养得起他?
“从今往后,我便对您忠心,听您的吩咐……”
“人生的道路十分漫长,会经历无数次的坎坷与幸福。”她蹲下身,努力扮出温柔的表情与执意不肯起来的他面对面,“无论是谁的人生都只有一次,而你现在才是人生的起步阶段。你是否曾想过你才多大?你的未来还有多少岁月?听我一句,不要为了别人的一点儿恩惠,就舍弃自己的将来,好吗?”
“将来?”他茫然地重复,“我还有将来吗?”
“你当然有将来。”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问题是要看你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将来。”
“看我自己?”他看着她,“您对我有大恩,我不能知恩不报。”
“我说过,人的一生十分漫长,你的未来可能会有无数次受人帮助,或者帮助他人的时候。你只要将这些看做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人际交往就好,不必太过执着。”她俨然一位人生导师。
“是的。”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未来我可能会有无数次受人帮助之时,也许也会有帮助他人的时候……”
太好了,他终于想通了。禹悠长吁口气。
“可是无论到何时,我都不能对您的如此大恩知恩不报。”他坚决地说道,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不会吧?!她瞪着他,她居然碰到一个如此死脑筋的人。
“我看得出,您并不富裕……”他说。
对,对。禹悠连忙点头,希望他打消跟着她的念头。
“所以,我会努力去挣钱,绝不会让自己给您增添丝毫的麻烦。”他接着说道。
唉,她就知道。禹悠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软。算了,既然都已经帮到这个地步了,她又何妨感情用事到底。
禹悠沉吟了一下,问道:“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会听从吗?”
“是的。只要您吩咐。”见她似乎是同意了,他庄重地保证,如同立下誓言。
“那好,你起来吧。”禹悠心中迅速在未来的计划中加入关于他的部分。
“是。”他规矩地站起,垂首侍立。
“董……你叫董什么来着。”她刚刚还想起来了,一下子又忘了。
“董衜,石字边的衜。”他恭敬地答道。
“石衜,春秋卫国大夫。你的名是取自他吧?看来你父亲真的很希望你能考取功名呢……”
“您知道石衜?!”他不由得惊讶地看着她。
“我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呢。”禹悠微笑着拍拍他,“我暂时没有能力为你安排什么,你就先继续在草堂安身,当然我会经常抽时间过来看你,也会以我的所学尽力教你多读些书。”
“读书?我不想考功名……”可如果这是她的吩咐,他该怎么办?
“读书不是意味着一定要去考功名。”她有些失笑,“书籍是前人经验的累积,读书只是要把前人的经验收为己用。至于要用来做什么,则要看你自己了。”
是吗?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可是他觉得她所说的要比从前所有人对他说的都对,“我听您的。”
“那就好。”她得先检验一下他现在的学识,然后再为他安排课程……唉,未来她可有得忙了……
尽可能地为董衜的生活作了大概的安排,禹悠在天黑之前赶回了齐府。
“你去哪儿了?一天不见人影?”刚回到齐家,她就被齐磊逮个正着,“一身的烟味,是纵火去了吗?”他冷哼一声,靠近她故意用力嗅了嗅。
“你在这儿干什么?”禹悠皱起眉。
“你居然问我在这儿干什么?!”一跑出去就是一天不见人影,一个姑娘家谁知会出什么意外,何况他爹的威胁还犹言在耳,而她回来后居然还敢问他在这干什么?
“你在担心我?”她试探地问。
担心?他在担心她?齐磊一愣,他干什么担心她?他立刻为自己找到借口,“我只是不想让你破坏了我的退亲计划罢了。”
他真的是在担心她,禹悠有趣地勾起笑意。
“笑什么笑?”他恼羞成怒地低斥。
“你找我还有别的事吗?”她转移话题,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地扩大。
“哼。”该死的丫环,“我的婚礼停下了。”
“停下?”老狐狸罢手了?不会吧?
“最近城里出现了一名专挑婚礼前夕对新娘下手的采花大盗,所以城中所有的婚礼都停办了。”
“采花大盗?”这下可真是游戏味十足了。
“是啊。”他生平最唾弃采花大盗这种无耻之徒了。
希望这件事不会不长眼地牵扯上齐家。虽说以她的容貌不必担心自己被盯上,但毕竟她现在住在齐家,这里有麻烦,她也不好过……
“大少爷,有官府的人来了,正在前厅等候。”有仆人前来报告。
越是希望就越容易失望,禹悠暗叹。这些人来找他,绝对和采花大盗的案子有关。
“知道了。请他们稍等片刻,我现在就过去。”他交待完,又转向她,“你先回房等我,我忙完就去找你。”
“好吧。”她现在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由于齐家是江陵城中的名门,齐家两兄弟又曾助官府破过几起大案,所以江陵府在上头限期破案的压力下,就又一次上门求助了。
之后的日子,齐家兄弟想当然是忙得团团转。而她则是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几乎天天跑去教董衜读书。
董衜根基不错,人又聪明勤奋,加上齐家丰富的藏书,让她首次的教学生涯获得极大的成就感。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她在教书之余,对日后的生计也有了简单的计划。
而给了她如此充足时间的采花大盗的案子还是没有落幕。其间,这个采花大盗简直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任凭众人几乎将江陵城翻过来,也没能发现他的踪影。而官府安排的几个假婚礼,更是毫无功效,还几乎成为城中的笑话。
“桓远,你快想想办法。这采花大盗一日不除,磊儿和炜儿的婚事就一日没法办呀。”齐夫人心焦不已地在厅中走来走去。
“我能有什么办法。”齐父无奈地叹着气,“再等等吧。”
“等?还要等多久呀。”齐夫人泄气地坐回椅中,“那么多条人命都丧在他手中,叫人想起就心寒。”
“娘,您放心。我和大哥一定能配合官府,将此十恶不赦之徒绳之以法的……”
官府?要是有用的话,就不会到今天还没破案了。禹悠一言不发地捧着茶碗躲在角落,听齐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案子。
这其实蛮有趣的,过去她可未曾想过她此生能有这样的经历呢。一转头瞥到也在听他们讨论的向婉儿好像快被吓哭了。
哦,可怜的“白玉娃娃”。
看着陷入热烈讨论的众人,她犹豫着是否该提醒他们一下。
“先别说了,向小姐好像吓坏了。”齐炜很快也发觉了婉儿的异状。
经他一说,众人也随即注意到他们讨论的话题的确不太适合一个姑娘家。他们立刻便停下讨论,叫丫环们先将婉儿送回房间。
不太妙。禹悠注意到齐炜眼中极力隐藏的关怀情意。枉费她提醒他,这小子还是喜欢上“白玉娃娃”了。
想来这段感情是瞒不了多久的,老狐狸可精得很,现下还有采花大盗的事牵扯他的注意力。可是只要这件事一落幕,无论是他们忍不住在婚礼前自动坦白,还是被老狐狸发觉……总之,他们的恋情都会曝光的。
到时这两个人能够面对众人的责难吗?她不太乐观地叹了口气。基于朋友的立场她应该帮他想想办法,可是现在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
“丁儿也吓坏了吧?”突如其来的关怀打断了她的思考,她被不知何时来到身前的齐夫人搂进怀中,“这么可怕的事,怎么能在你们这些小女儿家的面前讲呢?”
“夫人?!”禹悠一惊,险险地稳住手中的茶碗。
“丁儿,你也先回房歇息吧。”齐磊招来丫环,就要把她送走。
“我没事,你们继续谈吧,不用理会我。”她听戏听得好好的,干吗要走?
“丁儿,磊儿说得对,你还是先回房吧。”齐夫人怜惜地拍拍她,将她交给丫环。
“等……等一下。”禹悠奋力夺回自主权,“你们尽管讨论,若是我不想听了,我会自己先回房的。”
“这……”齐磊犹豫了一下,“等一下要是害怕,一定要记得叫丫环陪你先回房……”
“嗯,我知道的。”她温柔地一笑。这家伙的演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齐父在座位上有趣地看着他们。不知他那儿子有没有发觉,他对丁丫头的关心,似乎越来越真实了。
“既然阿丁没事,我们还是继续想办法擒那淫贼吧。”齐炜年轻的脸上已不复往日的爽朗,他担心以婉儿出众的容貌会被淫贼盯上。
“这淫贼十分狡猾,近一个月来一直潜伏不出,几次设套擒他,也都被他识破了……”齐磊思索着可行的方法。
设套吗?禹悠思忖。她是否也该供献一点儿心力,给自己的未来加点儿保障?
“你不会是想用向小姐做饵吧?”齐炜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不行,若婉儿有半点差池,我们如何向向家交待?”齐夫人立刻反对。
“我只是想想而已,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是不会这么做的。”齐磊陷入沉思,“若是摆个空饵,怕他还是不会上当。可有什么办法既能让他上当,又安全可行呢?”
“他为何专挑待嫁新娘下手呢?是无药可救的心理变态,还是待嫁新娘的嫁妆……”
嫁妆?怎么没人想到这一点?那几家被害的新娘,容貌不一定都是出众的,但都隐藏了一个共同点——富。一直都只以为专挑新娘是淫贼的恶癖,未曾深思。而后调查时,被害人的家人又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加之嫁妆并没有明显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所以一直没有仔细地清点过嫁妆……
“我立刻派人叫被害的人家清点一下嫁妆。”齐磊蓦地起身说道。
“最好是暗访,免得打草惊蛇。”
“我知道……丁儿?!”点头点到一半,齐磊才发现和他对话的人竟是禹悠。那先前的话也是她说的了?
“还是丁儿聪明。”齐夫人喜滋滋地握住禹悠的手,“做我的儿媳再适合不过了。”
“夫人。”齐父低喝,显然是对爱妻的自作主张不太满意。他皱着眉道:“今天就商量到这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那丁儿先告退了。”禹悠微笑着巧妙地挣脱齐夫人的手,遁出厅外。
要命!这齐夫人怎么还不肯放弃撮合她和齐炜呀!
各被害人家清点的结果,不久便送到齐府。清点的结果让人吃惊,各家丢失的东西都只有现银和最小巧、易脱手的陪嫁珠宝。大件或不易脱手的物品,即使价值较大,也都被留下了。
他作案时故意选择有明显共同点的被害人,以掩饰真正的目的;他残忍地杀害待嫁的新娘,又将翻动过的嫁妆摆回原样,用意也是转移视线……
这采花大盗如此凶残、仔细、思虑周详,不仅让人脊背发凉……
“桓远,我们不要再插手这个案子了吧。”齐夫人不由得脱口说道。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猖狂地四处犯案而躲在家中祈求老天,让他害的不是齐家?”齐父对爱妻的话不敢苟同,“我以为,越是这般残忍狡诈之徒,我们就越是不能撤出这案子。”
“娘,孩儿也认为,不该撤出。我们齐家在江陵也是名门大户,他即是为财,谁敢保证他下一个目标不会是我们。”特别是婉儿也住在这儿,家中有财有色,被盯上的机会更大。齐炜焦虑地看向大哥,“大哥的意思如何?”
“我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齐磊淡淡地道。
“你不是还想让向小姐做饵吧?”齐炜直觉地问道。
“我岂会拿人命做赌注。”齐磊不悦地看他一眼,“那恶贼即是为财,我们就想办法用这一点引他入瓮……”
“怕不是那么容易。”齐父沉思道,“只看他作案的手法,就知此人疑心极重,不会轻易中计的……”
“若是有东西能让他即便起疑心,也不惜以身犯险呢?”禹悠突然说道,引来全体的注意。
“除非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否则没有这种可能。”齐磊深沉地注视着她,他也曾考虑过这个方法,却因缺少“饵”而不得不放弃。她现在如此一说是……“难道你知道哪里有这种东西?”
“对,我知道。”她自信地道。
“怕还是不行,即使真有这种宝物,它的主人也是爱逾生命,岂肯……”
“她肯!”她淡淡地打断他的顾虑,“那东西的主人就是我。”
“丁儿?”丁一有价值连城的宝物?
“等我一下,我去将东西取来。”
“我陪你同去吧。”齐磊无视她的惊讶,径自随她走出厅门。
“你相信我的话?”她有趣地看着他。
“你没有说谎的必要,不是吗?”
禹悠瞥一眼厅中仍持怀疑态度的众人,“哦,你这样自信?”
齐磊微微一笑,依她的个性,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走吧,不要让大家等得太久。”
她的确不是会浪费时间做无用功的人。所以很快一只温润晶莹的玉雕腕表就摆在了大家面前。
这块玉表是她老爸送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除去它内在的含意外,就它本身的价值来说,即便是在现实世界,也够让她吃喝一生。而在这故事背景是古代的游戏之中,它绝对价值连城。
当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宁可卖掉自己,也不卖它的原因,除了它对她的意义外,最大的原因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千古名言。
她即便是进入了游戏世界,也不想用自己的小命来玩,而今情况却不同,用“它”做饵,非常适合。
“丁儿,这是什么?”齐夫人对玉石相当了解,一眼便看出表的玉质上乘,但对于上面的指针,她却不知是做什么用途的。
“夫人,可曾听过‘三顾茅庐’的故事?”禹悠一笑,不答反问道。
“可是刘备请诸葛亮出山的故事?”
