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24日星期六

秋水长天

作者: 秋梦如
类别: 浪漫言情-穿越时空
内容简介:
穿越,不过是为了成全他和她冰火交融的爱。
若不是穿越,他和她,永远没有交汇的一天……
爱情与信仰,组成激烈的冲突;深情的眼眸凝视下,保持内心的祈愿便成了最大的奢求 .
本文终将开始另一个故事,另一个没有确切时代的故事。
清穿其实是很沉重的,不能细想。
我一直在想,如果阮文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胜男,他们会有明天吗?如果在胜男最彷徨的时候出现另一个人,比如林策,故事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Full Story : 秋水长天 (已完结) Ref: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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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yth 说...

任务

  夕阳的淡金色光辉,给下午六点多的营区,铺上了一层纱也似的色彩。

  这里,就是C国C省女子特警队的营区。

  宿舍那边,很多女孩子叽叽喳喳地,正在晾衣。

  办公楼就比较安静了,嘻嘻,星期六,干部探家属嘛。

  清风吹进敞开的窗,窗边飞起薄薄一页纸,悠悠扬扬,飘落在花圃里。

  “耶!小胜男,你的探家报告是教导员写的?”一只湿漉漉的手捡起纸页,小心地捏住边角看。

  听到班长说我的名字,我将手中脸盆抵在腰上,上前几步腾出手来抢过信纸,一把塞进衣兜,扁扁嘴说道:“我才不要回去。”

  “胜男,那有你这样说话的?你都成老兵了,还没回过家呢?莫非你就不想妈妈?”严萍揽着我的肩,凑上来看。

  “想又能怎样嘛。”往严萍身上蹭蹭,我撒娇地发起牢骚:“我妈到景颇寨子里支教去了,老爸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事不在家。我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让琳琳姐去呢。”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着话,走进了宿舍。

  班长方妍华坐到我身边,轻轻扯了扯我气嘟嘟的双颊,温言道:“别赌气了,既然批了就回去吧。你爸妈不在,你可以去看看姥姥姥爷啊。”

  我揉揉脸颊,点了点头。到底也是杨指的一片好意。

  肖琳琳在上床笑嘻嘻地说:”胜男啊,可别忘了给我们带好吃的哦。”

  “就你爱吃。”几个战友打趣起胖胖的严琳琳;我来了劲,一本正经地扳起手指数说美食,天南地北的女兵们立刻你一句我一句地接上,严琳琳舐舐唇,猛吞几口唾沫,馋相可掬。

  室内顿时响了一片笑语欢声。

  出来当兵两年多,我还没回过家呢。这一次,我可是也不想回去呢。

  第一年,好,父母亲双双飞海南旅游;第二年,拿着申请,碰上突发事件,那当然是揉了申请干活啊。后来,就一直忙于训练,反正爸妈也不想见我,我就呆部队还好一点呢。

  也是我运气好,爸的老战友就是我们特警队教导员,二十年前一起当兵的河南老乡。这张申请,就是他替我写的。这个据说曾经被我尿湿过军装的叔叔,慈爱得像妈妈一样哦。

  我家在云南。

  老爸曾经是当地驻军指导员,爱上了号称一枝花的当地人我妈妈,不顾爷爷的反对,奶奶的哭诉,转业留在了W市M县。

  W市M县,曾经是自卫反击战的最前沿。在我读初中时,还时常见到当年YN鬼子留下的地雷制造的血案。

  我爸当兵时是Y省武警总队的散打高手,却为了爱情,放弃了挺红火的事业,转业在了县公安局,搞刑侦;我妈是县高中的数学老师。两个人都忙得很,就把我送到了外婆家,可是在我的一个小伙伴被地雷炸断腿后,来探亲的爷爷发火了。

  “这地方是人呆的吗?献了青春也就是了,还要献子孙吗?”爷爷是河南登封人,自幼长在少室山下,一身少林功夫,调教出了老爸这个武林高手。“我把咱孙女带回去,好好照顾。”

  河南老家里,我是千倾地里一根独苗。从曾爷爷开始,这个家族就生不出小闺女。我遗传了妈妈Y省傣族女子的柔美,长得那是相当的好。回了老家,一干老李家的哥哥弟弟,把我捧上了天。

  跟着爷爷、叔爷,叔叔伯伯们,我开始白天学祖传功夫。晚上,就跟着曾爷爷之乎者也地背。

  学功夫苦是苦,可是,看着大哥哥们灵动的身形,好强的我咬牙忍了下来。晚上就得一边学写大字,一边跟着曾爷爷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上小学,也是走过场。用爷爷的话说:“哼,那个村小学,就是让小娃娃们玩的地儿。这样还能学到啥?”

  所以,我就跟村里的小孩子一样,只是挂个名而已。老师按辈份,得管我叫奶,我也就大摇大摆,考试时公然打小抄了。

  在老家读完了小学,我的功课是一塌糊涂。妈妈急了,派老爸把我接了回去,亲自教育。

  可惜,放野了的马想驯服了可难。

  初中头两年,我妈跟我大演驯兽节目。等到升初三,班主任委婉地跟妈妈提:“岩老师,你家胜男,怕是再读一年初二吧。”

  我妈拉着我回家,在路上买了根鸡毛掸子,搅得四邻忍无可忍。

  杨教导员正好来W市接兵,顺路来看老爸,见我在一边怪叫一边上蹿下跳,笑得前仰后合,力主送我当兵。“老李,你家丫头不是跟大伯学了很多年吗?青出于蓝啊,这样的好苗子,就得送部队里去磨磨,也省得小岩着急上火。”

  我妈急了:“杨大哥,你莫引了,她初中都还没读完呢。才十四岁多点,当那样兵啊。”

  我一听,高兴坏了,扑上去撒娇:“杨叔叔,我要去我要去。”

  我们上学年年都要祭扫烈士陵园,在我们小小的心灵里,这些最可爱的人就是最大的偶像了。

  老爸拿着我的历年成绩单,看着除了语文,门门挂红灯的‘光荣’历史,皱着眉头考虑了半天,终于说话:“丽娟,能去就让她去吧。就她这成绩,考高中都悬,还上什么大学。不如送部队磨练几年,出来也好找工作。老杨他们特警队出来的,行情好得很。”

  几个长辈甘冒大不讳,改了我的岁数。就这样,在父母的私心里,我成了个不到年龄的后门兵。

  那年11月,背着背包,我用力挺起尚未发育的胸脯,跟着战友们走进了挂着“欢迎新兵”大横幅的大操场。

  在队长、教导员等等各级大小领导和新兵代表讲了话后,上交了私人无聊用品。“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们的到来,给这个铁打的营盘注入了新鲜的活力。现在,你们自己来个自我介绍,姓甚名谁,有什么爱好,让整个队的战友认识你们。就从一班开始。一班?”林队长的声音好大啊。

  初到部队,一切都新鲜死了。摸着绿色的新军装,女孩子们美得心里都在冒泡儿。

  可没高兴几天,女孩子们哭丧着脸坐在了男兵的剪子下,我好不容易留齐耳根的头发,纷纷扬扬地落下了地。

  两年多的磨练,我终于明白:部队是个大熔炉,进去的是铁,出来的是钢。同班的钱涵还加了一句:进去的是稻草,出来的是灰。

  相处中,战友们就像对待小妹妹一样照顾着我。训练时受了伤,有人嘘寒问暖;心里情绪不好,有人排解逗乐;就连第一次来那个,都是战友姐姐们教我,安慰我。

  在阳光下幸福成长的我,像棵小白杨,茁壮起来。

  第二天一早,提着东西正准备出门。

  方妍华气喘吁吁跑来。“胜男,队长找你。”

  放下包,我去了队长办公室。

  林队和杨教导员都在。还有两个干部和一个警察。

  “报告。一区队三班李胜男到。”我定正。

  “坐吧坐吧。”温柔的杨教导员说。我看了看脸黑黑的林队,有点不敢。

  林队一口方言:“坐嘛坐嘛。小李,你探家的事,怕要黄。现在有任务,让你出。”

  “坚决服从分配。探家不探家的,无所谓。”我高声回答。

  “老刘,你看她行不行?娃娃脸,又是云南人。”林队抱歉地看看我,转头对警察说。

  杨教导员笑咪咪夸我:“整个支队她虽然看上去最小最无害,但擒敌拳、绳降、战术、排爆、驾车、射击这些科目她都是优秀。”

  我心里一半儿是兴奋,一半儿是紧张。就怕他们不挑我。这两年来,凭着天生对军事的敏感和爱好,我已经成长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多希望是件艰难的任务啊。

  这趟任务,说难也不难。刚刚听到时,我心里失望死了。

  境外毒贩,要绑架缉毒英雄龙华的亲人,这是卧底冒着生命危险传回来的消息。龙华是国家的大功臣,他捣毁的毒品交易额高达数百亿美金,境外毒贩,恨得他牙痒痒。龙华妻子难产去世,只得一个小女儿。我的任务,只是贴身保护他的五岁女儿龙珊珊。

  这什么嘛,根本就是把我当保姆了。不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我跟着警察到了Y省B市。

  在市公安局,我见到了被保护人。

  龙珊珊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圆圆脸蛋大眼睛,有一点点轻微弱智,好像是生产时受了外力伤害。

  龙华还在境外执行任务,他打进了毒枭的心脏。当然,毒枭肯定不知道眼皮底下的心腹就是他们要绑架的人的父亲。

  当我见到小珊珊时,一向不把自己当姑娘的我,也心软。这小女孩儿,太可人疼了。弱智只是说她对于很多事情都记不住或者不大懂,却不妨碍她可爱。

  我就在B市住下,天天陪着珊珊玩儿。

  龙家有很多军品,很让我流口水。见我望着东西痴痴呆呆,珊珊会说:“胜男姐姐,你要玩吗?我给你拿。”我怎么可能让小孩子给我拿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开了刃的,划到小朋友的手怎么办。“不要不要,姐姐不喜欢哦。”

  我们的住处很隐密,隐在一个普通居民区里。由一个中年女警察陈姐给我们买菜,我勉为其难地煮。小珊珊有时候会闷闷地趴在窗子上,向楼下望:“姐姐,小朋友们玩得真快乐啊。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去呢?”

  听得我心里酸酸。其实,这也太风声鹤唳了吧。想了想,我还是打了专线电话给上级:“珊珊实在太可怜了,老是在家闷着,我能不能带她出去玩玩?”

  电话那头沉吟再三,同意了。

  我高高兴兴地替珊珊打扮,一个漂亮小公主出现。我因为要带别的东西,仍然只是穿白衬衣和长西裤,宝贝QSZ92就揣在裤包里,用一只手捏着。这枪是才配的,专门装备特种部队和团以下指挥员的。十五颗子弹,在一般突发事件里,凭我的枪法也勉强够用了。

  牵着珊珊,我带她到游乐场去。

  B市是边境城市,YN、MD、T国、L国的商人很多,当然东南亚的毒贩也是很喜欢在这里交易的。

  游乐场里,随处可见黝黑俊俏的南亚少男少女。珊珊好久没有出过门了,拉着我欢呼雀跃。我也很久没能玩了,当然更是兴奋。

  我一直顾着身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

  珊珊要坐云宵飞车,我就带她去了。身边坐一个黑漆漆的青年男子。上了天,我就在珊珊的带动下欢呼起来,男子体贴地替我扶住珊珊。

  “谢谢你。”我转头对他笑。

  他笑起来牙齿白白的:“不客气。”中文说得虽好,听着还是有点别扭,也不知道是南亚那一国的。

  我们在半空中尖叫,他就呲着一口牙笑咪咪地看着。

  海盗船上,他冲珊珊举起了一只大风车。

  慢慢的,我对他起了疑心。怎么可能玩每一项都遇上他呢。

  哄哄珊珊,我们匆匆打车回家。一路上,我不停地看后镜。心念一动,拉过珊珊检查。果然,在她粉红公主裙的蝴蝶结里,赫然有一枚黑色的小小的追踪器。

  我大惊失色。直接让车开进了B市公安局缉毒大队。

  根据电脑合成画像得知,这个青年男子是第一次入境,执T国护照。安排了人手,我和珊珊就住在了局招待所。然而,什么也没查到,该人已于第三天出境。

  我和珊珊回了家。只是,又搬了。

  已经过了三月有余,虽然珊珊很可爱,可是,当保姆也得有个头不是。我已经开了柜子玩龙华的军用品了。龙某人居然连军刀都有十几把。休假时我只上军事网站,对这些刀如数家珍,可惜只能看看。现在,见了正品的虎牙MT、丛林王,我当然得拿来玩了。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早已退出现役的五六式三棱军剌,这家伙才是杀人放火、居家旅行的必备凶器咧。

  每天,待珊珊睡着,我就开始练功夫了。老在屋里困着,我怕完成了任务,也该退役了。说实在的,现在让我退伍,我才不舍得呢。

  练完功夫,我冲个凉,穿件长T恤,准备睡觉。

  窗外有一掠而过的黑影,我翻身跃开。“卟”地一声轻响,地上瓷砖碎裂开来。他用的枪装了消声器。我一把拿起沙发上衣服堆中的枪,躲在了立柜后。淡淡的月光下,一条黑影显露,我抬手一枪,黑影依然站立。“糟,是衣服。”我就势在地上滚开,弹片溅在墙上,水泥碎片打得我生痛。躲在沙发后面,我屏息听着声音。就在这时,珊珊打开了门,小小身躯穿件白睡裙:“姐姐……”我心胆欲裂,猛扑过去护她在身下。顾不得许多,我抱着珊珊滚进她睡房。背上一阵火烫,一颗子弹擦过我右肩。一面把珊珊塞进床下,我换左手握枪,还好,这款枪能让左撇子用。

  门板并不能挡住匪徒,我没关。缩在门后墙边,我把珊珊的小镜子放在地上,借此观察。

  敌人在暗我在明,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他们有多少人我却不知道。看上去他们的火力不错,刚刚一共三枪,居然就三种子弹了,我现在手里就一小小手枪,今天,搞不好任务完成不了了。

  珊珊从床下推出一把军剌,就是我下午玩的五六式。怎么在她这里?我无暇多顾,换手,用左手握住军剌手柄,还是右手握枪稳当。

  “小姐,放弃抵抗吧。”敌人说话了,声音小小的,却仍清晰。“我只要这小女孩。”

  循声我抬手,一声闷哼,杀手也不过如此嘛,我信心剧增。一排子弹泄愤似地倾泻进房。打得地上砖石飞溅。

  “我等你考虑,三分钟后,我就扔手雷了。”唬我?要扔你早扔了好不好。我扔出墙角大布娃娃,跟着翻出去。娃娃被打得碎絮飞舞,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在屋角,握枪的右腕被我击中,一把MK23落在地上。可惜,他的左手里还有一把小巧的MP7。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脑门。死就死,我抬手,月光下,他又露出吸血鬼样白白的牙齿,我的手腕一阵剧痛。枪掉地。军剌藏在门边,我知道。男子露出戏鼠猫的神态:“小姐,你很不错,第一次有人打掉我的枪。”

  他穿着一身防刮布的丛林迷彩服,丛林战斗靴,笑得酷酷的,可惜就是脸太黑。
  “是你弱好不好?”我露一个甜蜜的微笑出来。猛地一滚,子弹在我身后跟着我画弧。抓过军剌,我已经滚到了门后。一梭子弹穿透墙壁,还好我是趴在地上的。无处可逃,这家伙装备太强悍了,我原来,也不过是能对付一下散兵游勇,这种专业杀手,大概是我的克星说。

  “叔叔,你来我家玩吗?”我正趁枪声停歇,撕下衣襟捆扎手腕,珊珊这个白痴,已从床下爬出,像只小狗似地趴在地上说。我心急如焚。

  意外地,我看见枪尖移了一移,机会稍纵即逝,我手握军剌,弹起剌出。脚上连环侧踢,已击落他手中枪支。他手刀切我腕子,军剌也掉了。

  他站好位,一副高手风范。“大家都没武器,你是女人,又受了伤,我让你一招。”又是那白森森的牙齿。

  “珊珊,捡枪。”我叫帮手。若不是他一时心软,没有对珊珊开枪,我们必无幸理。

  白痴啊,我又暗骂。珊珊捡起MP7,嫌沉,扔下,捡起我的QSZ92递过去。他笑了。却并未接枪。

  两人谁都没动。一动,就失了先机。

  慢慢地,他开始小幅度围着我转圈子,步子很小很快;我以不变应万变,只是盯牢他的拳头。

  趁我不及跟上,他一个直拳,向我后脑打来;我蓄势已久,猛然转身,一拳打向他面门,后发先至,倒是我先打到他;他略一侧头,吐出口中些许红沫,另一只手已经击上我腰肋。

  我忍住剧痛,脚踢他左小腿迎面骨;他一下没站稳,左脚半跪在地,右手下撑,我又是一脚踢他面门,还没中踹上,他已左拳击在我小腿肚上。

  我后退半步,稳住身形;他已经站起。我右手一记“灵蛇出洞”,直取他眼;他刁住我受作的右腕,我一转一滑,脱出,忍住剧痛,一拳击向他腮;他一扬头,避开,疾如闪电,扯住我后衣领一甩,我倒飞出去;我脚尖一长,踢他下巴,他吃痛后仰;我飘飞,轻伤的左手一撑地,已然站定,就势捡他MK23在手。

  你来我往,我是正宗少林拳,他却是跆拳道、柔道夹杂着泰拳。

  他头一侧,似是讶然,我抓住机会,一枪正中他右胸。他却翻身滚出:“不能碰。”

  我一望,跟着扑出。“手雷。珊珊,别动。”

  珊珊蹲着玩地上一只绿色椭圆形东西。

  珊珊一愣,手一松。他踢开手雷,扑倒珊珊,压她在身下。

  一声巨响。

  冲击波激起空气,似一记重拳打在我脸上。我晕了过去,最后一个念头:珊珊怎么了?

  悠悠醒转。我躺在一片草丛中。被绑架了。

  手脚都能动,我连忙撑起部分身子四下察看。一个绿色身影伏在地上,高高瘦瘦。不远处就是五六军剌,我手里还握着MK23。我一轱碌爬起来,抓住军剌在手,右手平端着枪,我慢慢朝绿影走去。

  我试探性地用枪口推他,他只是抽搐几下,没有动静。我这才蹲下,翻过他来;他身下竟是珊珊,小女孩昏迷不醒。我把军剌扔开,抱起珊珊退开。

  珊珊心跳和呼吸都无异常,我放下她,几下胸按压,她就醒了。“姐姐,这是那点?”开口迷迷糊糊地问我。

  “珊珊,你别说话,先坐着休息一下,姐姐还有事。”安慰她一下,我让她坐在空地上。

  既然杀手穿着制式军服,那么,搜搜他有否急救药品。

  在他身上,有支改装过的G3/SG1,这可是好东西,经过改装,使用加重加长的高精度狙击枪管,主要是在射击时依靠枪管自重减小枪管振动,零件组合完美,保留了G3的全自动连发选择,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狙击枪。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用呢?如果我洗澡时他就使用狙击枪,那么……

  还有一把猛虎刀,一把比龙华的更好些的丛林王。他居然没有通讯工具,我靠。在这手机普及已经达到捡垃圾的都人手一只的时候,身为一个杀手,他居然没有通讯工具?

  我打开丛林王的刀柄,拿出急救药品,先处理伤口。我的伤全是擦伤,这小子手下留情了?看着他肩上汩汩的血,我咬咬下唇,撕衣服替他急救。小子穿着防弹衣,胸上伤无碍,肩上由于有手雷弹片嵌入,倒是重得多。我拿出刀中的手术刀和镊子,替他取出弹片;用清洗液清洗一下,洒上止血粉,包上。塞了止痛药和消炎药在他口中,他却无法吞咽。“切,水都不带一点。”我嘀咕。

  珊珊突然惊叫。我忙过去一看,一条无毒猪鼻蛇正盘起身子看着珊珊。我伸手捏住它七寸,心里暗暗高兴。这才是磕睡遇上枕头。

  剖开蛇颈,捏开他的嘴,让蛇血流进去,冲下药片。我自己也取服两片,勉强用口水服下。

  这么半天,都没人来。得趁早离开。

  我看看身上已经成了抹胸的T恤,下身只得一条小小三角裤。干脆一点,剥下他身上的长裤和外衣,我换穿上。塞了猛虎刀在他手,我收好其余武器,背着珊珊离去。

  “姐姐,叔叔咋个整?”趴在我背上的珊珊,眼睛望着那小子的方向,问我。

  我也看他一眼,长草中,已经看不见了。“珊珊,我们去找警察叔叔来救他,姐姐只背得动你。”我不忍心伤害珊珊洁白的心灵,只好骗她说。

  背着珊珊一直走,却并未看见人影。我越走越惊,这里完全没有亚热带地貌,好似是一个大平原。及目之处,全是长草。偶尔有树,也是高高白杨。杀手小子的防水表有指南针和卫星定位仪,可是,卫星并未能显示我的所在地。我定好方向,一直南行。

  在走了三个多小时,大概二十来公里后,我终于见到一个小小村落。

意外

  说是小村落,果然是小。廖廖七八间草房。

  稻草苫的顶,也就是说,这里很穷。那么,一定也没有电话打的。

  不管了,珊珊已经睡着了,好难背啊。怎么说也得在这里休息一下了。可惜,我什么证件都没有,只记得几个特别的电话号码。还好,杀手小子身上,还是有钱的,人民币外,还有美金。不过,美金什么的,大概用不到。

  我迎了上去。

  有三两中年妇女在门前补衣。怎么,这里的女人还穿老式大襟衣服吗?不过,老家那边的上了岁数的婆婆奶奶也穿的。发型也挺怪异。

  我才走过去,还没说话呢,女人们就尖叫起来,声音好像是山东方言。呵呵,特警队战友苏秀秀就是山东的,她常给我们学呢。

  “有妖怪啊。”说谁呐。我好奇地向很后看去。

  反手抱下珊珊,我挤出一个自以为甜美的笑容:“大嫂,我们姐妹两遇到了点事,能让我妹妹在你们家休息一下吗?”

  穿着白睡袍的珊珊睡像很可爱,小脸红扑扑的,小小红唇微微翘起,长长睫毛像两把扇子,在眼睑下留出一片大大的阴影。

  “你们是什么东西?你的头发怎么这个样子?”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鼓起勇气问我。

  东西?我不是东西,哦不对,我是东西,更不对。头发怎么了?难道是爆炸冲击波把我炸成朋克了?

  “大娘,您能告诉我,这里是那里吗?听你们口音是山东的对不对?”我尴尬地笑笑。要真是朋克头,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别说这偏远小山村的人了。

  “这里是周家庄啊。这里人人都姓周。”大概见我笑得甜,大娘还是回答了我。可是这回答我没有用耶。

  我再接再励。“大娘,那你们这儿离泰山近吗?”

  “可近着哩。你看,”大娘手一指,远远处有一小山包。“那就是咧。”

  我皱起眉头。“你们村委会在那儿啊?”村委会就一定能有电话了不是吗。

  大娘大嫂们面面相觑。一致摇头。

  有一个大嫂给我一个矮凳。我感激地笑笑,抱着珊珊坐下来。

  先休息一下吧,好累哦。

  小心地替珊珊掠去遮住脸庞的碎发,我才发现,手腕上的表已经走到了下午六点了。肚子好饿。

  “姐姐,我饿了。”珊珊睁开眼,哭兮兮地说。我为难了,因为一时心软,离开杀手小子时,我留下了口粮给他。

  我望望女人们。一个个女人低着头,提起小凳回了家。

  怎么办?大概人家生活也不好吧。我让珊珊坐着,从包里掏出钱。去敲门。“大娘,我有钱。你能给孩子点吃的吗?”

  “这怎么能是钱!”大娘见着百元大钞,惊起。“你用张纸来骗人?”

  大娘一下子关上门,我碰了一鼻子灰。难道他们的生活艰难至此?连百元大钞都没见过。可是,没有零钱耶。我只得苦苦哀求。

  “你这反贼,别到这儿来害我们。”身后有男子声音。我转头一看,吓了一跳,怎么这里的风俗是要留辫子的吗?

  我连忙陪笑:“大叔,我们是落难了的。那边是我妹妹,你们能给一点点吃的吗?我妹妹还小,挺不住了。”

  大娘又开了门,将男人迎了两个进去。其他也是各回各的家。

  我站在门外,很是生气。怎么那么小气嘛,珊珊已经饿得低低抽泣了。我也是体力透支,快要撑不住了。

  门又打开,把一个黑黑的窝头状的东西扔了出来,又立马关了起来。

  我顾不得其他,连忙拿给珊珊吃。珊珊啃了一嘴,全吐了出来。“姐姐,好难吃啊。我不要吃。我要吃米线。”看着珊珊泫然欲泣却强忍泪水的样子,我心里又酸又苦,我也想哭啊。

  慢慢坐下来,我得保持体力。屋里却有小小声音传出。

  “要是咱们把这两个妖人报到官府,知县老爷一定会重重赏赐我们的。那样,我就能给小狗儿治病了。”男子声音说道。

  又有个女声:“唉,可是看那小姑娘也真可怜,进了衙门,还不得被冯知县那老家伙给卖到窑子里啊。”

  这话说得我好生不解。官府、衙门、知县?怎么这里是孔子故里,说话还真有古风。我倒要看看,那一级县乡领导敢逼良为娼。

  起身敲开门,我说:“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就送我们到那个衙门里去吧。”

  里边的人又惊又喜。女人也说:“唉,也只能这样儿了,在窑子里,至少你们姐儿俩能混个肚儿圆。”

  见珊珊实在饿得哭,一个大嫂一咬牙,把家里留着换盐的两个鸡蛋煮了,给珊珊吃。珊珊虽是饿坏了,还拿着蛋,说是我们一人一个。我哄了哄她,自己吃了那黑窝头。

  这乡里人心地也蛮好,说是路远,把村里唯一一头老牛套了,让我们坐了上去。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连夜启程。

  一路慢行,第二天下午,人烟渐渐多了起来。我是越看越好笑,怎么以前不知道呢,还有这样儿的地方,人人复古,留个长辫子。看他们穷得叮当响,又不像是影视城之类的。

  到了县城门口,我才惊了起来,这城门、城门口的兵丁、过往的行人,一切的一切,全不是我能想像的。反正,就好像是在影视城一样。(地名咱不写了,免惹事。)

  等待着进城的空儿,我下车看了看城墙上发黄的半截儿布告。“康熙三十八年”。我心里越来越往别处想。

  “大叔,现在是谁当这个,国家主人啊。”

  大叔很奇怪地看我一眼:“你说国主?当然是咱大清朝康熙爷啊。”

  抱紧了珊珊,我让她别说话。我不相信。进了城我问政府公务员去。这老伯怕是有毛病。

  进了城,牛车径直往前,这城里的人装束跟古装戏差不多。

  到了县衙,站在大堂上,看着县官大老爷拍惊堂木,我才相信,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些人全疯了。

  抱着珊珊,我扭头就走。

  “大胆刁民,这公堂之上,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老爷一发话,虎背熊腰地捕快,是这样叫吧,就拦住了我。

  算了,带着珊珊,我又不能用枪,还是服软好了。

  我扑通一下跪下来:“老爷啊,冤枉啊。民女冤枉啊。”学着东鳞西爪看来的古装电视镜头,我开始编。反正,我们学过简单心理学不是。

  “民女家中失火,为了救得妹妹,头发被火烧了。没有衣服穿,只得偷了西洋人的。求大人恕罪。”忍着想爆笑的念头,我开始叩头,当然,是用指节击在地上,发出声响来。

  小小珊珊非常配合,开始小声说话大声哭。

  “呜呜,姐姐,呜呜,姐姐。”

  堂下众人有点心软了,议论纷纷。

  老爷心肠蛮好,惊堂木一拍。“不要哭了,老爷给你们找个好去处。桂枝夫人。”他一声叫,堂人众人哗然。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上堂来。“桂枝夫人啊,你把她们带了去,给点吃的,收拾一下养着吧。”

  女人看了看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就跟我走吧。”

  “冯老爷也那个了吧。这样就把人家姐妹俩给卖窑子里去了。”路过观众身边,听见人说。

  我笑笑,去那里也只是权宜之计。好歹要吃饱了,才能讲下一步不是。这身儿迷彩服怕也是穿不得了。还有枪械,要好好处理才行。

  这地方的妓院还挺不错,蛮豪华,蛮俗气。大白天的,倒很安静。妓女们应该在睡觉吧,她们是晚上干活的。

  小珊珊好奇地问我:“姐姐,这里怎么是这样子的啊,跟我们家一点都不像。”

  “就你们家那穷样儿,能跟我们梨香院比吗?”一个老妓女不屑地回答。

  我抱着珊珊坐下来。等桂枝先说话。

  “你们姐儿俩,从今儿起,就是我这梨香院的人了。我先把规矩给你说了,我这儿,进得来出去。这儿是做什么生意的,你们也该知道。”说着,望着我,我就点点头罗。

  “你这妹妹还小,我桂枝夫人也不是那种缺了大德的,你妹妹不到十六,我就不让她接客。只要你能攒够钱,我也可以让你赎了她出去。”

  “看你妹妹样儿,你这姐姐也不赖,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亏待了你们。”我继续点头。“叫什么?”