“是的,当年刘备初次前往隆中,在诸葛亮的草庐中,看到院中插着长短不一的木棍,十分奇怪,便问童子,那是何物?童子告之,此为子午桩,为先生计时之用矣……”
齐磊皱着眉看她讲古,不知她有何用意。
“夫人可注意到这玉石之上,镶刻的金刚石排列有何特殊?”言归正传,禹悠转回话题,“它也是按照子、丑、寅、卯……的顺序排列的。”
“你是说,这玉环可以计时?”众人无不为之变色。若真如此,此物当是无价之宝。
“是。”禹悠执起玉表,指给大家看,“以此开始,依序为十二个时辰,指针随着时辰移动,此时指向这里,就表明现下为未时一刻。”
“真是这样!”众人惊呼,“此物果真是稀世之宝。”
“这个饵钓条大鱼可够?”她笑了笑,将表放回桌上,“现在,我将它交给你们了。”
“丁丫头,你就不怕我们齐家见宝起意,强占了此物?”齐桓远表情凝重地看着她,迟迟没有收起它的动作。
“我信任你们。”淡淡的语气,就像她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常。
“真不知该不该感谢你的信任。”齐桓远的表情依然严肃,“对你的信任,我只能保证,会尽齐家所能,让它在事情结束时物归原主。可——它若在这其间有所差池,齐家虽是富甲一方,也只能是全力补偿,不敢说会照价赔偿。”
“老爷像是要将身家性命都押上似的。”全场惟一不被他的严肃所动的人,怕就是禹悠了,“但我即要将它交出,当然也有我的条件。”
“请讲。”
“要保证此刻在场的所有人,不会有谁因它受到伤害。”
“你的意思是?”
“如有需要,舍它保人。”禹悠正色地说道,没有任何人能怀疑她的认真。
好气魄,不让须眉。齐桓远欣赏地看着她,“我必须向你道谢。有你这一句话,或许已经救下了齐家数条人命。”“老爷客气了,我只是提供了钓鱼的饵而已。然而鱼是否上钩,其间可会有所伤亡,则要看布饵之人了。”她谦逊地一笑,另一个决定已在心中悄悄完成。
传言再次向世人展现它惊人的威力。
一时之间,齐家藏有异宝之说不胫而走,官富显贵为求一睹其宝,不到数日便几乎踏破了齐府的门槛,整个江陵城也皆为之尘嚣沸扬。
一切都如计划般顺利,但——豪门世家的落魄千金?!是指她吗?可那天商讨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个呀?为什么会在传言中出现?到底是谁干的好事?老狐狸还是小狐狸?这可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呢……
夜色深沉,禹悠了无睡意地躺在床上,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将这不在计划之内的变数加入自己的计划之内。
忽然,府内隐隐约约传来嘈杂声,并且越来越接近——
奇怪,出什么事了?她下意识地坐起身来。蓦地,一道黑影穿窗而入……
采花大盗?!她脑中如迅雷电闪,瞬间蹦出四个大字。来不及多做反应,寒气迫人的利剑在下一瞬间已然抵在她的颈间。
“啊——”
“是丁儿?!”
“是阿丁?!”
随后赶到的齐家兄弟相视惊呼。旋即,禹悠狼狈地被人从房内扯了出来。
“退后,否则我杀了她。”
“有话好说,你先放了她,我们……”
“我说退后。”大盗怒喝,锋利的剑锋即刻划进她的颈间。
“住手!”齐磊心中不由得一动,立刻吩咐众人:“退。”
痛……痛死了。禹悠泪眼婆娑地瞪着缓缓后退的众人。这些笨蛋在搞什么?好不容易鱼儿上钩,却给她搞出这种乌龙?
被大盗挟持着离开檐下的同时,一股杀气自身后逼来,让她背上直觉地泛起一阵寒意。
糟糕,必须让他知道她是很有用的人质才行,否则,下一刻要是他手中的剑一挥,就会割断她的脖子。
她可不要自己被放下时是一具死尸。
“齐磊哥,救我……”她心跳如擂地挣扎起来,眼角瞄到歹徒挥剑的动作顿在半途,随即自己被拦腰抱起,跃上屋脊。
“别想逃!”一大群人跟着上房,追在他们身后。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景物迅速地掠过眼前——这感觉和她坠楼时真是相似,倒霉的程度也都差不太多。
夜色仍旧深沉,他们经过的地方也越来越荒凉。而禹悠不停转动的小脑袋,依然没能想出脱身之计。
奇怪,既然已经逃出城了,他为何还不肯丢下她?少了她的重量,他不是可以逃得更快更远吗?
难道,她对他还有别的用处?
“站住,你跑不了的。”剑光乍闪,齐磊倏然出现在两人眼前,一身迫人的气势已不见半丝往日的温雅。
“退……”大盗故伎重施地准备将剑再架上禹悠的脖子,却被齐磊一剑挑开,不得不对了一剑,失去了利用人质的机会。
怎么只有齐磊一个人追来?其他人呢?
她看了一眼齐磊身后,突然之间头痛不已。
然而,她再没有多想的机会,身体被人强力一扯,下一秒,齐磊的剑锋险险地从她颊边滑过,吓得她呼吸一窒,几乎闭过气去。
该死的混蛋,居然拿她挡剑!
顾不得自己几欲跃出口中的心脏,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火大地回瞪一眼大盗,咦,他肩后那是什么东西?禹悠脑中突然闪过在齐府时大队人马弓箭火把的画面,难道——
趁着再次被用来挡剑的机会,她陡地发出一声尖叫,奋力将身体向后倒去,正中他的后肩……老天保佑,千万要让她的猜测是对的呀。
她的动作显然出乎大盗意料,他痛叫一声,直觉地将她狠狠地甩了出去。
“噢,痛。”禹悠低声惨叫,顺势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出去。哈,果然让她猜对了,他身上真的中了箭。
抬眼望向已经打斗成一团的两人,她轻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小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即便她不懂武,也能看出此刻歹徒已被齐磊凌厉的剑势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擒下的。
放下了一颗心,她注意到自己竟然已是一身的冷汗。
呵,她还以为自己处变不惊呢,原来也是凡人一个。轻拭去额际的汗,她不由得再次瞟向战圈……
“小心!”
将要被擒住的歹徒,突然间扬手向齐磊撒出一片白色粉尘,然后就见齐磊颓然倒地。
笨蛋齐磊!她暗咒一声。
“跟我斗?!”歹徒对倒地的齐磊冷啐道,接着转向她,阴冷的目光看得她毛骨悚然。
他想怎样?
是要看她的反应,还是在怒她刚才多言的提醒?
禹悠大睁着惊恐的眼,泪在瞬间落下。
歹徒冷然地看着缩在地上发抖的她,森寒的眼神讳莫如深。
随即,他眼露杀机,拾起被打落的剑,向齐磊的咽喉划去。
“不要!”她心中一窒,来不及多想,直觉地扑了过去。
剑尖险险地停在齐磊的咽喉处,“噢,这么拼命?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禹悠正为自己不要命的愚蠢反应懊恼不已,歹徒的问话却为她带来一线生机,难道,他此举的目的是——在她?
“我……我爱他。”心在狂跳,她倏然扑倒在他脚下,满头的冷汗和着婆娑的泪眼,像极了为情郎不顾一切的痴情女,“求求你千万不要杀他,要杀就杀我吧……”
歹徒的眼神诡异地一闪,“哦,难道你就是那个丁一?”
“你……你怎么知道?”禹悠微怔,她似乎是又多了一个活命的筹码。
“难得你如此痴心,我就成全了你。”他没有回答她,却将剑递给她,“你死,我就放过他。”
他是要试她吗?禹悠颤抖地接过剑,数种可能性迅速闪过脑海。
“还不动手?”
“你……真的会……放过磊哥?”她握着剑剧烈地颤抖,将一个痴情女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想他死吗?”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手中,森冷的寒光像是要立刻吞噬掉齐磊的生命。
“不要!”她惊慌地看着他的动作停住,“我……我动手。”为了情郎,她义无反顾地将剑抹向自己的脖子。
“当”的一声,她手中的剑被打落。
老天爷!她猜对了!禹悠虚脱了似的瘫在地上,汗湿衣衫。刚刚的自杀之举真的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起来,扶上他跟我走,别妄想逃走。”
“我……你……”对他突然改变主意,她似乎惊疑不已。
“找死是不是,快点儿。”
“啊,我们这就走。”她慌忙去扶齐磊,然而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挪动他分毫。
“没用的东西!”歹徒一脚将她踹开,上前将解药放在齐磊鼻前。
齐磊很快地醒了过来,看到歹徒站在自己面前,他仍然混沌的脑中立刻明白是自己被制了。完了,他怎么这样大意?现在该怎么办?
“呜……磊哥,你醒了,太好了……”一道惊喜却显得怯懦的女声响起,娇小的身影随即扑进了他的怀中。
这是谁?他仍受到药物影响的脑袋显然有些迟钝。
“磊哥?”禹悠泪痕斑斑的脸从他怀中抬起。该死的,她费这么大工夫把他弄醒,他最好别给她搞出什么“失忆”之类的乌龙。
“你?”显然他认出她了。她在搞什么鬼?
不错,你最好识相点儿。她情真意切地用力抱住他,“磊哥——”
“够了,都给我起来。”歹徒对着他们狠踢一脚,“再磨蹭就叫你们到地府去做同命鸳鸯。”
虎落平阳。齐磊暗咒,全身虚软无力地借助着禹悠的力量,按歹徒的要求走在前面,他脑中开始盘算自救之策。天色很黑,看不太清楚四周的景物,但模糊地仍可看出大致轮廓,且回忆一路追来的路线,此地应是城西郊外三十里处的老君山附近。再看他们现在走的方向,说不定这恶贼就是想将他们带往老君山。
他得赶快想办法将消息传出去……
“快走,别磨蹭。”身后的歹徒又是一脚,踹得他扑倒在地,连累扶着他的禹悠也一同摔倒在地上。
“呜……”好不容易爬坐起来,禹悠躲在齐磊怀中啜泣不已,哭得脸上尽是鼻涕眼泪,本就平凡的容貌此刻更是显得有些丑丑的。
“闭嘴。”歹徒喝斥。又蠢又丑又胆小的麻烦女人,想这齐家大少爷也是看上了她的宝物。哼,名门公子?比他也高贵不到哪去,“快走,再哭就宰了你。”
“磊哥,我……走不动了。”她伏在齐磊怀中,怯懦地抽泣。尽管她现在还未想出歹徒要用她和齐磊做什么,可她想赌一把,赌他现在还不会杀她。若她赢了,那就说明等一下她很有可能会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她考虑必要时要不要丢下齐磊……
“想死是不是。”歹徒咒骂,用力踢向她。
“就让她休息一下吧。”齐磊费力地护住她,“除非是马上就能到你想去的地儿,否则万一她累昏过去,你岂不更麻烦?”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他倒是可以利用这机会留下暗记。
“没用的东西。”歹徒阴鸷的目光一闪,终于同意,“就到路边休息一会儿吧。”
太好了。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同时暗松口气,等一下他(她)可以……
他猜对了,这恶贼果然是将他们带来了老君山。
和禹悠一同被绑在半山腰上一座荒废多年的破庙中,齐磊将四周打量了一番,目光又转回到歹徒身上。
歹徒正从梁上的隐蔽角落取出包袱杂物。咦,难道这遍布着蜘蛛网和厚厚灰尘的破庙,不是他临时想到的藏身地,而根本就是他近来的老巢?!
齐磊不动声色地又一次打量破庙。灰尘遍布、残破不堪是它给人最大的印象,并且这里除了他们几个刚刚留下的痕迹外,丝毫没有人来过的气息,但是,那恶贼刚从梁上取下的东西上却没有多大的灰尘。
这表示什么?
表示这处巢穴至少昨日他还曾来过!这些表示长时间没有人迹的灰尘、残破,只是他故意保留下来愚弄世人的假象!
齐磊为歹徒的谨慎和仔细而不由得脊背发寒。
那他现在为何毫不在意地留下这么多痕迹?难道,他是想要放弃这处巢穴?!可即便是要放弃这里,为隐藏形迹也不该留下这么多的痕迹。而且,齐磊突然想到,依歹徒的谨慎怎么会允许他们半途停下来休息?他不怕他们沿途留下记号吗?
或是他有意让他们留下记号?
歹徒为什么这么做?引来追踪的人难道能对歹徒有什么好处?若是有好处,会是什么?转移视线吗?转移视线要做什么?逃跑吗?他和丁一又有什么用处?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齐磊快速地转动着思绪,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切理清。
蓦地,一声轻微的抽气声自他身旁响起,他直觉地看去,正对上禹悠惊骇欲绝的眼眸。他一惊,突然之间想通了答案。
歹徒想再潜回他家一次!而他和丁一的用处就是变成尸体,躺在这里吸引众人的视线!
好个阴险毒辣之计!齐磊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办?他若再想不出办法,他和丁一就必死无疑了。
歹徒此刻料理完了伤口,晃了晃清洗伤口用完的水囊,离开破庙找水去了。
“丁……”听着歹徒的脚步声远去,齐磊开口欲唤她。
“磊哥。”禹悠呜咽地打断他,不着痕迹地向他使个眼色,“我……好害怕啊。”
歹徒没有离开?!齐磊立刻反应过来,配合道:“丁儿,莫怕,我不会让他伤你的。”
“可是,我……害怕他会伤害磊哥啊。”
“不要哭,我不会有事的。”
“可……可丁儿还是会怕……”
轻微的声响自庙外响起,是歹徒离去的声音。
“磊哥……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禹悠带着颤抖的声音,顿了片刻后响起,“这里会不会……有鬼啊?”
咦?难道歹徒还没走。他用眼神询问她,口中却道:“别胡思乱想,这里哪会有什么鬼?”要是他们逃不出去,一会儿倒是很可能会出现一对幽魂。
废话,那个多疑的歹徒绝不会放心留下他们离开的,所以不管佯装离开几次,都是假的。她似惊惧地缩了缩肩,“可是,我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磊哥,我们……会不会得救啊?”