  我当然胡编。“我叫龙兰,妹妹叫龙珊。”这小白痴会出卖我的,我也不敢太离谱。

  桂枝伸过涂着红红长指甲的手,拈起两张纸。“按个手印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卖身契?我大大咧咧按下去。反正晚上俺会再拿回来的不是。

  我小小心心地问了想问的问题,顺从地跟着人去洗漱。

  正在吃饭,桂枝又来了。不管她,继续大吃大喝。

  “果真是个小美人。就是这头发,唉。只有等几天,我给你弄假的去。”看着我,她啧啧称赞。

  饱饱地吃了一顿,我哄着珊珊让她多吃。毕竟如果出去,下一顿真的很悬。

  上好表上的闹钟,我带着珊珊,早早睡下。

  待手腕开始振动,我一跃而起。

  不知道桂枝住在那里,我只得随便拨开一扇门。

  撕块桌布先蒙住脸。

  床上两个人已经熟睡,丑态百出。我按上男人颈侧大动脉,男的昏了;丛林王抵在女人颈上,我推醒她;她正要尖叫,我一把捂住她嘴。

  “不想死就带我去找桂枝夫人。”她感觉到刀刃的凉意,连连点头。

  拖着她,找到楼上。她指指门,唔唔叫。我一个手刀,砍在她颈上,满意地看她倒地。

  如法炮制,我弄开门,用刀柄敲昏床上的两人,开始翻箱倒柜。这古代的小小铜锁,质量太次,我轻轻一扭,立马脱落。

  就着表上的微微夜光,找到了我们的卖身契。看看其他人的,我还是忍下全烧了的心,且算一饭之恩吧。呵呵。

  把门外女人送回她屋,我又摸到厨房,偷了些馒头。经过昨天的惨状,我才发现,饿肚子是多惨的事啊。我是能忍,可是珊珊不行哦。

  拉块桌布,包上桂枝放下的几套衣服;我又把枪拆卸开来,用布包好,藏在衣服中间;放上馒头。哎呀,好大一包。只能斜背在胸前了。

  叫醒珊珊,让她换上古装衣服,我撕开床单,把她捆在背上背好。我轻轻出门。

  为了不太惊人,我还是找了根竿子,撑着跃出了墙。

  天太晚了,城门已经关闭。找个僻静地儿,我手足并用,抠住砖缝,出了城。

  溜下城墙根儿,摸出小子的红外眼镜戴上,我举目四望。

  城外实在荒凉,走远一点,我慢慢坐在高处,考虑下一步。

  经过下午的询问,我对这事有了个大概轮廓。

  我所在的地方,是山东省某县。现在,是大清朝康熙三十九年四月。离这里最近的我认识的城市,就是泰安了。泰安在泰山脚下,比较繁华。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我们出现的地方,研究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可能时间空间都变了呢?难道是爆炸冲击波导致?

  也有可能,这里的人已经被现代文明社会遗忘了。

  既然我们是跟杀手小子一起出现,那么,我还是先找到杀手小子吧。只是,已经两天了,他是死是活?如果这里真的是清朝,那么,这个世上,我和他还有珊珊三个,怕也算是亲人了。至少,我们来自相同的世界。

  紧紧背上带子,又用布条捆上鞋子,这鞋子是男式的,有点大。我的大脚让桂枝很为难,她还以为我是满人呢。

  我开始快步行军。

  当初我们负重越野,都要背五十公斤以上的装备;现在,珊珊不过二十来公斤,包也最多十来公斤,要轻松多了。

  走一走,我校一校方向。天色蒙蒙胧胧地有了亮光。我已经快要走到来路上的那个小村庄了。

  已经有人起来了,一阵阵吆鸡喝狗声。

  我绕开来,径往前行。

  清晨八点,我到了刚刚出现的地方。地上还有长草被压平的痕迹。杀手小子已经不在。我大失所望。他是回去了吗?早知道,我不应该离开他。他身上伤虽然不碍生命,可是也不轻,难道是有大动物出现吗。但看地上痕迹又不像。放下珊珊,我趴在地上仔细搜寻。

  没过一会儿,我就发现了脚印,直往草丛尽头树林里去。我抱起珊珊,背着包,赶了过去。

  林子里还有一堆未曾全熄的火和一堆鱼骨头。我拨拨骨头看看,还湿润着呢。脚印在火堆边消失。这小子,难道是飞走的吗?

  放下珊珊在树下,我开始再找。

  坐了下来,我深深叹气,小子的线索,就此断了。

  这清朝的历史,我根本就没学好。我就记得有个慈禧太后,还有林则徐虎门销烟和甲午风云。都怪那些男兵啦,不让我多看一点古装电视剧。“珊珊,你听姐姐说,我们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姐姐会照顾好你的。你别伤心啊。”其实,这话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就算我是霸王花,那我也只有十七岁啊。

  珊珊哭了。“姐姐,我要爸爸。我要陈阿姨,刘伯伯。我要我要。”我心痛地拍她背哄着。难为这小姑娘,跟着我又累又饿地几天几夜。

  等到了下午,还是静悄悄的。我站起来,长出一口气,背上珊珊,出了林子。这回,只有我和珊珊相依为命了。

  定好方位,我们向泰安方向而去。

  干粮不多,只有七个不大的白面馒头。我一个也没吃,省着给了珊珊。抓蛇,捕小兽,我们吃得更加好。丛林王里居然有一包胡椒盐,我对杀手小子越来越好奇。他到底为什么没有对我和珊珊下杀手呢?就算要活口,他也不应该放过我吧。而且,他为什么会舍命保护珊珊呢?

  放下疑问,我只是走。

  路过的村庄,有人比较和善,能让我们在草堆里睡一夜;有的比较凶,放狗来咬。但是衣着全是先前见到的那种。

  我越走心越凉。我真的是穿越时空了。我们班有个战友钱涵,是大学生特招兵,学物理的,爱看科普科幻类书籍,在她的带动下,我们全班,对于这些东西挺有心得。我虽然是比较差的一个,但也还是略知一二的。现在,我该怎么样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啊。

  坐在一间小小破破的庙里,我点着了火。珊珊紧紧倚在我身边,我照例给她唱歌。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唱来唱去,全是军歌,珊珊最爱的,就是这《十五的月亮》。

  慢慢唱来,我也眼皮打架了。连续着走了七八天,实在是很累。晚上多是露宿,我就不敢睡着,一直守夜。

  突然觉得不对,我立马拨出身上丛林王戒备。迅速左右巡视一下,我抱着珊珊滚到神像下阴影靠墙而贴。珊珊经过几天颠沛流离,早与我配合无间,紧紧闭着小嘴巴不出声。

  “爷,这里怕是刚刚还有人在。看,包袱还在这儿呐。”很多人,那就不用怕了,我抱着孩子慢慢走出来,但刀还是藏在我和珊珊身子中间。为了怕人发难,我早在头上包了块布。

  有七八个男人,穿得不错。挺干净整齐。

  我没说话,等他们说吧。我对这世界完全不了解,说多错多。走过去坐在包袱旁边,我仍是抱着孩子。

  “姐姐,我要睡了。晚安。”道了晚安,珊珊闭上眼,平静地睡着。我仍是高度集中精神假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突然嗅到危险气息。掐珊珊一把,小丫头哇一声哭了,我在心里道着歉,跟旁边人笑笑抱起她走到一边儿摇着哄。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理我。

  慢慢走到根柱子后,“珊珊,别哭了。有坏人。”我抱高她,凑近她耳朵说。

  她睁大眼睛,点点头,搂紧了我的颈子。我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抽出刀,背在了身后。

  几个青衣人走了进来。同样坐在了火堆边,同样没有说话。但我看见,他们衣襟里都有长兵器。不关我事吧。

  真他妈的。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成。

  “姐姐,我困。”小珊珊对着我的耳朵小小声说。

  我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让她能趴在我肩上。“不用藏了,没人会对你们两个小姑娘做什么的。”有人扬声说道。

  我有点讪讪的。这时代应该还是有所谓的侠客的吧。慢慢走出来,我还是远远坐下。

  正在我有点撑不住睡魔的时候,一阵箭雨飞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无妄之灾啊。

  后来的一干男子已经拨剑挡箭,先前一伙护着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躲避。我抱着珊珊干脆闪避着爬上神龛,想躲在泥菩萨后面。

  只顾着护着珊珊,别让流矢伤到她;我却撞到异物。回头一看,我大惊失色。一脚向后踢出。他轻松一避,一拳击上我右肩。痛,我不由自主撒开手。珊珊已经熟睡,我手一松,她立刻下坠。他从我身后,伸手托她一把,我连忙抱住她。

  “姐姐,怎么了?”珊珊迷迷糊糊问我。

  我托紧她:“没事,睡吧。有姐姐呢。”

  “别动手。我没恶意。”别扭的中文。

  一支箭斜斜飞过来,我猫腰避开,他伸手接住。

  “我的衣服呢?你怎么能什么都带走。脱男人的裤子你不难为情吗?”他的一只手还托着珊珊,我们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对。

  “你放手。色鬼。你是男人吗?是男人怎么会来为难一个五岁小姑娘。”我用空着的手抽出丛林王,给他臂上一下。

  他眼疾手快,立刻放开,向后退开。又笑得露出白牙。“你好凶啊。”

  外面打得乒乒砰砰,他却好整以暇,坐了下来。这时候我才注意,他的身上,也穿着长衫,还戴了一顶滑稽的瓜皮小帽。

  “把小姑娘给我,你也休息一下吧。这几天,你都没能睡上一个完整觉了。”我意外地看他。他又说:“别意外,我一直跟着你。只是,离你比较远。”

  那我为什么没发现?难道是我跟他级数差太多?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龙家抢人?”我板着脸,询问。

  他笑了,拍拍身边地儿。这菩萨身后,倒是挺宽的。我倚在墙上,借一点儿力。他耸耸肩,伸出右手。

  “阮文,YN人,二十七岁,未婚,丛林变色龙退役特种兵,风刃成员。”

  说什么?丛林变色龙虽是YN最好的特种部队,跟我们水平也差不太多;风刃是全球最负盛名的雇佣兵团,他们的级数却是陆战队、中南海保镖之类才能比的。这是林队给我们上课时讲过的。

  而且,我在队里也只是优秀,并不是最好。

  “以你的身价,怎么可能会接这种小案子啊?”我的好奇心上来了。“而且,你为什么会失败呢?”

  “怎么说呢?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够不够?”他又笑,我一下子愣住。这话算不算告白?

  不理会我火烫的脸和尴尬的神情,他继续说下去。“我小时候的一个伙伴,被她的父亲抓获;而且,最近我在休假,就想会会久闻其名的大陆特工咯。”说的那么轻松,却害得我们流浪异时空,我咬牙切齿望着他,眼里应该全是怒火。

  “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我们现在在几百年前的时空。”我恨恨地说。都是这小子,该死的雇佣兵,害我再也见不到爸妈了。“我不管,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我们能够回去。你不是很强吗?”

  “我的东西全被你搜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他还是笑嘻嘻的。这只笑面虎。“对了,小姐。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们要在这里生活下去。那么,至少,我们也算是朋友啊。”

  “李胜男,C国特警。”我简略地说。

  他摇头。“李小姐,你很没有诚意。”

  我才不理他。

  外面已经平静下来。很想出去看看,又怕他突然发难,我盯着他,慢慢挪动步子,向外退去。

  他突然站起来,我立刻站住,他好笑地拍拍屁股,向我走过来。感觉不到危险,我仍还是蓄势。

  小白痴永远是我的克星啊。“姐姐,我口渴。”珊珊睁开眼,悠悠说完,又睡着。就在我分神看她的瞬间,阮文已经站在我身边。

  “李小姐,我想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再有一次爆炸,穿越时空的机率也很小。你们中国人怎么说?既来之,则安之。毕竟我们是从一个地方来的,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三人是亲人。你认为呢?”他的神情极之认真,并不像说笑。

  咬住下唇,我点头。有一个朋友,总比自己一个人带着珊珊闯好得多。

  他笑一笑,转身跳下神坛。

  我跟着跳下,却吓了一跳。地上横七竖八,全是死尸。我细数一数,只有七八具。其他人呢?是什么人放的箭?

  “警匪大战。死的全是无辜。”阮文蹲下查看,拈起支箭给我看。

  ‘山东总督府宪制’。

  我心下恻然。“本来我应该保护人民的生命的,可是现在……”内疚填满我的胸口。我算什么武警战士。我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掉。

  “你的责任是保护龙华的女儿。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阮文拍拍我肩,接过了珊珊。

  我伸手想擦眼泪,才发现,抱着珊珊的左手,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了。一直抱着她,肌肉都麻木了。

  揉捏一阵,才渐渐好起来。我绕过死者,打开包袱。“阮先生,那么,你是不是要你的东西?喏,在这里。”

  他抱着珊珊,淡淡说:“你放着吧。在这里,这些东西最好不要拿出来。你休息一下吧,天亮我们就出发。总要活下去。”

The Myth 说...

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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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乾隆、嘉庆、道光年间,银钱票的流通已相当广泛。换言之,在道光以前,银票和钱票的使用就已经盛行了

参考资料:中國貨幣金融史略》,天津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四年三月出版,頁一三三、一三六~一三八

PS:本文俺要磨了,不能再像刹那一样随便写,所以,更新可能会慢一点,每天只会有3000字左右了。对不起各位。包涵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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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了阮文抱珊珊,我真是轻松不少。几次三番想换一换,他都笑咪咪地不让。

  第二天,当珊珊睡着,阮文就开始对我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

  多是体能训练。早晚两次,负重七十公斤十五公里越野;负重三百个伏地挺身,三百个深蹲,三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引体向上。在路过一条比较宽的河后,他停了下来,让我连续三天武装泅渡。

  虽然累得像条狗,我咬牙忍了下来。这样的训练强度,也只是比在队里,稍稍多了点。只不过,在照顾珊珊的日子里,我松懈了一点点。

  晚上,他让我和珊珊睡觉。每天都是他守夜。

  终于,为期十天的强化训练结束。

  “胜男,武器我们是靠不上了,所以,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身体,你明白吗?”当珊珊再度睡觉,阮文望着我,平静地说。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还是很简略地说话。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应该跟他聊什么。尽管在十天的训练中,我不知不觉,已经把他当成了林队杨教一样的师长。

  珊珊唤他叔叔,跟他很亲热。这孩子,跟人人都很亲热。因为龙华常常出任务的缘故,她时常寄在公安局的同志家里。小小年纪,从不认生,跟谁都甜蜜蜜的。

  “阮文,你怎么中国话说得那么好呀?”实在没话说,干坐着也不是个事,我找个话题。

  他一面替珊珊赶蚊子,一面回答:“我能说五国语言,中文只是其中一种。”大概知道我会问那五国,他又解释:“中、英、法、日和泰语。”

  我嬉皮笑脸问他:“越南话你不会?”

  “呵呵,那是母语,不能算吧。”他转头问我:“你呢?”

  我挠头:“我是后门兵,初中都没毕业。我只会说汉语和一点点英语。”

  “我也没念过很多书。这些东西,用到就会了。”他还真善良,安慰我。

  我心里有个结,一想起来就脸红耳热。

  “阮文,那个,那天,你说,你喜欢我。不是真的吧?”我期期艾艾小声问。“我妈不准我早恋的。”我又飞快地补充一句。

  瞪我三秒,阮文扬头大笑,及见珊珊,又强忍住,憋得脸通红,一阵猛咳之后,才正色对我说:“我没对你们下手,是因为那天在游乐场,见你们笑得很开心,有点不忍心。当然,也因为你很强。”

  我心头大石落下,拍着胸口连声说:“哦,那我就放心了。我就说,你那么强悍,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样的小妹妹嘛。”

  “你多大?”他闲闲说。

  “实际年龄十七,不过,为了当兵,我爸替我改大两岁,那我就是十九了。”我离十七还有个多月呢。

  “真是小孩子,你父母真忍心。特种兵很苦的。”他感叹。

  “没有啊,我喜欢啊。对了,给我讲讲吧,佣兵的生活,听起来应该蛮不错,要是你们不滥杀无辜就好了。”

  那一夜,他不停地说,可惜,我听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为了训练,我们绕开了大路,专走山道,甚至没有路的地方。

  前方是片削壁,徒手攀援,他背着珊珊,比我还快。翻过这一座山,就能看见泰安城了。

  他在山头上,伸出了手。我摇摇头,他笑咪咪地,并不回缩。无奈拽住,两人一齐用力,我脚一蹬,上去了。

  站在山头,就能见到更高一点的泰山和泰山脚下的城镇。

  “你是中国人,应该比较熟悉中国的历史,我们应该怎么办?是在这里生活下去,还是继续找更好的地方?”阮文问我。

  我为难地看看他:“不如,我们还是去云南算了。或者,可以去泰国之类的啊。”

  小珊珊接口:“姐姐,我们下去玩好不好?”

  是啊,我眼前一亮。“阮大哥,凭我们的身手,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大麻烦,不如,我们就周游全中国,然后再去欧洲美洲,你说好不好?”以前出国还要护照,老兵们能去国外帮助训练,我们这些小字辈羡慕得要死。现在,出国应该很方便吧。

  “好啊,我去过的国家很多的,我带你们去。”把珊珊举起来骑在脖子上,阮文黑黑的脸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进了城,我们没有一个人表示出一点点的讶异。连珊珊都说:“不好玩,不好玩。都没有汽车耶。”

  找了家酒楼,坐下点菜,我从来没这经验,只好看牢阮文。

  阮文别开头,小小声说:“别看我,我也不会点中国菜。前几天去B市,我都是吃的韩国料理。”

  鄙视地看他一眼。我小声说:“非我族类。”

  叫来服务生,大概应该叫小二吧,我让他随便上点菜。

  阮文要了酒,自斟自饮。引得珊珊说:“姐姐,我要喝雪碧。”

  我不禁苦笑,说:“珊珊啊,我还想喝可乐呢。”

  阮文看着我们两个的苦脸,乐不可支。“珊珊,这也很好喝的,不比雪碧差;来,喝一大口。”端起酒杯就往珊珊嘴边凑。

  珊珊果真张大嘴巴,我跳起来,打开阮文的手:“你少来啦。珊珊还是小孩子耶。你这个坏蛋。”

  “姐姐,叔叔怎么会是坏蛋呢?叔叔是好人耶。”笨珊珊,还在说阮文好话。

  阮文高兴死了,冲我挤挤眼,抱过珊珊,轻轻唱起一支歌。

  “你唱的是什么?怎么我都听不懂?翻译一下好不好?”旋律实在太熟了啦。

  他声音很轻,用中文唱起来:“越南中国山连山江连江,共临东海我们友谊向朝阳。共饮一江水朝相见晚相望,清晨共听雄鸡高唱。”

  耶,我也会唱啊,我外婆老唱的。

  “啊---共理想心相连,胜利的路上红旗飘扬,啊,我们高呼,万岁,胡志明毛泽东。 越南中国团结紧队伍强,打击敌人我们并肩战斗有力量,兄弟……”

  我们两个越唱越起劲,小珊珊爬上椅子,拿着筷子给我们当指挥。

  唱完歌,我们两个已经兴奋地勾肩搭背了。珊珊挤过来,也大声开始唱:“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太放肆了!”

  我们的桌子被一个壮汉用力掀翻。

  他还在不依不饶:“光天化日,你们一对奸夫淫妇居然如此有伤风化。老子我看不下去了!”声音太大了,好像打雷一样,我眼里冒出火星。因为,小珊珊已经扁着嘴,要哭了。

  “珊珊不哭,这个伯伯不是骂你,不哭不哭。伯伯只是声音大,伯伯是雷公公哦。”我抱着珊珊摇晃,只希望她的泪水不要掉下来。

  阮文的笑脸不见了,缩回我肩膀上的手,慢慢站起来。有杀气,我连忙拉他一把:“坐下啦,本来就是我们吵到人家了啦。”

  转过脸,我又对大汉道歉。

  只是,这满地杯盘狼籍,唉。

  对了,我想到一个重要问题:“阮文哥,你有钱付帐吗?”

  他睁大眼睛,望着我摇了摇头。“我的钱和卡不都在你那里吗?”

  “不是啊,这里好像应该用银子耶。”我巨后悔,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搞得我在梨香院居然不拿一点银子嗳。“现在怎么办?”不如你去弄吧,反正你不是军人。我没说出来,可我的眼睛里就是这意思。怎么?阮文看不出来?

  阮文把包袱扔给我,右手抱起珊珊,一声“LET’S GO”,左手一撑窗台,飞身跃下。

  霸王花吃霸王餐?我无奈地背上包,跟着跳了下去。

  身后一群人追了来。我只得狂奔。阮文这个混蛋,一边跑一边大声笑,声音里还夹着珊珊的咯咯娇笑。

  一路跑出了城。

  “小阮,我们就这样走路旅游吗?”就算我们是特种兵,也不能老是走路吧。

  “我不会骑马。”有人闷声说,好像很郁闷的样子。

  我开始大笑起来。我会哦,我会骑牛的。

  某人大概觉得没面子,小声补充:“我会开战斗机,坦克,甚至宇宙飞船。当然,前提是得有。”

  笑了半天,还是觉得前路漫漫,不知道徐霞客是怎么写的游记呢?

  “红军有量天尺,咱们也来量一量好了。”鼓一鼓劲,我紧一紧包袱,提议。

  一路行来。又是破庙。哭啊,怎么这路上没有人烟啊。

  我们一路走一路玩,多数都是在野外渡过。

  我陪着珊珊,阮文去打猎找柴火去了。还好是三个人一齐穿过来,不然,我一定要犯错误的。虽然我一直记着部队的纪律,可是肚子不一定记得啊。还有珊珊,我怎么可能让她吃苦呢。

  再背一遍吧。“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珊珊跟着我,起劲地哇啦着捣乱。

  突然进来三四个人,簇拥着一个高高个儿的青年男子。见了我们,有点惊讶。一个老点儿的开了口:“我家少爷要在这儿打个尖,请姑娘挪个地儿。”

  我四处望了望,这小庙就这么大点,让我们挪到那里去呢?“老伯,这地方也不大,我们不如将就一下?”唉,人民战士爱人民。我再背。

  青年男子摆了摆手,也就没人多话,胡乱地铺了些布在地上,请男子坐下,其他的人就远远避到了一边。

  对于多了陌生人,珊珊并不以为意,一直让我唱歌给她听。我就小声唱起了《月光下的凤尾竹》。

  一支歌没唱完,“胜男,来拿东西。”阮文回来了。倚在我怀里的珊珊坐正,眼巴巴地看着我出去。接过柴,我提着进了庙,阮文今天猎到几只兔子,已经冼剥干净了。

  掏出打火机,我点着火堆。“干什么干什么?”刚刚那老头又嚷嚷。

  “生火啊。晚上会冷的。”我解释。

  “出去。”另一个中年男子说话。“烟熏火燎的,我家少爷身娇肉贵,如何受得。”

  阮文已经把兔子串在了木棍上,走了进来。闻言,冷冷地回答:“身份娇贵就不应该在这小庙里了。滚!”

  两只走狗立刻窜了过来,比划着。

  我也火了:“俗话说先来后到,你们这是不是叫花子撵庙祝?”

  青年男子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

  我扯个冷笑挂在嘴角,既然号称少爷,那不是地主就是恶霸,教训一下也好。干脆接过阮文手中东西,放在火上烤起来。

  走狗A当先出了手,我颇感意外,一招一式倒是跟我的挺像,只不过架式比我的好看,并没有我的实用。只见A先来了一招黑虎掏心,我感慨地闭上眼,找死也不是这么快的吧;阮文身形都没动,伸手捏住A的拳手,借劲一扭,一条大汉居然被他扭得离地而起,在半空旋了半圈。

  正在这时,B出手了。这个倒是高手,招式中蕴着内劲;阮文一个招架不住,被他击中左肩,倒飞回去,落下时嘴角沁出血丝。我拉过珊珊挡住众人视线,伸手打开包袱,双手在包袱里一阵动,装上了MK23。

  B仍趋身上前,只见他手掌已经慢慢变红,疾如闪电,就要拍上阮文。阮文一个滚身避开,他又伸足踢去,来来往往,显见阮文已落下风。旁边四人虎视眈眈,我又不能撇下珊珊帮忙,实在心急如焚。“等一下。”我尖叫。“我们无冤无仇,阁下何必下此杀着?”

  那青年男子阴森森开了口:“杀了这个男的,我要这个女人。”妈的,全是坏人,杀了还是为民除害。

  阮文已被B一掌击中腹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人还不罢休,一掌往阮文头顶拍落。

  扣动扳机。“砰”一声闷响,走狗B倒下。我的一枪正中他后脑。珊珊一声尖叫,扑在我怀里大哭。我借机收好枪枝,跟着尖叫起来。

  这一次,怕要杀人灭口了,阮文已经走到我身边,迅速装好了G3/SG1狙击枪。

  剩下的四个人见死了人,惊跳起来,老头居然戟指叫骂:“好大胆的妖人,胆敢伤了我家少爷的从人!我家少爷是浙江巡抚老爷妻舅的岳父大人的侄孙子,待我前去禀报府衙,将你三人扑杀。”青年男子倒见机得快,已经溜到了门口。

  阮文一抬手,平端起枪,眼里一闪而过的,是狼看见猎物时嗜血的光芒。

  他嘴角噙起一丝笑意,四个点射,已是倒了四个人。

  我顾不得哄劝吓哭了的珊珊,先扶阮文坐下,打开急救小包,拿出止血药给他内服。

  “唉,又少了五颗子弹。”阮文张嘴,说出冷血无情的话。

  说实话,我从警两年多,这不是第一次杀人。一次反劫机行动中,亲眼见到战友受伤后,我打死了匪徒,却受了一个多月的心理辅导。林队说了,怕我小小年纪会留下阴影。后来,也执行过不少任务,打死打伤过人。

  可是,像阮文这样,重子弹多过人命,听着还是很剌耳。

  阮文收拾了现场,我哄睡了珊珊,坐下来,阮文细心地开解我。

  我笑一笑:“文哥,我不怕说。我又不是没杀过人。”

  他还是叹气:“我以为我很强,你也说我强悍。可现在我才知道,拳脚功夫,还是你们中国人才是第一。现在,我们怕是要找一个好一点的身份,才能好好活下去。我真的不忍心看珊珊吃苦。她刚刚吓成那样子。”

  “这样的人应该不多吧,不然也不会让中国几百年后受帝国主义欺负了。”至少现代真的就没见过这种高手了。听说龙组里还有,但那是国宝耶。

  阮文又开始轻轻唱歌。很温柔很悦耳,可还是听不懂。“你不要用外文唱歌嘛,我都听不懂耶。”我嗔怪。

  他笑了,唱中文:“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我晕。

  咕哝一声:“大叔,那你守夜吧。”我干脆闭眼。

  醒来。我和珊珊并排睡在那伙人的布垫上,盖着包袱里的衣裳。

  咦,阮文呢?

  我小心地起来,外面已经曙光初照。站在门口看了看,没人,只拴着几匹马。正准备叫醒珊珊去找一找,远处一匹灰马驰来,马背上,就是阮文。

  “你会骑马啊?”我叫起来。“那你还骗我说不会。”

  他翻身下马。“我是不会,不过现在会了。以前再难的路都能开直升机,我没必要学。”

  走进去,他凝视着珊珊:“我一定要让你们在这世界过得好一点。我曾经有过一个妹妹,如果活着比你还大。那时候我们没饭吃,她是活活饿死在我怀里的。我父母都是越共党员,死得时候,我妹妹才两岁。为了养活妹妹和我,我什么事都做过,我甚至在九岁时就杀了人。”

  听着好像天方夜谭耶,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根本不能想像,两个小孩子要受这么多苦。

  “哥哥,我叫你哥哥好不好?”把手放在他肩上,我刻意装出一个大大的笑:“我是独生女,最想有一个哥哥了。爷爷家的堂哥哥又老是欺负我。”

  “我真庆幸,出这一趟任务。我得到了一个那么可爱的妹妹。”他张开双臂,我扑进他怀里,听他笑着说。

  我们踏上了去北京的路。

  “一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应该是首都。我们就到北京去,让哥哥给你和珊珊,撑一片天起来。”

  跟着阮文,我少吃了很多很多苦。在他的宠溺之下,我几乎都快忘记自己也是一个特种兵。

  上次在那个什么什么的少爷身上,阮文搜到了不少的银票,面额颇大,共计有一万多两。这些土豪劣绅还真是有钱啊。

  我拿着银票大发感慨:“好多多的钱啊。哥,到了京城,我要买好多好多东西啊。”

  珊珊跟着凑热闹,吊在阮文脖子上连声欢呼:“叔叔,叔叔,我也要,我要一只大大的高飞狗。”

  “好,到了京城,咱们要什么买什么。”站在一座小山包上,他傲睨天下的样子,还真的很帅哦。

  (三个现代人,一个是外国的,一个是小孩子,还有一个,却是没读过多少书的。老天啊,在九龙夺嫡中,他们能有什么样的奇遇呢?----某秋独白)

  “咦,难道真的有‘有间客栈’”?我一看匾额,立刻大笑起来。初中时狂迷周星星,少不了偷偷逃课看电影。韦爵爷是我滴偶像耶。大清朝的事,我最知道的就是小桂子了。

  下马,我接下珊珊,小二来牵走了马,我们走进客栈去。小小路边店,只有稀稀落落三四张桌子,最里头坐着一桌三个人。

  走到柜台前,老掌柜直起身子:“公子爷,你三位是要几间房啊?”

  我笑笑,抱着珊珊只管坐下。呵呵,阮文很有风度哦。“一个真正的绅士是要照顾女士和孩子的。”这可是他说的。

  “要相邻的两间。不过,我们要先吃饭。”

  现在的阮文,中国话说得更好了,一点点外国腔调都没有,虽然仍是黑黑的,但是比我,还更像一个中国人。

  “叔叔,叔叔,我要你抱我啦。”小珊珊现在越发喜欢窝在他上。坐在他膝上,珊珊只是冲他撒娇:“叔叔,我要听姐姐唱歌。你让姐姐唱嘛。”

  晕死!“想听歌你直接跟我说嘛,干嘛要抬出文哥来耶。”我扮个鬼脸,吓得珊珊装佯往阮文怀里钻。

  “珊珊,你别叫我叔叔了,叫我大哥哥好不好?你看,姐姐都叫我哥哥哦。”阮文笑咪咪地跟珊珊打商量。

  小丫头故作深沉地‘嗯’着,让我更加笑到不行。

  “好吧,我就叫你叔叔哥哥。”这是什么称呼啊。看着神情古怪的阿文,我“哎哟哎哟”地叫,肚子好痛耶。

  吃了饭,我们回房聊天。现在,我跟阮文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了。不过,他一直没跟我说他的女朋友嗳。

  珊珊在床上翻滚来滚去,我坐在床沿挡着她点。“文哥,我有没有嫂子啊?你一定很想她哦?”

  他坐在桌旁椅上,神思恍忽:“我没有女朋友的。做我们这一行,只有情人,没有爱人。”

  这情人是什么东东?我好像知道一点点哦。“哥啊,你是不是跟詹姆斯•邦德一样,到处留情的?那你有机会得那个世纪黑死病喽。”

  他望定我,苦笑:“胜男,你才十七岁,又是中国部队里出来的,应该不知道这些吧。”

  “切,哥哥,你太小看我了吧。想我李胜男,当初也是M县城里的大姐头。出来混,当然得什么都知道一点啦。”我大言不惭地夸口。

  他站起来,板着脸。我假装害怕,往珊珊背后躲。

  “小丫头。”亲昵地捏我脸一把,他抱起珊珊:“要不要出去走走?现在睡太早了吧。我教你讲法语。这可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

  我跟着他出门,不过输人不输阵:“少来,最优美的语言是中文好不好?就我这水平,可以当语文老师了。我教你还差不多。”

  正嘻嘻哈哈说着话,一个十来岁小女孩一头撞在我上。她一个踉跄,我连忙伸手扶住。“小妹妹,撞痛了没有?”应该是她撞我吧,不过我先说话也没什么,她撞到我是她比较痛的。

  “没有。对不起哦。”蛮有礼貌的,我喜欢。

  一起下了楼,女孩儿往有人那一桌前去了。我们径自出门逛。

  找了个空阔地方,我和阮文开始一天的例行公事:单挑。

  珊珊站在一旁,早就见惯不怪,拍着手为我们加油。

  拳脚相交,招招喂实;他或我,都不会手下留情。敌人,是不会留手的。

  出了一身大汗,身上有些隐隐作痛。“你还是留了手啊,哥。你都没打我的脸。”我笑嘻嘻地谢他。

  “你那么漂亮,我怎么舍得打你的脸呀。”躺在草地上的阮文,还是那一口招牌白牙。

  坐在他旁边,看着珊珊骑在他腹上笑闹。“哥啊,有没有人请你去做牙膏广告啊?”我突然问。

  他明显愣住。转瞬大笑起来:“我接案子不能低于两百万美金,那一种牙膏会请我呢?”

  我睁大眼睛看他:“不会吧。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两百万长什么样儿呢。我一月津贴才一百多块钱耶。你还真有钱。”

  “我的卡不是在你那儿吗?上边大概只剩七八千万了。全给你好了。”他一直就没停过笑。

  我垂头丧气:“也要回去才能用好不好。现在上那儿找提款机去啊。”

  “你真可爱啊,小胜男。”

  天色渐渐黑了。珊珊已经开始迷迷瞪瞪的了。阮文抱着她,走在我前面。看着他瘦削精干的背影,我觉得,就算回不了家,也是可以忍受的了。


结交

  客栈大堂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小二一个人在打磕睡。

  回房放了珊珊睡下,我跟着阮文去他房里。

  现在,射击、爆破、投弹、驾驶、通信等等,一切都已经失去了用武之地,所以,我的学习重点转向了近距离甚至于贴身暗杀。

  格斗术我是很强不错啦,可是搏杀术我就差很多了,毕竟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救人,不同于佣兵的杀人。搏杀术本身就是针对战场规则设立的,要求运用最小的力量造成最大的伤害;还有情报收集、渗透、化妆,以及我最怵的外国语言学习,这些都是特工课程,我的弱项。所以一直以来,阮文都在教我有关知识。

  今天的课程目标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桌上是普普通通的古代化妆品:颜色深浅不一的妆粉、眉石、胭脂。阮文先作示范,将他黑黑的代表南亚特色的脸巧妙地变成了东亚人种。“这里材料不全,我只能做到这样了。主要是我的肤色太有局限性。你不同,你的皮肤细腻白皙,可塑性是很强的。”他一边在我脸上描画,一边说。

  完工了,他拿过我们花了点时间精力搞来的玻璃镜让我看。

  镜中是个颇俊的少年,却完全没有一丝女气。他还在叹气:“可惜一时找不到替代材料,作不了喉结。”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都吃了一惊。

  进屋一看,珊珊睡得好好的,小脸上是甜甜的笑。

  那就是另一个隔壁了。人民利益高于一切。我转身往另一间屋忙去。

  尖叫声已经停止,屋门开着,有女子的轻轻抽泣声,我一时没注意自己已经是男装打扮,跨进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两个小姑娘缩成一团,一个二十上下的年青男子正在柔声安慰着她们。听见声音,男子回头,旋即回答:“多谢小兄弟动问,舍妹不过是被鼠子所惊。没事的。”

  “哦。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所以过来看看。”我笑一笑,转身退出。

  那男子追出来,双手抱拳,揖了一揖:“小兄弟古道热肠,在下甚是感激。”

  我不由多看他一眼,身材高壮,浓眉大眼,样貌倒是不赖。“不客气不客气,大家住在一起,当然得互相照顾。”这事儿我常常做啊,以前帮老人开过门,帮小朋友拿过树梢的气球。这是公民的基本道德嘛。

  阮文还在屋里照看着孩子。

  “是那边,不是这边。我们太紧张珊珊了,都没发现,珊珊尖叫怎么可能不叫叔叔和姐姐呢。”我好笑地对阮文说。

  “算了,那就下课吧,明天再继续。你休息吧。”他亲吻正在梦中的珊珊额头一下,跟我道了晚安。

  天还没亮,我就背上了特别制作的背包出了门。敲敲阮文的房门,提醒他一会儿去看看珊珊,我开始早锻炼。

  十五公里跑完全程,做完了伏地挺身、仰卧起坐后,我举着包跳了回来,这样我就不用再做深蹲了。进了客栈,一大一小正在吃早点。

  “今天不错,提前了十三分二十一秒。”阮文看看腕表,满意地点点头。

  我懒惰地坐下来,先消灭他们面前的早餐。“还有引体向上没做,你就吃上了?”阮文不满了,因为我吃的就是他的。

  “哥啊,文哥哥,我饿嘛。你就让我先吃点东西嘛,好不好啦。”百试百灵的招哦,他最受不了我故意作出来的娇滴滴声音了。这不,他脸上又出现了苦笑。

  结了帐,准备了点干粮,我们继续上路。

  没走多远,路边已经是五月的花海,姹紫嫣红。珊珊申请:“叔叔,我们休息一下,我要采花。”

  下了马,他坐在树下,我任劳任怨地陪珊珊跑来跑去。

  她终于累了,坐在阮文怀里,等我给她编花环。我一编三个,一人一个,嘻嘻。阮文大大方方戴上,抱着珊珊上马。

  我正跟上,身后驰来几个骑士,拥着一辆马车。“借光,让一让。”第一乘马上人大声叫道。

  阮文无可无不可,勒马一旁。

  一阵咯咯娇笑:“哎呀,怎么有这样好笑的人啊,一个大男人头上戴花。”马车里伸出两个小脑袋,是有间客栈里那两个小姑娘。“哎,你是不是疯子呀?”年纪稍长的一个问阮文。

  我不禁哑然失笑。端看史上最倒霉的雇佣兵怎么回答了。

  “你才是疯子呢,我的叔叔帅呆了,怎么可能会是疯子。”小小珊珊生气了,嘟着小嘴回答。

  那小姑娘气了:“小丫头,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

  “你还不是小孩子,学什么大人话啊。”我笑嘻嘻驱马上前,伸手拿掉花冠。“文哥,咱们走吧。”

  许是马车久不向前,前面骑士又退了回来。见我们,呆了一下。“两位见谅,小小婢女不懂规矩,叫两位见笑了。”

  青年男子倒是颇为有礼,看他们衣着华丽,却并不摆架子。

  阮文酷得要死,并不理他。我只得开口:“没关系,小姑娘嘛,好奇。”

  大家各自前行。虽然同路,却再也没人说话。

  他们有马车拖累,渐渐离远了。

  下午,日头西斜,却没有了旅店了。“胜男,看样子又得露宿了。”阮文冲我挤挤眼。

  “是啊,真是的。好死不死,居然穿回来。这交通也太次了。”我的大腿两侧好痛啊。

  这一回,没有小庙了。我们只得一直走到天黑。

  阮文照看着珊珊,换我去打猎。

  提着两只灰兔回来,阮文已经点着了篝火,把兔子交了给他洗剥,我一直都剥不好皮的。

  一边烧烤,我们一边闲聊。“文哥,你剥的兽皮倒挺干净的。”

  “是啊,以前我们团有个专剥人皮的家伙,看来看去,手法就比较熟了。”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倒是把一肚子才吃进去的馒头呕了出来。

  跑到小溪边清理了好半天,我气急败坏:“大哥,有必要这样吓我吗?”

  珊珊还懵着,毕竟只是一个五岁小女孩,不可能听懂吧。“姐姐,你怎么了?你吃坏肚子了吗?珊珊替你拍拍哦。”

  阮文脸上流露出回忆,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微笑。我接过他手里的棍子,继续翻转,照他那样儿,兔子会成焦炭的。

  “胜男,其实我一点都不后悔来到这里。”他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我正要说话,发现有人声、马蹄声往这边来。

  “照顾好珊珊。”阮文交待我,拨出猛虎军刀闪在距离声音来源较近的一棵树后。我抱起珊珊,隐入林中。

  一个清甜的女童声音响起。“咦,二哥,这里刚刚有人哦。你看,还有烤好的肉呢。”“在下等不是坏人,还请阁下现身。”男子声音。听着耳熟,是中午遇见的那一伙人。

  我抱着珊珊走出来,阮文已经重新坐下烤肉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二位,又见面了。”那个男的倒真是挺客气的,可惜我们的阮先生就是不尿他。

  我只得对他笑一笑:“是啊,好巧。。”

  吃着美味的烤兔子,珊珊又发挥人来疯本性。“姐姐,吃。”她举一只我们省下来的兔子腿,巴巴送到了两个小姑娘面前。

  到底是小孩子,稍小一点那个看了看一众男的,轻声说:“小月,拿过来吧。”

  没有人反对,大一点的用手帕托着肉,递给了小女孩。“小姐,小心烫。”哦,是小丫头吧。一伙人出门五六个,隐隐只是簇拥着说话的男子和这两个小姑娘,想来,这兄妹俩是主人了。

  “咕噜。”远处一个少年发出怪声。

  众人看着我们吃东西,都神情有点点古怪。反正我们先前吃过馒头了,我也就自作主张。

  站起来,我提着另一只完整的兔,送到少年面前:“小兄弟你大概是饿了吧,我们也没有多少,这点肉你吃吧。”少年怔怔接过,低声说:“谢谢。”

  我转回来坐在阮文旁,他用油呼呼的手揉揉我的头:“软心肠的警察能办案吗?”

  那个少年并没吃,恭恭敬敬地又送来给青年男子,说:“二少爷,您先垫垫饥吧。”

  我颇意处,怎么他们都没吃吗。小珊珊又把我刚刚递给她的肉拿着,送了过去:“叔叔,我吃饱了,你吃吧。”

  “两位小姐心肠如此好,实在叫年某惭愧。今天错过了宿头,大家伙儿已经饿了半天了,还请三位莫要笑话才好。”说话文绉绉的,要不是曾爷爷的训练,我才听不懂呢。

  只好再笑笑:“不客气。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互相帮忙吧。”

  “在下湖北年羹尧,此次是上京赴考,不知道三位欲往何处?”

  喂,你是警察我是警察?可是不回答也不太好吧。“我们也要上京。”

  “哦,倒是同路人。“他淡淡说了,只是将肉分了下去。

  珊珊累了,倚在我怀里:“姐姐,我想睡了,我要听月亮的歌。”这小丫头,一露营就要让我唱歌,大概这样能让她觉得安全吧。

  我只有再唱《十五的月亮》。《小河淌水》就免了,这歌虽然是我强项,可是低声唱会很难听的。要说呢,这月亮的歌,我还就会这两支,没别的了。

  珊珊睡了,阮文接过抱着,把我揽进怀:“胜男,你也睡吧。我守着。”

  “这位兄台,不如,让令亲到马车里睡?夜里露重,怕这小娃娃禁受不了。”青年男子说。我看了看阮文,说的也是,一直抱着珊珊,还要让我靠,阮文早上基本手都是麻的,要让我揉很久。

  “胜男,你小心点。”阮文没有反对,只是压低声音嘱咐我。

  放好珊珊,我尽量找个较好反应的地方躺下。那个小月轻轻抖开被子,盖住她家小姐和珊珊。然后抱歉地对我说:“姑娘,我们只带了一床被子,委屈你了。”

  我顿生好感:“怎么这样说,我们姐妹已经打扰你们了。”

  小女孩说话了:“姐姐,我能叫你姐姐吗?今天要多谢这个小妹妹了。我刚才好饿啊,都不敢跟二哥说。我叫年青萍,姐姐叫我萍儿就行。”

  “我叫李胜男,这是我妹妹珊珊。”我简单的自我介绍。

  “盛开的兰花。真好听啊。”青萍在那儿赞美我,我却一脸黑线。我是胜过男人好不好?

  郁闷地睡觉。

  天未亮,我循例早起。在小溪里洗漱后,我又背着包开始训练去。

  跑了一半儿,惨,我的老朋友又来找我了。我哭。

  还好背了包,我匆匆处理之后,私自减少运动量。

  回去时,珊珊和其他人还没醒呢。阮文黑着张脸等我。“你要补训还是放弃?”有杀气,我向后一跃。

  “你怎么知道的?”被跟踪?那我的事?我一下子脸烧起来。

  他冷着脸,抬下颔点点背包:“里面有追踪器。”

  还好还好,我没有走光。

  “为什么没跑完全程?”他不依不饶。

  我声如蚊蚋地回答:“我大姨妈来了啦。”

  黑脸上透出些紫来,他难得地红了脸?“对不起。胜男。我……”他尴尬得很。

  实在没脸见人了,我扭头就跑。

  一起子人结伴进京,他们六个,偶们三个,我终于带着珊珊告别了马鞍子。我那个高兴劲儿,头伸出车窗冲阮文做鬼脸。可他一见我就策马驰开,看都不看我一眼。

  珊珊跟青萍算得上一见如故,原来,青萍就是那天在客栈撞到我的冒失鬼,还十岁不到。我跟十二岁的小月就装深沉,一左一右地往窗处看,不管车里被两个小娃娃翻了天。

  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人多嘛,也不觉得无聊了,跟年氏兄妹也混得烂熟的。只是阮文,黑脸更黑了。我只好下了马车,陪他骑马哄他。说来也是,这些古代人真是不好相处,说的话让我们的中国通外国朋友基本上听不太懂,换了谁谁都要急。

  “兰儿。”年糕赶了上来,阮文和我正在讨论沙漠生存中沙暴来临应该怎么办,一下子被打断,阿文是杀人的冰冻眼神,我脸上也没好颜色。

  年羹尧在同行的第三天,就被我改了名字--年糕,是不是很可爱?

  “兰儿,你们进京是投亲吗?”年糕大概没发现我的脸色难看,继续查户口。

  我挤个笑脸出来:“不是。我们是去玩的。”无懈可击的理由哦。我们就是旅游,不行啊。

  “哦,这再有两日,就到京城了,兰儿,你们兄妹若不嫌弃,可以住我家。我父兄都不在京中,青萍会很孤单的。”他看上去很有诚意。可惜,我没话事权,我家的事,那一大一小说了算,我夹在中间,只有点头是是是的份。

  阮文已经跑远,我只得说:“这个,我怕是得问我哥了。不好意思哈,谢谢你。”

  他笑一笑,蛮帅。跟我东拉西扯地走一段,就又跑回大队伍。

  追上阮文,我问他:“文哥,噬金蚁应该怎么应付呀?”继续前面的话题。

  差距立刻显现。阮文头头是道的讲述起来,我也聚精会神,一一记在心里。

  老北京可真还比不上新北京。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看我们,跟着巡抚的公子进城,还让城门口的兵给刁难。

  在路上,刚刚听到年氏兄妹是湖北巡抚的儿女,我跟阮文神情那个镇定,心里却好笑得不得了。来这里开的杀戒居然就是眼前人的亲戚,世界还真小。

  进了城,我跟年氏兄妹告别。

  “姐姐,你们就住到我家去吧。我家很宽的,这样,我也能天天跟珊珊玩儿啊。”

  不行,我们秘密太多,跟古代人住一块儿也太不安全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跟阮文头上都快捂着虱子来了,见天儿地带假发,谁受得了啊。

  “谢谢,不用麻烦了,这样也太打扰你们了,我们有点钱,买个小院就得。”我婉言谢绝。这一路下来,我成了咱们现代使团的新闻发言人,说话也越来越稳重了。偶才十七岁耶,我不要装老成啊。

  阮文去抱珊珊,小丫头居然赖车上不下来。“不嘛不嘛,我要跟萍姐姐在一起啦。”这么快就变节?还是不是英雄儿女?

  我装出生气的样子:“珊珊,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那你就跟着年姐姐回去吧。我们要走了。”

  珊珊立马搂紧小月脖子嚎啕:“不嘛不嘛,我要姐姐,我要哥哥,我也要萍姐姐,小月姐姐。”路上,为了不让人起疑,我教了珊珊很久,才让她改口叫阮文哥哥。

  我为难了。阮文柔声哄珊珊:“珊珊乖,听话,等我们买了房子,再带你去找这个姐姐,好不好?”

  年糕插话:“既如此,不如就在我家稍作安顿,明日再说?”

  阮文看看珊珊,无语,只行同意。

  大家往城东而去。年家很大,才进去,吓我一跳。

  “小丫头没见过世面。我在马尔代夫有个小岛,要能回去,带你去玩。”珊珊早已经被年青萍牵着往前了,阮文看我目不暇接的样子,拉拉我的假辫子奚落我。

  顾不得还击,我得先按着头。

  第二天,我们开始找房子。这时代钱还真值钱。一千两银子买了座房子,居然还有前后两进,是两个四合院的样子。离年家挺近。这样也好,珊珊想去玩就方便多了。

  按我们的见识装修房子,当场把工人吓一跳,后院全是仿着训练场弄,还挖了个地下室,当然,说是地窖,储存大白菜用的。

  东厢房一溜三大间全打通,铺上木板,以后将是我们的道馆;西厢房就作了试验室和仓库,等着以后派用场。正房一排四间,一间就作了客厅,另外三间,一人一间儿。

  在西侧的围墙处,阮文设计我补充,弄了个很简陋的卫浴设备。

  前院和后院,由个月洞门隔了开来,我们也装了扇门。

  实在懒得缝补浆洗,我略提了提,年糕就帮我们买了几个仆佣。

  这时代,一百两银子就一户中产阶级过一年的,我们还有将近一万两,所以,我就快乐地当起了米虫。反正,请的保姆我们都有付工资的。

  珊珊一大早就被小月来接了去,我和阮文在大厅里一拳一脚打得结棍。

  “累死了,不玩了。”我躺倒撒赖。

  阮文跟着躺在我身边。“这老北京也真是没什么玩的啊。”他也很闷的样子。

  “是啊,你都不能泡妞了。哎,这时代不是有妓院吗,刚刚穿过来那阵,我还被卖进去呢。我们晚上去看看好啵?”我突发奇想。

  “不要。”他一口回绝。“我一个人去就是了。关你什么事啊,你要是跟了去我还能办事吗?”

  气死我了。我就要去,哼,我偷偷去。“不去就不去,很稀罕吗?”我爬走。刚进了浴室,就听见他哈哈大笑。

  七月的北京实在很热,下午,我穿着清凉的薄纱衣躺在大树底下睡觉。

  下人们轻易不进内院,我也就仍是一头短发。

  “起床了,猪。”有人靠近,我下意识抽出枕下军剌,组合动作剌出。

  来人也是反应灵敏,闪身避过,抬我手肘,我一个侧踢,正中他胫骨。“丫头,不错啊,有进步。”是阮文。

  “还好我穿的是古代绣花鞋,不然,你惨了。”看着他坐下来揉腿,我幸灾乐祸。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高鼻梁,深眼窝,宽宽的额头,是个挺帅的小子。

  “不如再打过?”他笑笑邀请我。

  站起来,我拖起他的手。“走吧。”

  阮文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都很少在家。

  我训练完就跑年家去,两个小娃娃很好玩,珊珊有了伴,我也省心得多。当然我也爱玩啊。

  珊珊已经把年府当作了自己的另一个家,我也常常就陪珊珊住在那里。

  “年糕,要不要出去玩?”牵着两个孩子,我跑书房里去问年羹尧。

  他正在做功课,闻言抬起头来:“你们要去那里玩?等我一会儿,我做完这篇策论就好。”

  虽说封建时代大户人家女眷不好抛头露面,可青萍还是个小姑娘,我呢,根本没把这些看在眼里,拖着孩子们,我蹦蹦跳跳在大街上溜哒,年羹尧一边摇头一边跟着我们。

  “姐姐姐姐,我要吃这个。”珊珊指着冰糖葫芦嚷嚷。

  年羹尧掏钱买了三根递给我们。“嗬,跟着男生出门真划算。”我一边舔一边说:“都不用我自己花钱。”

  走了一会儿,咦,青萍呢?“年糕,青萍那儿去了?”我刚才是一手牵一个,可是拿了糖葫芦就放了一个。

  “糟了。我一直看着路边,没注意啊,我还以为你牵着呢。”年羹尧大惊失色。
  我一把背起珊珊,和年羹尧分头找回去。

  在来时路上,青萍正在路边看人玩杂耍呢。“青萍,你怎么这样儿啊,差点吓死我们了。”我责备她。

  青萍吐吐舌头,冲我做鬼脸。“走吧,我们找你哥去,他还在找你呢。”

  该死的年羹尧,妹妹丢了,他还在跟人聊天打屁。

  我牵着孩子们去过去:“哎,年糕,你怎么这样啊。还好我找到了青萍,不然就靠你,那青萍丢定了。”我流水价一口气说完,才顾得上打量他的朋友。

  一行七八个男人拥着两个个儿高高,样貌端正的青年男子,年羹尧恭恭敬敬垂手而立。听见我说话,他有点尴尬,连忙斥我:“兰儿无礼。”唤过青萍,介绍:“这是舍妹青萍。快来见过三爷、四爷。”

  我有点发愣,什么三爷四爷的,关我屁事哦。看青萍,已经半蹲下去:“奴婢青萍,见过三爷四爷,两位爷吉祥。”

  我耸肩,拉着珊珊退后一步。“你有朋友,那我们先回去了。再见。”

  男子的护从中有人喝骂:“大胆女子,见了两位爷还不请安。”

  珊珊嘴一扁,哇地哭起来:“姐姐,这个叔叔好凶啊。珊珊怕。”

  我火一下子上来:“我又不认识你们,凶什么凶啊。吓到小孩子了知不知道。”抱起珊珊,我柔声哄劝着,转身就走。

  青萍忙了上来,低声说:“姐姐,四爷是我家的主子。你别生气,快给四爷道个歉吧。”

  什么主子奴才的,人民当家做主好不好。我转身,义正辞严地说:“他们是你们的主子,又不是我的。就算道歉也是他好不好?”我用下巴点点那只走狗。

  “伦岱,给这位姑娘道歉。”一个穿青衣的发话,我看了看,大概二十二三岁。

  那个骂人的甩甩袖子:“是,四爷。”走上前来,冲我一揖:“姑娘见谅。”

  人家放低身段,我倒有点害羞了。笑一笑,我放下珊珊,学着青萍刚才的举动别扭地蹲一蹲。“不好意思啊。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好。”

  两个青年居然笑了,还倒蛮帅的。“好个有趣的姑娘。前倨后恭的,却是为何?”另一个,大概就是三爷吧,笑咪咪地问。

  “什么前倨后恭?你是说这,请安?我不习惯这样所以刚才得罪了。”我望着他,回答。

  珊珊拉拉我的衣襟:“姐姐,这两个叔叔很好,只是那个,”她怯生生地望望伦岱。“那个叔叔长得好可怕耶。”

  我蹲下,看着她,哄:“珊珊,别害怕,姐姐会保护你嘛。”抱起她,我告辞。

  走出没几步,只见后面说:“亮工,这女子是你的红颜知已?倒是个有趣的。”

  年羹尧的声音:“回三爷的话,她是舍妹的闺中女伴。前儿在太原与奴才们一同进京的。”

  亮工?年羹尧吗?哦,大概是字。如同周瑜周公瑾、吕布吕奉先一样。

The Myth 说...

生活

  阮文又闲了下来。

  东厢房里,又天天都能听见打斗声。

  “文哥,这枪法练不了,我们不如练古代的弓箭好不好?”打来打去,我的功夫倒是与时俱进,很想找机会实践下,可是这时代的恐怖分子应该是天地会,韦爵爷他们哪,跟他们作对?算了吧,我可不舍得。那跟政府军练练?更不行。军人的责任就是维护国家机器的运转嘛。

  阮文躺在地板上,翘着二郎腿,有气无力地:“好啊。正好我买了个小庄园,明天就去?”

  “好啊,阮文,你买房子都不跟我说?”我骑在他上,掐他的脖子。“就算你要娶媳妇,也得让我先看过好不好?”

  他配合我翻出白眼,伸出舌头,不住痉挛。我一下子笑倒在地。

  “前几天我手痒,接了个任务,小赚一笔,就买了。本想给你个惊喜罗。”

  “接任务不叫上我?”气死我咧。“你不知道我在家里会很闷的吗?”

  他翻身起来,伸手拉我:“走,不如现在就去?”

  换了身衣服,我们出门。

  及目远眺,青山绿水,蓝天白云;脚下是茸茸青草,马厩里居然还有高大神骏的良驹。

  一幢二屋小楼前,种满了美丽的花;进得大厅,是挑得高高的屋顶,随着螺旋形的楼梯上去,是布置很简洁明快、功能各异的房间。

  珊珊挑了间面对楼前花园的,滚到床上,开心死了。

  我看着阮文,真是蛮佩服他的。

  不到长城非好汉。这可是毛主席说的哦。

  我们三人一路越野,全靠步行站在了八达岭上。

  抚摸着厚厚青砖,我给珊珊讲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

  “大胆刁民,这关防要地,你等如何上来!”怎么长城是有人看守的吗?我们最多就是没买票而已嘛。

  一群辫子兵出现了,阮文冲我挤挤眼,掏块布蒙住脸,迎了上去。我心里也有点想活动一下,把珊珊抱在台阶上坐着,我交待她:“姐姐要去打坏人,你乖乖的,别乱跑。”

  我也蒙了脸,冲进人群。我们只不过点到为止,只解除了他们的战斗力。

  看着一个个兵士在地上爬不起来,我们击掌。“耶。”惹事的感觉好好哦!

  打过了,我才知道后怕:“文哥,你说官兵会不会通缉我们啊。毕竟珊珊他们也看到了。”

  “你没学过心理学?一般来说,输得这样惨,一整支正规军队还让两个人跑了,那是一种耻辱,他们不会上报的。”听阮文分析了一下,我也就放了心。

  过年了。我欢欢喜喜地拖着阮文去买新衣。

  在阮文的一支支外语歌里,我们渡过了在这时代过的第一个新年。

  正月十五闹元宵。在现代,每年的这时候我家都要吃汤圆,部队里也是。可惜,过年我们放了保姆假。

  “文哥,我们出去买东西吃好不好?”嘴很馋耶。

  看着我流口水的样子,阮文抱起珊珊,牵着我出了门。

  大街上人来人往,卖东西的,看花灯的,纯粹瞎逛的,多得不得了,我紧紧握着阮文的手,生怕走丢了。

  珊珊见什么都好奇,不停地说:“大哥哥,我要这个,我要那个。”阮文好脾气得很,要什么都买。害我拿着好多东西。

  一不留神,人群冲开了我们的手。我连忙又伸手去拉他衣服。

  前面好热闹,我拿出专业本领用力挤进去。“是猜谜语耶。你会吗?”我问阮文。

  没人回答我,“怎么了?”我转头问,顺便用力拽他的衣襟。

  阮文呢?我一看,我拉着的,竟然是熟人。“四爷,你怎么也来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拉错了。”讪讪放开手,我寒喧一句,准备去找珊珊他们。

  “你已经拉了我很久了。”这个‘四爷’淡淡地笑。“我去兄弟府上吃酒,见街上热闹,就下来略走一走,谁知道就被你拉着了。”

  我心急得很,还得装个笑脸出来:“对不起哦,我都没注意。人太多了。”我踮起脚尖想找一找阮文。

  “人这么挤,你的同伴怕是不好找。”他闲闲一句。我点点头。“是啊,反正差不多各自回去也就好了。”

  “对了,四爷,你的名字叫四爷?”真奇怪哦。那他老爸叫他什么?

  他呆掉。眼睛睁得大大地看我。“我行四,我不叫四爷。你可以叫我,”他沉吟一下。“叫我艾真。”

  是这样啊。我拍拍自己头:“不好意思啊。”那就是尊称了,看来他很有地位。又是封建官僚地主。

  “不知姑娘芳名?”他开口问,随即又说:“哦,倒是我唐突了。恕罪。”

  我卟哧一笑:“我叫李胜男。胜利的胜,男孩子的男。名字生来就是让人叫的啊,有什么唐突的?”

  “胜男?胜过男儿?令尊想来对姑娘寄厚望啊。”听到名字,他又有一愣。

  我撇撇嘴:“寄什么厚望啊,我老爸只不过想时时提醒我,我调皮捣蛋胜过男孩子。”

  他很开心地笑了,我的话很好笑吗?

  等他笑定,我跟他道别。“好了,我应该回家了。你慢慢逛吧。”

  “你家在那里?不如,我送你回去。”他也蛮有风度的嘛。这封建社会也有这样的男人吗?好感度上升。

  提着个兔子灯,艾真陪我回家。

  “你小时候很调皮吗?”他闲闲问。

  我一边走一边踢小石子:“大概吧。反正我家里的哥哥弟弟都怕我,在老家我是大王,后来回到父母家边,还是为恶一方。”

  他转过脸看我一眼,眼里有很深的惊奇:“你小时没跟父母在一起?”

  “是啊,父母工作忙,把我送回去爷爷家。”摆一个架式出来:“我的功夫就是爷爷教的。”

  艾真微微一笑,皮肤白皙,剑眉星目,清俊得很:“果然是调皮。那你都做过什么坏事啊?”