“放心吧。我在路上留了暗记,只要我们的人看到就会来救我们了。”谎言中加入实话,才能让多疑的歹徒相信,只是,怕只怕他留的那些暗记,早被改成符合歹徒计划的记号了。
“真的?太好了……我们一定会得救的。”听他这么说,所谓的暗记一定是早被歹徒发现了。救兵?不必指望了!庙门前人影一闪,歹徒一脸阴鸷地走向禹悠。
“你……要干什么?”她惊骇地缩向齐磊,“磊哥,救我……”
“起来。”歹徒粗鲁地揪起她,给她松绑。
“你……你想做什么?”她惊慌地问,怯懦地用双手护住自己。
哼,丑女人,“去,到庙西面的山涧打些水回来。”将水囊扔给她,歹徒不忘威胁,“如果一炷香的工夫后你还没回来,我就宰了他。”
“西……西边是哪边?”她方向感可不好。
“蠢女人。”他低咒一声,如果不是时机还未到,他现在就把她宰了,“出了庙门向左,还不滚去,想要他死是吗?”左面是西,那回城右面下山应能近些,“我……就回来,你千万……不能伤害磊哥呀……”捧着水囊,她很快就消失在庙门之外。
他现在终于知道她在想什么了。齐磊暗叹,她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吧。无法责怪她,毕竟性命攸关,她没有义务陪他一起陷在危险之中。
只希望她逃走之后,会将消息带回去。
谨慎的歹徒再一次检查了他身上的绳子,然后径自靠在一旁养精蓄锐去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脱身之法的齐磊只好也跟着闭目养神,指望等下动起手来,自己能争得一分生机。
一炷香之后。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禹悠竟然再次出现在庙门口。
看到她回来,齐磊几乎以为是自己神经错乱了。她费尽心机不就是要逃走吗?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为什么又回来?她不要命了?!
禹悠当然知道自己回来有多危险,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若不回来,齐磊就死定了。
其实她已经逃了很远,可齐磊会死的念头却一直揪着她的心,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她知道齐磊若真的被害了,她一生都不会心安。
罢了,在齐家待了这么久,和齐磊也算是朋友,如果扔下朋友独自逃了,她还叫禹悠吗?
况且,以她曾做荣誉网警时学过的网络犯罪心理学及犯罪心理学,怎么也应当能将两人的有死无生改为九死一生。
她决定,无论这个游戏的结局如何,她都奉陪到底了。
她发疯似的拼命赶了回来,看到他仍和自己离开时一般安好,她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
大口地喘息着,忍下紊乱的心跳,禹悠悄然靠近齐磊,一块边缘略锋的石头不着痕迹地塞进他手中,“磊哥,我取水回来了,你喝一些吧……”
陡地手上的水囊落入歹徒手中,下一秒,她被打飞到一旁。
瞧也不瞧她一眼,歹徒对着水囊灌了一大口。
怎么有股略苦的味道?难道她在水中下了药?
歹徒暗惊,不动声色地取出银针试毒,没有异样。他又轻嗅,也不是迷药。他是用迷药的高手,是不是迷药一闻便知。那会是什么?
看着怯懦地躲在齐磊身边的禹悠,这样没用的女人敢下药?歹徒将水囊扔到地上,“给他喝吧。”
“真的吗?”她怯懦的脸上亮了一下,生怕他反悔地忙捡过水囊,给齐磊喂了一口。
不由自主地喝下一口,齐磊立刻明白,为何歹徒的举动这么怪,原来是水的味道让他起了疑心。
难道是丁一在水中放了什么吗?这水中的苦味他似乎有些熟悉……
看着她亲手喂齐磊喝了一口水,歹徒略微放心了些。但还是不足以让他完全放心。
歹徒蓦地抢回水囊,逼近她,“说,你在水中下了什么药?”
“我没有,”她胆怯地退向齐磊,“我从左面的泉中取了水就回来了……”她比的方向是右面。
泉?左面根本没有山泉,右边倒好像是有,看来是这左右不分的蠢女人走错方向了……
不待他开口,她壮着胆道:“你……若是不喝,就……就将水给我吧,磊哥……”
蠢女人,这种时候还想着骗她的小白脸。歹徒的怀疑淡去,同时感觉到肩上的痛疼减轻了不少,想来水中的苦味是她取水的泉旁生长着某种止痛的药草……这蠢女人倒是歪打正着地帮了他……既然这样,他就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一口气将水囊中的水喝完,歹徒扔下水囊,冷残的剑芒刺向禹悠。
“救命呀——”禹悠连滚带爬狼狈地闪过。不会吧,这么快就动手?
歹徒显然是没料到自己这一剑会刺空,愣了一下,眼中杀机更浓,剑势骤闪,不杀她绝不罢休。
齐磊你动作快点儿啊。她在心中大叫,拼了命地闪躲,再也装不出怯懦的模样。
该死的。歹徒立即了悟,他竟被这个女人给耍了。带着怒气的一剑迅如电驰雷掣,当胸刺到。
我命休矣!禹悠一叹,忍不住合上双眸,等着避无可避的长剑在下一刻贯穿她的心脏。
“当!”一柄剑适时地插入,挑开了歹徒的剑。
呜——齐磊。禹悠心一松,软倒在地。下一秒却看到全身虚软无力的齐磊被歹徒踹飞了出去。
完了!眨眼间歹徒手中的剑芒再次闪至胸前,她无奈地又一次闭上了眸子。
“当!”救命的金属碰撞声再度响起。
哇——齐……炜?!
太好了,救兵到了!
咦?等一下,感觉有些不对的禹悠,暂时收起兴奋,仔细地扫视了一周,相似的情节再度出现。
天!他怎么又是一个人?!
她不禁有些头痛,老天有眼,千万别让齐磊的情况重演啊。
“当心他施迷药!”她和齐磊不约而同地出声提醒。
一把药粉自歹徒手中扬出,幸好齐炜已有警惕,迅急地向后避开。然而,歹徒正是要他如此,一见他退后,旋即扑向距离最近的禹悠。
“阿丁,小心!”齐炜追来,已是晚了一步。
“别过来,把剑扔到地上。”冷嗖嗖的长剑又一次架到了她多难的颈上。
倒霉!
冷汗滑落额际,禹悠不敢乱动地斜睨脖子上这把会要人命的长家伙。她该怎么办?
“好,我扔下剑了,你不要伤害她……”
“向后退……”歹徒似乎不太对劲,持剑的手竟有些抖。
机不可失!禹悠悄然用手护住颈部,动作迅速利落地一回肘,狠狠地击中歹徒的麻穴,歹徒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落了地。
“二少爷!”她大叫一声,不敢耽搁地就地滚了出去。
齐炜反应极快地拾起剑,替换下她,几招便将歹徒制伏在地。
“呵,二少爷,你教我的这招,我使得还不错吧?”禹悠趴在地上激烈地喘息着,却不忘得意地炫耀一番。看他还说不说她不是练武的材料!
“丁一!”齐磊怒叫着一把将她揪了过去,“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手怎么办?万一要是二弟没能即时配合你怎么办?万一……”
“齐磊,你不要那么大声。”剧烈跳动的心脏仍未平复,却要被他吼叫,禹悠不由得双手捂住耳朵皱起眉,“那种情况谁能想那么多,况且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不是吗?”
“你……”如果任何一个万一出现,她早死了,还能在这惹他生气?
“阿丁,大哥是关心你。你刚才的做法的确太危险了。”而且她那个招式,除了认穴还算准确外,使得却是乱七八糟。
简直太丢脸了,有重新教过的必要。
考虑了一下,齐炜决定自己还是注意点儿歹徒,小心别让他再施什么诡计,至于阿丁的招式使得多差,还是留给大哥去管吧。
“呕——”然而歹徒却没有再施什么诡计,只是趴在地上呕声连连,外带口吐白沫。
“他是怎么回事?”齐炜疑惑不解,刚刚打斗的时候,他就觉得歹徒不太对劲。
“哦,他喝水喝多了。”禹悠不在意地耸耸肩,心中其实有些可惜自己的胃药——大半瓶呢,够她用好久的,一次性全进了歹徒的胃了。
“你……给我喝了……什么?”歹徒凶狠地看着她,可惜虚弱的声音不太有威胁力。
“一种毒药罢了。”她冷冷地解说,“人服下之后,先是会感到身体的痛苦减轻,接着就会出现头晕、乏力、恶心、呕吐、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气血逆行、筋脉寸裂……最终七窍流血、头部爆裂而亡。”
听她胡说八道,歹徒的脸色越加惨白,“不会的,他也喝了……”他不相信她会狠到连齐磊也下毒。
“真不相信,你能做了这么多案子,才被逮到。”禹悠不屑地斜睨着他,“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解药那种东西吗?”
解药?!歹徒突然得到了一线生机,“你不想让你的心上人永远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吧。”她的怯懦是装的,但他不信她的感情也是装的,否则她不会又回来救齐磊。
“说吧,你想要什么?”她就猜他会有这招。
“嘿嘿……”歹徒阴笑了两声,“只要我身上的毒解了,我自然会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情郎。”
“为何要那么麻烦?二少爷,搜他的身。”
一声令下,歹徒身上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摆了一地,光药物就十余种。
“哈哈……”歹徒得意地看着她,“小心啊,这些药有的可是会要人命的。”
“你当我像你那么笨呀。”她不为所动地在一堆药中翻找,终于给她找到一包极似迷药的白色粉末,“磊,你看这个是你中的迷药吗?”
齐磊仔细看了一番,确定道:“对,我中的就是这种药。”
“那就好。”她又拾起一个小瓶,凑近歹徒,“这个是你给磊用过的解药吧?”
“对,不过你可不要以为这就是真的解药。”歹徒阴险地道,“你给他闻得越多,他就越全身虚软无力。”
“哦,受教了。”她将迷药送到歹徒面前,“我想这个东西用吃的,效果会更好吧?”下一秒,整包的迷药进到歹徒的口中。
“你——”哐!歹徒倒地。
“效果这么好?”她将小瓶放至歹徒鼻下,片刻歹徒便醒了过来,“好了,现在你和磊的状况一样了。”
“你想做什么?”歹徒以为自己在厉叫,可是发出的声音虚弱得不像话。
“当然是把这些药一样样在你身上试,试出了解药再给磊服下。”她理所当然地告诉他。
“算你够狠。不必试了,我告诉你解药。”歹徒虚弱地说,“那个红色的蜡丸就是,解药只有一颗,你记得留一半给我。”
“放心,我会的。”禹悠切开蜡丸,没有用歹徒试药,直接便将其中的一半喂给了齐磊。
“哈哈哈……”歹徒突然狂笑不已。
“你笑什么?”
“我笑我早晚都是一死,却能有齐大公子陪葬……哈哈……”他见齐磊久久也未倒下,“你……你怎么没事?”
“因为我想看看你这种毒加上你身上中的毒会产生什么有趣的效果呀。”禹悠微笑,两半药丸一同出现在手中。解药会只有一颗?骗鬼呀,“你既要我给你留一半这毒药,大概也是想看看吧?我们还真是想到一起去了。你不用担心,说不定以毒攻毒,一不小心你身上的毒全解了呢。”她作势要将药丸塞进他口中。
“不要——”贪生怕死是人的通病,明知早晚一死的歹徒在失去陪葬品之后也是如此,“你不考虑,你们带着被毒死的我回到城中,官府会有什么反应吗?”
“奇怪,畏罪自尽应该不是什么新鲜事吧?”她故作不解。
“你——”看着毒药再次逼到嘴边,他忙撇过头去叫道:“我告诉你解药。”
“哦,我不急。”禹悠气定神闲地蹲到那堆药品旁边,“我对你的药挺有兴趣的,不如我们先研究研究它们吧。”
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歹徒配合地介绍各种药物。刚才的红色蜡丸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如果失手,就服下它;其他的药品也是琳琅满目,迷药、春药无所不有,然而还未有机会介绍到最后,他就说不下去了。
“怎么不说话了?我还听得很有趣呢。”禹悠淡然地瞧着他惊恐的神情。
“救我,快给我解药。”他颤抖地大叫。他在抽搐!他在抽搐!
“不急,不是还没到气血逆行、筋脉寸裂的时候吗?”她非常之悠闲。
“我是骗你的,齐少爷中的只是普通的迷药,只要五六个时辰药力就自动消失了,不然遇到冷水,药力也会失效。求你给我解药吧,我求你啊——”
禹悠示意齐炜取回冷水,果然齐磊洗过脸后药力就消失了。
“你看,他没事了,求你快给我解药吧。”歹徒慌乱地叫着。
“可是,我没有解药呀。”看着歹徒瞬间怔住,她一耸肩,“我也是骗你的,你喝的不过是普通的镇痛药物罢了,喝多了自然会难过,回城后多喝点儿水,再泻几天肚子就没事了。”
普通的镇痛药物?难怪他会觉得肩上的痛疼减轻了。他又被耍了!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以为你救了姓齐的,就能安稳地做少夫人了吗?枉你还算聪明,却不想想姓齐的看到你的手段之后,还敢不敢要你。”他完了,但他要让他们之间相互猜忌、怀疑,永无安宁。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她和齐磊?开什么玩笑?禹悠耸耸肩,毫不客气地将地上歹徒的大半物品收归己有,“二少爷,其他的东西,你看若需要,就拿去做证物吧。”
“哦,好。”齐炜不由自主地点头。
这样也行?
“丁儿,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齐磊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似乎他的未来会因这些东西而改变。
“当然是带回去研究了。”禹悠理直气壮,“好了,好不容易能重见天日,我们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不等他们回答,她先撤了。
是呀,他此时计较什么?一切都等回去再说吧。齐磊绑了歹徒跟在后面。
刚离开破庙不远,齐磊突然脸色苍白地停了下来。
“大哥,你怎么了?”齐炜惊慌地叫道,“难道,这该死的恶贼又说谎了?”
“那倒不至于,你忘了?我给歹徒喝的东西,你哥也喝了一些。不过他喝得少,最多只会头晕、乏力、恶心、呕吐。”禹悠凑近他们解说,不忘加上批注,“说实话,他的体质真不错,挺了这么久才发作。”
“可……可你不是说那只是普通的镇痛药吗?”
“是呀,只是剂量过大就会出现我说的症状了。”
“那你怎么可以把它用在我哥身上?枉我当你是朋友……”齐炜大叫。
“二弟,我没事。况且丁儿这么做是为了救我,你不许胡说。”齐磊晃了晃头甩去难受的感觉,转向禹悠,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丁儿,你暂时先穿着它吧。”
“我不冷。”她无奈地一翻白眼,不会吧,他又开始做戏了?!
“你……只穿着中衣。”他提醒道,很君子地将目光停在她颈部以上的位置。然后,他看到了她颈部的血迹,一股怒气霍地窜了上来,“该死的恶贼,竟伤了你。”他的手不由地伸过去,想要翻开她的衣领,仔细检查她的伤。
“你做什么?”禹悠奇怪地看着他。
是啊,他在做什么?停在她领口处的手顿时一僵,他火气收敛,才注意到自己差点儿毁了她的名节。齐磊慌忙将手缩回来。过去他都小心翼翼地守着男女之防,何况现在她又救了他,他怎么能……
可是,看着自己披到她身上的外衫,他不禁想到,回城后,见到他们的人会怎么想?她的名节还是会毁在他手里。怎么办才好?然而又不能让她只穿中衣回城。好吧,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他只能尽力帮她挽回名节,若是最终她还是被误了一生,他就对她负责吧。
不知为何一向排斥婚姻的他,意外地对“对她负责”这个想法并没有多少反感,甚至还有些期待。
齐磊不由得对自己的反应皱眉,大概是他身上的药性还未完全退去的缘故吧。他为自己找了个答案,却不知他看向禹悠的目光盛满自己不曾察觉的温柔。
噢!好肉麻。她悄然搓了搓手臂,对他的温柔注视在心中偷偷扮个鬼脸。
真了不起,刚刚脱险他就恢复了演技,而且还更加精湛了呢。连眉目传情这种高难度动作,都能演得如此真切,佩服、佩服。幸好她也是个中高手,论演戏骗人还不曾输过谁呢。只是这出戏没必要在齐炜面前演了吧?
禹悠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齐炜,不禁有些好奇他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呵,他大概会叫得山摇地动的吧。
隆!隆!隆!一阵轰鸣声自地底传来,大地摇晃起来。
不是她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吧?禹悠干笑着看向他们,“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
轰!隆隆!山石在头顶崩裂。
“山崩!”他们异口同声地爆出答案。
齐家兄弟飞快地各自捞过一人,全力施展轻功向山下冲去。然而歹徒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齐炜的掌握向着另一个方向逃去。
“回来!”齐炜反应敏捷地想捉回他,却被他滑溜地避过。
轰鸣声越来越大,大大小小的石块自山顶砸了下来。齐炜再也顾不得逃走的歹徒,狼狈不堪地躲避着凌空而下的石块,向山下掠去。
“二弟。”齐磊在一个山洞中唤他。
“来了。”他迅速地闪了进去,“大哥,我一时大意,让那贼人逃了。”
“逃就逃吧,现在我只求我们能安全回去。”
“你确定这山洞安全?”齐炜不怎么放心地看着洞口微微颤动的山壁。
“我刚刚检查了洞内的岩石结构,不会那么容易塌的。这里应该会比外面安全。”
轰隆隆!一块巨大的山石迅雷般向着洞口撞来,似在嘲笑他的话似的,瞬间将洞口封了个密密实实。
三人无可选择地被逼进洞腹之中。
“咳、咳……咳……我看不见得吧?”禹悠在一片黑暗之中猛扇着呛死人的暴尘,还不忘接下齐磊刚刚的话。
“别说话,闭气。”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嘲笑他。
“咳……我哪会闭气……”她被呛得眼泪四溅,只能紧闭眼眸,双手猛扇。
她要呛死了,这个结局可真是糟透了。对了,她好像听过类似情况下的紧急自救,她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哦,她承认自己的常识差到没话说。
禹悠难过地跌倒在地,咦?空气好像好些了?啊,她想起来了,“喂,快趴下,地面的灰尘少。”
死马当活马医,兄弟俩立刻照做。
许久许久之后,一切终于归于平静,山洞中只有偶尔落下碎石的声响和三人微喘的呼吸声。然而,灾难并没有结束。
“现在怎么办?”禹悠首先打破黑暗中的平静。
“先试试看能不能出去吧。”齐磊摸索着点燃火折,走到洞口察看,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洞口封得很严,山洞又没有别的出口,看来我们只能等着别人来救了。”
“也就是只能听天由命了?”齐炜愁容不展。
“其实老天对我们还算不错了,至少它没让山洞塌下来啊。”禹悠借着火光也开始察看洞内的情况。
“阿丁,你的想法还真……特别。”是怪异,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说出这种话,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禹悠没空理会他,在看过洞内的情况后,她的表情异常凝重,“快,将火熄了。”
“怎么了?”
“你们没注意到吗?这里现在是完全封闭的,根本不通风。”她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差?
听她一说,他们立刻也注意到了,将火折迅速熄掉,洞内再次一片黑暗。
“我算了一下,若不点燃火折的话,洞中的空气大概还够我们呼吸五个时辰左右,你们有何自救良策?”没用多久,禹悠便将最重要的数字计算了出来。
“……”自救?恐怕很难。
“怎么不说话?”想节省空气也要想出办法呀,她不禁有些急了,“你们两个可是大侠级的人物啊,不会是想不出办法吧?”
“丁儿,你别担心,我们会想出办法的。”纯属安慰,齐磊心中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唉,果然。他们也没有想到办法。禹悠无声地哀叹着。
只剩五个时辰了啊——
“丁儿?”对于她的突然沉默,齐磊有些不安,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能保持镇静的人不多,何况她再怎么聪颖也只是个女人,要是她歇斯底里起来……
“三面岩壁,洞口是惟一的出口,五个时辰……”禹悠自语,声音已不见半丝慌乱。
“呃?”这丁一的反应怎么每次都在他的意料之外?齐磊一怔,心不受控制地鼓噪起来,“以我们三人之力,并没有能力将洞口打开;而若是挖地道的话,时间上也是绝对来不及的。”
“的确。”她同意他的话,又一次沉默下来。
“挖地道不行,那么大的巨石又推不出去,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齐炜烦躁地开口道。被困在这黑乎乎的山洞中,他实在无法冷静。
咦?似乎有一个念头自脑中掠过,禹悠忙追问道,“二少,你刚才说什么?”
“坐以待毙。”
“不是,前一句?”
“那么大的巨石又推不出去?”
“嗯,推不出去?”她沉吟片刻,“若把它弄进来呢?”
“你疯了?”齐炜怀疑她是受的刺激太大了。那么大个家伙,别说弄不进来,就算弄进来了,他们不被它碾扁才怪。
“别多说了。”禹悠摸索到洞口,“我们来看一下,可不可行吧。”
“你不如祈求老天突然打个雷,把洞口劈开算了。”齐炜兴趣缺缺地跟过去,敲了敲洞口的石头。
“我才不会想那种不可能的事呢。”她以那种看白痴的眼神白了他一眼,可惜一片黑暗中,没人看得到她的不屑,“我要的是人可以创造的奇迹……”
“这块巨石占了洞口的大半,其他的空隙主要是被一些碎石填住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要它进来确实比弄出去容易一些。”齐磊已经摸索着将洞口检查了一遍,“你们退后些,我试试这些碎石的厚度。”
“大哥,你也……”
“丁儿不是想将巨石整个弄进来,而是要打开一个通风口。”齐磊好笑地阻止他胡思乱想。
“只要能打开通风口,我们的五个时辰也许就会变成五天,甚至更长,获救的几率也会更大了。”还是和聪明人说话省口水,禹悠揪着齐炜向后退。
“早说呀。”又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她和大哥,一肚子的七拐八弯。
黑暗中,听到几声齐磊掌击岩石的声音,一阵尘埃扬起,复又落地。
“如何?”二人齐问。
“还可以。”齐磊闪了回来,“可是要从上面挪动碎石的话,非两三日不可。所以我想从下面着手,看能不能把巨石挖进来。说不定我们还真能创造出奇迹来呢。”
“没错。”禹悠同意,“磊,点一下火折。我们选个最佳的位置动手。”
五个时辰过去了,他们的挖掘似乎没见半点儿成效,洞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尽管她已经尽量地调浅呼吸,但头昏的感觉依然向她袭来。
他们失败了吗?
“该死,难道我们真要死在这见鬼的洞里?”齐炜难过地一掌打向巨石,显然他也感到呼吸困难了。
尘埃又一次在洞内扬起,禹悠想咳,却咳不出来,窒息的感觉擒住她的所有知觉,眼一花,她昏了过去。
“咳……你做什么……”齐磊的话只说了一半,也没了声响。
“咳咳……大哥,你怎……咳,怎么了?”齐炜慌乱地摸索,“大哥?咳……阿丁……”
没有人回答他,一片黑暗中只有他狂乱的心跳和绝望。
完了吗?奇迹终究还是没能出现……齐炜软软地倒在地上,再也无力阻止飘忽的神志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们失败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光线照在洞内的岩壁上。突然一声轻咳响起,齐磊的身体动了动,迷糊中,他推掉压在身上的重物,揉了揉发痛的胸口。
“怎么回事?”被推到地上的齐炜爬了起来,傻乎乎地四处张望,当他看到洞口上端半尺宽的通风口时,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切,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他回手推着齐磊,“大哥,奇迹出现了。”
“奇迹?”完全清醒过来的齐磊也看到了那个通风口,“我们成功了?!”
“阿丁怎么还没醒?不会是……”齐炜忙走到禹悠身边,试探她的鼻息,“奇怪,很正常呀。”
“她没事,只是睡着了。”齐磊也走过来,观察她良久,好笑地作出结论。
“睡着了?”齐炜瞪着她怪叫,这种时候她竟睡着了?“阿丁,醒醒,别睡了。”
“讨厌。”禹悠终于掀了掀眼皮,“你们真吵。”
“阿丁,我们成功了。”齐炜兴奋地大叫,向她报告喜讯。
“我知道,我们都还活着呢。”她受不了地捂住耳朵,她实际上比他们先醒,自然早知道了,“咦?磊,你怎么了?”“没事。”齐磊脸色发白地冒着虚汗,身体晃了两晃,软倒在地。
“大哥!”
“他像是虚脱了。”禹悠爬起来,凑了过去,“他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嘛。”
“废话,有几个人能受得了这样折腾?况且挖掘的工作又大半都是大哥做的呢。”她的脑袋可以,但做事?不敢恭维!齐炜没好气地瞪着她,“看到心上人昏倒,却在一旁说风凉话的女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真怀疑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大哥。”
“现在才想到怀疑,还真是迟钝。”她把话含在嘴里小声地咕哝道。齐磊这种情况好像要用葡萄糖吧?她的常识最糟,却偏偏总出现常识问题。
“你说什么?”齐炜听不清她的话,只能疑惑地看着她。
“我当然在说,该怎么救他了。”她摸出身上的巧克力,塞进齐磊的嘴里,“好了,他大概再躺一会儿就能好些了。”“你给大哥吃的是什么?”齐炜好奇地问。
“糖。”
“糖怎么黑黑的?”他更加好奇。
“黑糖。”
“黑糖?!”他的声音略高了一个音阶,看到昏倒的大哥,他清清嗓子,把声音降了下来,“我怎么没见过这种黑糖?”
“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禹悠用不屑的眼神睨他,齐磊当初吃她胃药时可没这么多废话,“少见多怪。”
“少见多怪?”这次他的声调高了八度,“你竟说我少见多怪?”
“闭嘴。”她双手捂住耳朵瞪着他。知道自己少见多怪还叫得那么大声。
“我……”再次被她瞪了一眼,他不甘不愿地小声咕哝,“就算我少见多怪好了,谁会像你身上净是些古古怪怪的玩意儿,连睡觉也带在身上。”
“我哪有连睡觉也带在身上?”她耳尖,立刻抗议,“这是歹徒进房间抓我时,我找机会藏到身上的。”
“你见贼人进屋,不想着呼救反抗,也不想着拿衣服蔽体,反倒想着你的‘古怪物品’?”
疑问句再次响起,她想也不想地瞪向齐炜,“呼救反抗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衣服多一层少一层没有什么区别,况且我本来也没有衣不蔽体,而你口中的‘古怪物品’却能救命。你还有问题吗?”
“有。”齐炜委屈地道,“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她愣了一下,转向齐磊,“你醒了。”
“嗯。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回。”齐磊挣扎着坐起来,“你想过下面我们该怎么办吗?”
“我?”她耸耸肩,“老老实实地节省体力,等人来救。”
“哦?”齐磊有些意外,“不自救了?你不是说要创造奇迹吗?”