  “也没什么啦。不过就是捉鱼摸虾,爬树上房,堵烟囱,偷苞米之类的小事嘛。就我这样儿,太坏的事是做不来的。”侧过头看他,他脸上笑容有淡淡的,羡慕?“看你的样子,小时候一定是个乖小孩,都不会挨骂的。大人都喜欢你这种斯斯文文的,就像我小哥一样,老是看书看书,我妈就最喜欢他。”

  “那你会妒嫉他吗?”他眼睛望向远方,声音变得幽远而失落。

  站到他面前,我大力摇头:“才不,我小哥对我可好了,我干嘛嫉妒他?在老家,我才是最受宠的咧。”

  眼角噙笑,他仔细看我一下:“也对,你这样的姑娘,最是讨喜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也没有啦,大家只是让着我而已。对了,艾真哪,我们才刚刚来北京,都没什么朋友;有空的话请常常来玩吧。我哥不常在家,我和妹妹好闷呢。”

  他含笑点头。

  站在门口,我邀请他:“不赶时间的话,要不要进来坐坐?”

  “你家就住这儿?离年家挺近的。我府也在这附近。”他打量了一下,说。“算了,不打扰了,我也该回去了,晚了怕下人找。”

  目送他离去,我也懒得开门,干脆抠着墙上砖缝翻墙头。

  屋里黑漆漆的,那两个还没回来呢。点上灯,我洗漱之后,自去睡觉。

  有动静?我一把抽出军剌,全神戒备。

  静静的夜里,脚步很轻很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离开。哦,阮文有事儿?

  算了,明天一早说吧。

  打开门,天还没亮呢。外头还是很冷的说,我缩了缩,想逃避训练。

  地上一张纸笺。捡起来一看:胜男,我要出任务,照顾自己和珊珊。

  我连忙跑阮文屋。抽掉门后某处的墙砖,我伸手进去,枪还好好躺着。那么这任务并不见得很难。唉,我也想去啊,可珊珊怎么办?

  黎明前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却闻见了繁华过后兴意阑珊的味道。大街上,昨夜的喧嚣仍留有余韵。

  阮文不在家,我只得每天在年家泡着。不过也不错啦,有吃有喝。

  “兰姐姐,你看,我绣的鸳鸯好不好看?”青萍拿块布在我眼前晃,小珊珊也弄根针装模作样。反正他家人人当我‘李盛兰’,我也懒得解释了。现在知道我名字咋写的,也就阮文和那个‘四爷’了。

  有气无力地瞟一眼,赞不绝口:“这样色艺双绝,嫁了谁谁占便宜啊。”

  “姐姐你好坏。唉,也不知道我那夫君是什么样儿?”青萍晕生双颊,眼睛里全是星星。

  我被彻底打败。

  长叹一声,牵了珊珊出门透气。

  这里的人怎么想的啊,一个个青春年少样样红,就忙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跟人家比起来,我简直就像一团面。小小青萍才十一岁耶,想我十一岁时,身后跟了一串小男生,当着司令上树下河,为害乡里。

  身边珊珊,也六岁了,可是智力仍留在三几岁时,以前能送她上特殊启智学校,实在不行,也可以跟着光盘教她一点东西;来了七八个月,我开始还能教她认认字,数数数,到了后来,我自己也是个半文盲,童年时代又光顾着玩了,耐心也不是很好,干脆就放了她野马。她的智商,一直就停在来时的水平上。

  龙华同志,我对不起你啊。

  “珊珊,姐姐教你认字好不好?”我决定了,尽力。

  “好。”珊珊露出喜悦神情。

  青萍闺房里没有纸笔,我干脆找块平地,折了树枝在地上画。

  珊珊学得很快,可惜,忘记得更快。看着她想不起来时小脸通红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抱着她:“珊珊,不哭了,我们不学了,姐姐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她愿意你照顾她一辈子?”我抬头一看,是年糕。说的有道理,那我应该怎么办?我狠狠抹一把眼泪,拣起树枝,继续教。

  “LLL,小棍赶猪勒勒勒。”珊珊一板一眼跟我学拼音。

  不知道教了多少遍,终于珊珊累了,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姐姐,我想睡觉了。”

  抱起她,我才发现,年糕还静静站在我们身后。

  “年二少,年大人,你很闲哦?”我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晃,他没说话,神思略有恍忽。

  “喂,年糕,想老婆了?”我嘻笑着打趣他。

  他回过神来,讪讪一笑。我耸耸肩,走了进屋。青萍还在埋头剌绣,抱着珊珊坐下,我一边拍着她,一边轻声唱歌哄她入睡。

  年糕坐我对面,微笑着看妹妹飞针走线。

  青萍突然抬起头笑,“姐姐,二哥,你们还真像一家子。姐姐,不如你做我二嫂好了。”

  年糕俊脸一下子红了,偷偷看我。

  抱了珊珊放上床,我好笑地说:“是不是在你家多吃了几天饭,就得让我把人赔上了?”

  “小妹,你胡说什么!”年羹尧转过脸去,低声斥责青萍。

  青萍不服气地还要开口,年糕冲她摇了摇头,她跺一下脚,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气氛沉闷无比,年羹尧稍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待他走得远一点,我拉住青萍的手,正色说:“青萍妹妹,你喜欢我和珊珊,我很感激。但是,不要再把你二哥扯到我上,他已经结婚了耶。”

  许是见我太严肃,青萍有点吓到,忙不迭地点头。

  这一回,应该少往年家跑了。

  阮文毫无音讯。

  我也很久没往年家去,只是带了珊珊在家学习,虽是慢,可是还是出成绩了,现在,小珊珊能背全汉语拼音字母表,能做个位数加减法。我们两个都很高兴。

  闷得慌,珊珊提议:“姐姐,我们去逛街好不好?你给我买个芭比娃娃吧。”

  嘿嘿,我先把你打扮成一个芭比娃娃。找出我画了图纸吓了裁缝一跳、威胁利诱才做了出来的欧式厚呢公主裙给珊珊换上,又在她头上绑了一个大大蝴蝶结,我们欢欢喜喜出门。

  一路走一路逛,都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好买了。“姐姐,我走不动了。”我就把她扛上了肩。

  身后却传来阵阵尖叫。我回头一看,一匹黑马正往街道正中疾驰而来,马上并无人驾驭。惊马!我赶忙闪避。

  “姐姐,那里有个小朋友!”珊珊在头上大叫,我一看路中央,果然倒了一个小娃娃,马蹄就快踏到他身上。说时迟那时快,我甩下珊珊,急奔过去,抱住孩子正欲滚开,马蹄已经踏在我身上。深吸一口气,我护住孩子,用肩头生生受住。咦,不怎么痛,我滚开来,才见,一个和尚居然用手托住了马蹄。

  爬起来,把孩子带到路边,已经有一个妇女上前抱住;我连忙去看珊珊,她在一个青年男子怀中向我招手。

  我过去接珊珊,那和尚也走了过来。我笑笑道谢。

  “姑娘侠义心肠,舍身救人,老讷可是佩服得紧了,何必言谢呢。”和尚并不太老,四十上下嘛,怎么就成了‘老讷’?

  人家和气我也客气:“大师过奖了。还要谢谢这位公子,替我看住孩子呢。”

  “姐姐,你好勇敢哦。珊珊最喜欢你了。”怀里的珊珊仰头对我说。

  那两人一齐笑起来:“姑娘,连尊亲都赞你,可见不是我们过誉啊。”

  “这是我应该做的。”说溜了。我一下子发觉,在这里,我根本就没有归属感。我到底应该对谁负责呢。

  在教堂逛了一圈,没见什么好玩的,我坐下来,休息一下先。

  珊珊在教堂里跑来跑去,对圣母像和边上的古钢琴很是感兴趣。

  “姐姐,我想弹琴。”

  我走过去,打开盖子,弹出几个单音。抱起珊珊坐在琴凳上,她快活地叮叮咚咚弹起来。

  出来了一个中年外国人,一口流利中文。“哦,两位美丽的小姐。很高兴见到你们。”

  我有点不好意思,站起来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神的使者。”

  老外热诚地开始讲解教义,想把我拐进基督教里去。

  我只好敷衍塞责。“神爱世人,信天国可以得到永生。我的妹妹喜欢你们的钢琴,如果你能教她的话,我想主会很高兴增加两个信徒的。”看着珊珊像模像样地弹琴姿势,我突然灵机一动。舟舟能当指挥家,那珊珊说不定也能当钢琴家哦。

  老外相当激动:“这当然没问题。”见我能说出点基督教义,他深感遇到了知音。其实,这一点点知识,还是阮文给我上渗透课时学到的呢。

  珊珊进步很快,让人忍不住惊诧。

  她的音乐天才完全展露,所谓的记不住事情,在乐谱面前完全不见了;一坐上琴凳,她神情认真专注,若是穿一袭白裙,我真的就会看见她背后多出几对翅膀。

  无聊的生活。

  每天就是送珊珊学琴,吃饭,训练,睡觉。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不要这样浑浑噩噩的当米虫啊。我一身本领,青春年少,入水能游,上马能战;难道,就窝在家里等着个朋友养?然后带大一个孩子?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建设祖国耶。在部队摸爬滚打、泥一身水一身训练出来的身手,就用硬气功来拍黄瓜?

  就算我读书没读出什么花来,至少,我可以当个警察啊,我才不要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

  基督教牧师李明来自法国,1648年一行六人前来传教;跟他一路来的白晋张诚,因为数学方面的知识,已经进宫随侍皇帝。而李明却长于音乐,一直呆在教堂内‘接引迷途羔羊’。了解了珊珊的才华,李明更是高兴,尽心尽力教导着学生,连正事都不管了。

  阮文还没回来。他已经出去了两个多月了,不由让我心中牵挂。

  练完琴,李明留我们在教堂里吃了饭。用半调子法语跟他聊了会天,夕阳西下,我才牵了珊珊慢慢回家。

  “大小姐,有人送了封信来。”管家的宁叔给我开了门,张口便说。

  我拆开一看,是阮文的。难为了这小子,不会写毛笔,怕是临时削了竹签写的。简休中文字,间或还夹着英文单词,纸被划得很难看。

  “胜男,我很好,别担心。我现在在浙江,大概没几天就办完事了。”去了这么久,就这么几个字,哼,等他回来,我才教训他。

  “珊珊,很好。你弹得很好。”李明表扬了一下小姑娘,让小姑娘笑成了一朵花儿。“胜男小姐,从明天起,大概五六天不能教珊珊了。宫里召我去,协助白晋他们翻译几何书籍。”

  珊珊闻言,很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姐姐,不要嘛。我要学嘛。”

  我失笑,这小丫头。果真‘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珊珊,这样吧。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我柔声哄她。

  她勉强点点头:“姐姐,那我要去爬山。”

  一早起来,我也懒得训练了。就把珊珊当作我负的重吧。这一次,我想去看看芦沟桥。七七事变就在这儿打响的第一枪,作为一个革命军人,理应拜谒国耻。

  本来我还想去圆明园,可打听后我才知道,这圆明园,还没盖呢。

  背了珊珊,我仍是一路走了去。芦沟桥距北京市中心不过二十公里,珊珊不过只有二十来公斤,为了完成训练,我还在身上绑了沙袋。

  一个小时就到了。站在桥上,晨光已经照在了我们身上,为了迁就珊珊,我出门比较晚,一路跑了来,引来不少回头率。本来芦沟桥的‘芦沟晓月’是北平一景,可我不能让珊珊睡眠不足,只好下次再来看了。

  芦沟桥横跨在北京城西南方的永定河上。说起永定河,我又想起曾爷爷教过的‘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永定河又名卢沟、浑河、无定河,由桑干河和洋河汇聚而成,流入北京。

  来之前,我专门问了许多老人儿,还查了好多书呢。这才知道,为什么永定河上的桥叫芦沟桥。

  芦沟桥是以汉白玉石砌成的,桥墩、拱券的石头间,以腰铁固定,结构非常坚固,每个桥墩前的分水尖,像把利剑伸向水向。桥栏上每个望柱顶端都有一只大狮,大狮身上刻着许多小狮。小时候看电视,听蔡国庆唱《北京的桥》,就提过‘芦沟桥的狮子呀最奇怪,你就数哇数哇数哇,怎么就数不过来’。开始我兴致勃勃地,跟着珊珊,一个一个地数。数到桥中央,我却慢慢没了心思。就在这里,就在这古老美丽的地方,揭开了中华民族八年苦难的序幕。脚下是碎石子铺成的路,抚摸着桥身,我知道,现在是找不到枪炮的痕迹的。

  拉过珊珊,我给她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谁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去呢,现在在现场,我得给她上一课。

  珊珊睁着大眼睛,一边点头一边听,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记住,可是,这是我们民族的过去,对于珊珊和我来说。

  讲完了,我自觉跟珊珊说这些也未免有点不现实,毕竟她还那么小。“珊珊,饿了吧,我们吃饭去。”桥东就是宛平县城,是为了保卫北京城而建的,所以城内没有大街小巷,也没有钟鼓楼,只有东西两个城门,是一座非常小的小城。找了很久,我们才找到一个小饭馆,坐下草草吃了点东西,我喂珊珊吃面。

  饭后,回京城好像早了点,我干脆抱着珊珊,沿河看风景。

  山坡植被很差,光秃秃的;水土流失严重,到处都是泥石流冲出的沟;河水含沙量大,几乎可以媲美母亲河了。走到下午,已经到了两河汇聚的地方,由于河水是从峡谷里出来,流速湍急,出山之后,奔流急泄,来势汹涌,颇有惊涛骇浪之势。珊珊搂紧我的脖子说:“姐姐,这水好脏,都不能喝了。”我失笑,这小丫头,看到的总是别的。

  大概政府只担心水漫京师,芦沟桥以下,修筑了高高的堤坝。我们是沿河而上,倒是没有什么防护的。

  太阳已经慢慢西移,我们应该回家了。

  前面突然隐隐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我是明哲保身,还是多管闲事?

  要让我置身事外,我还真做不到。抱了珊珊,我往出事地跑去。

  前方一群人乒乒乓乓打得起劲。穿黑衣蒙了面的,大约有三数十人;另一伙却衣着各异,且有老有少,只有十多个人。抢劫!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珊珊,你乖乖藏在这里,姐姐去抓坏人。”我把珊珊塞在一大石头后面,叮嘱她。这里离现场比较远,她应该是安全的。

  珊珊懂事的点点头,在石头后面坐着。

  我抽出军剌,迎了上去。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出来玩就换了男装短打,行动未曾受阻。

  走近了,我才见,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普通穿着的人,几个青年男子护着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人,身上几乎都见了血,而那个艾真赫然也在其中。

  帮忙要紧,一个少年离我最近,已经是浑身浴血;四五个人正在攻击他,他手身倒蛮好,只是独力难支;我猫腰冲入战圈,左手军剌架开一把刀,右手肘撞上那人下腹鼠蹊,那人吃痛腰一弯,我立刻一个手刀砍上他颈部。另一个持刀向我砍过来,少年勉力提刀封住,我军剌一长,由下往上,剌入黑衣人肋下。这军剌是三棱,最宜放血;由下向上剌,既能直接剌穿肺部,又不会被肋骨卡住。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压力骤减,少年越战越勇,在我的配合下,打退这一轮。

  右手捡起柄短刀,我又往吃紧处去。少年紧跟在我身后,不时为我挡一挡。

  ‘四爷’他好似比较文弱,站在战圈内围,提刀护着中年人。

  无暇多顾,我只是偷袭暗算,不防假发却不知道被谁扯下,见了我的短发,对手愣了一愣,我的军剌就剌进了他的胸膛。有人背对着我,身形比较矮小,我叹口气,短刀一抹,割断他咽喉。

  然而对方人数仍是多过我们这边倍余,看来,是难撑下去了,我苦笑一下,打量了一下四周,准备跑路。

  这时,一把刀和一柄长剑一齐指向了我。

  其他人都各自为政,我惨叫一声,这下子完了。左手军剌仍是挡架,右手短刀却不好用,要是拿着虎牙之类的就好了。电光火石间,我却还有闲心转念头。

  持剑男子荡开我短刀,左手按上我胸;突然却如火烫一般收手,吐了口血出来。“是女的?”喃喃一声,剑手转往他处。

  持刀者仍是挥刀劈来,风声呼啸;我军剌一舞,格开刀,一个黑虎掏心击上他胃,到底我没有他们高,能打到的地方都是下部。那人并不以为意,伸手抓住我军剌,刀向我颈子砍下。我一个侧踢,正中他下体;他一声怪叫,松了手。我反手军剌,剌入他小腹,疼痛到了极点是没有感觉的,他的刀仍是劈了下来。

  一咬牙,我直扑过去,伏在他上,他的手大概不方便用力,刀只砍在我背上,忍住剧痛,我的军剌只是不停拨出又扎进。

  怎么又有人伏在我上?感觉身下男子已经没有了气息,我背上却又压了一个。装死?只怕等战事结束我就流血过多死了。

  用力推开身上人,一柄剑指住了我,下巴处感觉冰冰的,挑挑眉毛,我苦笑。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我还是太弱了点。救人救不了,倒把自己搭了进去,我他妈还真衰。

  四下一望,圈子缩小不少,只有五六个人围着中年人了,黑衣人也只剩了十来个。

  “放了她,朕饶过你们。”中年人百忙之中开了口。哎,不过他好像也没什么忙的。朕?未必我是救了微服私访的皇帝?

  剑客冷笑:“连你都跑不了,还想谈条件?”

  他口里说着话,剑尖却丝毫未颤,眼神也是冰冷的。我稍稍一动,他手一送,我颈上一凉。不能死在这里,珊珊还要我保护呢。转着心思,我在想对策。

  地面好像开始颤动。大队骑兵来了,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救人。

  对着剑客,我露出平生最清甜最灿烂的一个笑。到底还嫩点,我暗自嗟叹,他的眼底有了一瞬的惊诧。就趁这一刻,我抓起柄刀,身子一踡,向后翻滚;他身形一动,长剑又出,我躺在地上,挥刀格挡。

  地面抖动越来越大,仿佛地震。剑客看我的眼里全是悔恨,他大概是后悔刚刚放了我一马吧。

  “少主,今日怕是难以成事,杀了那狗奴才,扯呼吧。”那边有人叫道。

  我一震,脱口而出:“反清复明?天地会?”

  剑客手腕一抖,矫若游龙,直取我咽喉。我命休矣!我只有在地上翻滚,也不知道身上究竟挨了多少下,致命不致命的,我也不晓得了。

  我苦笑。珊珊怎么办?

  一片漆黑。黑到尽头有一丝光亮。

  “妈妈,爸爸。珊珊,你在那点?林队,我没完成任务;妈,妈……阮文,快来救我啊。”前头有好多人,可是谁都不理我。我后悔了,我才不要救人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应聘

作者有话要说:
《清史稿》中明明白白地写道:“公主之等二:曰固伦公主,曰和硕公主。”满语“固伦”为天下的意思,皇帝为九五之尊,所生的女儿自然得配“固伦”二字,也并非所有的公主都能有“固伦”的名号,只有皇后所生的女儿才能受封为固伦公主,其余的嫔妃们所生的女儿自然应该列入第二等,受封为和硕公主。至于“格格”,则是亲王以下的的宗室成员的女儿的封号,“格格之等五:曰郡主,曰县主,曰郡君,曰县君,曰乡君。”,亲王之女称和硕格格,即郡主。郡王之女称多罗格格,即县主。贝勒(全称多罗贝勒,位低于郡王)之女称多罗格格,即郡君。贝子(全称为固山贝子,位低于贝勒)之女称固山格格,即县君。位低于贝子的镇国公、辅国公之女,亦称格格,即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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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比“金坚”:要是不跟他们老子儿子扯点关系,偶这文还有人看吗?呵呵,包涵哈。
关于康熙为什么对女主这么好,大家参阅还珠算了。第一人称就这点不好,没法子解释清楚。不过,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定是查过这家人的。不过,以阮文的身手和秋某的意思,他们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女主来到这里,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救人时一片赤诚有目共睹,拒赏时也并非惺惺作态,这大概就是康熙喜欢的原因了吧。谈工资纯是搞怪。不喜欢我删了就是。
纳兰性德进士出身,又是满清贵族,一开始也不过是个五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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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很痛耶。我睁开了眼睛。

  “姑娘,你醒了?”身边有一个少女,捧着药碗。

  我忍住痛,撑起身子。少女慌忙按我。“让我下来。”我扫她一眼,声音变冷吓唬她。

  “姑娘,你伤还没好,不能下来。”少女眼泪都快下来了,转头对屋角一个男人说:“小卓子,快去请太医。”

  我叹口气:“我的妹妹还在郊外。我要去找她。”推开她,我不停地对自己作心理暗示:我能行。

  穿上鞋,我都懒得再加衣。推开门,我径往外走。屋外还是白天,我心里沉得不行。

  身上只有薄薄一件白衣,用了力,血就沁出来,还真是蛮痛的。走了没几步,遇上一群人。

  “李姑娘,你伤还没好,要去那里?”抬眼看看,是‘四爷’。他看上去倒是没什么伤。

  哦,请他帮忙吧。“四爷,我妹妹大概还在打架那地方,请你帮我找一找啊。”也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了。我的珊珊啊。摇摇头,我说:“请借我一匹马,我得去找她。”

  “你先休息,我马上去找。我亲自去,你别担心。”他扶住我,连声说。

  用力掐着虎口,我挤个笑容出来:“我跟你一起去。珊珊不见我会害怕的。”

  侧坐在‘四爷’怀里,一骑马队狂奔。

  “我昏了多久?”我问。

  “一夜。”

  我心里那个急,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只是喃喃“珊珊,珊珊”。

  他没再说话,只是拼命打马。他骑的,好像是匹好马,渐渐甩开了众人。

  小小珊珊小脸潮红,额头火烫,踡缩成一团,还躺在那大石头下,已经没了知觉。我胸口剧痛,抱着珊珊,勉力走动,眼泪是再也止不住。

  自责。

  深深的自责。

  我再也撑不住,软倒。

  再次醒来,仍是白天吧,屋里并未点灯。

  对面就有一张软榻,珊珊睡在上面。

  “姑娘,令妹没什么大碍,太医已经看过,服了药睡着了。”还是那个少女,见我欲起,连忙说。

  我还是起来,坐在珊珊面前,看着她。她睡得很平静,脸色也正常了。内疚死了我。

  珊珊第二天就好了,她忘记了我抛下她的事,爬到我床上和我玩,咭咭呱呱的。

  “姐姐,我不要吃药啦。好苦哦。”看着晴璃(那个少女)端着药,她苦着脸,躲在我身后。

  我接过药碗,用力哄她。直到答应买钢琴给她,她才皱着小脸服了药。

  ‘四爷’每天都来看我,后来,还多了那个并肩作战的少年,据睛璃的称呼是‘十三爷’;还有一个三十来岁,高大英俊的男人,听上去好像是个王爷。

  养了几天,换了马车,回京。

  马车直接把我们带进了那个‘四爷’的家。

  住了六七天,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珊珊在‘四爷’家里好像也玩得挺开心的。

  老跟我提:“弘晖好好玩啊,还有格格姐姐。”弘晖是谁啊。珊珊也不清楚。想来怕是他们家的孩子吧。

  在有人来看我的时候,我提出了回家的要求。

  四爷脸容淡淡的:“圣上有旨,待你伤好,就进宫封赏。”

  “不用不用,我也没帮到你们什么。很久没回家了,我怕我哥会着急。”也不知道阮文回来了没有。

  “我派人给你家里送了信儿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姐妹进宫。”他扔下一句,走人。

  牵着珊珊,我站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进来时我看了,门上匾额写的是:无逸斋。

  中年男子应该就是小玄子、康熙皇帝了。坐在办公桌后的他,脸容颇威严,有几颗白麻子。见了皇帝应该是跪下磕头的。我只好跪下,这女儿膝下有黄金耶,我这人也丢大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只好三呼万岁,珊珊也跟着我大声说,小丫头倒是觉得很有趣,笑嘻嘻地东张西望。

  旁边站着几个青年男子,神态严肃。

  “平身罢。你救驾有功,想要些什么封赏啊?”康熙不愧是小宝韦爵爷的朋友,倒也不算恐怖,给我的感觉有点像上次军区大比武时给我发奖牌的军区司令员,官虽大,威严却不压人。

  我连忙站起来,跪着膝盖很痛的。“我也没做了什么,最后还不是你们救了我。不用给我什么的。”也不知道措辞对不对,或者我应该学戏文里那样说。

  康熙脸上有愕然。众人无语。我四处瞄瞄,吐吐舌头,重新说:“一些微未功劳,小女子不敢求赏。”这样说对了吧,你们应该听得懂了。还好我小时候有学过豫剧。

  康熙脸容一阵扭曲,突然放声大笑:“好一个女子。你姓甚名谁?从那里来?”

  我一愣?他知道我是未来人?应该不会吧,诱供的。我的名字那边站着那个不是知道吗?

  “我叫李胜男,这是我妹妹珊珊。我从越南来。我们兄妹三人来中国玩,因为喜欢北京,就住了下来。”我反渗透。

  旁边站立着的,那个王爷说:“儿臣当日见此女出手,功夫确实古怪。想来怕就是洋人的武功了。”

  康熙点点头:“大阿哥你说的很是。朕来问你,你们的那个什么越南,有些什么风土人情?”

  唉,我这警察,老是被人临检。我只好搜肠刮肚地编。

  一干人等听得津津有味,只差没有吃爆米花了。真当我是说相声的。

  “原来你是番邦女子。难得你忠心耿耿,知道效忠朝廷,又不居功自傲,朕甚是喜欢。”什么?不要啊,我不用你喜欢的。你也太老了吧。“朕就将你抬入正黄旗下,封为固山格格。”耶?你心情很好吗?这么随便就封了?可惜我才不稀罕,伴君如伴虎,封建社会又没有人权。

  我是不是应该再次跪下?为我的膝盖一哭。

  “小女子不敢受此重赏,民女本出自民间,于宫中规矩所知有限。又是舞刀弄剑之人,怎么配受皇上如此抬爱呢。”这话怎么说怎么别扭。

  康熙似是未料到我会拒绝,有点意外。珊珊见大家没人说话,自告奋勇活跃气氛:“伯伯,姐姐,你们说什么啊,怎么我都听不懂耶。”她用力拉我:“姐姐,你别惹伯伯生气嘛。”

  我大惊,恨不得伸手捂住她嘴:“珊珊,别说话。乖。”压低声音我教育她。

  康熙莞尔,笑了起来:“你既坚辞不受格格尊号,朕就封了你这妹妹;你身怀武艺,朕赐你五品待卫,准你御前带刀行走。保护皇室女眷。”

  有工资没?有的话就算我在古代打工吧。反正就算回去了我还不是一样该退役了。壮着胆子,我问:“那,皇上,待卫有没有工资发?福利待遇怎样?有没有住房公积金和五大保险?”我妈和我爸很少的吵嘴就是为了钱,我可别重蹈复辙。曾经陪着退伍老兵去找过工作,好像要问的就是这几项吧。

  康熙这回怕是被我吓到了,眼睛睁得溜圆:“你说的这些,是什么?”

  我一下子反应回来,这里又没有保险公司,我问什么保险啊。慌忙圆场:“我的意思是说,做待卫有没这个工钱啊?”

  “老三,你告诉她吧。”康熙脸上神色古怪,我不禁心里惴惴,不是说封建官僚剥削老百姓吗。怎么当侍卫还没工资?

  上回见过的那个高个儿青年男子强忍着笑,头头是道地背给我听:“八旗京师武职,五品年俸80两,禄米40石。居住京师的固山格格则俸银50两,禄米50斛。”

  听上去也没多少哦。我露出失望神色。

  康熙问我:“怎么?你嫌少吗?”

  “也不是啦。只是这工作可不可以休假,而且要干多少年才能退休,这些好像都要谈一谈哦。”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卖了吧。

  现在,终于有人笑出了声。我看了一看,大大咧咧笑的,是一个俊秀的青年,在场众人里他是第二帅的;那个第一帅的一直都在微笑。

  “皇阿玛,儿臣以为,这姑娘实在是太能逗乐了,皇阿玛不如满足她的要求。若她能随侍皇阿玛身侧,定能让皇阿玛解颐。”第二帅哥站出来,忍着笑恭恭敬敬地说。

  这群人七嘴八舌,跟我讨价还价,终于得出双赢局面。康熙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大失君威了。

  就这样,我成了皇宫保安。

  唉,反正退了伍,还不是一样要么当保安,要么当公安。现在不是也很好吗。有机会跟阮文说一说,让他也来打这种工算了。平平凡凡地活下去吧。毕竟我们的专业技术,是打不过古代的高手的。

  阮文回来了。

  我下班回家,他已经坐在客厅里喝着不知道那里弄来的洋酒了。

  “文哥,你回来了?”我很是惊喜,他站起来,脸上笑容很深,张开双臂,我就扑了上去。他抱着我转了几圈才放下我。

  坐下来,我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不在家发生的事,听到我受伤、珊珊生病,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有责备我,他只是轻轻伸手拉起我袖子看我的伤:“身上有没有?”

  “有啊,好像背上的比较深一点,也不知道有没有留疤。”我懊恼地说。

  他解我扣子:“让我看看。”

  “哥,我是女生耶。”我害羞地让开。

  他脸又红了,还好也不太看得出来。气氛有点尴尬。

  半响,他才又问:“那珊珊呢?”