“奇迹是由能力加毅力再加一点儿运气创造出来的,不是光想就行的。”她一向现实,所以遇事也会选择成功率最大的方法,“况且,现在两柄剑、一把匕首都已经报废了,我们没有了工具,你要用手挖呀?”
的确。齐磊考虑了一番之后,也认为目前只有等了,“你的黑糖还有多少?”
“黑糖?”禹悠一怔,才想到是巧克力,“只有一块了。”
“一块?!”兄弟俩一同叹气,“那不就等于没有吗?看来我们当真只能再撑个三四天了。”
“没错。”她点头道,“你们的衣服颜色要是艳点儿就好了。”
“是呀。”齐磊也点头,和她的目光一同落在齐炜身上。
“你们干吗?”齐炜毛毛地看着他们。
“挂出去一件衣服呀。不然他们没有目标,又笨笨地多在山上找我们几日怎么办?”她非常之理所当然。
有道理。齐炜乖乖地脱下衣服挂了出去。希望外面的人能早些找到他们。
希望如此——
三日后。
这几天饥寒交迫的程度,比她初来这个世界的几天,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可怜的是,她的胃病犯了,而胃药一片都没有了。
痛死她了。禹悠虾米似的蜷成一团,缩在角落。
“丁儿,你忍忍,快有人来救我们了。”齐磊抱着她,无意识地说着安慰的话,心中怨极了自己。
如果他早些作出决断,也许他们已经脱险了。
“大哥……”齐炜无计可施地看着他们。怎么办?“该死的,外面的人在做什么?”他怒叫道,纯属发泄,可没指望有人能回答他。
“是二少爷吗?”有人接下他的话,险些没吓着他。
“是我,你是谁?”是有人来寻他们了吗?他们要得救了?!
“我是马房的老王。大少爷他们也在吗?”
“在,我们都在。你快找人把洞口挖开,救我们出去。”
“好,您和大少爷等等。我马上回来。”
他们得救了?三双眼睛互视,感觉像在梦中一般。真的吗?太好了。
几个时辰之后,大队人马挖开了洞口,将他们救回了齐府。大夫来过,为他们都检查了一遍,禹悠服了药也被送回房间休息。而劫后余生的感觉仍然是如做梦一般,没有经历过,真想象不出这种感觉。
齐磊站在院中,脑中止不住总是闪过这些天的经历。还有丁儿,她的胃病怎么会这样严重?从前没有看过大夫吗?啊,对了,其实上次他胃痛时,就该想到,她若非胃不好怎会随身带着胃药呢?是他太过粗心了。
他轻叹一声,看到齐炜进到他的院中,“二弟,你不是回房休息了吗?怎么又跑到我这儿来了?”
“大哥不是也没在房中休息?”齐炜哥俩好地搂住他,“是不是也是对自己获救的事不敢相信?”
“是呀,谁能想到大批的人马在城西翻了数日,最后竟会是因为发现了那贼人的尸首才找到我们的。我到现在仍像在做梦似的,想休息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大概劫后余生的人都是如此吧。”
“说得也是,想不到那贼人一生为恶,死后倒是做了一件好事。”齐炜感慨万分地道,顿了一下,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未必所有的人都像我们一样,我猜有一个人现在准在大睡特睡呢。”那家伙在生死未卜时都能睡呢。
“你说丁儿?”
“是呀,她好厉害,遇到这么大的事,自始至终都没有慌乱失控。聪明、冷静、坚强得叫人又敬又畏。我敢说阿丁绝对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呢。”
“流了。”
“啊,什么时候?”难道是趁他打盹时偷偷地哭,只给大哥看?只在情郎面前才流露出柔弱……
“一个时辰前。”齐磊打碎他脑中的浪漫,“她流了几乎一盆的眼泪。”哭得非常之痛快。
“啊,那她现在……”
“刚睡下。”
“哦,她的身体不是很好。我想她一定是没吃东西就歇下了吧……”
“吃了。”齐磊干脆说明白点儿,“她回房后,先是大哭特哭了一场,而后喝了一碗鸡汤,接着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倒床便睡。”
“啊。”齐炜只能发出一个单音了。
齐磊同情地拍拍他,非常理解他的感受,“没关系,你至少猜对了一点,她现在正在大睡特睡呢。”
是吗?那另一点他倒希望是自己猜错了。齐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大哥,虽说阿丁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负她,可你是我大哥,不管怎样我还是想问你一声,你确定她是真心喜欢你吗?”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阿丁是个奇女子,关于她的事我总猜不透罢了。”
“你是看出什么了吧?”齐磊一笑,“其实丁儿是我心上人的事,是我故意制造出来的,丁儿只是在配合我罢了。”“什么?”齐炜愣住了,他猜到过种种可能,却从未想到事情竟是这样,“大哥,你这不是在拿阿丁的名节开玩笑吗?还有婉儿,她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做?”
“婉儿没有对不起我,只是她不适合我罢了。”见弟弟又要发火,他淡笑着说:“既然当她是珍宝,就该想尽办法去将她护在自己的手中。”
“大哥?!”大哥知道他和婉儿的事?
“爹怕是也知道。”他都看出来了,爹又岂会看不出。
“这怎么办?”他说大哥时振振有词,轮到自己时却慌了。
“你不想娶婉儿吗?还是你根本不是真心对她?”
“怎么会?我当然要娶她。”不论怎样他都不会辜负婉儿的。
“即如此,爹知道与否有影响吗?”
“我明白了。”他和婉儿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便是任何人也无法阻止的,“大哥,那阿丁……”
“我会娶她的。”齐磊极自然地说道,不像为挽回她的名节,倒似得偿心中所愿。
“那就好。”这样他就放心了。
放心吗?风吹过树梢,像极了天上的轻叹。
翌日。
生活再次恢复了常态,只是齐家成为了地方上津津乐道的话题。官富显贵再次蜂拥而至,为齐家擒贼的义举也为——宝物。
禹悠悠闲地坐在小亭中,轻翻着手中的书,听翠儿兴奋地告诉她,前面又来了哪位官员哪位显贵。
哼,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些人到齐家所为何来,看来将她的决定付之行动,是宜早不宜迟……
“丁儿,你怎么不在房中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齐磊端着药过来,见她在外面吹风,眉头立刻蹙起。身体不好,自己还不知道注意,真是让人担心。
“磊哥。”她温柔地冲他一笑,“整日待在房里,都要闷死人了,我出来透透气。”知道她需要休息,还要让她陪他演戏,真没良心。
“你呀,别坐太长时间了,大夫说你需要休息。”齐磊无奈地摇摇头,将药碗放到她面前,“书先放放,把药喝了再看。”
“我不是喝过药了吗?”小人!他绝对是为了报上次她让他多喝了几帖药的仇。
“你那是昨日喝的,今日不是还没喝过吗?”看着她一脸厌恶地推开药碗,他又好气又好笑,“快喝药,凉了就不好了。喝完再吃几颗蜜饯,不会很苦的。”
“我可不可以只吃蜜饯,不喝药?”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就盼能躲过一劫。
“不可以。”他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转圜余地,惹得丫环们一阵掩嘴偷笑。
“我讨厌喝药啦。”她咕哝着不肯配合。
“没有人喜欢喝药的。”他叹口气,面对歹徒她都能毫无惧色,对一碗药却……“快喝吧,你不想病早些好吗?”
犹豫再三,她决定,“一人一半,你喝完我就喝。”她就是小心眼儿,不甘心只有自己喝苦药,况且她不信为了演戏他会牺牲到这种地步。如果他不肯喝,那她就可以……
“我喝了,该你了。”
不会吧。她傻眼地看着齐磊二话不说,端碗就灌下一半。然后晕乎乎地让他把剩下的药送进她的口中。
好苦——她终于醒过神来,一颗蜜饯被送进嘴里。哇啊啊——这齐磊今天是发了什么疯?脑袋出问题了吗?演戏也太过头了吧?
“还苦吗?”他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苦,不苦。”她忙摇头,开玩笑,再苦的药味也被他吓没了。
“丁儿。”他好笑地看着她难得的不知所措,“你好漂亮。”越看她越觉得她似乎会发光一般。
“咳……咳……”禹悠猛然狂咳不已,她吓得被口水给呛着了。
“丁儿。”齐磊忙到她身后轻拍,“你没事吧。”她的强烈反应令他的自尊心有一丝受挫。
“没……没事。”她小心地移动身子避开他的手。他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大少爷,南城的王老爷到了,老爷叫您过去。”
机会!“磊哥,老爷即叫你,你就快些去吧。我先回房了。”不待他回答,她书也顾不上拿,便迅速逃回房中。
她漂亮?禹悠不由自主地坐到铜镜前,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她哪里漂亮了?根本是除了平凡还是平凡嘛。以前她还可以说,自己的外表惟一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就是她一头如黑瀑般的长发——因为懒得理发,所以留长发。可是,来到这里后,每个人都有一头长发——包括男人。
而刚刚齐磊却说她漂亮?
忍不住又瞪着铜镜良久,她得出结论:他的视觉神经混乱,需要看大夫。
唉,十足地不解风情,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眼里出眼屎,大概说的就是如此情形吧。
“丁儿。”
真是的,她一定是今天被齐磊吓坏了,所以连梦中都是他的声音。
“丁儿。”
咦?声音好清晰,而且——近在咫尺!她惊吓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浓浓的睡意吓了个精光,“齐……齐磊?你进我房间怎么不敲门?”
“我敲过了,不过你睡得很熟,可能没听到吧。”他微笑着不提自己在门外喊了半天,却没人应声的惊慌。明知已经脱险了,然而他心中却仍是烙下了印记。
“这么着急找我干吗?”她没好气地拥着被,好好的午觉都被他给搅了。
“家里来了几位城中的显贵,他们想见一见你。”本想以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见客为由拒绝,偏偏他们全都带了女眷;说她在病中不便见客,他们仍不肯甘心,非要见她不可。
“不是你们胡说些什么了吧?”她警觉地看着他,当初他们可是说好的,不会将捉贼的功劳硬塞给她。
“放心,我知你怕麻烦,所以什么都没让外界知道。”她不是为了别人想象的谦虚,而只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把一切功劳都推给他们。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能了解她的想法了,“要去吗?不想去的话,我想办法帮你回绝他们。”
“我去。”她要做的事还没做呢,当然不能不去,“你等我一下,我立刻就好。”
“那好,我出去等你。”
一炷香之后。
“大哥,你怎么还在这?阿丁呢?”久久不见他们过去,齐炜被派了过来。
“在房里。”他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不会是又睡了吧?“丁儿,你穿好衣服了吗?”
“衣服是穿好了,可是,哎呀,反正你再等等啦。”
“我进去了。”齐磊大声说道,将门推开。
“别,哎呀,叫你再等等嘛。”门一开,禹悠便停住和木梳的斗争,披头散发地瞪着他们。
“丁儿?”
“阿丁?”
兄弟俩瞪着她,表情怪异。
“干吗?没看过姑娘家梳头啊。”她没好气地哼道,扯了扯和头发缠在一起的木梳,决定继续努力降伏它们。
“轻点儿,你不痛呀。”齐磊的大掌及时抓住她的手,阻止她自虐,然后轻柔地帮她解开纠缠的发丝。
“……”她一阵鸡皮疙瘩猛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是越来越怪了。
“阿丁,原来你自己不会梳头啊。”齐炜对着她的鸡窝头大笑,对大哥的举动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他们两个都要成亲了,这种举动很正常。
“真是的,为什么总有人喜欢自找麻烦呢,拿个头绳一绑,多省事。”她嘟嘟哝哝地任由齐磊帮她摆平顽劣的头发。
“那以前你的头发是谁帮你梳呀?”说实话,这个问题兄弟俩同样好奇。
“嗯。”她想了一下,“刚进府时是巧巧;后来又加上梅儿;搬到二少爷那儿,就换成了阿绣;到了这边是翠儿……当然有时也是其他人在帮我。”
也就是说,在府中她早就是地下主子了。兄弟俩好笑地对视一眼,“你怎么敢告诉我们这些?不怕我们找她们麻烦?”
“我还以为我们都是朋友了呢,原来是我误会了呀。”废话,她可是超级现实的人,岂会给自己找麻烦?
“看来你是吃定我们了。”齐炜轻声道。阿丁能做他的嫂子,真好。
“梳好了。”齐磊将她的头转向镜子,“怎么样?满意吗?”
“一级棒,比我的手艺好一百倍都不止。”禹悠开开心心地拍拍他,“我们走吧。”
这家伙,她根本连看都没看!算了,反正她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看的。
“听说丁姑娘身体不舒服,不知好些了吗?”
“多谢李夫人挂怀,丁儿已经好多了。”禹悠端坐在客厅一角,一派温婉。
“是啊,那我们就放心了。听说你生病,我们可都急坏了,就想来探望一下,也没有想会不会打扰你休息呢。”
“张夫人说的哪里话,您和诸位能屈尊来探望丁儿,可是丁儿的福气,又岂敢谈打扰二字?倒是丁儿区区小病却劳诸位惦念,心中实在不安呢。”她温柔地一笑,论虚情假意的演技她可还不会输给谁。
“大哥。”齐炜小声叫道,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温柔婉约大家闺秀似的人儿会是阿丁。
齐磊显然比他镇定多了,只是淡淡地瞟他一眼,然后继续看戏。
“丁姑娘实在太客气了,你献宝诱贼的义举,现在江陵城谁人不知?我们代表大家来探望你,也是应该的。”
“是林夫人太客气了才是,能为擒贼一事略尽绵薄之力,是丁儿的荣幸。”
“哈哈……哈……真没想到丁姑娘不但知书达礼还如此谦逊,真是难能可贵。不过老夫倒认为我夫人说的还太过轻描淡写了呢。将奇珍异宝献出诱恶贼,解江陵之危难,这等胸襟,这等气魄,怕是男儿也未有几人,丁姑娘真乃巾帼英雄啊。”
“哪有什么奇珍异宝啊。得林老爷的如此盛赞,丁儿实在是受之有愧,也只好实话实说了。那所谓的宝物不过是配合大家的一计罢了。”
“哦,此话怎讲?”她的话一出口,不只是林老爷动容,显然所有的人都吃惊不小。
“说来也有些难为情,丁儿少时任性,听人说到孔明先生的子午桩,便异想天开地想要一个可以戴在腕上的子午桩,结果当然是吵得父亲烦不胜烦,只好央人雕了个玉环,又放上磁石让我以为玉环真的可以计时,把我哄住了。前些日子,丁儿把这件趣事讲给磊哥听,哪知却让磊哥想到要以此来诱敌,后面的事不用丁儿?嗦,大家就都知道了。”“原来那宝物一说,只是一计啊。”大家恍然,却仍有些心有不甘,“丁姑娘,可否给我们讲一下,这玉环中的磁石是如何使用的呢?”
“这是当然,丁儿正想为大家解惑呢。”禹悠温婉地一笑,取出玉表道:“这玉环中段镶刻了六颗金刚石,也就是一颗表示两个时辰,而金刚石的下面却是镂空的,放着的是一块小磁石,想让指针指向哪颗金刚石,就用另一颗磁石吸引里面的小磁石……”
她边讲解边站起身,向他们走过去,似想让他们看得清楚些。然而她也许是太过于紧张了,竟不小心地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眼看着整个人就要狠狠地跌向地面……
“丁姑娘!”厅内众人惊慌地全体起立。
“丁儿。”齐磊动作迅速地掠到厅中央,将她拦腰抱住,可惜玉雕腕表却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啊,我的玉环。”她惊叫着挣开齐磊,去拾碎玉,一小块磁石从碎玉的镂空中掉出,看进众人眼中。当然小磁石是她放的,玉表中的机芯早被她取出毁掉了。
“丁儿,小心别伤到手。”齐磊轻柔地捉住她的手,将碎片从她手中取出。
“磊哥,这个玉环是我爹送我的,我只剩这个玉环了……”禹悠难过地泣道。从现实世界带来的东西,一样样地失去,连爸爸送的玉表也被她亲手毁了。她回到现实的希望也似乎越来越渺茫了,她真的好难过。
“别伤心了,过些日子,我会找人为你按原样重雕一个的,你就想,是你爹要我日后代替他来照顾你的。”
混球齐磊,看她这么伤心,还不忘他的戏,枉她当他是朋友。呜……再说,有他这种解释吗?哇……她想——笑。真是的,他害得她哭笑不得。
“知府洪大人到。”客厅外一声传报,引得众人连忙迎上前去。
“诸位都在呀。”洪知府满面红光地迈进厅中,笑着道:“齐兄,本府此次可是专程来道贺的呀。”
“道贺?洪大人说的是?”齐桓远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
“当然是宝物一事。本府已将宝物一事上奏,朝庭有旨意让你进献宫中,圣旨过几日就能到,齐家日后光耀显赫,齐兄可不要忘了本府啊。”
“洪大人,此事……”齐桓远赔笑,这个洪知府,为求加官进爵真可谓不择手段了。
“哎呀,洪大人不知道吗?”张夫人快嘴地插口道,“那个宝物一说,只是齐家为擒贼施的一计而已,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宝物。”
“啊,那东西呢?”洪知府急了,没有宝物他要如何向上面交待?
“丁姑娘拿给我们看时,不小心掉地上摔碎了。”众人让开,让他看到一地的碎玉。
“这……这……”完了、完了,他得赶快回府,上表拦下圣旨,“来人呀,快送本府回府。”
“我们送洪大人。”
“不必了。”他这下可完了。洪知府冷汗涔涔地往外一路小跑,也顾不上什么官仪了。
“那……齐兄我们也告辞了。”众人自觉再待下去也无趣,也跟着告辞。
“即如此,齐某送诸位。”
看着众人离开,齐磊没有跟上去相送,反倒留下来将禹悠送回房去。
他想这一切应该都在丁儿的预料之中吧。但是,她可能想不到,其实今天最有收获的人……是他。
没有了宝物,齐府总算平静了下来。而她自从脱险后,还一直没能去看一下董衜,现在也终于可以去看他了。然而出齐府时,却是费了她一番工夫。因为那个齐磊越来越奇怪,竟然到哪里都想抓上她。真的好奇怪,现在没有采花大盗了,齐老爷又没有重提他的婚事,也应该知道了齐炜和婉儿的事,在重新考虑他们几个的婚事,他干什么还要乐此不疲地演戏呢?奇怪。
百思不得其解地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出答案,她干脆将问题抛之脑后。禹悠推门进到董家的草堂,入目整整齐齐,就是没有董衜的影子,“奇怪,他去哪儿了?怎么连那些书也都不见了踪影?”
等了又等,也不见他回来。她无奈只好暂时离开。
他又没有亲人,能去哪儿呢?若是去打柴也不必将她借他的书都带着呀。
满心疑虑地回到齐家,她打算明日再去一次,若是还见不到人,就请齐磊帮她找人,希望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您回来了。”
咦?是谁?声音好耳熟。她疑惑地看过去,“董……董衜?!你怎么会在这儿?”下一秒,她看到他身上眼熟的家丁制服。不会吧!
“我也卖身进齐家了。”他确定她的猜测。
搞什么?这混账小子。她的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卖身?!不错啊!才几日没有去看你,你就把自己给卖了?!哼,想来这倒也是一条自谋生路的好主意。你若早说有此意,当初我就不必多事了,卖身为奴多好呀,你爹能风光下葬,你又有容身之处,真是好处多多呀。如此看来,倒是我一直不自量力,自以为是地耽误你大好的前程了呢。”
“您别生气,请听我说……”
“听你说?我看不必了。免得我又耽误了你的为奴大业。你只要告诉我,你将自己卖了多少两银子就行了。”
“我……签了三年的契,他们给我三十五两银子。”
很好啊,比她多十三两呢。她怒声地问:“银子呢?”
“在这儿。”他立刻乖乖地将钱袋双手奉上。
她不客气地拿了过来,取出十二两,将剩下的扔还给他,“好了,现在你欠我的银子连本带利一并还我了,你我之间两清,也再没什么瓜葛了。慢走,不送了。”
“您别这么说,我……”
“既然你要留在这,那我走了。”她早就气昏了,根本不想听他说话,“至于我借你的书,都是齐家的,你若是已将它们卖了,就想办法再买回来。”
“书都在,我没卖。”他急忙拦住她。
“既然没卖,那有时间就送到我那儿去吧,我们现在是同府为奴,你若找我也容易。你若没空来还它,就叫人带口信给我,我去取也可以。”看他仍然拦着她,她冷冷地道:“若没什么事,就请你让开吧。”
她的话一说完,眼前果然没了人影,董小子跪倒在她的面前,“我知道您现在十分生气,但求您听我说好吗?”
“不敢当,你我现在都是人家的奴仆,我可担不起你一跪,你有话起来说。”她想尽办法帮他、教他就是要他卖身为奴的?亏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做得多好呢。
“请听我说,您是我的主人,是我这一生应该忠心服侍的人。可是一直以来却都是您在照顾我,我什么也帮不上您。前些日子,您没去看我,我十分担心,四处打听才知道您出了事,我跟着大家在城西一连找了数日,后来我昏倒了,被人送了回去,醒来后就听到了您获救的消息。我当时就想,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到您的身边来服侍您,保护您,以后绝不会再让您遇到危险了。”
“你卖身是为了这个?”她惊讶地问。这小子愚到让人不敢置信的程度。
“是的。”他可怜兮兮地承认,“我知道自己惹得您十分生气,您要打我、骂我都好,请不要说和我再无瓜葛好吗?”“你有话起来再说。”她不自觉地揉了揉脑袋,说实话,她开始头疼了。
“我不敢,您还在生我的气呢。”他紧张地攥了攥拳,“如果我将银子还给他们,赎回卖身契,您是不是会原谅我?”“赎?你以为你在办家家酒呢?想卖就卖,想赎就赎?”见他脸色一白,不敢再吭声,她无奈地缓下口气,“算了,你快些起来吧,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您不生我的气了?”他小心地抬头看她,眼中闪着希望的光。
“废话,我当然生气。”见他的眼眸瞬间便黯了下去,她又好气又好笑,“快起来吧,我不会不管你的。”
“是。”他不敢再多说,立刻站起来,侍立在一旁。
他乖得让她忍不住皱眉,“你怕我?我会吃人不成?”
“您是我的主人,我敬您、畏您,是当然的。”他郑重得没有半点儿玩笑的意味。
“笨,我怎么教你的,乱认主人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好久没听他这么叫她,她还以为他终于开窍了呢,结果还是一个榆木脑袋。
“你要记住,做人呢,一定要首先为自己打算,遇到事情第一个想法应该是:怎么做才对自己最为有利,要随时想着为自己安排退路。做人就是要自私的。你应该想,你不去损人利己,是你善良,世人就该感激你。至于舍己为人?等地藏王成佛了才有可能。”地藏说: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好久都没有开讲了,幸好仍旧可以长篇大论地冒充人生导师。她满意地看他专注地听她演说——其实他是不敢反驳她,所以才保持安静。
“他们以什么身份买你?”总不会是家丁吧?三十五两银子买三年契的家丁,奸商之家可不会做这等傻事。
“他们要我做二少爷的伴读。”
果然。“二少爷他最近不会有空读书的,何况,做伴读对现在的你也没什么好处了。”想了一下,她有了决定,“不如,让二少爷将你调去商号吧。你应该不会讨厌商业吧?”
“那我还能跟在您身边,服侍您吗?”刚问完就被她瞪了一眼,董衜忙改口道:“我听您的吩咐。”
“做人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别人吩咐什么就是什么。”她又开始头痛了,“你到商号要是这样,那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有什么话就说,别欲言又止的。”看他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她就生气。
“我只对您如此,这一生只有您的吩咐我永不违背。”其他人算什么?要是没好处,除了她,谁有必要让他理会?纯洁的白纸在她不遗余力的熏陶下,原来早就染上了墨迹。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目光坚定而自信,“请您不要再为我担心了。现在的我,已经能够选择怎样做,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
太好了,她的教育没有失败。禹悠突然恢复了信心,感动地抓住他的手,“衜儿,你……”
“主人……”
哗,一盆凉水浇了下来。感动当场冷却,“你叫我什么?!”
“主……主人。”他怯怯地说,她又生气了。
她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否当真塞的全是木头,“我帮了你,你知道感谢,这很好。但是——不要将本来属于自己的未来都作为谢礼送人!知不知道!”
“知道。”他恭敬地回答。这些话她总是说,他都能背下来了。
他还是乖得让她皱眉。禹悠瞪了他半晌,忽然觉得好笑,“衜儿,反正你我在这世间都是孤身一人,不如将就点儿,就做彼此的亲人算了。”彼此有个明确的身份定位,会省她很多的口水,“虽然知道你一定会比我小,但我还是要问一声,你今年多大?”
“我……十四。”有她这个主人,他就不是孤身一人呀。
“十四?”她有些惊讶,不太满意地将他从上看到下,标准的营养不良。看来他卖身进齐府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好处,至少能多长几斤肉。她随手拍拍他的肩,“我今年二十二,做你的姐姐绰绰有余。今后我们就是异姓姐弟了,来叫声姐姐听听。”
“姐姐?!”他惊叫道。
“乖。”大事已定。
三个月后。
齐炜和婉儿的事情已经明朗化,正与齐老头僵持。她不得不佩服爱情的力量,竟能让他们在一起的信念,不顾一切地坚定。
而尽得她真传的董衜,在齐家的商号混得已是八面玲珑,如鱼得水,颇得管事器重。
还有她,也已经为自己备妥了后路,所以她现在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逃开齐磊的感情攻势。对,是感情。她终于知道齐磊为什么会那么奇怪了,原来他竟想弄假成真——和她成亲!
有没有搞错?当初定的契约可不是这样的啊。
她怀疑他神志不太清楚,不然他究竟是看上她哪一点了?她自认是貌不出众且品行不良,用奸、懒、馋、猾四个字来形容是再正确不过了,这样的她,他也要?
他说他要。
可她不要、她死也不要,本来人掉到这个世界已经够倒霉了,若是再把心弄丢了……哦,光想就让人寒毛直立了,她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月黑风高,禹悠包袱一背,悄然穿过重重院落,直向后院溜去。既然不准她赎身,那就怪不得她了。
前几日,她曾在后院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出口,正好可以让她作逃走之用。
咦,有人比她先到。是谁呢?
她蹑手蹑脚地潜了过去。竟是二少爷和婉儿,难道……她扫视过齐炜的肩上,果然,他们竟准备私奔。
“婉儿,你放心,我今生定不负你。”齐炜情深意切地握紧了婉儿的手。
“可我担心风餐露宿的,会委屈了‘白玉娃娃’。”这小子还真笨,如果是齐磊就绝不会做私奔这种蠢事。
“啊,谁?”齐炜惊吓地护住心上人。
“是我。”禹悠现身,脚下轻抬,将自己的包袱踢向更隐蔽的暗处。
“阿丁?!”她是来抓他们的吗?齐炜吓得不轻,忘了自己还没离开家呢,“你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只是我们是朋友,既然看到了就不得不说一句,私奔其实真的是很笨的主意。”
“可我们还能怎样?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不成?”