  “在年家啊。青萍那里。”我从开始上班,就只好把珊珊送了去。年氏兄妹听说我当了侍卫,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唉,我一个进士不过是从七品。还是你厉害啊。”年糕的话酸溜溜的:“认识你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功夫。你是越南人也没跟我们说过。”

  我只好傻笑着,好好检讨了一番。两兄妹也就原谅了我,还是把我当作好朋友。

  我一五一十地跟阮文说了,阮文好像有点不高兴。

  “哥,你又怎么了,我能在这里找到工作你很不开心吗?”看见他不高兴,我就会有点害怕耶。

  他叹口气,没再说话,只是揉了揉我一头短发。

  头发自从暴露后,我就再也没有戴过假的了,反正现在也长到披肩了,要不了几年,就跟这里的女人们一样了。

  还是一样生活。阮文常常出任务;我上班,上二十四小时,上一天休息一天,供三餐;珊珊在年家,由年家的仆人送去上钢琴课。

  打工嘛,在那不都一样。我这个侍卫,也算得上是清朝的中南海保镖了。哈哈,等级一下子就上去了。

  只是制服,试穿了一下,我哭的心都有了。偶们的绿军装多好看啊,可他们让我穿的这种,是衣服吗?“你是女子,身形较小,这还是太子爷吩咐绣衣局专门给你做的呢。”我的上司正三品协理事务侍卫班领郑德金很是热情,见我泫然欲泣的样子,柔声安慰我。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是正规礼服:朝服。宽得不得了,身材全没了,看上去我就像一营养不良的非洲小孩子。旁边还有一套黄生生的盔甲,想像一下自己顶盔贯甲的样子,眼前浮现的不是罗成赵云,整个一活动盔甲在走。“郑大人,不穿这个行不行?穿上了我大概是没法动了耶。”嘟着嘴,我跟上司商量。

  “平时你可以穿简单一点的,就穿常服即可,这是万岁爷特许你的。你是外邦女子,头发短,就不用梳辫子了。这盔甲和朝服,一般要有大事才须穿着,到时候我会提前知会你。”郑德金四十上下,样貌平常,是那种适合作间谍的人选,不特别留意不容易记得住。

  我大喜过望,绽个大大笑容出来,感激地对老郑说:“郑大人,谢谢你啊,你真好。”

  “你自称我一声大哥就行,不用如此客气。”老郑很豪爽地说。

  我当然高兴,大人大人的,真是别扭啊。“郑大哥。”我从善如流。“韩大哥,卫大哥,杨大哥,苏纳尔大哥,温台大哥,青大哥。”我们这个组就这几个人,御前侍卫没有固定员额,由皇帝亲自选授,基本为满洲、蒙古王公勋戚世臣子弟、宗室子弟,以及为皇帝所赏识的普通侍卫擢升。平时负责在康熙的乾清宫侍候。若是老康出巡,也得跟从。

  我的运气不错,这几个人都是普通待卫升上来的,年纪大多都不大,除了老郑,其他的也就二十多岁。待我很是和气。

  我们这些御前侍卫随侍在康熙的左右,除负责皇帝安全之外,还担任传宣谕旨、引见官员等事。

  这班,每天早上七点都会更换,一上就是一日一夜。虽然有点苦,但是休息时间蛮长,反正我能撑,也就不在乎了。

  标枪般站在殿下,看着官员汇报情况。随侍在侧的,今天有好几个阿哥。上了十天班,我终于还是弄清楚了几个常见的阿哥。

  他们商榷国是,我却听得直犯困。现在也是五月天了,热的不得了。我还好,就是一身内衣外罩了一件青色男式长衫,腰间扎根腰带,短发扎成马尾了事;其他的弟兄才惨,连头都包得严严的。

  咦?他们说什么,要去塞外旅游?我不去哈,我要领娃娃呢。

  我要大声地哭啊,为什么不准我请假呢?“郑大哥,你知道我家有个小妹妹,没人照顾很可怜的,我能不能不去塞外啊。”拉着郑德金的袍袖,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我也做不了主啊。我们还可以替换一下,小李子你是圣上钦点的,你不行啊。”老郑汗都下来了。“我们都知道你妹妹还小,可你不是还有哥哥吗,他会照顾啊。”

  阮文?他在广州耶。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行,那里都有人情讲的不是吗,我去求康熙去,他既为人父,自当体谅。说来也是,康熙吃错药了吗?那么多高手在,让我去干嘛啊。

  乾清宫里很难得的没有人汇报工作,只得一众下人侍候着,康熙正在兴致勃勃地和白晋探讨数学题。

  他掷下笔,很是高兴,一连串满语说出。不懂外语果然是很吃亏的,我就什么都听不懂,于是,又下了一次学习满语的决心。

  白晋这老外,在宫里呆久了,也学会了颂圣,谀词滚滚而来;满语不够用,就汉语,间或还杂了法语。

  看康熙心情蛮好的样子,我鼓鼓劲,决定自己跟他请假。

  唉,有谁知道,这种工作,请个假还要下跪的呢。我扑通跪下,吓了上面两人和下面十来人一大跳。

  “小李子,你意欲何为?”康熙的贴身太监三德子低声斥我。

  偷偷看了一眼,康熙脸色并未有变,我咬咬下唇,开口:“皇上圣明,微臣家有幼妹,又无其他亲眷,望圣上能准臣假期,不必随扈塞外。”

  “假期?”康熙很是不解。难道这个词没用对?不过其他的话我好像已经讲明意思了啊。

  “你妹妹多大了?”你装蒜啊,你不是还封了她个格格的吗,搞得我现在必须叫她小燕子。穷聊奶奶真是深得人心啊。

  “回禀皇上,她虽然已经六岁,但是出生时脑部受创,智力与同龄人相比颇有不及,是以微臣不能放心随侍。”这叫有理有利有节。

  “你不是还有一个兄长?”

  “家兄常年在外做生意,如今已不及赶回了。”

  “既如此,朕就准你。”我高兴死了,可惜,康老大关键时刻大喘气:“准你带同妹妹一起前去。也好让她,给朕的十六阿哥做个伴儿。”

  这叫什么事嘛,我不去都不行?谜。

  珊珊算是个固山格格,品级虽不高,也有个地位;专门有了一辆马车,由买了没多久的十五岁丫头小瑚陪着。圣恩浩荡,让我可以带了珊珊同来,对康熙,我倒是颇为感激的。

  小瑚虽也是个孩子,可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是能干懂事,对珊珊也很好,两人亲热得紧。我就省了不少心。

  我一路骑马,总算我骑术还不错。随着其他侍卫同事,该干嘛我就干嘛,绝不因为自己是女的就有特权。毕竟,我现在在宫中当差,也算是一种特权了。救驾之功,封赏有这样厚吗?

  这次出塞,没有昭君,却有大量的阿哥。大大小小八九个,骑在马上,围得龙辇严严实实;这样也算是一个安保措施吧。这些个阿哥,个个精通骑射,马上步下都来得。

  越往北走,天就越蓝,地就越宽。虽然以前执行任务也去过不少地方,可是却没往北方走过,骑在马上,我真是觉得很新鲜的。

  跟同事关系也越来越好,每每我训练完了上班后,又在布库房跟他们过招。满清八旗勇士比不上汉人高手,没有什么内力,只凭了自身的力量,这倒跟我情况差不多,但我技巧胜过他们多多;这些个汉子多数为人豪爽,败在我手下也并不以为忤,一个个笑嘻嘻的,对我很好。

  “小李子,骑马还惯吗?要不,你去妹妹车上休息一下吧。我们会替你掩饰的。”一等侍卫、宗室子弟阿敏道纵马赶到我身边说。

  我冲他笑笑:“没关系的啊,我能行。”

  他们没有看不起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这时代歧视女性不是吗。

  七月了,康熙巡视索岳尔济山,途中凭吊乌兰布通战场,并驻跸萨力克毕喇。

  珊珊已经在路途中,跟两个调皮的小阿哥混了个脸熟。十五阿哥八岁,十六阿哥六岁,三个小孩差不多大,正好玩得来。

  傍晚,我不轮值,已经没我什么事了,珊珊跑了去找两个小阿哥,我也就骑了马慢慢在草原上走。

  夏日的夕阳,染出满目红通通的。想来,我是跑得远了,一片寂静。这一个多月以来,我都没能好好训练了,毕竟人太多了,我那种体能训练,也过于出格了。找了个地方,我拴好马,开始做伏地挺身、仰卧起坐。

  闭着眼,我一下一下数着:721、722、723。

  “你是在做什么啊?”一个充满笑意的男子声音响起。我睁眼,好大一片阴影啊,十三爷的脸就在我正前方,微微俯了身子看着我。唉,规矩。我翻身爬起,恭恭敬敬地打个千儿。反正我穿的是男装,就把自己当男人算了。

  “回十三爷的话,奴才就是活动一下。”对着个小屁孩自称奴才,我真是堕落了。

  十三笑容灿烂得很:“我早就想来找你了,得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哪。只是一直上学不得空儿。”

  “不客气不客气。再怎么说我也不算救到你啊。好几次都是你替我挡了刀的。我也谢谢你。”十三长得蛮好看,现在虽然是小,长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MM,他们弟兄里,他应该是第三帅的了吧。

  “我见你的功夫很好,没什么花巧却很实用,心里就一直惦着。你不用拘束,我就是想找你跟你讨教一二。”他微红了脸。“也不知道你肯不肯。”

  我挠挠头,我的招式多是制敌,无所不用其极;跟他动手,“我手下没轻重,要伤了十三爷,那岂不是罪该万死?”

  他撩起袍子下摆别在腰上:“那你就手下留情吧。”

  我亮出起手式,决定用少林长拳应付。

  他功夫倒真好,我险些招架不住。除了小心别下毒手,倒是把绝招用了不少;他沉着应战,也有板有眼;好胜心起,我用上了更加熟练的擒敌拳。一个抱腰顶摔,他被我按倒在地,单膝虚跪在他胸上,我三根手指虚扼他颈子:“服不服?”笑咪咪问他,我放开他坐在他身边草地上。

  他的脸通红,转开了眼睛。害羞了。“我练得最好就是这套拳了,你没见过,所以才会输啊。下次有机会我教你。你别生气啊。”我暗暗好笑,柔声哄他。

  “我没有生气。”他闷声回答。“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上次没能护好皇阿玛,还累得几位哥哥受了伤。”

  我大为诧异,怎么有这样事事揽上身的人。“你做得很好啊,若不是你拼命抵抗,你的哥哥们也很难撑得住的。我记得伤最重的就是你了吧。你看,我都没有慰问你一下。”

  “我早就没事了,难得你还记着。记着我的人很少。”他的声音里的一滴滴的兴奋和感怀,却让人听了心里有点酸。

  平时上班时八卦,我得知他母妃已经死了。那,这样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就没有妈妈,也是很可怜的,跟我珊珊一样。

  我拍拍他的手,对他说:“这样吧,你要是能不说出去,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一下子翻身坐起,表情严肃:“我用我额娘起誓,我决不会说出去的。”

  “珊珊不是我亲妹妹,她一生下来就没有妈妈了。可是她还是很开心,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总是难过,还有很多人在乎你、关心你的。”我微笑着对他说。他眼角流下水滴来:“谢谢你。”

  想起了我自己的家,我的眼泪也快要掉下来了,别开脸,我继续说:“我也没有妈妈了,可是,我们还要生活下去,我还有我的责任。”我说给自己听:“珊珊就是我的责任,我要保护好她,带大她,让她能有一个比较正常快乐的生活。”

  “那你为什么不陪着她,要跑到这里来?”另一个清冷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是四爷。

  站起来,我又打千。“四爷吉祥。”

  十三也爬了起来:“四哥,你怎么来了。”

  “太热了,我就略走一走。”走那么远?

  我讪讪地跟他们道别:“四爷说的很是,我不应该抛下珊珊。你们慢慢聊,我先告退了。”

  “不用去了。我来时皇阿玛已经把老十五、老十六和珊珊召了去了。”那我还真是不去了。好容易不当值,我还跑回去站岗吗?

  三人成了个三角形站着。

  “四爷好兴致,怎么跑了那么远啊,你没有骑马耶。”一时冷场,我站着只觉得尴尬,只好无话找话。

  他微微一笑:“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就远了。”

  住在他府里养伤时,他常常来看我,话不多,也就问问我‘好点了吗?’而已。我觉得这个人,怎么说呢,就是有点不确定。有时候脾气好得不得了,淡淡的,什么都不计较。可是就是让人会有点怕。

  笑一笑,有什么好怕的。治我大不敬罪吗?我还是做回我自己吧。看上去他们两个都蛮好。

  “哎呀,我要坐下来,行不行啊,站着很奇怪耶。”看着他们,我急切地等回答。

  十三笑了,先坐下,还用力拉我一把。四爷也笑笑坐在一侧。我被十三一拉,连忙稳住身形,哼我自岿然不动。“不对啊,我本来要坐下的,怎么又成罚站了?”站了一会,我突然发觉。

  两个男的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我恨恨地坐下。“笑笑笑,笑掉大牙看你们怎么吃饭。”

  “我喝粥就行。”十三强忍着回答我。

  我一下子笑喷:“那你是不是还要背靠着墙啊?”

  “什么意思?”十三有点迷惑。

  我大笑,站起来打了套长拳。“卑鄙下流啦。”

  十三一下子笑喷;他好似喜欢见我笑,常常故意说错话来逗我。

  “晚了,回克吧。”待我和十三两个,已经忘忽所以在草地边打闹了,四爷用满语说话了。

  “两位爷,只有两匹马,你们不如骑马回去吧。我跑步就行。”我去解了马缰,牵来他们面前。

  “你跟我同乘一骑吧。”十三翻身上马,伸手给我。四爷已经驰马远去。“你不是说要回去看妹妹吗?”见我稍有迟疑,十三又补充。也是,拉住他的手,我一借力坐在他身前。

  马儿在夜色中跑着,背后是一个英俊的男孩子,正宗的白马王子哦,人家可真滴是王子耶。“你多大了。”突然耳边传来低语,茸茸的汗毛都快贴在我脸颊上了。

  挪一下,这样子真夸张。“给我妈看到我死定了。”嘀咕一句,我反问:“你又多大?”

  “我十七。你很想你额娘?”他在干什么?安慰我哦,真好心。可惜,偶不玩姐弟恋的。“弟弟,那你要叫我姐姐了,我十八咧。”想像着他的表情,我哈哈大笑。

  “我才不相信。你看上去比我小多了。”这是不是就叫死鸭子嘴硬啊。算了,不伤害他的幼小心灵,默认好了。反正我多大你说了可不算。

  “我能叫你兰儿吗?我不想跟他们一样叫你小李子。”这是干嘛?我是没谈过恋爱,可不代表我很迟钝哦。难道这个弟弟对我有意思?汗,巨汗,庐山瀑布汗。

  大力扭动身子,我需要快点摆脱这个奇怪的想法。“我的男是男儿本色的男,不是兰花的兰。十三爷,我想我还是下来走路算了,你的脸老贴在我背后很难受的。”我一板一眼地说。

  “男儿?很别扭,我还是叫你兰儿好了。”某个小朋友大概听不懂暗示。

  暗叹一声,你想咋叫就咋叫好了。反正,小李子听着也跟大太监李莲英一样了,再叫其他的我也能忍的。

  进了屋,珊珊跟小瑚两个都已经上了床了。我坐到珊珊床边听她讲今天的事儿。

  “姐姐,那个伯伯,就是让人跪在地上的伯伯,他今天抱我了;十五哥哥和十六哥哥说他们好喜欢我哦。”她说得很是高兴,小小脸庞仍有淡淡潮红。

  小瑚从床上直起身子说:“珊珊她今天玩得很开心哦。两位小阿哥都肯护着她,都没我什么事。”

  我按下小瑚,给她掖掖被角。“珊珊,明天姐姐要上班,你还是跟着小瑚姐姐,好不好?”

  “嗯,姐姐,那我还能不能去找哥哥玩?两个哥哥都会骑马,姐姐,你教我好不好?”看着她脸上热切的神情,我怎么可能说‘不’呢。

  含笑点点头,对了,我还欠珊珊一架钢琴呢,等回京一定得给她弄来。

  轻轻拍着珊珊,我给两个小女孩讲王二小。

The Myth 说...

工作

  站在檐下,听着殿内父子姐弟欢声笑语。

  康熙第三个女儿荣宪公主嫁给了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待氏乌尔衮。侍卫八卦团内参:荣宪公主因为“克诚克孝,竭力事亲”而备受康熙皇帝的宠爱。

  这一次,就住在了公主府内。

  初初见到女侍卫,荣宪公主也是颇有几分惊奇的。而皇帝对爱女的解释,也让我对自己应聘成功的原因有了点了解。

  虽然他们说的是满语,但我经过魔鬼训练也听懂了几个单词。下来后,我又找了十三逼供,终于解去了心中的谜。

  “哎呀,你别挠我痒痒了,我告诉你,我全说还不行吗?”十三又躲又闪,想避开我的分筋错骨手,未果,只得讨饶。“你没发现你长得有点儿像皇三姐?”

  不是吧,我有那么老吗?而且荣宪公主生得那叫珠圆玉润,我是排骨妹耶。奸笑一声我开始捏手。他只得苦笑:“好好好,不逗你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你救了我们后,皇阿玛亲自去看过你。那时候你在昏迷中,只是一直叫妈妈和爸爸。你口口声声只是说你没完成任务,大家都好奇你有什么任务,当时 ,”

  他顿了一顿。“以为你是叛党的同伙,故意作细作来的;后来找到了你妹妹,四哥吓哭了她,皇阿玛只好亲审,这才知道你不是珊珊的亲姐姐,你的任务就是她。珊珊太小,语焉不详,但能听出你们并无恶意,且还忠肝义胆。”

  “皇阿玛的意思,谁又猜得出来呢。一开始我也只以为封赏不会太大,可谁知道一下子就又是格格又是女侍卫的。只能说,皇阿玛一定是很喜欢你的。”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是父爱泛滥了?拜托,康熙儿子女儿无数,怎么会对我有特别好感啊。这个理由不成立。是不是珊珊说了什么呢?

  “你们审珊珊时珊珊说了什么?”珊珊素来说话就奇怪,让她说的她不说,不让她说的她偏说。要不是她搞怪,我们说不定就不用在这里了。

  十三笑嘻嘻地:“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

  我二话不说:“好哥哥。好叔叔。好爷爷。行了吧。”

  一口茶喷了出来,我闪。十三满面通红,又咳又呛。“你,你。”指着我,他说不出话来了。跟我玩?切,就你那小样儿。

  看他怪难受的,我只得到他背后替他拍拍背。

  好容易平静下来,他恼怒地说:“珊珊没说你什么,只是说你不是她亲姐姐。皇阿玛当时说,看你一个小姑娘,对别人的孩子都那么好,又能见义勇为,是个好孩子。行了,没别的了。你不准再气我,好好叫一声哥哥来听。”

  真是小孩子,忘不了这茬啊。我失笑。跟小堂弟有一拼。“十三哥哥,行了吧。”

  放下心头一块小石头,我工作起来越发有劲了。

  这工作说起来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除非遇上反政府武装。两个小阿哥想来定是很喜欢珊珊,老来找她玩儿。我不当班,就领着他们仨玩。

  “从前,在傣族地方,有一百零一个国家;这些国家里,最美丽的叫做孔雀王国。国王有一个女儿,名字叫南呒喏娜;她又美丽又善良,人们称她为孔雀公主。”

  “另一个国家有一个王子,名字叫做召树屯。召树屯王子英俊潇洒,武艺超群。”

  ……这是家乡的民间故事,小时候外婆抱着我,不知道说过多少遍。

  三个小孩手托下巴,坐在草甸子上,听得津津有味。

  “你骗小孩子啊。人怎么可能会变成孔雀啊。”怎么又来了一个小孩?我回头看,不怎么认识,衣履鲜明的一个小男生,看上去跟十五阿哥差不多大。不管是谁,先请安吧。“奴才见过小阿哥,小阿哥吉祥。”

  “起喀。”小子受了我的礼,转身又给两小请安:“霖布给十五舅、十六舅请安。”

  哦,是荣宪公主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封了贝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小子趾高气扬地用仰着头,嘻嘻,看我。

  忍着笑,我回答这个小大人:“奴才叫李胜男,贝子爷叫奴才小李子就成。”唉,这奴才二字,我现在只能把它当成什么属下、洒家、偶之类的自称了。

  霖布是草原儿郎,长得高高壮壮的,不同于那两个唇红齿白的小阿哥。珊珊见了他倒是高兴得很:“又有一个哥哥跟我玩了。”

  “谁要跟你玩。”霖布不给面子地大声喝斥珊珊。“姑娘最麻烦了。”

  十六站出来。“霖布你不准欺负珊珊,我以后要让她做我福晋的。”

  我晕。六岁就会泡妞,这也太太太早熟了吧。

  霖布拿鼻子吹气:“哼,你们要跟她玩,我就不带你们去看野马了。”我有点恼了,一点家教都没有的孩子,我最恨就是这种孤立人的把戏。

  珊珊怯生生地拉霖布的袖子:“哥哥,我也想看野马,你们带我去好不好。”

  霖布一把打掉珊珊的手,不屑地扭开头。十五十六对视一眼,十五开口:“珊珊,我们给你带小马回来,你说好不好?”

  小珊珊扁扁嘴,说话就带上了哭音:“哥哥,珊珊是好孩子,你们怎么不跟我玩啊。”

  我忍无可忍,虽然知道跟小孩子吵嘴太失身份,却冲口而出:“野马很了不起啊,我们珊珊还见过斑马和鸵鸟咧。你们见过海豚和鲨鱼吗?”

  把珊珊揽在怀里,我哄她:“珊珊别伤心,姐姐这就给你抓一匹野马去。”

  霖布鄙视地看着我,我的少年热血,一下子就冲上了头顶。

  心里实在不忿,被个小孩欺负。我找到老郑调班。

  “郑大哥,我想换一换,明天不上了。行吗?”

  同事韩勇凑脸过来:“行啊,正好我明天没事,你绣个荷包给我,我就替你。”

  绣荷包?我只会钉扭扣耶。不过,“行啊。”我还是一口答应,嘿嘿,小瑚的针线活好得很咧。

  把珊珊交待给小瑚:“小瑚啊,我要去办事,可能晚上不回来了。你要看好珊珊知道吗?有空的话,帮我绣个荷包。要是没空就算了。”

  再去找巴林籍的侍卫,打听清楚这儿的野马聚集地。

  我要求不高,不想驯什么好马,就偷一匹小小的回来给珊珊就行。

  纵马在草原上驰骋,我定好方向,径直而去。

  捕野马,说实话偶是不会啦;何况保护动物一向是我的宗旨。可是,我实在不想让珊珊受半点委屈。反正也没什么,我就试试看好了,要是能捕猎到一匹小马,珊珊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野马群一向在内蒙古大草原最西边出没,马儿跑了很久,都没遇上什么人家。当然运气超好,也没见有什么动物。晚上是会有狼的,虽然我带的东西够多,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走进树林,我爬上林子边缘一棵大树,晚上就在树上睡了,这样安全一点。

  啃完干粮,我开始在树上看风景。夕阳西下,有没有肠子断了的人在天涯呢?初秋的草原朵朵小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清丽而又傲然的开放,沉淀着喜悦的金光在初秋的草原上扑撒。无所顾忌神情坦然地铺天盖地张扬在夕阳的光下,微风簌簌,惬意点点。那一刻,无限的欣喜与陶醉蔓延在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里。

  我开始放声歌唱:“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豪迈的军歌响起,我的心也开始勇敢起来。

  这天,怎么说黑就黑啊,一点铺垫都没有。夕阳刚刚落到地平线外,就立时暗了下去。

  秋天的草原已经到了雨季,我裹上配发的雨衣,决定睡觉鸟。

  黑漆漆的夜里,只能听到虫叫,静寂得让人害怕,当然,这个人不是我。是谁呢,我也不知道。

  念叨了一会父母亲人朋友师长,我迷迷糊糊起来。防护措施搞得好,我应该可以放心地睡一会儿了。

  遥远而清晰的马蹄声响起。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草原上溜哒啊,这样会把狼招来的。

  突然,有幼嫩的抽泣声,越演越烈。

  “霖布,怎么办?我们回不去了。”是十五!我大惊失色。现在这样晚,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大声叫起来:“十五阿哥,你们在那里?站着不要动,我来了。我是小李子。”

  抽泣声变成了哭声:“小李子,快来救我们哪。”

  我滑下树,掏出红外夜视眼镜戴上。紧紧背后的包,我向声音来源地走去。

  两个红红的影子,骑在马上,马儿不高,人也不大。一边走我一边安慰十五:“十五爷,你别哭,我来了,我来救你。”

  十五扑到我怀里,大声嚎啕卢来,一定是吓坏了;霖布的脚向我挪了几步,又悄悄缩回去。两个八岁大的孩子,居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不得不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别哭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羞不羞啊。”我的衣服都湿了好不好,忍不住打击十五一下。

  现在可不是寒喧的时候,草原狼可是说来就来的。我都已经看见了点点绿光了,大概是侦察兵,在等待大部队。

  “不要哭了,快跟我来。”牵着两个孩子,我带他们爬树。两个望着高大的树,只是紧紧拽我衣袖。“上不去?”我看见红色人影头颅部分在动。让十五勒紧我脖子,我背着他上了树。如法炮制,把霖布也送上去后,我吩咐他们两个紧紧抱着树枝。

  拨出丛林王,我开始割树周围的草。如果实在撑不住,我只有考虑放火一途了。

  爬上树,脱下雨衣给两小披着。我又继续砍去能跟其他树连在一起的枝丫。

  我的丛林王就是好啊,砍铁不伤刃;砍树枝简直就跟切豆腐似的。

  完工了,两个孩子一动也不敢动还趴着哪。

  从包里掏出水袋和干馍,我递过去。霖布到底胆大一点,小心地挪动着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接过去就大口大口啃起来;十五说话带着哭音:“小李子,我不敢动。”我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替他找个好位置坐好。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没有侍卫陪你们?”等他们吃饱喝足,我才开始问询。

  十五委屈地开口:“都怪霖布嘛,他说带我们去看野马,我们就带了侍卫出来了。跑着跑着,他说要吓老十六,就拉着我跑远了。后来我们就找不到路了。”

  霖布哼一声:“是你自己跟着我来的嘛。小李子都说了,男儿流血不流泪。整天就知道哭。”

  看了看树下,绿光多了起来。马我没有拴,现在早不知道跑那里去了,留在这里,一定会变成白骨的,我又没法让马也上树不是。

  远处一阵狼嚎,大队来了,我暗自心惊,强装镇定,拉了拉两个孩子的手。十五有点抖,小小声说话:“小李子,我们会不会死啊。”

  “不会不会,有我在呢。没事。”柔声安慰他一下,我转看树下。从红外感热眼镜里看出去,来的只是一支中型狼群,只有十多只。盘算了一下,我心里定了下来。“十五爷、贝子爷,不用怕,狼不多,只有十多只。而且狼是不会爬树的,等到天亮了,我们就没事了。”

  僵持着,两个小男孩渐渐睡着。为了防止他们摔下去,我解下腰带,撕开把他们捆在了树上。群狼的耐心很好,在树下等待着时机。我紧握着军刀,与它们对峙。

  东方发白,天色已经慢慢亮了。两小子睡得很沉,昨天他们一定是吓坏了。十五裹着雨衣,霖布的衣服却已经被露水打得湿了。趁两人睡着,我脱下内穿的衫子,重新套上长衫。好冷啊,我的衣裳也湿了,贴在身上冰冰的。

  狼群尚未散开,有一只卧在远处土坡上,旁边还站着三五只仰首阔步的。我们呆着的树被围得严严实实。仔细数一数,一共十七只。

  推醒霖布,我让他换上我的衣服。

  “不要,我才不要穿女人的衣服。”小子拽得二五八万的,声音却又低又沙哑。

  装酷哦。我不客气地一只手拉住他,另一只手去剥他的衣裳。一边动手,一边吓他:“别动,小心掉下去。”

  小子眼睛里泪光一闪一闪的:“你身上的还不是湿了。我穿了你的,你怎么办?”

  “关你屁事。快点自己换上。”板着脸,我的心里却有点暖意。最可爱的人就是小孩子,只是养不教,父母过。

  霖布的脸红通通的,我看了就好笑。八岁的小男生,害羞很正常哦,何况,我的内衣是玫红色的。

  伸手拍拍他的肩,我说:“霖布,你们胆大是好事,可是也要看情况。像你们昨天那样偷跑,会让家里人着急的,知道吗?小男子汉要能够保护亲人,不是让亲人着急,你明白吗?”

  霖布点点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十五还是沉沉睡着,小嘴微微翘起,脸上粘着草叶。我忍不住伸手去替他拿。哎呀,怎么这样烫!

  俯下身子,我学着以前妈妈一样,用眼睛去试温度。高热。我着急了,用力推他:“十五爷,醒醒,快点啊。”

  他咕哝几句,却没有睁开眼睛。握住他腕子,脉博缓慢;翻开他眼睑,瞳孔缩小。典型神经精神型毒蕈中毒。

  “霖布,你们路上吃了什么?”我问呆呆看我动作的霖布。

  “我们肚子饿,吃了点草丛里的蘑菇。是生吃。”霖布想了半天,回答我。

  我手头没有解毒的药物,食物中毒靠的是催吐。收好东西,我抱过十五,捏开他的嘴,伸手进去掏他咽喉。吐出来的东西不多,已经快二十小时了,再拖延下去可不得了。

  “还记得十五吃的是那一种吗?”我一边让十五吐,一边问霖布。

  霖布呆了半响,摇摇头。这就糟糕了。

  拧开丛林王刀柄上的平铁,我拿出消炎药,喂了他两粒。古代人从来没有服过西药,效果应该会很好的。

  看看树下狼群,并没有散开的意思。十七只,我也没把握啊,要有枪就好了。狼这玩意儿,特合群特团结,不杀光我们是逃不了的,可杀光,我没那本事啊。

  只有放火一途,可是烧起来我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逃出火场,要是引火烧身或者烧到了牧民的家怎么办?

  可是十五的时间拖不起了。

  拿出刀鞘侧边的镁块,我点燃了火,用的是十五身上的衣襟。裹在长树枝上,我用力掷出去。如我所料,点燃了我先前割下的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时间,大火熊熊烧起,卧在土包上灰白色的狼王一声长嚎,率众避开,却没有走远。我咬牙,用腰带捆起十五背在背上,看了看霖布,我却为难了。一个八岁的男孩,能跑得动吗?虽说我能负重五十公斤越野,可两个人要怎么背。

  火势越来越大,狼王惨叫几声,悻悻而去。我招呼着霖布往树下滑。小子看了看,小脸煞白,却鼓起勇气,学着我的动作溜下来。

  拉紧霖布,我开始狂奔。顺着风跟着火跑。

  没一会,霖布越来越重,我几乎已经是拖着他了。不能停啊。抱起他,我的速度无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对不起,小李子姐姐,要不,你放下我好了。只要能救了十五舅就行。”小子紧紧搂着我的颈子,犹豫着说。

  “少费话。”我喝斥一句,继续狂奔。

  跑了大约四十多分钟,下雨了。这草原真他妈的啊。抖开雨衣,盖住十五,剩下的部分我用手撑着,让霖布在下面避一避。

  看着缠绵的细雨,我心急如焚。“霖布,你能不能撑一撑,自己走?”我不确定地问。

  小子没说话,只是大力点点头。

  我解下十五查看。还是昏睡不醒,呼吸心跳都不正常。

  正准备重新背上十五,霖布紧紧拉住了我的衣襟,声音颤抖得厉害:“姐姐,有狼。”

  我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一头孤狼站在雨里,目光凶狠地盯着我们。

  让霖布抱着十五,把雨衣顶在他们上,我拨出丛林王向狼冲过去。我没时间跟它对峙了。

  该死的狼,放弃了我径直朝两小子扑上。

  跟在它后面,我气急之下,扯住它的尾巴,手起刀落,一下斩断。它嚎叫一声,转身向我扑过来,左手架住,右手的刀就势剌过去,如中败革;我的手已经被狼咬住,特警队训练中有硬气功这项,我虽然不是高手,运起气来它却轻易也咬不断;忍着剧烈疼痛,我一刀抹断黑狼咽喉。狼虽死,牙齿却仍然紧紧咬合,撬下狼牙,甩开死狼,我拿出急救包,先口手并用扎上止血带,撕开衣袖,发现了四个颇深的牙印。托硬气功的福,倒也不是很厉害,但是犬科动物的狂犬病就比较让我头痛。我可不想变成条人形疯狗。可这里真是无法可想,连能燃烧的东西都没有,我只能自求多福了。

  倒上止血粉,我让霖布替我在十五身上撕了块布草草包扎起来。在臂上裹了点雨衣布,我重新背起十五,牵着霖布往前走。

  细雨中的草地,潮湿粘滑,很不好走;霖布高一脚低一脚却始终跟上了我。心里很是欣慰,揉揉他的头我表扬他:“霖布真是个好孩子。”

  他低声咕哝了句什么,走得越发起劲。

  地面微微有震动。我伏在草地上一听。是大队骑兵。

  “霖布,有人来救我们了。”我高兴地说。气力突然回复,我又开始狂奔。

  地平线上出现了龙旗。前面的人已经发现了我们,大部队停了下来,只有十几骑向我们迎上来。近了,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十三。

  十三乍见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将霖布抱上了马背。大阿哥直郡王驰到,惊讶地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我已经没心情寒喧了,直接打个千:“王爷吉祥,十三爷吉祥。十五爷中毒,是吃了毒蘑菇。需要快点回去急救。”

  伸手解开腰带,十三连忙来接。我重复一遍:“中毒已经是昨天下午的事了。我做了一点抢救措施,不过没什么用。请尽快回去。”

  大阿哥转身吩咐下去:“点狼烟,告诉圣上已经找到老十五了。”

  我二话没说,冲到狼烟处拨出匕首灼烧。砍了根树枝住,我撕开小臂上包扎的布,将烧红的匕首按上伤口!剧痛袭来,我泪流满面。

  “你这是做什么!”大阿哥和十三阿哥双双来拦。

  我早就痛得说不出话来了,看着自已白皙的手臂渐渐焦黑,是个女生都难过,可是十八世纪才出现狂犬疫苗,我也是没办法了。

  “我被狼咬了,得消毒。”望了望两个阿哥,我解释一句。他们没说话,只是十三抱了我上马。

  没力气了,好痛啊,我倚在个温暖的怀抱里,被紧紧抱住疾驰。

  虽然下着雨,康熙等人却已经等候在外了。

  太医和嬷嬷太监宫女齐齐来迎十五,康熙见了双目紧闭,气息奄奄的十五,惊惧不定。亲自抱了他入内。

  我退后一步,自身难保,就不去凑热闹了。这边厢荣宪已经抱定儿子,惊喜地哭嚷:“我的儿啊。”

  “额娘,你别哭,儿子再也不乱跑了。”小小男子汉忍着泪安慰母亲,我不由点头,嗯,长大了。

  我径直往医所而去。人大概都围十五那儿去了,只留了个小苏拉在。我叹口气,自力更生。“给我点止血药和绷带等治外伤的东西。”我吩咐小苏拉。

  找够了应用之物,我拆开了先前包的东西。“太医呢?死那儿去了?”十三跟了来?见我正自己包扎,脸上出现忿忿之色。

  “算了,没什么大碍了。”我淡淡说。

  “小李子,怎么在这里,皇上召你哪。十五爷醒了要见你。”一个熟悉的太监冲了进来,大呼小叫。

  十三火气上来:“李进忠,小李子伤成这样还没治呢。”

  “哎哟喂,那可咋办?十五爷不见小李子就不肯服药啊。万岁爷吩咐一定要让她去啊。”太监为难地说。

  我咬着下唇,跟着太监匆匆而去;十三跟在我身边,边走,一边用白布替我包了臂伤。钻心的痛啊。掏出止痛药,我的口中却干得冒烟,怎么也咽不下去。

  穿过人群,我跪在皇帝面前。心里实在火大,我要辞职了。没人权也就算了,还没人道。

  康熙见了我,眼里的惊奇一览无遗。让我起来,他吩咐:

  “段世臣,你先给小李子看一看。”

  我心里那个感激哟。撕开白布,御医老段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是烧伤啊。”我点点头回答:“我被狼咬了,怕伤口感染,就烧了一下。”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待清洗完毕包上药,我才发现,当时我自己处理的时候,撕了半只袖子,现在,半条膀子全露在了外面。身上又是泥又是血,头发乱蓬蓬的,好像疯子一样。

  止痛药已经含化了,嘴里苦得不行。

  我依着规矩又跪下谢恩。

  “你一介女子,如此忠心护主,实在难得,朕心甚喜。看了老十五,你就下去梳洗一下吧。”康熙负手说道。

  我往十五床前一张,小子已经醒了,只是脸色苍白,见了我挤个微笑出来,却又开始掉眼泪。“小李子,你伤得很重吗?”他看见我手臂上的绷带,哭得更厉害。

  我勉强用干净的左手拍了拍他,柔声哄哄他:“十五爷,没事了,我们都好好的不是吗?”

  小子点点头,顺从地喝起了宫女手中的药。

  我为难地偷瞄一眼康熙,大佬,放我下去吧,实在是很痛耶。

  “下去吧。”老康果然是好人哪,千古一帝。

  我恭恭敬敬地告退,出了门,长出一口气,我还是找珊珊和小瑚去。

  在小瑚的帮助下,我举着左手,洗了个冷水战斗澡。

  换上杏色内衣,白色长裤,我坐在桌旁狼吞虎咽。

  “姐姐,你去那里了?我给你吹吹手,姐姐好可怜哦。”小珊珊在一旁安慰我,我心里暖成一片。

  噎了一下,我打个嗝,“小瑚,给我杯水。”

  有人侍候果然舒服,下一秒一杯水已经在手边了。“谢谢。”我边说边习惯性地伸左手去端。“哎哟,好痛啊。我这死没记性的。”嘀咕一声,放下筷子,我重新端起来,大大喝一口。

  吃饱了,我咕嘟咕嘟喝光水:“小瑚,再给我一杯。”

  “你怎么没点吃相啊。”男人声音出现在门口。

  我回头,是老四。翻个白眼,我无精打采站起来打千儿:“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很不高兴的样子,嘴角下垂:“伤都包好了吗?”

  我点点头,除了手,别处又没伤到。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四阿哥冷冷淡淡地说。

  抓过床上搭着的青衫套上,正想让小瑚给我扣扣子,四爷却上前一步,表情严肃,动作亲昵地亲自动手帮我。

  看他也是习惯别人服伺的,笨死了,我难受得无法形容。“四爷,照这样子,明天我都穿不上这衣服。”撇撇嘴,我用力朝小瑚挤眼。

  小瑚神情实在古怪,但还是很够哥们地上来,福了一福,四爷讪讪退开了。

  去找老郑请病假。

  众人小心翼翼地拍拍我的右肩说了好些安慰的话。我绽个大大笑容出来一一谢过,放下了辞职的念头;同事们很好相处,上司也不是很麻烦,虽然没什么民主平等,可这世道就这样了啦。

  “郑大哥,你看,我的手大概要包上几天了,我想请病假行不行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次出来本来人手就不够,侍候十五的侍卫还被罚了,人手就更紧,我还请假有点说不过去的。

  老郑笑得很是憨厚:“小李子,你身上有伤,我跟弟兄们早商量着安排好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用右手挠挠头,看看笑咪咪的同事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部队里的战友情谊好像又回来了。

  “你是有功之臣,指日就要封赏的。待回了京,请我们好好吃一顿就结了。弟兄们,是不是啊?”调皮的温台搂住老郑的肩,对着其他人挤挤眼,大声地说。

  跟他们嬉闹一阵,正准备去回补眠。

  “圣旨到。”太监声音出现。大家立马跪了一屋。

  来是竟然是康熙身边红人,太监魏珠(这名字真好笑)。“奉圣上口谕:三等侍卫李胜男护主有功,特命擢升为一等御前侍卫,赏穿黄马褂。”

  嗬,还真升官了?我做足规矩:“谢皇上恩典。”

  魏珠笑得花一样还恭喜我,知道他是康熙的宠臣,我毕恭毕敬地谢过他,阿敏道是官油子了,悄悄掏张银票塞给我。我心里甚是感激,双手捧了递给魏珠。“哎哟,这可使不得。咱家怎好收这个。”魏某拒贿。

  “魏公公一向清正,只是,小李子我今儿升了职,心下高兴,是应该请一请在场各位的;公公是内官,到时候不一定能赏脸,收了也就体谅了我的一点孝心了不是。”我忍住恶心咬文嚼字地说了一篇,无非是想成功行贿。

  打发了笑逐颜开的魏珠,我转回谢阿敏道:“谢谢你啊,阿敏道哥。”叫得我那个寒啊,可是总不能叫他阿哥吧。要回了京才能还他那三百两银子啊,阔少爷就是大脚大手的,我四年的工资,一下子就被他送了出去,哭啊。

  “我俩谁跟谁啊。”阿敏道伸手揽我的肩,我还没闪呢,青志轩就一把拉开了他。板着脸,老青恶狠狠地说:“小子,别想占小李子便宜,人家可是姑娘家。”“对,揍他。”比我还小一岁的卫少刚振臂高呼。

  我只好摇头走开,看老郑都为老不尊地收拾起阿敏道来。

  “小李子,呵呵,嘻嘻,哈哈,你个没义气的家伙,哈哈,嘻嘻。”阿敏道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是我发明的惩罚啦,挠痒痒。

  哈哈哈,我大笑三声,爬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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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武五品补服,前后绣熊。馀皆如文五品。惟无朝珠。三等侍卫戴孔雀翎。端罩黄狐皮为之,月白缎里。朝服冬、夏俱翦绒缘。馀如武五品,惟得用朝珠。

此衣圆领,右衽大襟,马蹄形袖端,上衣下裳相连属,下裳施襞积。石青色四合如意云纹缎面,蓝青布里,钉素面铜扣五枚。袖、襟边和下摆边镶石青色勾莲纹织金缎边和姜黄色剪绒边各一道。前胸后背绣金行蟒纹方补各一。

据《大清会典》的规定,清代文武品官的朝服以不同的形制、纹样和镶边等来区分等级的高低。此袍色用石青,饰行蟒纹方补,镶剪绒边,是武五品官三等侍卫和武六品官蓝翎侍卫所穿用的朝服。

内廷值班则由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负责。因皇帝在乾清门办公,乾清门内被称为内廷,非有特旨不得进入。只有御前大臣、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常日值班于内廷” 随侍于皇帝左右。

在内廷值班的侍卫,其职事除负责皇帝安全之外,还担任传宣谕旨、引见官员等事。例如在武职官被引见时,由兵部司员带进乾清门。由御前大臣派侍卫分班带至御前,见毕.仍由兵部司员带出。又如在各衙门官员引见后,皇帝有旨意时,御前大臣派乾清门侍卫带出.在乾清门外传宣谕营。即使是有内廷行走头衔的大臣,也需带出乾清门后宣旨p然后再入内。如果在乾清门内丹樨下传旨,御前大臣可指名参奏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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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流觞,更新你的文去,我陷进坑里去了。你这个无良作者,05年的坑都能留到现在啊。BS你!!

流觞姐姐,求你了,填土啊,我很想看你下面的文啊。

赤乌才下黄金丸,碧霄飞上白玉盘。边城盛夏无暑气,凉夜清露何氵专氵专。长空万里浮云净,圆光素影如悬镜。行宫此夜满琼瑶,人间天上相辉映。词客漫言边境苦,白草萧萧塞上土。只今四海为一家,雁塞龙沙驻翠华。但见居民安本业,曾无戍卒忆天涯。寒辉顿觉炎威失,仿佛珠光射银阙。今宵心迹喜双清,试咏新诗对明月。----录太子诗一首。


涟漪

  一直没上班,带着四根小尾巴,玩得开心死了。

  只不过,那三只要读书,只有晚上才能给他们讲讲故事,教他们做点乱七八糟的事。

  “小李子,我们来了,你看,霖布给你带了好吃的来了。”咋咋乎乎的,当然是小十六。可怎么进来的还多了一个呢?“奴才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打千儿。

  “起喀。”小子,跟我说满语,我牙开始痒了。

  “小李子,小李子,十四哥跟我们来听你讲故事。”十六跳上我的床,吧唧亲珊珊一下。珊珊也笑咪咪地回他一下,看得十四直了眼。我心里暗暗好笑。转过头,却见霖布一脸羡慕。珊珊真不错哦,六岁就颠倒众生了。

  讲了个快乐王子,再讲个格萨尔王,我赶他们回去睡觉了。

  “小李子,明天我给你带皇阿玛赏的锡兵来给你。”十六临走,要了我一个晚安吻;霖布迟疑着,不肯离开;十五果断得多,说要跟我讲悄悄话,飞快地香我一下,跑了;只有十四,一晚上没说多少话,只是用黝黑明亮的眼睛审视我,看得我背上汗毛全竖了起来。

  十来岁的小男孩,还是别装深沉的好。送了十四出门,我恶作剧地捏捏他的脸,笑嘻嘻地教训他。手感好好哦,跟珊珊有一拼。

  终于,皇帝玩腻了,要回家了。偶们大队人马又轰轰烈烈地启程了。

  离别的时候,霖布送了他亲手猎的一张小狐皮给我,红彤彤的,漂亮极了。这孩子真的懂事很多,让人打心眼里喜欢。

  他老妈荣宪特意召见了我一回,闲闲说了些话,才转向正题:“你对霖布的好,我会记在心上的。”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我只得谦虚一下。她却再不说什么,只是让我下去。搞得我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再没来过,只分别让人送来了小小玉瓶,说是去疤的;用了十多天,伤痕就淡了很多,这宫廷密方还真是不错。

  当了一路的保姆,终于进了城,在围观的人群里,我见着了久别的人。

  我眼睛一下子就湿了。他笑咪咪地站在人群里,高高的个儿很显眼,冲我做个手势,举起了一捧花。

  妈的,居然是白菊花!

  珊珊的马车已经先回家了,作为随侍的侍卫,我却得跟了进宫办交接等等。心里急得不行,耐着性子完成了冗长的礼仪之后,跟老郑交待一下,我狂奔出宫。

  糟,撞到人了。我懊恼地拍拍头。“对不起,对不起,我赶时间。”先道歉吧。

  “干嘛啊你,毛毛燥燥的。”声音温和,抬头一看我连忙请安:“王爷吉祥。”是大阿哥。他笑咪咪地,身边站了好些个黄带子。阿哥大集合?幻想着他们排队的样子,我的脸在抽搐。

  摔了袖子,我一一请安。

  心里很是羞愧,这人丢大了。堂堂C国女特警,走路居然撞到人!我的脸没地儿搁了。

  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一旁,等他们放我的生。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见到阮文了啦。

  太子充满笑意地说:“小李子,你这是要上那儿去啊?远远地就见你头发都跑成一直线了。”

  我实话实说:“回太子爷,奴才想家了。”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直线?我又没猎豹的基因。

  “真是个老实孩子,快回去吧。”太子真是好人哪。我笑笑谢过,退开。

  出了宫门,没走两步,就听见小女孩甜糯糯的声音:“姐姐,这里,我们在这里。”阮文倚在高高宫墙上,抱着珊珊,笑咪咪地冲我眨眼睛。

  “文哥。”尖叫一声,我冲过去。

  阮文放下珊珊,张开了双臂。

  扑到他怀里,我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好你个阮文,你当我是死人?拿把菊花欢迎我?”一边恶狠狠地说,我一边大力摇晃他。

  他脸上笑容不减,抱起我转圈。“放开啦,这里是古代好不好?”一转我就发现不妙,轻声说。

  放我下来,他慢腾腾地说:“我是很想送你玫瑰花,可是我找不到。就这菊花,还是偷的隔避赵家的呢。”在怀里掏呀掏,掏出一个小小锦盒:“喏,给你这个。”

  我打开一看,是枚小小的发卡,阳光下闪着斑斓的彩光。“好漂亮哦,这里也有水钻吗?不可能吧,外国会不会有了呀?”小粒小粒的各色水钻镶成了两朵玫瑰花,一朵盛开,一朵含苞欲放,镶工精美,设计别致,我侧着头,试着把它别上头去。

  水钻又称水晶玻璃,主产于莱茵河的南北两岸,所以又叫莱茵石。产于北岸的叫做奥地利施华洛钻。我十四岁生日时,手下的小弟们就凑份子送了我一整套,好像是什么波希米亚风格的。当然,这是我的军师四眼田鸡说的。

  “我怎么可能送你水钻。”阮文伸手接过去替我别。“这是真正的彩色钻石。”

  我大喜过望,连忙又取下来研究。“这就是传说中‘一颗永流传’的钻石?你怎么弄到了这么多啊,对了,那你的任务不是出国吧?中国现在应该没这东西的。”

  “那有你想的这么复杂。这是我以前带在身上的,你搜我身时弄掉了。上个月我路过,就又回去看了看,没想到找到了。”他抱起珊珊,好笑地说。

  我撇撇嘴:“我说呢,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你真是走到那妞就泡到那。”左看右看,我还是不舍得还给他。“不管,归我了。最多我让你泡一回好了。”

  他一下子怔住,抱着珊珊一动不动,脸上神情尴尬无比。我四处看了看,嘿,没什么人注意。飞快地在他面颊上吻一下,哈哈大笑着,我跑开。

  知道阮文只把我当妹妹,可是逗他真的很好玩啊。哇卡卡卡。

  偶立功受奖,放大假。

  客厅里,三人一人霸一张贵妃榻,珊珊在玩着从草原带回来的乱七八糟小玩意,我和阮文在聊天。

  “文哥,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出任务一去就几个月的。”

  阮文还是老样子,整杯红色的酒端着,时不时抿一口。不过不是洋酒了,那能有那么多的红葡萄酒嘛,这是绍兴女儿红。“这酒的名字真不错,女儿红,花雕。入口软绵绵的,你要不要也喝点?”冲我举举杯子,他悠然自得地问。

  “才不要,我酒精过敏耶,一杯啤酒就醉了。当兵前夕,小弟们给我饯行,最后,是四眼田鸡把我背回去的。四眼田鸡是我妈得意门生,亏了他,我免了一顿打。”抱着一袋糖炒粟子,我边吃边说。

  也不知道阮文从那里找的裁缝,他在家里穿的衣服,一律都是各色各式的衬衣西装裤;现在人穿一件雪白衬衣,铁灰色长裤,忽略典型满清发型,倒真是风流倜傥。“怪不得南亚出人妖,文哥,你真是蛮帅哦。”

  “胡说什么,人妖是泰国的好不好?你现在才发现我帅啊,失败。说真的,你能不能穿得像个女孩子一点。”

  我低头审视一下自己:全套宽大的白色唐装,就是《功夫》海报上周星星那种啦,看上去飘飘欲仙。“现在也不错嘛,我看上去就像一个老神仙啊。”丁春秋是我偶像啊。

  “你是女生,十八岁的小美女。你能不能打扮一下啊?我教你的化妆术你好歹也复习一下啊。”阮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走,买衣服去,看见你不男不女的我就郁闷。快去换衣服。”他放下酒杯,回了房。

  切,我才懒理你咧,不是女生就不是女生好了。趴着继续边啃粟子边看书。

  阮文换了身青蓝色长衫,没穿外褂,只束了条白汗巾;出来看见我没动窝,有点恼,说话口气就不善:“原来翅膀硬了?到底警察是看不起我这杀手的。算了,我白操心。”说着,用力一摔门,走了。

  冤枉啊。我连忙跳起来去追他。

  “文哥,文哥。”他头都不回往外走了。

  这什么嘛。人家不就是嫌女装不好活动吗。至于生气成这样子?

  冷战中。

  前天那么一点点事,小子就赌气了,当晚就没回来,哼,一定是到八大胡同找不知道那一个妹妹去了。

  昨天一天都不和我说话。我自己送了珊珊去学琴,在教堂里坐了一天,闷到最后,坐在长椅上打磕睡。

  今天我就不想去了,小瑚陪着珊珊,由管家宁叔送去。

  呆在屋里,我在数钱。数来数去,我一共就只有二百一十两银子,这还是钻了空子得来的呢;第一次封三等侍卫时支了年薪八十两,上次升一等侍卫时又领了一百三十两。欠了阿敏道三百两,还要请客,这钱可怎么办啊。还好我在家里都是吃阮文,也没买什么东西。

  愁死我了。

  可我决不能学同事一样收外官的贿赂。

  本来还想跟阮文借呢,现在,打死我也不开这口了。

  换了衣服,出门晃荡去。清朝汉人女装,并不比旗人的好看,又长又宽,我开始暗暗后悔,为了件衣服跟阮文赌这气。至少,有他的审美和设计,我也能穿得漂漂亮亮的。不过嘛,我才不会投降呢。

  出了门,我下意识地低着头。真希望可以捡到钱,唉,那也得还给失主啊。

  “哟,这不是大清朝第一女侍卫吗?”前面被一个身穿绿锦长衫的男子挡住。他后面还有好些个无聊人士。

  我在休假中,老板的儿子就算是太子爷,我也不用卑躬屈膝吧。“十爷,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用外交礼节招呼你,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老十面容俊朗,算是长得很不错的,霖布是他亲外甥。

  听到我的话,他居然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笑:“说起来,我得多谢你救了霖布那混小子。”

  “不客气,这是我的职责嘛。十爷你有事啊?那我就不打扰了。”假笑得脸都酸了,我得快溜。

  他又笑一笑,侧身让我过去。他的走狗们好似很惊讶,脸上表情变得快极了。

  今天上书房放假吗?我又遇到了两个阿哥:老九和十四。

  躲进街边铺子里去,我才不要去跟他们打招呼呢。

  妈的,这背字怎么写,谁来告诉我!

  “点儿背,不能怨社会。”我念叨着,在十三没发现我之前,闪。

  出了店门,我苦笑,怪不得呢,谁叫我躲进古玩店去嘛。像偶这样的穷人,只好去天桥了。

  看了会儿胸口碎大石,在演员过来收钱前,爬走;那边在干嘛?很多人耶。挤进去一看,电视上演的可真,果然有人在卖身葬某。跪着的小姑娘生得一般般,只是纤纤弱弱的,卖身的文案写得不错,文采雯然。眯着眼看一看,原来是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我摇摇头,暗道一声:“无聊。”挤了出去。

  坐在酒楼上,点了一碗阳春面,不理会小二杀人似的鄙视眼光,我霸住靠窗的风水宝地,往大街上看。

  挑着面,我斯斯文文地小口小口吃,出来混,脸面还是要的。不过,主要原因是我想在这里歇一歇。

  “姑娘,你能挪个座儿吗?那几位爷想在这儿坐。”小二来来我身边对我说。

  看看剩下的半碗面,我叹口气,掏出铜板付帐:“不用挪了,我吃完了。”

  “是你?”站起来一回头,赫然又是熟人一批。十三颇为惊喜,四爷脸上平静。

  看看他们身后没有从人,出于职责,我提醒一句。“两位爷,这里鱼龙混杂,你们还是进包厢里比较妥当吧。”

  “有你这侍卫在,我们不担心的。”四爷居然笑都不笑,说。

  我笑一笑,召来小二,带我们进了三楼上的雅座。待两人坐下点了菜,我扯扯嘴角:“不好意思啊两位爷,小的正在放假中,就不奉陪了。”

  “兰儿,看你面吃了一半就给我们腾座儿。我请你一顿算赔礼如何?”十三笑吟吟地起身挡住我去路。

  我一口回绝:“谢谢,不用。我吃饱了。还有,我叫李胜男。男人的男,不是兰花的兰。兰字很俗气你知不知道?”

  “大胆!”老虎不发威,我当它是病猫;现在老虎发威了。“你敢指评主子?太放肆了。”四爷声色俱厉。

  “四爷你凭良心说,这个兰字它俗不俗?”我不怕死地还说。反正,就他们两个,偶背着手也能全身而退。“或者,也不用叫我什么兰儿菊儿的,干脆我叫李莲英好了。”

  四爷脸色一变,十三赶忙堵住他的话头:“那我还是叫你小李子好了。坐下吧,陪我们喝杯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无奈地坐下,只不过,离四爷远远的。唉,去年上元节那个谦谦君子呢?

  “先说好哦。我没钱付帐。”趴在桌上,我懒洋洋地说。“你们这些大少爷出门有没有带钱呀。”

  四爷皱着眉头说:“坐好。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大哥,做人最要紧是自己开心。我就喜欢这样行不行。”本来我就是一惫懒人物,见四爷只是雷大雨小,更加蹬鼻子上脸。

  十三忙着灭火:“四哥,算了算了。她这样也挺有趣儿的。”

  一桌素淡的菜,我看着就没胃口。“怎么,不喜欢啊?”小十三真是个好孩子,见我无精打采,柔声问我。

  “啊,没有。我不饿的。”坐直身子,我还是规矩点的好,省得又要听某人叽叽歪歪。

  两人略吃几筷就停下了,十三努力想活跃气氛,可惜我心里有事,没情绪跟他扯。

  “小李子,你都读过些什么书?”十三无话找话。

  我用力回忆:“三字经百家姓这些算不算?”

  四爷相当鄙视我:“这些是蒙童开蒙的书,读了不过就会认字罢了。”

  “切,我看过的书你听都没听过。”虽然我读书不成器,可也受不得别人这样看不起我啊。非得奋起还击才是。“静静的顿河你看过?战争与和平你看过?你知道谁是巴顿谁是朱可夫?你知道牵牛星跟织女星相隔多远?”

  四爷不怒反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是你们番邦的书?这我倒还真没看过。这银河双星相隔多远,你说了也不算啊。”

  伸个懒腰,我站起来:“夏虫不可语冰。好了,我要走了,你们是不是还要坐在这里喝茶?”

  “你要上那去?”十三问我。

  烦死了。“做了半天的陪酒女郎,没钱收也就算了,怎么去那里还要跟你报备啊?我心情不好,要去散散心不行吗?”一时冲动,我气冲冲地呛十三。

  四爷这回是真火了,一掌拍桌上,杯盘跳了起来,摔了几个。“你是越发的放肆了,主子面前,岂容你如此不分尊卑?”看看他铁青的脸,又看看十三不知所措的模样,想起家里面阮文的死样子,我嘴一扁,眼泪就流了下来。

  十三怕是着急了,连忙掏出块帕子递给我:“别哭啊,小李子,你别哭。四哥不是故意吓你的。”

  心里更是难过。索性趴在桌上哭个痛快。“你们以为我在这里这得很舒服吗?人人都欺负我,没一个人对我好。我要回家啦,我要妈妈。”都是那个死阮文,要不是他搞事,我现在说不定早提干了。“妈妈,爸爸,你们来救我啊。我不要呆在这里啦。”

  一只手轻轻拍我的肩膀,是四爷吗?我听见他在说话:“对不起,我跟你赔不是。你别哭。”

  抬起头,用十三的手帕大力擤鼻涕。哭过了,倒是心里好受多了。看看那两只,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只是心里难受。让你们见笑了。”

  想起自己在外人面前哭得唏哩哗啦的,羞都羞死了。

  四爷极淡极淡地笑了,让我感觉,极淡极淡的温暖。

  来到教堂里,珊珊已经回去了。李明向我讲述着珊珊的进步,神情狂热:“OA,珊一定会成为世界是最伟大的音乐家。”是吗?那多好。龙华,对不起,我让你们父女再也见不了面;不过,至少我的任务并没有完全失败。

  告别李明,慢慢从后院踱进教堂,在罗马式教堂高高的穹顶下,隔着数排长椅,有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背着光,只能看见他高高瘦瘦的,手里握着一丛深色的阴影。

  “胜男,我向你道歉,行不行?别赌气了。”阮文的声音在空旷里回荡。

  心里是压抑不住的欢笑,我努力板着脸,侧着头,装出一副很吊的样子来说:“我可没想好要怎么原谅你。”

  他扬扬手,举起了那一束鲜红的玫瑰花:“加上这个够不够?”声音里多了哀怨:“为了这一束花,我可是泡遍了北京所有的妓院哦。”

  什么!我跳离三步:“少来,你去把马子也就是了,还拿这种东西来骗无知少女?离我远点,小心把病菌传染给我。”

  这个花心大萝卜。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最多我以后种很多很多的玫瑰花给你,我亲自种,行了吧?”阮文上前来,拍着我的肩,柔声说道。

  绷不住了,心里暖暖的,我接过他手里的花,深深闻一下:“花倒是挺香挺美的,说,是你的那个红颜知已那里弄来的?”