“当然。”她想到办法既能成全他们这对爱情鸟,又能让自己摆脱麻烦,“我想到一个主意能让老爷同意你们的亲事,你们不妨试试。如果我的主意不管用,你们再走不迟。”
“这……阿丁,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禹悠别有用意地漾出浅笑,“我们现在回房去,商量一下吧。”
清晨,鸟语花香。
齐炜从沉睡中醒来,下意识地想揉揉昏沉沉的头,然而手臂却似被某种重物压着,动弹不得。他不由得向下看去,然后他惊叫出声:“婉儿?!”
“啊……阿炜哥哥?!”刚刚醒来的婉儿,同样吓得花容失色。
“哐——”房门猛然被人踢开,一群人涌了进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们?!”双方共同冲着对方叫道。
“这是怎么回事?”齐炜叫道,迅速用被子将婉儿盖住。虽然婉儿其实连一寸肌肤也没露出来。
“我还要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得到消息的齐老爷带着大公子迅速赶了过来,速度快得诡异。
“我……我不知道。”事情发生得如此奇怪,让齐炜实在有些发蒙。
“你不知道?你自己做了好事,你竟说不知道?”齐桓远火大地对着儿子叫道。
“他的确不知道。因为是我给他们下了药。”禹悠站了出来。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呢?
“胡说八道!你哪来的药?”
“上次擒贼时,从贼人身上搜出来的。”她将药包拿了出来。
齐桓远一把将药包夺下,指着她怒喝:“你——居然给人下药,当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对、对、对,赶快轰她出府。禹悠在心中催促着,不安的感觉十分强烈。
“不过事已至此,念你也是情有可原,也就不多说你什么了。”齐桓远状似无奈地宣布:“下月初十正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你们两对就在那天一同将婚事办了吧。”
什么?!“我不要!”这事情发展得怎么和她计划的不一样?
“你给他们下药,不就是为了嫁给磊儿吗?现在事情被你搞成这样,那还由得你说要与不要?”
“爹说得是。”齐磊板着面孔训她,“事情闹成现在的局面,已经由不得你任性胡为了。你还是乖乖地做新娘吧,别的事不必再管了。”
逼婚,这纯粹是逼婚,“我给他们下药,这是很恶劣的丑事,你们应该将我赶出府去。”
“是的,这件事的确非常恶劣。”齐磊点头同意,“按理我们应当将你送至官府处置才是,但念你因情犯错,也不与你追究了。”知她一向十分惜命,是绝计不肯去官府的,所以他以此为要挟。虽然心中十分不齿自己的卑劣行径,但对于能娶到她来说,这算什么?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齐父准备带众人离开,“管家,将婚礼事宜筹备一下,下个月就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情”个大头鬼。禹悠忍着气喊住他:“老爷,为什么我会感觉这是个陷阱呢?”
“哦。”齐父打发众人先走,然后才笑眯眯地转过身来,“一定要说吗?”
“丁儿若弄不明白真相,实在是心有不甘,望老爷成全。”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被耍了多久?
“哦,其实呢,你也知道,婉儿是夫人中意的儿媳人选。然而换了定礼后,直到婉儿都及笄了,大家才发现当初没有说明婉儿是和谁定的亲。于是,我和向家只好一起商量,决定让婉儿先来小住一段时间,看看和谁比较投缘,再决定亲事。结果,大家竟都误会了,甚至磊儿还找来你冒充心上人。见过你以后,我觉得你和磊儿应该会很合适,也就将错就错,静观事态发展了。”
“也就是说,自从我们见过第一面起,老爷你就开始在算计我了。”禹悠很快得出结论。
“哪里,我只是乐观其成而已。”齐桓远笑得有如圣父临世。
“哦?那婉儿既然选择了齐炜,老爷为何还要阻挠呢?”如果他们当真私奔了,看他这出戏怎么收尾。
“如果我痛痛快快就答应了,怎么能让他们知道彼此的感情有多坚贞呢?况且,那时磊儿和你还没有确定下来,我若答应他们,你们两个小家伙不就猜出有诈了吗?还肯乖乖就范吗?”
“所以?”
“所以我就叫人在后院弄个隐蔽的出口给他们。等他们有所行动,就有理由让他们成亲又不让你们起疑了。昨晚他们果然来了,然后我在墙外就听到,一个半夜不睡觉的小家伙在自告奋勇地帮我解决问题。后来的事就都是你做的了。”
原来如此,真相终于大白,竟是她自己跳进了陷阱里。不是滋味地瞥一眼齐磊,“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比你早一个时辰。”齐磊表示他也是受害者。
她现在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老奸巨猾,“老爷将一切都说出来,想必是有把握让一切都按您预定的进行了?”
“哈哈……磊儿现在可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你还有点儿别扭而已。”齐桓远笑得无比奸诈,“丁丫头也是聪明人,不用老夫明说,也该可以想到有多少种方法能让你也心甘情愿吧?”
如果不是她已经想到了,她还会和他在这儿斗法?禹悠不怒反笑,“经常听人说,老爷的棋艺精湛,不知有没有兴趣和丁儿赌上一赌?”
“赌?这倒有趣。你想如何赌法?”齐桓远很好奇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对弈三局,二胜为赢。”她浅笑着搁下战帖,“我们看看下月初十会有几对新人?”
“磊儿,看来你的新娘已经想嫁了,却不好意思直说。”他的棋艺在江陵城可是数一数二的,“走吧,我们这就去书房对上两局。”只要同她下两局棋,就能成全磊儿,还可以省去日后不少麻烦事,他何乐而不为呢?
三局过后,一和二败。
手中的棋子不稳地滑落,齐桓远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像是在看怪物。
“承让了,老爷。”真是对不住,她好像忘说自己过去在网络界还有个“棋王”的称号了,禹悠的浅笑不变,“看来下月初十只能有一对新人了。”语毕,她飘然离去,留下齐家父子大眼瞪小眼。
“磊儿……”齐父呆怔地瞪着齐磊,“她怎么……这么厉害?”
齐磊的状况也不比父亲好多少,“我……我也才知道。”
于是乎,到了婚礼的当天,齐磊只能是看着弟弟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却躲到一边搅尽脑汁,算计如何也能得偿所愿。
“磊儿,今天是你弟弟的大喜日子,你做哥哥的也应该为弟弟高兴才是。”齐桓远端着酒杯转到他身前,“来,跟爹喝上两杯。”
“好,孩儿敬爹。”齐磊接过酒一饮而尽,没有注意到齐父的眼底闪过不为人知的诡异。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禹悠头晕脑涨地从睡梦中醒来。奇怪,她昨日没喝多少酒啊,头怎么会这么晕?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俊脸。
“啊——你在我房间做什么!”禹悠惊叫道。
“什么?”齐磊抚着额头,也是一脸困惑,“我怎么知道?”
等等,这情景好像很眼熟。
他俩对视一眼。
房门突然被打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该死的,这分明是齐炜和婉儿事件的翻版!
“明明都准你们成亲了,你们还搞这套?”齐父一本正经地出现,“这次什么理由也不行,这个月三十日你们必须成亲。”
“老狐狸。”禹悠一下跳了起来,全然没了往日的冷静,“你……”剩下的话还未能说出口,人突然又被拉回床上,“齐磊……”
“丁儿,他是我爹,不可以这么没礼貌。”齐磊一脸严肃地将她曾说过他的话还给她,然后不着痕迹地用被子盖住她,“你只穿着中衣。”
那又如何?她又不是没穿衣服。禹悠没好气地扯下被子,瞄到齐炜拉着新婚娇妻在一旁看戏,“二少爷,你没有话说吗?”她怎么说也算是帮过他。
“呃,请节哀顺变。”
“什么?!”
齐炜吓了一跳,忙护着爱妻向后退,“请当我什么都没说。”
真没品!她火大了,“不管你们出什么招,我只有一句话:我不嫁!”老狐狸竟敢对她下药,她若不恶整回去她就不叫禹悠。
“你可以任性,但我们齐家可是江陵城中的名门大户,不能不要声誉,所以磊儿必须对你负责到底。”齐父正义凛然。她不嫁?那他那个麻烦的儿子怎么办?不行,她当定他的儿媳妇了。
“丁儿。”齐磊不是滋味地拦住她和他爹的对峙,“你为什么不愿嫁我?”难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如他一般怜她懂她?
“我不是不愿嫁你,而是这世上任何一人我都不要嫁。”这只是游戏啊,她怎么可以嫁给他?“若你不信我,我可以立誓。苍天在上,我……”
“丁儿,你不必立誓……你既如此坚决,我也不勉强你。”齐磊拉下她的手,“我等你好了。”
“等我?”什么意思?
“你既然现在不想成亲,我可以一直等到你想成亲的时候。”不信娶不到你。
哦?那他可有得等,“磊,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见他摇头,她狡黠地一笑,道:“我二十二岁。”在这里,女子到了这个岁数,早已过了婚嫁年龄;而今天又发生了这种事,她想孤老终生不是难事。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齐磊用同样的问题问她,见她一怔,不明所以,他回以同样的狡黠,“我二十有六。”他们齐家人本就洒脱,不注重世俗礼教,而他更是早已决定,今生如遇不到可以共享人生的伴侣,就干脆独自终老一生。如今遇到了她,她还想逃?没那么容易。
“你看,我这个年纪,除了你也没人肯要了,只好一心等你到底了。”轻抚了一下她的头,他披上外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我说过,此一生,只有你不愿留,没有我赶你之时。所以无论是三五十年还是七八十年,即便你不愿嫁我,齐家也是你的家。”
“磊。”她感动地叫住他。
有戏,众人期待着。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一个强我百倍的妻子。”她说。
晕。众人跌成一团。
“不必了。”齐磊咬牙切齿,“只要你想成亲时,不忘记告诉我就算帮我了。”
“我说了,我没成亲的打算。”禹悠不在意地耸耸肩。是你自己不要我帮忙的,我可是已经尽到义务了。所以,日后就算你真的独身一生也别想着我会内疚。
呜——好狠心的丁丫头,齐父深受打击地捂住心口,他本想日后有他们这对聪明狡黠的小夫妻陪他斗智,使他的日子不再无聊。结果,枉他费尽对他们下药的一番苦心。
“阿丁,我大哥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什么不肯嫁给他?”齐炜的俊颜大特写摆在禹悠的面前,问出江陵城中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那他又有什么好?我为何非要嫁他?”禹悠一掌推开他凑近的脸,真是的,没想到他结了婚也没能稳重多少。
“阿丁,不要这样。”齐炜不屈不饶地又将俊脸摆了回来,“你看看我就知道我们齐家的男人个个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你?”她不屑地睨了他一眼,“愣头青!”
“什……什么?”
“幼齿!”
“你……你……”就算他不甚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但看她的神情也能猜得出一二。为了大哥,我忍。齐炜吸气再吸气,“阿丁,你对我的长相不屑没关系,可是我大哥成熟稳重、儒雅非凡,是多少闺秀梦寐以求的好夫婿,你还有什么可挑剔和不满的?”
“他?”禹悠用鼻子哼出浓浓的不以为然,“那些表相之下掩盖的是——他狡狯奸诈、满腹心机。”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大哥?!”
“事实而已。”
“好一个事实而已。”轻脆的拍掌声传来,齐磊一脸笑意地从角落转出,“原来我的本性竟被你看得如此透彻。”
“你偷听?”禹悠不由得皱起眉,“小人行径!”
“反正我狡狯奸诈、满腹心机,就算是有小人行径,你又何必惊讶?”齐磊笑意盎然,“不过,我倒觉得很是奇怪,论奸险狡诈你可不亚于我,为何却在这一点上嫌弃我?难道,你也爱上我了,所以不得不揪出这么个借口?”
“胡说八道!”无视于齐炜愕然的抽气,禹悠火大地拍案而起,胸口翻滚的怒意,是气愤,还有几分不知来自何处的羞惭。
“这么激动?看来是被我说中心事了。”
“齐大少好风趣呢。”被他一激,禹悠瞬间冷静下来,“不过,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白日梦做多了——也伤身。”语毕,不再理会他,她昂首离去。
“丁儿呀,你是逃不掉的。”他绝不放过她。
“丁儿,我今日要去商行一趟,你陪我同去好吗?”一大早,齐磊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要。”禹悠懒懒地趴在桌上,动也不动,“想巡视商行自己去,我不奉陪。”
“怎么了?”他轻抚她的头,“心情不好?”
“废话。”最近他总喜欢抚她的头,她怀疑他是否将她当成宠物了,“如果每天都有一堆人在你身边跟前跟后地叨念,什么大公子英俊潇‘傻’、人品‘拙’然、学识广‘薄’……你心情会好才有鬼。”
呵,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当然听出她别有所指的形容,不过他可不会笨到说出来。
“不如你陪我去商行吧,就当散心。”见她不满地皱着眉,他好笑地道:“不是去巡视。”
“那做什么?”她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
“前些日子,我在商行中看到一个少年,很不一般。我想他若磨炼一番,定成大器。可惜他与齐家只签了三年的契约,所以我让管事找他商量……”
“结果,他不同意续契约。所以你想亲自去找他谈?”她猜道。是衜儿吗?那小子怎么没跟她提过这事呢?
“被你猜对了。”他忍不住又抚了一下她的头,“说来有趣,那少年的为人处事和你倒有几分相似呢。你要不要去瞧瞧?”