  “这个世上,只有你和珊珊,才是我的知已。”他感慨地说:“我们三个,不属于这里。”

  是哦。就像我,永远也理解不了,深宫里常见的,那些等待着男人偶尔光顾一下的妃嫔们。

  我们和好了。

  阮文亲自下厨,做了我曾经最爱的越南小卷粉出来。北方人从来没见过用大米作的类似春卷的这种东西,小瑚睁大眼睛,好奇得不得了。我慷慨地分了给众人,阮文从此,多了一个任务。

  趴在桌上,我跟珊珊在争抢着,珊珊急得哇哇大叫:“哥哥,我都抢不到耶。”阮文摇摇头,无奈地重新卷起袖子进了厨房。

  收假了,我又开始上班。阮文呆不住家,老是跑上街头去泡MM。

  吃过晚饭,阮文回了房。我追着进去。

  “文哥,借我点儿钱。”看他春风得意的样子,是跟倚情院的花魁若晴勾搭上了。那花魁已经不再接客了。呵呵,不是阮文说的,只是,他有了很多绣工精美的衣服啦,手帕啦,据小瑚的侦察,上面都绣了小小的‘睛’字。我当然好奇了,特意化了妆去搜集的情报。

  “你要钱干嘛?要买什么?我给你买回来就是了。”这个小气鬼,说了是借了,还要罗嗦。

  我只得招供,毕竟有钱的是大爷不是。“哥,我上次升职,答应请客嘛。而且,为了讨好某只有权的,我花钱行贿了嘛,好不好?借我啊,我一定会还你的。”

  “自己去拿好了。你这丫头,钱放在那里你不知道吗?”他匆匆忙忙的,套上长衫。

  亲了珊珊一下,阮文又出门去了。

  牵了珊珊,跑去找青萍。

  这回请客,年糕也是贵客啊。

  不客气地躺在青萍床上,看着珊珊和她笑作一团。“青萍,你难道就整天这样闷在家里?”她脸色白得好像中世纪欧洲贵族一样,没点血色。

  “是啊,兰姐姐,父亲让我在家做针指女红。二哥说我一天比一天大,不能再去抛头露面,只能在自己院里呆着。偶尔才能去看一看嫂嫂。”她噘着小嘴,眼圈红红的。“你真好,还能出门玩。”

  我心疼地起来抱抱她。“这样吧,我去问一问年糕,让我带你出去玩。我保证不会出事的。”

  “好呀好呀。只是,二哥会同意吗?”青萍一开始很高兴,慢慢却又愁了起来。

  给她一个安慰的笑,我径直往外院年糕书房而去。

  在宫里当差,很少机会能见到年糕;而且他现在是有妇之夫,我来年家,也甚少去找他。都不知道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小院静悄悄的,书房门开着,年糕背对门站在桌前。

  “年二少,好久不见。”我站在门口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哟,李大人,稀客啊。”嘻嘻,他现在是六品,偶是三品了。

  “明天你忙吗?我想请你吃饭。”走进去,我开门见山地说:“你知道我升了职,借机会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啊。”

  他的语气十分落寞:“我一个小小侍读,官职低微,能帮你什么啊。倒是你,常常为我解围。”说着,长身一揖:“多谢。”

  他说的解围,不过是有时候康熙会召翰林院的人去上书房给皇子们上课;而皇子里呢,又有几个年纪小的,老爱捉弄人;因为十五的缘故,我倒是颇镇得住他们,有时候欺负到年糕头上,我就会悄悄替他报仇。

  侧一侧身,让了他的礼。我说:“记好哦,明天下午。飘香楼。”

  他点一点头,说:“好。我一定会准时的。”

  “对了,我有空能不能带了青萍出去玩一玩啊?我会照顾好她的。”

  他为难地沉吟:“这个,你知道家父……好吧,只要你不嫌麻烦就好。”挑挑眉毛,我说:“那好,走了啊。”

  请客的地方是侍卫们推荐的,飘香楼,听上去菜应该会很好吃。除了本组的,我还请了几个平时在一起练武的,一共有十多人。

  阮文陪了我一同出席。

  特意换了女装,淡紫色的紧身七分袖马夹里是雪白长袖内衫,下面穿了蓝紫色百褶长裙。头发没怎么弄,毕竟短了点,扎成两束垂在肩上而已。

  阮文还是穿他的天青色长衫,这小子好像不怕冷似的。

  我们到的比较早,站在楼口候着,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诡异的想法:我跟阮文,现在这样,有点像结婚请客耶。

  偷偷瞄一眼阮文,我的脸一下子火烫起来;他挂着个淡淡的笑,目光幽远。

  楼下已经传来温台的俏皮话了:“大家伙快一点啊,别让我们的小美女等久了。小心她一生气,那我们的饭吃不成了。”

  老郑温和地说:“咱们席上可得收着点儿,老杨,小卫,悠着点喝,别喝醉了撒酒疯吓到小李子。”

  “知道了。咱们大内侍卫里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又能干又美貌的,还是姑娘家;要是吓得她不敢嫁人,那咱哥儿们的罪过可就大喽。”这一位大概是别个组的,嗓音粗豪。

  正说着,人已经上来了。我笑着侧身一引:“请。”

  一群人好像没见过似的上下打量我。我好笑地说:”咦?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不是不是,只是没想到,你穿上女子衣服这么漂亮。赶明儿,我一定请人上你家提亲去。”卫少刚眼都直了,盯着我色迷迷的。旁边阮文垮下脸,重重咳一声。

  老郑伸出手拍拍小卫,转头对阮文说:“这位小兄弟就是小李子的兄长吧?这些弟兄,平时跟令妹玩笑惯了的。别见怪啊。”

  我伸手拉拉阮文,笑着对老郑说:“郑大哥,你也知道啦,哥哥疼妹妹没理由的啦。”给小卫一个爆粟,我板起脸:“小卫弟弟,姐姐的豆腐不是好吃的。明天你替我班。”

  “不要啊,替就替,你别打我头嘛。会倒霉的啦。”小卫抱着头闪躲。

  阿敏道阴笑地说:“你要是不让小李子敲一下,会更倒霉。”一个眼色,几个人捏着指节就围上卫少刚。“咱们的小李子,那儿轮得上你去提亲啊。你很不把哥哥们看在眼里哦。”

  嬉闹中,大家纷纷落座,老成点儿有了家室的好笑地看着一群毛小子鸡飞狗跳。

  阮文轻声对我说:“你的同事真不错,我想起了风刃的战友。不过,没一个是好对象,一个都不准嫁。”

  我苦笑。想太多了吧,嫁人?再过十年喽。

  楼板又响,我边回身边说:“一定是年糕那小子。”

  怎么那么多人捏?我要破产了!

  太子爷领头,上来了一串儿阿哥。一四八九十十三全来了。年糕跟在最后边,见我的杀人眼神,瑟缩一下,无奈地暗暗抱拳。

  “小李子,听说你请客,我们就全来了。你可得好好招呼啊。”太子总是皇子们里的出头鸟,也是,他最受宠,又是未来皇帝,走路都带风的。

  我挤个笑容出来,一个个请下安去;侍卫们闻声也出来打千。气氛顿时一变,沉闷得多。阮文好似看戏,眯起眼睛看那一群衣着光鲜的阿哥。

  我吐一吐舌头,蹭到他面前:“哥,给个面子。像我一样做就是了。好歹我在人手下混饭。”

  阮文叹口气,学着众人别扭地照作。

  “几位爷,这是我哥。”笑得脸都僵了,我站在一旁介绍。

  提着裙子,我重新下楼安排菜式。这几位可不能怠慢啊。

  上了楼,众人已经坐好了。静静的,大家都是小声说话,笑得也假。

  阿哥那一桌就他们弟兄几个,分长幼尊卑坐着;阮文见我,站起来,拉开身边的椅子。乍见此景,满场的人嘴巴可以塞鸭蛋。我不解地望一望众人,恍然大悟。现在是封建社会。

  待我站好,阮文又把椅子推进去一点。我有点尴尬,轻声说:“哥,这是中国。”还是古中国。

  那边厢,大阿哥和蔼地开了口:“大家不用拘礼,我们不过是想借小李子的酒宴聚一聚。”

  “是啊,大家随性就好。”老八也说。

  太子当先,举杯畅饮。慢慢,酒喝得多了,人性又出来,倒也没了先前的感觉了。

  我的酒,一律被阮文挡了。想不到他的酒量这么好。

  这边阮文跟侍卫斗酒;那边,老十跟十三也拼了起来。我双手撑住下巴,好笑地看着。突然,一道目光锁定了我再没挪开。是四爷。冲他笑笑,我别开了头。额上一缕发丝落下,我伸手解下发卡,重新别上。再回头,还是那样的眼神,那样的人。

  耳边声音大了起来,我回神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桌上撤了菜肴,摆上了好些大碗。只听阮文爽朗的笑:“多谢各位照顾我妹妹,今天咱们就不醉不归。”

  “李大哥,(叫得我那个寒,人姓阮好不好)我阿敏道今天,今天非得跟大哥你多喝几碗。(这位可是醉了吧,怎么说话舌头都大了)我心仪令妹久矣,若能得此良配,我一定待之如掌中宝。”我大吃一惊,什么掌中宝啊,难道,这个也是穿来的?

  阮文脸色大变,老郑连忙打圆场:“阿敏道,你醉了。别喝了。”我也是脸红加尴尬。下意识往那边一望,几个阿哥全停了箸,老十大张着嘴,四爷的眼里,有火焰在烧,苍白的面颊上,泛起红晕。老十三大步走过来,端起酒碗,揪住阿敏道衣领:“你先喝赢爷再说。”

  四爷欲动,终于还是坐住,我急死了,怎么成了这种局面啊。阮文身上已经出现了杀气,我咬住下唇,站起来也端起一碗酒:“今天大家高兴,小妹先干为敬。”

  “胜男,你不能喝酒的。”阮文急着伸手来抢。

  “没关系,不过就是吐点血嘛,大家那么给面子,我当然得敬一敬了。”我故意装了慷慨就义的表情出来。

  “吐血?怎么说。”老郑关切地问。

  笑着我天真地说:“郑大哥,我体质特殊,喝了酒会吐血,不过没关系的,我血多得很。”

  那两只连忙放下碗,异口同声来劝。

  我顺水推舟:“那怎么可以,看你们喝得这样高兴,这酒一定也是很好喝的嘛。”

  “不好喝不好喝,你看,我们都不喝了。”十三一说,众人都放下了杯。

  一转眼,看见了老八和老九两个,表情淡淡,眼底却有玩味和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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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朝太监名录

副总管太监:刘进忠、李进朝

清茶房太监:孙国安、明自忠

敬事房总管:顾问行(乾清宫总管,雍正元年的赏赐簿上仍列名其中)

康熙比较宠信的太监:梁九功(康熙中后期失宠,因罪被禁锢)

魏珠(原是康熙身边的哈哈珠子,后取代梁九功的地位,因深受康熙宠信,故骄横无比,九阿哥胤禟令乃子弘晸呼其为伯父)

赵昌(但是马国贤说他是官员,因此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我记错了,还是外国人表述不清,不过他确实是为康熙所宠信的人)

康熙朝御医名录

太医院院史:刘胜芳(太医院右院判)、李颖滋、孙之鼎

外科大夫:段世臣、于世美、梁之惠

其他的御医还包括:李德聪、刘炳斗、李之贤等。

The Myth 说...

惊悚

  一直忘记不了,那天酒宴上,除了四爷眼底的火焰,八爷眼里的玩味,九爷眼里的阴狠之外,居然,还有太子眼中,嗜血豺狼见到猎物时的残虐。

  一整晚,我心神不宁。阮文已经醉了,到了最后,基本上全部人喝的酒有一半儿是进了他肚子。这人酒品太好,就这么沉静地睡着。我坐在他床边守着,生怕他会酒精中毒。

  送阮文和我回来的,是年糕。

  “兰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带了阿哥们去的。我下朝时只略跟四爷提了提啊。”听着他的辨白,我什么也不想说。与他无涉。若是有心,自然会寻了去。

  解了阮文的衣裳,我轻轻替他擦去酒渍。他是真心想护着我,到最后,却成了众矢之的。打开衣箱,找了套衣服出来给他换,却件件儿上都有:睛。

  我见过那个名妓,长得国色天香,娇气与英气奇异地混杂,有一种与他十分类似的气质;自古侠女出风尘,小凤仙也曾有联云:赢得英雄知已,桃花颜色亦千秋。阮文在这时代,以他与生俱来的贵族气和枪林弹雨磨练出的霸气,要赢得些红粉知已,决非难事。

  看着他英俊的脸,我突然烦燥起来。走出屋子,我进东屋练拳。

  太子今天的眼神代表了什么?我一个小小打工的,在这强权政治下,能不能保全自己,难说。是不是应该送了珊珊离开了。如果真有变故,我怕是很难全身而退的。这些人,说实话我一个都惹不起,也不愿意惹。

  算了,不想了,船到桥门自然直。我还就不信了,这皇帝会纵容儿子强抢民女。

  天色发白,我才停止胡思乱想,回房睡觉。

  反正老郑说了,会找人代我的班,我也就放心地呼呼大睡。

  十一月的天,怎么会有苍蝇蚊子呢,好烦哦,我翻个身拉起被子蒙住头。

  朦胧间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一定是幻觉。

  阿敏道调离了我们组,指婚噶尔丹之女钟齐海。喝饯行酒时他一脸怨妇样:“小李子,我争不过人家,可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听得我那个汗啊,直往后脊梁流。

  组里同事对我也像也疏远了许多,语气上还是亲亲热热的,只是,再也不敢对我有肢体碰触了;某一回温台又伸手来拍我肩,老郑如临大敌,冲过来就撞开了他。

  侍卫们是不敢跟我过招了,可皇子们不怕死啊。

  布库房。

  我是站在一旁,看着几个成年阿哥袒着上身,打得呼哧呼哧地。

  “小李子,你们番邦女子倒真是不怕羞啊,看着光膀子的男人,居然连眼都不眨一下。”妈的老十又在我耳边聒噪。

  我笑咪咪地转头对着他,大力眨眼,直到他讪讪别开脸。“十爷,基本上呢,男人的光身子是 不值钱的。”闲闲地我说。

  他身子一震,径直下场。站定了,甩去衣服,扬声叫:“小李子,爷今儿伸量伸量你。”

  老九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轻蔑地瞟我一眼;十三笑得奸奸地;其他在场的阿哥,没见过我出手,也是微微笑着没人说话。

  “十爷恕罪,奴才地位卑下,若是一个不留意,伤了十爷,那可如何是好。”我恭恭敬敬地推拒,先说好了,省得到时候你难堪起来报复我。

  老十仰天大笑:“爷就应了你,若有伤损,与你无尤。”

  我嘿嘿笑着,活动一下肩背,捏着指骨一摇一晃地踱下去。老十被我笑得毛毛的,居然不由自主,悄悄向后缩。

  “扑通”一声我跪倒在地:“英雄啊,小女子不是英雄的对手,还请英雄高抬贵手,放小女子一马,小女子若留得命在,一定做个长生牌位,永远缅怀英雄的高风亮节。”

  老十满面通红,拳头捏得咯咯响,咬牙切齿地大吼:“不准笑了,谁再笑,爷我就先让谁家里人缅怀谁。”

  场面已然失控,只听得满屋都是嘻嘻哈哈呵呵嘿嘿的声音。侍卫们还勉强绷着,只是此起彼伏地咳嗽;阿哥们却再也忍不住了。

  老八注重仪态,背过了身不停地抖;老九正坐在圈椅里喝茶,当下全呛在了咽喉,咳得死去活来的;十三刚刚穿好衣服,正在扣扣子,手抖得没法动,发出怪声的就是他;其他的小阿哥们,全在地上滚,还就数十五笑得最大声。

  我挑挑眉毛,挑衅地看着老十,他的脸红得像个苹果,却缓缓松开了拳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起来吧。我怕了你了。”听着他说话,我凝视着他,却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异样。

  站起来,我神情未变,继续一旁站定。不是我不想打老十一顿,只是后果我承担不来。输了给他我没面子,赢了他我也不见得就有面子,不如搞怪一下,揭过了事。反正在这宫里,不跪他还不是跪别人。

  “这是怎么了?”当先进来的又是出头鸟儿。见了几个弟弟的模样,好奇地问。

  老八自制力甚强,语气正常地叙述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只是,我看见他的手正用力掐自己的腿。

  四爷神情古怪地瞟我一眼,眼里有隐藏不住的笑意,嘴角却往下扯着。

  太子听完,扬声大笑,走到我跟前站定,上下打量我,我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看见他鸦青的靴子。“小李子,你真是个有趣的。老十怎么就惹到你了,给他出这么大的丑。”说什么呐,挑拨离间?我连忙抬头辨解:“太子爷,奴才不敢。”“罢了罢了,别吓成这样儿,看你,汗都下来了。”太子转身面向老十:“老十啊,这事就算了,她一个姑娘家,也不能真的跟你动手不是。”

  老十垂手答:“是。”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是谁知道太子这个大嘴巴的,叽叽呱呱地又巴巴去说了给康熙听,让老康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哎哟,这可是朕这几年听得最好笑的笑话儿了。小李子啊,你可真是个活宝啊。老十,你既与小李子一起演了这出给朕开心,那就不许记恨小李子了。”

  我也是蛮高兴的,因为,下来就收到了赏银百两,宫缎二匹。

  可谁知道,让皇帝开了心,我就得倒霉。

  过了年,我又得出差了。康熙巡幸五台山,就为了太子转述的笑话,刚刚过完年,还在减肥中的我无奈地扈从。

  阮文给我准备行装;珊珊找了纸笔,写满了我们三个的名字。

  晚上,我刚刚解衣准备睡觉,阮文敲门了。

  “胜男,你这次去,不准再像前两次那样,为了别人牺牲自己。我知道中国军队的教育,但是你要记住,珊珊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你要回来自己照顾珊珊,知道吗?”坐在我床边,他郑重其事地说。

  骑着马,随侍在康熙龙辇旁。旁边是太子老四和十三。看得出来,十三很是受宠,一个未成年的皇子,却是每次出巡都有他的份。

  山西五台山,康熙,这几个关键字让我忍都忍不住笑。

  小时候看过一部国产电影,至今仍记忆尤新,片名就叫《康熙大闹五台山》,打得很是热烈啊。我真的很想问一问皇帝,是不是上五台山找他爹顺治啊。

  “怎么了?小李子,笑什么哪?”又是太子。我的天啊。现在我一看到那张俊脸就有杀人的欲望。这王八蛋是双性恋,我不鄙视他就不错了,居然还整天来找我搭讪。可惜他是老康最宠爱的儿子,因为他爱花钱,康熙居然把内务府总管让他奶公当。由此可见,我还是不敢得罪他,只好小心周旋了。

  现在,我就只好强行扯一个笑容出来:“回太子爷的话,奴才觉得,这一路风景真是不错。奴才来自蛮荒小国,还没见过如此美景呢。”

  说点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应该没错吧。

  太子倒兴致勃勃地开始当起了导游。看着他,我想起广东一句俗话:好眉好貌生沙虱。出门前,侍卫八卦团就给我传了小道消息来了,这位太子骄纵暴戾,千万不可招惹。可是,我不惹他他惹我耶。

  看他皮相,比梁朝伟也不差的,只是,坏话听多了,又在前天暂驻时亲眼见他虐死了一个女孩子,我就再也对他没半分好感了。那女尸被他的亲信拖出来时,我正好路过,只看见了血肉模糊的一双脚;是什么样的凌虐,才能让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呀。

  双手握紧了佩刀,我就想冲进去替天行道;同行的青志轩死死扯住我,强行捂住了我的眼睛。捂着被子,我哭了一夜。

  太子还在喋喋不休,说话极尽温柔。我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戳破,隐隐作痛。低头控马,我强行忍耐。

  “小李子,怎么了?嫌我聒噪啊?那不吵你了。我也该问候皇阿玛去。”他似未发现我的异常,笑一笑纵马返回。

  十三靠近我,轻声说:“小李子,别理会他。”我点点头,放松手。他眼睛倒尖,一下看见了缰绳上带了血,面上一惊,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长叹了口气。

  当晚宿在府衙,我是女生,格外开恩,给我一个单间。心里有事,卸了差,我回房倒头就睡。

  “叩叩叩。”咦,有人敲门。我披上衣服,边扣边开门。是十三。堵在门口,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站着。只得把他让进屋,止住我请安,十三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瓷瓶,拉过我的手,仔细看。“什么搞的,你就不能爱惜自己一点吗?”一边说他一边挑出瓶中药膏轻轻涂抹在我掌心。

  我的心事憋不住了。“十三爷,太子那么残忍,我实在很怕啊。”看着这个小我一岁的大男生,我在微微颤抖。“那天,我看到……”他一把捂住我的嘴。“胜男,别说,不要想了,忘记这件事。知道吗?”用力一拉,他把我扯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一切都有我。”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我连忙推开他。站开一点,我讷讷地说:“十三爷,谢谢你。我会得保护自己的。”

  十三微微笑,大步上前,伸过手来拉我。“怎么就吓成这样,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情况不太妙,这个早熟的大男生想到那里去了?我匆匆开口:“是啊,弟弟当然不敢把姐姐我怎么样。”装个白痴样的笑出来,我特意提醒他。

  “我不是你弟弟。”他的语气涩涩的。

  “你本来就比我小好不好?”白他一眼,我径直坐下,只是离他远一点。装模作样打呵欠,我咕哝:“好困哪,骑一天马,累死了。”

  他居然又走过来,我汗毛倒竖,别逼我出绝招哦。

  “胜男,记住,我不是你的弟弟。”俯身迫近我,他撂下一句,立刻转身出门。

  长出一口气,我哭笑不得。我才十八岁耶,谈恋爱是不是早了点?

  爬回床上,继续睡觉去。

  老天啊,让我又聋又瞎吧。我又听到太子下处传来了声惨叫,旋即湮灭。

  保持职业性微笑骑在马背上,我双目无神,昨晚听到异响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现在虽不致无精打采,却也是疲累不堪。

  “小李子,你看,这沿途风光,倒也不输昨日啊。”这样温柔如春风的声音,怎么能出自一个变态之口。

  忍无可忍,就毋须再忍。这是林队教我们的。我侧开头,淡淡地说:“回太子爷,奴才只看得到冤魂。”

  “你……”他为之气结,却没有发怒。“那些人不过贱若蝼蚁。”平静一下,他说,声音还是一样的和煦似情人的爱抚,说出的却是残忍与暴虐。

  我略欠一欠身:“是,奴才受教。”闭上嘴,我决定不跟他争辨,我无能为力。

  晚上睡觉,我只得搓了棉球塞住耳朵,倒也没再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了。

  一路召见官员,了解情况,考察官员。并要侍卫中武艺高强者与当地军队比武,并阅视各项作战技能。视察水利工程,召见一批闲居在籍的士大夫和文人学子,增加科举考试的名额,减免赋税。

  一般倒也没我什么事,我只需要站在屋角作一摆设就行。

  终于是到了。

  五台山历史源远流长,寺庙建筑恢宏壮观,佛教文化享誉世界。康熙第一次西巡五台山,重建菩萨顶文殊院五顶殿宇,加盖黄色琉璃瓦,拨五台县正供的十分之一作为菩萨顶和射虎川处喇嘛日常之用。菩萨顶大喇嘛由朝廷直接委派,赐封爵位。

  我们此行,就住在菩萨顶黄教寺院内。我直接跟随侍宫女住在了一起。

  傍晚没事,我溜出了寺院,决定去山上探险。

  在南北穿流的清水河边,我拿出沙袋,装上沙子,捆扎在身上臂上腿上;找了一座山峰,开始徒手攀援。

  唉,刀不磨果然要生锈。好容易我才登上峰顶。凉风吹来,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我不由打起了喷嚏。快步下山,我得找药吃去,特种兵也是会生病的。

  行至山腰,有一个山洞,洞口站了几名相熟侍卫。站着哈啦几句,一个姓陈的问我:“小李子,你一个人跑山顶为什么啊,怎么我们都没见你上山?”

  “你们想老婆去了。”我嗯啊着搪塞。

  洞内传出声声惨叫,我咬住下唇,向他们告辞。几个侍卫面露不豫之色,老陈轻轻说了句:“唉,作孽哦。都是些十来岁的孩子。”

  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我握住刀柄就往里冲。众人慌忙挡住我:“哎哟,姑奶奶,咱们小小侍卫,说白了,是皇家的看门狗,这良心,早该喂了狗喽。这事,咱管不了。”

  我痛彻心扉,眼泪就流了下来。恰在此时,又有稚弱的哭声传出。

  “吵吵嚷嚷的,干嘛?”太子贴身太监刘忠出来喝斥,见了我,有一瞬的愣。

  我默默转身下山。心里真是很难过。我的胆子,是越来越小;我的正义感,早就跟其他人一样,喂了狗了。离开了现代文明社会制度的支持,强权下,我仍然只是一个懦弱的小女生。

  没走几步,老陈追了上来:“小李子,太子爷请你有事哪。”

  “我不去。太恐怖了。”我想都没想,一口回绝。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占,要是这个变态想作什么,我根本没把握自保。

  刘忠气喘吁吁地赶来,挥手斥退老陈:“李大人,太子爷说了,要是您不去,里边那些个,可一个也活不了。”

  威胁我?我冷笑一声:“蝼蚁而已,谁会在乎。”他要杀人,我去不去都一样。

  刘忠无奈,只得将身子挡在路上,阻拦我。我不想得罪他,只好绕开,走山间草丛。

  没走几步,身后有人追来。

  今日必难善了,我拨刀出鞘。来人一身儿雪白衣裳,英气勃勃。“小李子,你倒是好大的面子啊。你就这样不想见我?”

  我冷哼一声:“太子爷杀气重,奴才不敢自投罗网。”他身后并未带有从人,实在不行,老子只有杀了。

  “呵呵。”他居然绽开一朵灿烂笑容,上前几步,伸手过来。我刀鞘一拍,打开他手。缩回手,他看了一看,不以为意,只说:“跟我好好说会子话,我就让他们放人。”

  放人?能放了那些孩子总是好的。“你说真的?只是说话就行?”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我咬咬下唇,点头同意。

  他伸长手臂,弹出一枚小小焰火,一撩前襟,就坐在了石上;含笑望着我,拍拍身侧。四顾一下,也确实只有那里才能坐下,我握紧刀柄,蹭过去坐下,小心地不碰到他。

  “你又何必怕我怕成这样儿。我可打不过你啊。”他把玩着拇指上的绿玉扳指,戏谑地说。

  我板住脸:“太子爷位高权重,小小侍卫岂敢冒犯。”

  “你看到了什么?你何必为了那些一钱不值的贱命跟我斗气呢。”他没有生气,依旧柔声说道。

  “奴才不敢。奴才小命还捏在太子爷手心里呢。奴才跟死掉的那些一样,不过是太子爷俎上之肉。奴才怎敢以下犯上。”是真的,我也怕死。

  “你不一样,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他幽幽地说道:“那一天,在雨里,你翻身下马,浑身血迹斑斑,头发蓬乱,居然,还能笑得那样甜美。从那天起,你的笑容就每天,都出现在我梦里。”

  我夸张地弯腰呕吐。他居然体贴地轻拍我背。“你个变态,手拿开。就算你喜欢疯婆子,也不是我好不好。”我惊跳起来,避开。

  他凝视着我,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霖布和老十五说起你,我更加的记下了你。你这样的女人,我从来就没见过。你跟宫里头那些,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我们满人女子,也有善骑射、能舞刀弄枪的,却跟你半点都不一样。最难得的,是你竟无一丝一毫江湖草莽气。你让我,忍不住想探究。”

  冷汗。我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再跟这个变态呆一起,我会忍不住杀了他的。

  “我一定会得到你的。”身后,是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心情沉重得很,拖着脚步我慢慢走。算了,我一定要辞职了,这工作再干下去我会崩溃的。堂堂的人民战士,保护的居然是残暴的封建帝王。这跟参加黑社会有什么区别啊。

  站在康熙寝殿前檐下,我轻声问青志轩:“青大哥,不干这侍卫了应该跟那一级提啊?”

  “不干?只有被贬斥的,那有自己不干的。怎么了?小李子,谁给你气受了?”青志轩惊奇地问。

  我叹口气。他安慰我:“按说,这些个阿哥对你都不错的。你没见我们,是动辄得咎,非打即骂的;你救驾有功不假,可在主子眼里,也算不得什么,这气,能忍,就忍了吧。最多明年,圣上给你指了婚,也就到头了。”

  “指婚?我又不是皇族,怎么可能指到我头上啊。”我大吃一惊。不是吧,当个保安就连婚姻自由都没有了?万恶的旧社会。

  敲开老四的门,我呐呐地说不出话来。直接跟康熙提,我没这胆子;十三对我有意思,我是万万不能求他办事的。现在,只剩下老四大概能够咨询一下。

  “有什么事吗?”四爷清清淡淡的话语有拒人千里的疏离。

  鼓鼓劲,我抬头问:“四爷,不当这侍卫需要办些什么手续?”

  他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讶然:“进来,坐下慢慢说。怎么了?”

  “我想辞职。需要些什么程序?”站在屋子中间,我简洁地说。

  他走近我身前,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太子对你怎么了?别怕,我这就去找他。”

  “不是,我不想被指婚,我也不想被某些人惦记着。本来我只是想好好工作,但是,这工作干起来不开心。”退后一步,我隐晦地提了提十三。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你心里有人?”

  撇撇嘴,我说:“四爷啊,人生不是只有男人跟女人的。心里有没有人一点都不重要。我也有权不喜欢别人行不行。”

  “我懂了。你且安心,没人会把你怎么样的。”他站起来,送客。

  随持几天,果然如四爷所言,太子和十三两个没再来找我麻烦;我也小心能避则避。嗬,这个四阿哥有能力哦。

 心情大好,走路带风。

  交了班,我又去爬山,这一次,我可再也不敢往上次那边去了,遇到太子作怪,管是管不了,不管,心里又难过。

  随着窄窄的青石路,我准备去找小宝韦爵爷呆过的清凉寺。

  距菩萨顶最近的就是显通寺,走进大雄宝殿我参观起来。

  家乡崇佛,贝叶经上的佛经故事,曾是我儿时的安眠曲;虽然为了珊珊学琴,我入了基督教;但是马恩列斯知道,偶是正二八经的无神论者。

  殿内无人,我一边研究雕塑,一边评点。

  有人进来了,我转身一看,是四爷。整整衣衫我打个千:“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起喀。”四阿哥挂着个浅笑,抬抬手。

  我倒退着便欲出门。“你也来礼佛?”背对着我,四阿哥轻轻说。

  “是。”看,我说话多简洁。

  “那你不是信了洋人的教了吗?”这世上还有没有秘密这回事啊。我又撇嘴:“四爷消息还真灵通。”

  “那是白晋说的。”

  “哦。”

  他摇摇头,笑道:“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能。”

  他一下子怔住,旋即转身走出大殿。站在殿外,他放声大笑,声震屋瓦,惊起宿鸟无数。

  这古代人也未免太爱笑了吧,我觉得这话一点都不值得笑嘛。算了,离他们远点,弟兄几个都有精神分裂的前兆。

  继续往山上爬。

  站在山腰一凌空飞出的大石头上,一览众山小。猎猎山风吹动我衣襟,满目青翠欲滴,我放声歌唱:“人说山西好风光,地肥水美五谷香,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吕梁。站在那高处往下一看,你看那汾河的水啊,哗啦啦地流过我的小村庄。”

  “唱得不错。没想到你一个外邦女子,还能知道山西地理。”一个声音远远地近了。

  我仰天长叹:“饿滴神,上帝以及老天爷,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阴魂不散啊。”

  四阿哥已经踏上了我所站着的石头,两人衣袂当风,情景倒颇是浪漫。只是,这石头怎么一下子变小?