“我才不去。”拨掉他的手,她将头挪向一边,“我猜呀,他绝对不会答应续契约的。”
“哦?要不要打赌?”
“赌注是什么?”
“婚礼。”他想也不想地说道,“我们以输赢来决定我们的婚礼。”
啧啧,当她是傻子呀。禹悠一哼,连瞥他一眼都嫌浪费。
算了,就知道她没那么好唬,齐磊不听话的手又爬上她的头,“你觉得不好的话,那我们就各自提出自己的赌注。我的赌注是婚礼,你的呢?”
“我?”拍开他的毛手,她坐直身子,“我还没想到,不如就是你为我做一件事吧。”
“好啊,一言为定。赌输的人可不许赖皮。”为了娶到她,他可以破例任由对方开条件,就不信会留不住人。
“我会做那种没品的事吗?”这场赌局,她稳赢不输。
“好,你就等着嫁给我吧。”
一个孩子而已,他会收服不了?
笑话。
“你拒绝?”齐磊不敢置信,“为什么?难道我给你的条件不够好?”
“不是的。大少爷如此器重,我十分感激,也不应当对您再有所隐瞒了。其实,我不肯再续契约的真正理由是——我的忠心早已给了人了。”
“给人?谁?”
“我姐姐。”
真相大白。怪不得她那么轻易就答应他的赌约。齐磊不胜懊恼地打道回府,准备另寻拐婚良策。
“这是我新想出来的招儿做的点心,你尝尝味道。”
经过花园,他隐约瞥见里面有一对人影在对谈,听声音似是厨房的李厨子,“今年倒真是喜庆之年,连一心只对美食有兴趣的李厨子,也动了凡心。”
“好好吃喔,李大哥的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丁儿?!这声音是丁儿?!
有若晴天霹雳当头劈下,他瞬间刮到两人面前,眼睛瞧到禹悠手中的点心盘,脑中赫然浮现出他数月前第一次在小厅中看到她吃的新点心。难道,他们从那时起就……
难怪丁儿迟迟不肯嫁他。
“你们……骗得我好苦……”他气愤不已。
“骗你?”他在发什么疯?禹悠不解地看着他,随即灵光一闪,她猛然醒悟,“你……你以为……”他的脑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呀?真是——
“龌龊!”手中的点心盘下一秒毫不客气地轰上他的脸,“不要脸!”
“丁一!”齐磊忿然拂下脸上的点心,对着她忿忿离去的背影大吼。她竟然对他发脾气?有没有搞错?他才是受害者。
“大少爷,我只是请丁姑娘帮忙试吃一下新点心而已。既然让您如此误会,这齐家我也不便再待了,厨子的位置,请再另找他人吧。告辞。”
又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径自而去,留下齐磊独自站在园中,对着嗖嗖冷风,“难道真是我误会了?”
事后证明那日的事情果然是一场误会。
然而李厨子已经离开了齐家,成为城中“一品轩”新开分号的糕饼师傅,他做的点心红透了江陵,自是怎也不肯回来了。
说到这,他仍不得不有些吃味。因为尽管“一品轩”的点心供不应求,他的未来娘子却仍旧可以吃到李厨子派人专门送过来的点心。
未来娘子?没错!未来她一定会成为他的娘子。因为他早已下定决心,不管要等多久,他也一定会娶到她。即便她现在看到他依然没有半点儿好脸色……
想起来就懊恼,本来丁儿都已经不再那么坚持了,只要他再加把劲就有望胜利,可……
谁让他当时昏了头呢。其实他那时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她的个性是不屑做那样的事的,可……唉。
她曾说过的,她不是一个有度量的人,所以一旦认定他的不信任是污辱她,就很难让她原谅。于是发生误会的当天,她就火大地要搬出齐家了。幸好,他的脑袋没昏得太过彻底,总算动员了所有能动员的人,费尽气力才将她留了下来。
不过,成亲之事,他得重新努力了。
“小心眼儿的女人。”他喃喃自语,心中却明白,如果那日误会她的人是二弟,她只会觉得有趣,绝不会发这么大火的。因为,只有他才能让她如此在意。
只是,希望她不要让他真的无限期等待才好……
“悠……”
是堂姐?她有多久没有梦到现实世界的人了?也不知他们是否还好?
“悠?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好清晰的声音。她的梦中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么清晰的声音呢。
“悠?如果你听到了,一定要回答我。”
“堂姐……”禹悠呓语道。也不知堂姐现在怎么样了?
“太好了,悠,终于找到你了。”
咦,她的梦在和她对话?禹悠掀了掀眼皮,不由得扫视一遍房内——没人,果然是她睡迷糊了……
“悠?”堂姐的声音清晰地平空响起。
“嗬!”怎么回事?
“悠,你怎么了?”堂姐的声音急切地询问,“出什么事了?”
难道她还在梦中吗?犹豫了一秒,她决定还是用最老土的方法证明一下——咬自己一口试试,“啊,痛啊。”
“悠?!”
“我没事。”禹悠双目含泪,早知道如此她咬轻点儿就好了,“堂姐,是我的电脑保护程序破解了吗?”堂姐现在应该在用她的电脑和她对话吧?
“是的,你怎么猜到的?”
“如果保护程序没被破解,你怎么能进入我的电脑?又怎么能找到我?”
“原来你一切都知道了。你怨我吗?”
“我怨你做什么?又不是你把我推下楼的。”她早就想起来了,那天她坠楼的原因是,她迷迷糊糊地将窗台当成了床,“我爸爸好吗?”
“伯父还好,只是很担心你。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救你回来的。”
“堂姐,我想只要找出我掉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应该就能找到救我出去的方法了。”老实说,她进到游戏之中,真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悠,你说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是我不小心将你送到古代的吗?”
“送我到古代?!”堂姐在说什么?“我不是在游戏之中吗?”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空中传来堂姐无奈的叹息,“那日你坠楼,我想将你救回来,可是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过我的力量了,又太紧张,所以一时失误将你与电脑中的一张图片联接起来,送你去了图片上建筑所属的时代……”
“堂姐,我不明白你的话?”什么力量?难道是“静族”的力量吗?堂姐不会是找回了失去的记忆吧?
“悠,其实我从来都不曾失去过记忆。让你们误会我失忆,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我。这次你回到古代,是我动用了‘静族’力量的结果……”
“等一下,我还是不太明白。”对于自己是被困在游戏中,她已经认定了太久,现在一下子被否定,让她的脑筋有点儿打结,“我现在所在的齐府,应该是游戏中的场景呀,怎么会在古代?”
“唉。”空中再次传来无奈的叹息,“悠,我问你,你游戏设定的原始资料从哪来的?”
“当然是……”啊,她想起来了。当初她在拍卖会上标下双飞蝶佩时,附带了一些资料。正好那时又有人请她设计一款游戏,她就一时图省事,将那些资料定成了游戏的原始资料,而齐府的图片就在其中。
“对了……”她突然翻出齐父给她打的字据,找到落款的名字,“齐桓远?!老狐狸竟然叫齐桓远?”她游戏中主人公的初始名字,就设定为齐桓远——自然又是为求省事,她直接用了原始资料中的人名。
“呜……我还以为自己是替下了游戏中的女主角呢。”齐夫人都四五十岁了。呜——她摆了一场好大的乌龙呀,“堂姐,那我现在所处的时空,就是在千年以前的湖北江陵了?”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千零一十三年前,也就是公元九百九十一年,北宋淳化一年,宋太宗赵光义登基的第十五个年头……”
“堂姐!”她知道自己闹了多大的笑话啦,禹悠脸红地转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年代的?”
“从图片上建筑的始建年代逐年往下查,就找到你了。好了,不提那个了,我们这边想到办法能接你回来,但需要你去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她终于可以回去了,但为什么她的胸口却有些空空的感觉呢?
“双飞蝶佩。在你的书房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的它,根据记载,你所在的齐府应该有过去的它,你只要拿到它,我们就能以它为媒介接你回来了。”
“双飞蝶佩?好,我明日就可以拿到它。”
“既是这样,等我们准备妥当,三日后接你回来。”
“嗯,我等你们。”禹悠高兴地回答。可惜,她并不知道,门外曾有一个人悄然地来了又去。
不知道她等一下对婉儿的说辞会不会有什么破绽?禹悠想了想,又一次在心中将所有的说辞过了一遍,才走出房间。
咦?那不是齐磊吗?他一个人坐在亭中做什么?
“你起来了?正好,我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送她东西?不,她已经要离开了,就不能再接受他的任何东西了。
“别急着拒绝。”像看出她要拒绝,齐磊将礼物取出来,“先看看再说。”
“双飞蝶佩?!”她吃了一惊,“这不是婉儿的吗?”
“你不想要吗?”
“我……”这是她回去的希望,她当然想要,“谢谢你。”
“悠,千年以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他突然问道,然后看到她瞬间僵住。
“磊?你……”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难掩吃惊地瞪着他。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很早以前曾私下调查过你的事,然而很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就连卖你的人牙子也只是知道你叫丁一而已。你就好像平空冒出来的一样……”不舍地轻抚她的容颜,他喃喃地说。
“千年后的女子,都像你这样吗?还是无论何时你都是最特别的?”
“你听到我和堂姐的谈话了?”她很快猜到原因,但仍然不解,“你并不想让我走,可为什么还要将这块玉佩交给我呢?”
“我若夺走你选择的机会,对你太不公平。而日后我们都会想,如果今日让你选择了,你会怎样选择?那样即使留下你,我们一生也都会有阴影和遗憾。”
“给我选择的机会?你该知道我选择离开的几率比较大。”
“我知道,但我不想你日后恨我。”
“谢谢,其实你真是一个君子。”垂下眼睑,禹悠轻轻地将玉佩握在掌中,“我想我会记住你这个朋友的。”退后一步,她决然地转身离去。
“丁儿!”
如熊般的怒吼随即自身后响起,她手中的玉佩下一秒被人强行夺走,“你做什么?”她狠瞪说话不算数的齐姓小人。
“我做什么?你居然问我做什么?”齐磊气急败坏地和她对峙,他只是欲擒故纵而已,没想到这狠心的人儿,竟真的头也不回地要舍弃他。
“你到底想怎样?”想留她还装模作样,伪君子!
“这辈子,我都不会放你走的。你最好死了想离开我的心。”说他霸道也好,说他小人也罢,他是要定了她。
低头看她抿唇不语,他难掩心慌,“丁儿?”
“其实,那天真的被你说中了。”
“呃?”什么说中了?啊……她是说,爱……他?!“丁……”兴奋过度的叫声戛然而止,他惊诧地用手抚上唇。
“味道不错。”她说。
“丁儿!”齐磊吼得几乎脑充血,有没有天理呀,他……他居然被轻薄了?!
“冷静、冷静。”小手抚上他的胸膛轻拍,“爱上‘风翼’的男人十分需要处变不惊的气度和强有力的心脏。”
“风翼?”是名字吗?怎么好像有点儿耳熟呢?
“那是我在未来的一个称呼,有些像是你们所谓的号。对了,我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呢,在下姓禹名悠,字丁一,号风翼。”她这可是完全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来说的。
“啊,”他想起来了,“‘一品轩’的店主,好像也叫风翼?”
“我就是‘一品轩’的店主呀。”他怎么变笨了?
“什么?”丁儿和“一品轩”?
“丁儿,看来我们需要好好地谈谈了……”
今天是齐家大公子大喜的日子,婚礼喜气洋洋,洞房之内红烛摇曳,新娘盖着大红的盖头端坐床边,乖巧地等待着,显出几分紧张与羞怯。
前面的喜宴仍然热闹非常,然而,没有人发觉到一道黑影悄然避过了他们,无声无息地欺近了喜房。
黑影在窗下轻叩了数下,窗子很快被打开,开窗的人赫然是一身大红喜服的——董衜,“姐,你回来了。”
“嘘,小声点儿。”禹悠拎着包袱在董衜的帮忙下费力地爬了进来,“怎么样?有人来过吗?”
“只有喜娘来讲了一些话,又走了。”
“她没有疑心吧?”
“没有。”只是喜娘讲的都是关于洞房的事,听的他脸红不已,又不敢开口说话。
“那就好。”她从包袱里掏出几个药包塞给他,“衜儿,这几包药你帮我藏起来,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你真的去对老爷下药了?”
“对呀,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被人整了,岂有不整回来的道理?禹悠窃笑,“说不定今夜过后,我又会多一个小叔或小姑呢。”
可怜的老爷,“姐,赶快将喜服换上吧,一会儿新郎就要回房了。”
“不用着急,我准备了另一件衣服。”她晃了晃手中的包袱,“衜儿,一会儿记得帮我提醒你的新郎姐夫,让他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放心吧,姐。我也会帮你把好关的。”
包袱里的衣服是她带到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件东西,也是堂姐跟她开玩笑送的礼物,她一向在家中穿它的原因是,它很凉快;她一向只在家中穿它的原因是,它太凉快了……
“丁儿,我按照你的要求将闹洞房的人都拦在外面了。”原本还在担心,不知她会要他做什么奇怪的事,结果竟是这么容易的小事。齐磊高兴地迈进喜房,“好不容易打赌赢了我,却只提这么小的要求,日后可不要后悔……啊!你……穿的是什么东西?!”
“大哥,出什么事了?”齐炜听到他的叫声,立即冲破董衜的封锁线,闯进房内,“大哥……哇……”
刚迈进喜房,他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弄清,就被齐磊一脚踹了出来,门“砰”的一声在他面前关上。
“大哥这是怎么了?”他揉着胸口,纳闷不已。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风拂过之声,似在说:今夜真是春风无限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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