  “四爷,奴才告退。”好心情都被搞得荡然无存了。我侧着身子从他旁边挤过,脚下一滑,他一把拉住我手腕,惯性的作用下,我居然撞到他怀里。下面是百丈悬崖耶,我连忙脚下用力,钉住。

  他一只手还握着我手腕,另一只手,暧昧地放在我腰上。“小心,小心我们两个都摔下去。”他靠近我低语,鼻息吹得我面颊痒酥酥的。我脸一下子烧起来:“四爷,你放开我啦。”

  “你脸红的样子真可爱。”他倒是依言放手,却仍是阻住了路。“这才像个姑娘家。”他悠悠笑着说。

  “少来,什么像不像的,我本来就是女生好不好。”我索性坐下来,吹风。

  他轻笑一阵,声音悠远地说:“老十三不甘心,要亲自问过你。”

  我回头仰望他,很是不解。

  “老十三一早对你有心,为何你却对他无意?”

  我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大红花,嘴角有颗痣的四阿哥形象。“哈哈哈哈,你别逗我啊,我要掉下去一定是你害的。”我捧腹大笑。

  笑了一阵,肚子实在痛。他像是恼了,说道:“老十三对你一片痴心,你觉得这很好笑?”

  “不是啊,只是,关你什么事啊?”我忍住笑,半喘着勉强回答。

  他撩起衣襟,也坐下了来。开始痛说革命家史。

  “大哥啊,一,十三爷比我小,这条鸿沟无法填平;二,我觉得我还小,不想谈恋爱嫁人;这两条理由够不够?”不错,他说的是很感人,他跟十三的兄弟情深也确实真挚,十三的身世也是阿哥们里比较惨的。但是,“他喜欢我,我是很感动没错,但我没理由没义务也没办法还给他同等的爱。”又不是我让他喜欢我的。

  他若有所思,沉默半响,轻声说道:“你是说,你不喜欢老十三?”

  “是。”给你个标准答案。

  他脸上有奇异神情一瞬而过。“那么,你喜不喜欢我?”四阿哥侧过脸,直直盯着我的眼睛。

  啥米?我上身后仰,手连忙一把扯住他的衣服。拍拍胸口,我没好气地说:“喜欢喜欢。”我喜欢你死啊。

  爬起来,我落荒而逃。怎么又遇上一个自大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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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买了本书〈中国A组〉,看了之后,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写自己的了。像我写的那种垃圾,居然能赚到一百多万的积分,而刚刚,我在晋江上看到了《中国A组》杨叛。这样一本看了让人血脉贲张的书,积分只有区区三十万。这还是有了一篇高水平长评的结果。自卑夹杂了痛心,让我真的写不下去了。对不起各位。我需要调整一下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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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诉] №2 网友:LILI 评论:《秋水长天(清穿)》 打分:2 发表时间:2006-07-06 21:40:43 所评章节:9

中国A组的文风和你根本就不同嘛,为什么要去比呢?杨叛 的文固然好,你的也不差啊!不然我也不会从刹那芳华追到这里来了,你不想信自己,也要相信我们大家追文的人的眼光嘛!他的文三十多万分,是因为他的文类型在晋江里偏好者相对较少,我也觉得很棒,你的也很棒,所以,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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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只有你们的鼓励,才让我有了继续的动力。真的很感激你。我会写下去的,我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拥有杨叛的沉重感,所以,就让我喜欢他的好了。让喜欢我的,能够在闲暇时开一下心,我就满足了。

再次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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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流觞的文,我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要老四出演了,毕竟姬大你说的太毒鸟:谁穿越都要参观一下可怜的44,44也滥,一看见穿越女就走不动。

难道,偶家的胜男也摆脱不了清穿文的宿命?

让我们看看皇太子的真面目吧。。。

李朝实录》卷四十九,肃宗55年3月中记:允礽尚有“阴蒸诸妹”的乱伦行径。(另,通奸庶母是为“蒸”(此字应将草字头去掉) 如隋炀帝强占宣华夫人,史书也用到这个字)

还有,康熙还说:“(自己)从不令外间妇女,出入宫掖。亦从不令姣好少年随侍左右。”“今皇太子所行若此,朕实不胜愤瞒。”

《李朝实录》还一再提到:太子“性甚悖戾,多受贿赂”,“沉耽酒色”,“分遣私人于十三省富饶之处,勤征货赂,责纳美姝”。“缔结不逞之徒,事事牟利,财可孚国。”

而且胤礽是双性恋,经常让人为自己在民间物色面容姣好的女子和男子,谓之“玉踊”和“小手”,这点令康熙很痛心,很羞愧,而外国传教士马国贤的回忆录也证实了这一点,说皇太子的被废和宫廷淫乱有很大关系,可见这个胤礽在品行上和唐太宗的废太子承乾是一样的.

胤礽这个人很荒唐,而且又很残暴,朝鲜人当时的说他十三岁就好杀人,清朝将来必亡在他的手里,可见其人本身品行确实一无是处,惹得举国上下无不侧目而视。
--------则由此可见,太子确实不是好人,没办法替他翻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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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稿:噶尔丹之女锺齐海到京,命与其兄一等侍卫色卜腾巴尔珠尔同居,配二等侍卫蒙古沙克都尔。(懒得改名字了,大家随便看看好了。证明一下我还是做了功课的。)

The Myth 说...

暧昧

  躺在家中锦榻上,我也学着阮文,捧个杯子慢慢舔。

  阮文在和珊珊玩游戏。“姐姐,你也来嘛。”珊珊一边儿摆弄着小瑚巧手做成的布娃娃一边儿叫我。

  “才不要,你们两个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我来了当娃娃吗?”喝着自己想法子榨出来的果汁,我回答。

  自从山西回来后,我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在宫里,每天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又惹到变态太子。

  不知道四阿哥跟十三说了什么,反正现在我们基本上见不到。四阿哥还是那一副众人面前很内向的样子,背地里的眼神剌得我浑身发毛。我知道他在记恨我,他觉得我对不起十三。

  我只有老老实实的上班下班。

  李明把琴送了给珊珊,说他已经教不了珊珊了。珊珊每天都在家里练习,真不知道她那来这样大的热情,一坐上琴凳,小丫头就连饭都忘了吃了。累得小瑚端个碗喂。我觉得这样不行,给她规定了时间,才把坏毛病给纠正过来。你说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有必要废寝忘食吗。

  一转眼,我们来这里已经两年了。

  阮文还老样子,到处跑,常常只留下我和珊珊在家;我又要上班,可怜的珊珊就只有和小瑚在一起。

  阮文坐在桌前,倒出杯水慢慢喝着。

  我坐在床上,一件一件地叠着他的衣服。“文哥,你确定你真的什么都不带?贵州正在剿匪,你要不要带了枪去。毕竟蚁多咬死象啊。”这一回,阮文要去广西。

  “贵州跟广西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去招惹大部队的。好歹我也是官眷,人家不会把我怎么着的。”他促狭地笑。

  我臭屁地说:“那当然,有麻烦就报我名字,嘿嘿。本官自然会罩着你。”

  他站起走过来,揉揉我半长的头发,抓起衣服扔开:“走,打一场去。这一下大概要去三四个月,没对手难受得很。”

  “要去这么久啊?那你回来都又过年了。”被他拉着往东屋走,我不满地咕哝。

  自从进宫当差,实战经验我日愈减少,最近虽然在恶补,仍然不是阮文对手,体能上不如他,力量就爆发不了,打了没一会就被他反剪右手压在了地上。

  “我投降了啦,放开啦。”好一会儿,阮文都保持这个动作不放,我哇啦哇啦地大叫起来。

  他手一震,放开了,站起来;我哼哼叽叽爬起来,很不满地看着他:“文哥,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捏着肩,我嘟起嘴。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阮文背转身子,走到窗下,问我。

  我气乎乎地活动着:“喂,你这话很能侮辱人耶。我都十九了,早就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了。”

  他声音里有笑意:“那你是不是可以谈恋爱了?”

  “才不,男人麻烦死了。这里都没有一个好男人的。也包括你哦。花心大萝卜。”我大大咧咧地说:“我要好好地玩,等到二十岁我才能找男朋友,然后谈很多年恋爱,然后才结婚。”这是我妈规定的。

  他转过来,抱一抱我:“丫头啊,你真是个小孩子。”

  他比我高一个头,下巴正好抵住我额头,青色的胡茬子剌着脑门,痒痒的。我推开他,扮个鬼脸:“虽然没胡子像个公公,可是,要是你的胡子戳痛了MM,那你不是还要费心哄?”

  他笑着摇摇头:“那我现在去刮。”捏捏我面颊,他大步离去。

  太子这王八蛋贼心不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我调了去毓庆宫。说是暂时去一个月,可是,看同事们的样子,我就跟上刑场一样了。

  跟在刘忠身后,我烦恼极了。太子对我怕是势在必得的了。就引我去这一件小事,都出动了毓庆宫的总管太监。

  刘忠将我领进游廊。心里有点奇怪,但也没多问,我只是暗暗伸手进怀里,握住了MK23。自从阮文离家,我就一直心神不宁;装好枪,小瑚给我缝了枪套,我就背在了身上。

  太子身着金黄色皇子夏朝服,披领及袖口俱石青片金绿,加海龙绿绣文于双肩,两袖各有烫金正龙刺绣,下幅八宝平水,负手立在廊下;初夏的蝉声并不扰人,还平添了几分悠闲韵味。

  我却是高度紧张,打千请安。

  太子转过身,笑容满面:“小李子,你不必拘束;我要了你来,原是给太子妃作伴儿的。”

  我必恭必敬地半弯着腰回答:“太子爷抬爱,奴才不敢当。”说这场面话还真是累啊。

  “小李子,你今年可有十六了?”说什么?我看上去很小吗?你说多大就多大好了。我只好点头如捣蒜。

  “唉,让你不用拘礼。咱们像上次那样说话就成。”他慢慢踱近我,我更是慢慢向后退。他脸上笑意愈加深,咧着嘴的样子就像大灰狼。

  我可不是小红帽。“太子爷有何吩咐?”我拨出一寸刀,语气刚硬。

  他扬声大笑。我惊惶起来,眼睛东西瞄,准备跑路。“胜男,若我要强你,你决跑不了。”细微几不可闻,他俯身对我说。

  我咬住下唇,长刀出鞘,架上他颈。他还是笑,不以为意地瞟一眼颈子。“你不会下手的。其实,你的心很软。你不舍得杀了我,杀一个喜欢你的男人。”我恨恨地还刀入鞘,无奈地说:“太子爷,你究竟喜欢我那一点?”

  “我喜欢你的笑,喜欢你凶我,喜欢你现在这样儿,又气又无奈的表情。”说着,他欺身上来,我身后是廊柱,已经退无可退。

  “我喜欢你,喜欢到了夜夜都梦见你。你知道吗?”在我身前站定,他轻声在我耳侧说道。

  晕死!“太子爷,我改还不行吗,你喜欢我什么,我就改什么,成不成?”

  他一怔,皱起眉头说:“你觉得我那里配不上你?我早欲跟皇阿玛要你了,可又怕你不高兴,只得慢慢跟你磨。你不是满人,家里没地位,这些我都不计较;欲擒故纵,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我的心都拿给你看了,你还要怎样?”

  大张着嘴,我听着他表白。他是很帅的,眉飞入鬓,目若朗星,长身玉立,甚至比阮文还俊点。

  大叫一声,趁他愣住,我飞快地推开他,跑开。“太子爷,我什么都不要,求你别玩我了。行不行?”

  他没有追上来,只是说:“我没有玩弄你,对你,我是真的。”

  管你蒸的煮的。我不干了。他妈的,这算什么,职场性骚扰?

  强行忍耐到交班,回了家我铺开纸笔写辞职信。

  这么多年没练了,当年在曾爷爷高压政策下练出的一笔柳体现在已经毫无风骨,只能见人而已。

  写好了信,心绪才平静下来。换了女装,去约青萍逛街。

  十二岁的青萍已经是个小美女了,娇柔甜俏,我见犹怜。

  挽着青萍的手,珊珊拉着小瑚,我们几个晃到了天桥。青萍的嬷嬷和丫环跟在身后,唠叨了一阵,见没效果,也就开开心心地四处张望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一个小男孩撞上了青萍。我一把揪住他:“东西拿出来。”

  小子磨叽着掏了个荷包出来。旁边已经有人围观:“揍这小毛贼。”

  挑挑眉毛,我吓唬他。“怎么样?你犯了众怒了。小子。”

  “看他也不过是穷人家孩子,小小年纪做这勾当,定有隐情。还请姑娘高抬贵手。”一个青年男子排众而入。

  我笑一笑:“谁没有隐情?难道说被盗的还没理了?”扒手最可恨了。“公子就算要装好人,也要有理有据啊。”放开小孩,我拍拍手。“何况我本来就没想把他怎么着。”掏出块碎银递给男孩:“喏,可不要再被逮着了。”

  青萍怯怯地拉拉我,“姐姐。我们回家吧。”

  “你不是没玩够吗?不过人太杂了,下次再来吧。”抱起珊珊,我们回家。

  把青萍送回年家,我突然发现被人缀上了。不动声色地,小瑚抱着珊珊继续走,我却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姑娘果然好身手,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是刚刚那个青年?

  我转身出来,他俊雅的脸上是淡如秋月的笑:“不知姑娘还记得一年多前的事吗?”

  我眨眨眼:“一年多前的事了,我怎么能记得住。难道,你就是我那无良的未婚夫君?”嘴里说笑着,我的手缓缓伸进衣襟。高手面前,我当然只有出绝招了。

  来人脸上红霞飞起,轻轻摇头,说道:“姑娘居然如此促狭,在下倒是走眼了。”

  “不要废话多过文化。你意欲何为?”他并没有在意我的动作,我也乐得掏出枪来,用衣襟掩着,拨开枪栓。

  “看姑娘不似满人,为何自甘堕落,做满人走狗?”他脸上有丝遗憾之色。

  叹口气,我只得回答:“这位公子啊,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汉人满人又有何区别?至于走狗,在这里,谁能不是走狗呢?”就算是汉室江山,还不是一样做皇帝的走狗。

  “谁能不是走狗?”他重复几遍,好似不能理解。“姑娘能否解释一二?”

  在这里?要是被皇帝的密探见到,我有几个脑袋啊。既然他提到一年多前,那是不是说他跟那次救驾有关?要是阮文在的话,一定宁杀错不放过;我杀了他的人,这事决不能善了,咬牙,我的手却迟迟不能扣动扳机;要我不问青红皂白动手杀这一脸正气的人,我可真下不了手。

  “在下受朋友之托,本欲取姑娘人头往祭难者,几次三番却难下得手去。我曾亲见姑娘烈马蹄下相救平民小孩;姑娘助那狗皇帝时,也并未知情。然姑娘却为何要做这昏君侍卫,与天下汉人为敌?”他长篇大论一通,我听得一愣一愣。这么说,他是查过我的?

  四顾一下,我长长叹一口气:“公子,什么天下汉人啊,朝中重臣,有几个不是汉人的?这京中百姓,又有几户满人?此一时彼一时,袁崇焕史可法是民族英雄,那天那几个人却是恐怖分子,反政府武装。”

  “啪”一声,男子手中折扇合拢:“此一时彼一时?说得不错。”言罢转身离去。

  我顿时愣在当场,啊,这算不算‘以三寸不烂之舌,强于百万之师’?

  这才发现,我已经汗透重衣。

  抱了珊珊,我决定睡到地下室去;这里的安保设施虽然简陋,不过要想进来倒还是不容易的。

  揣了信,我提前进宫。直接去找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

  “咦,小李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是阿敏道。他们正好来交班呢。

  我顾不上寒喧,告诉他:“大哥,我找佟大人。”

  “佟大人?那你怎么跑内廷来了,得去神武门。有什么事啊?我跟佟大人熟,等我交了班带你去。”

  我点点头,站一边儿等他。

  没一会儿,阿敏道出来了。“小李子,你有啥事儿啊?能告诉我吗。”

  “我要辞职。”我掏出信,“喏,我不干了。”

  他大吃一惊,接过信就撕:“你胡闹。这是说不干就不干的吗?大家都知道你的事儿,可这不是没法子吗?在那儿呆着,最多就是个打骂,这信要是呈了上去,你就得连累了家里人。”

  有这么严重?“大哥,可我应聘时问好了的,我有权辞职的。太,啊不,那爷骚扰我啦。”实在是憋不住,我噘着嘴说。

  “什么!”阿敏道像是恼了,低呼一声。咬牙切齿一阵,他平静下来:“小李子,你去找太医看看吧,老这么强撑着当值也不是个事儿。”

  装病?也不错。虽然我确实是不想干了,不过迂回一点也没错。

  哼,反正偶是女的,我就去看妇科,来个内分泌失调你还能不让我请病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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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诉] №1 网友:金坚 评论:《秋水长天(清穿)》 打分:0 发表时间:2006-07-10 01:45:23 所评章节:11

这样写好!

本来44也是个古人,这个44有点像刹那芳华里面那个了.我还是喜欢那里面那个.呵呵,继续,继续.

--------照你这么一说,我又得改了。总不能一点突破都没有,写来写去就那样一个男人啊,颠覆,我要颠覆。本来,两个四四跟据我的粗浅研究,基本上应该就这样了。不过,两边一样,还是挺难堪的。我个人还是比较认同洗桐女史的看法:雍正其实倔强、敏感、烈性,孩子气,情绪化,自信得接近自负。

根据我的理解,如果要臆断四四的话,就不用打穿越牌子了,直接架空。当然,我写的也只是臆断。

另:不知道真正的军人是怎么样想,虽然我痛恨辫子戏,也觉得某琅大将军跟日伪军没两样;但是对于当时的反清复明,我还是觉得也就跟车臣啦东突啦什么的一样。

情惑

作者有话要说:
近些年清宫戏不断,从顺治到溥仪,众皇帝被吹捧了几遍,还不算众秘史。那个二月河也因几部清皇小说,捧走了中国文学最高奖项,据说现在收入也快上福布斯了。而这一切,与目前掌握着人们视线生杀大权的广电部不无关系。我不知道那里面是否有满清遗老阴魂不散,但他们的确从很大程度上误导了许多对历史不太了解的人。
 
   我最讨厌听的一首歌就是那首《康熙王朝》插曲,什么真想向上天再借五百年。

  再借五百年干什么? 要我们每日见到他还三叩九拜?高呼万岁?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他一句不杀,全家发配吧,还谢他不杀之恩?

   二百五十年的奴隶生涯,不管从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该停止嗑头了。

   历史就是历史,真相不容抹杀。今天的存在,是无数个历史顺延而来。不能说为了“某某集团利益”“为了顾全大局”,就忘记那曾经存在过的历史,抹杀真相。

  真相不容抹杀。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

现在的我,十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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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一七零八),皇家发生废储的不幸事件,皇帝后来评论他儿子们的性情时,提到雍正在“幼年时,微觉喜怒不定”。知子莫如父,康熙当时对雍正的这番评语应该是可信的。可是雍正认为这样的评语不好听,尤其怕影响到他日后的声誉,所以他向父亲说明他已长大,性情经多面磨练已经稳定了,恳求他父亲恩准不要把“喜怒不定”这四字载入官方档案。康熙后来想想皇四子地性情确已有了改进,尤其对父亲之心,“殷勤恳切,可谓诚孝”,因而就同意了他的请求,不予记档。

雍正的喜怒不定与精严刻薄个性,虽然对他的革新政治有加速以及成就的作用,但是对他的为人行事却也留下狠毒凶残的骂名。

雍正的个性中还有自信自负的一项特质。他常对大臣们批说:“你知道什么!”“你非长才之人!”“你的见识朕实信不及!”“看你伎俩实属特平常!”“所见甚浅矣!”“你乃穷书生!”“朕实为汝愧之!”等等的话语。

其实胤禛的性格和德妃、胤禵有很多相像的地方,都是那么的强硬、倔强、烈性。看到很多人评价胤禵是一个真性情的男儿,而对雍正,则用阴谋家、野心家来形容他,我觉得是有悖于历史的。其实雍正根本就不是一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人,也不是什么冷面王,他是一个有些孩子气,有些情绪化,不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而康熙对他的四字考语“喜怒不定”则是对此最好的注脚。---洗桐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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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地板上,听着客厅里珊珊在叮叮咚咚地弹琴,我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休息了两天了,为了养病,我也没出门,就在家里练截拳道。这是阮文教的,李小龙创的;可使用一切手段和技巧,但却不受特定手段的束缚。要求人在搏斗时抱定“不输于任何人”的坚定意念。练得累了,我就躺躺再来。

  唉,长叹一口气,我还是继续操练。锻炼身体,保卫自己。这是我现在的口号。

  “你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突然一个幽幽地男声。

  我有这么大意吗?就算聚精会神也不至于啊。转过头我一看。唉,又叹。

  “四爷,你是咋进来的?”正问着,小瑚哭丧着脸跟我说唇语呢。

  小姐,我怕这位爷,所以就……

  他挥一挥手,赶走小瑚。跨步进来,板着脸说:“你是越发的放肆了,爷今儿就要问你这逾越之罪。”

  “什么叫放肆,我不是称呼你爷了吗?”看着他,我有点迷惑。

  “你就这样装了病躲开太子?你能躲多久?不然,我向皇上要了你,你说可好?”他忽然抬起我下巴,眼睛直视着我。

  他脸上有温柔,还有,高高在上的自信。可好?这算征求意见?拍开他的手,“我不干了行不行?我又不是什么东西,任你们要来要去。你们人人都有老婆了,要我去干嘛?你们要,我就会给?”我吹声口哨,吊吊地说:“太子那里,我不过是不想撕破脸而已。要不然,哼,我会怕他?不过,还是谢谢你,不用你帮忙的。欠人情多了,不好还。”

  他神色略变,还在笑,却是嘲笑:“你想的是什么,人人都知道。就算你故作姿态,我会看不出来?若不是看你还略有些趣,我又怎会陪你演这出?”

  他倒是说的兴致勃勃,我却是睁大眼睛好像听天方夜谭。这话,听上去污辱意味浓浓。算了,四处树敌没意思,一个太子就够让我头痛的了。

  “四爷,我是什么样,我比你清楚。请,请至正堂奉茶。”我伸手虚引。

  他哼一声:“明明是女人,处处学男人样。没的让人看了恶心。”

  心头火起我呛一声:“又不是我请你来看。做这侍卫也是你老爷子提的,关我屁事。老娘还就不奉陪。”很久没说粗话了,现在说了,感觉很爽哦。他冲上来,拧我腕子;眯起眼睛的样子倒是挺有压迫感,可惜,面对的是受过系统心理战术培训的我。

  挑挑眉毛,我不屑地笑笑,手腕一转一滑,脱出。他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扬手打下。我握拳提肘一挡,没有打到,只是手腕震得生痛;我意外地看他一眼,看来功夫不错嘛。只可惜,也只是凭蛮力。轻蔑地又一笑,我后退几步。走过去提起墙边装饰用西洋剑,一抖手腕,出左脚,挺剌。

  他仍是迫上来,说:“别以为一张脸长得讨喜,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既口出污言秽语,辱及皇家体面,我也饶你不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撂下句:“识相的,明儿一早去领二十板子。”

  “站住。”他倒是听话,依言行事,甚至还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目露凶光,高声叫道:“小瑚,外面还有别人吗?”

  小瑚连忙跑回来,冲我摇摇头。“关门,放狗。”我嘿嘿笑着,箭步向他走去。

  “小姐,我们没养狗啊。”小瑚这个没有幽默感的,一下子把我绷好的气势给弄没了。

  那边厢,四爷正好整以暇地不屑地看着我。

  亮出一个花式,我向老四胸口剌去。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赌?你赌我不敢是不是?

  噗一声轻响,剑剌入他胸膛。一缕鲜红流了出来,他伸手捂住,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眼里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悲哀、惊疑、痛。

  我的手平伸着,剑却无法再进一寸。

  他嘴角浮起一丝丝笑:“你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兰姐姐,兰姐姐。”有人来?是青萍,这……

  小瑚着急地拦着:“年小姐,你不能过去。年小姐,请进厅里喝茶。”

  “我要找兰姐姐嘛。”

  年青萍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四爷?姐姐,我不是,我没有,我……”她忽然转身就跑。小瑚忙上去拉住她。

  一不做二不休?不不不,对青萍,我下不了手。倒提着装饰华美的剑,我怔在当场。耳朵里只是听到小瑚在着急地解释:“青萍小姐,我家大小姐和四爷是比武来着呢。”青萍却只是不停地嘤嘤哭泣:“四爷他流血了,得快去请太医啊。”

  “你还不替我裹一裹伤?莫非你真想闹得人尽皆知?”四阿哥仍是平淡地口吻,只是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默默扶着他往我房间去。他坐在我床上,倒还有闲心四处打量:“你住的?怎么跟狗窝似的。”懒得搭话,我只是提过药箱,伸过手去解他衣扣。

  “小瑚,打盆清水来。”

  端水来的是青萍。放下盆,青萍拧了巾子过来擦。“出去,不用你伺候。”四阿哥冷冷地说道。青萍眼圈一红,眼泪又下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不是你做的。”他又说,这一下,青萍红了脸,匆匆退开。

  清洗,上药,包扎。

  手触到他的肌肤,他似乎略有不适,绷紧了肌肉;绕过他的身子裹上白布,打个结,完工。

  “四爷,你能不能穿我哥的衣服?大小差不太多。”心里颇为不安,平时不过言语间有点不投机,他就老是凶我了,现在戳人家一窟隆,我这小命,悬。

  他闭着双眼点了点头。

  拿了衣服过来,青萍已经在屋里伺候他喝水了。娇娇柔柔地:“四爷,姐姐不小心,您可千万饶了她这一回啊。”

  放下衣服,就让青萍给他穿吧。反正这时代女生早熟,看上去青萍蛮喜欢四阿哥,不如给机会他们。

  “小李子,你留下,爷有话问你。”青萍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轻轻拉了拉我的手。

  伸手一刀缩头也一刀。看他唱那出。

  抖开衣服,我等他自己来套。“为什么?”没头没脑,什么为什么?我抬头瞟他一眼,继续低着头,沉默。

  他站起来穿上衣服,任我替他扣扣子。

  “对不起,反正就这样儿了。我是伤了你,你要怎样报复也由得你。只是,这宫里我可不能再去了。”替他拉平衣襟,我叹口气说:“本来,我是很想杀人灭口,把你跟外面那个剁成十七八块,包成人肉叉烧包也不见得就能查出我来。可谁让我下不了手。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走到桌子前,拿过前几天用过的纸笔,我刷刷刷开写。“喏,我的辞职信。”

  现在,只有打昏他,赶紧跑路了。

  “我饶过你。”啥?我扬脸看着他。他无奈地再说:“我饶过你了。这事儿你知我知。外面那个,你自己解决。只是,要记住你的身份,不准再欺君惘上,尊卑不分。”

  “可我伤了你。”低下头,我小声说。

  他突然伸长手臂,揽住我:“你既有不忍心,我也有不忍心。”

  抬起头,我睁大眼睛,真想看清这个人啊,一忽儿温柔,一忽儿冷酷,一忽儿不讲理,一忽儿却又善体人意。樱唇微启,我努力看进他眼里去。

  他笑咪咪地,一下子就吻上我的唇。

  我的初吻耶!大脑缺氧了。

  怔怔地任他辗转,我一片空白。什么?口水耶。条件反射似的,我提膝撞上他某处。“你个死色狼!”我尖叫。他弯下腰,句不成句:“你,你搞什么啊?”

  “谁让你欺负我!人家的初吻耶。”我狠狠地吐口水,擦嘴唇。“你怎么能这样子欺负我。”我又羞又恼,只管呛着嗓子说。

  他直起腰来,一头一脸都是汗:“我情不自禁啊。你怎么这样狠哪。”看他痛成这样子,心里倒有点内疚了,我拉拉他的袖子:“对不起哦,你还痛吗?”

  他俊脸飞红,神情尴尬,我更是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只恨不得能钻到地洞里去。

  病假只批了十天。我还是得去毓庆宫受罪。

  毓庆宫是康熙特为皇太子胤礽所建的,前后一共四重院落;前院只有三间值房,我当差交接班就在这儿。太子住在第三进院,正殿即毓庆宫,建筑为工字殿。前殿面阔5间,进深3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前檐明间开门,次间、梢间为槛窗,后檐明间接穿廊与后殿相通。穿廊面阔1间,进深3间,东西两侧均为槛窗。后殿面阔5间,进深3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前檐明间与穿堂相通,廊檐安小板门,次间、梢间为槛窗,后檐均为槛窗。后殿室内明间悬匾曰“继德堂”,西次间为毓庆宫之藏书室,题匾“宛委别藏”。

  毓庆宫内装修极为考究,尤其是后殿内以隔断分成小室数间,其门或真或假,构思精妙,素有“小迷宫”之称。

  站在烈日下,我的汗流在脸上,痒得不行;汗珠滴在眼里,我只有用力眨眼睛。这秋老虎一说,果然是没骗人。旁边站着的几个同事,也是一般地直如标枪。一等侍卫也算得上三品大员了,在这宫里,却还真的只是看门狗。

  浓浓绿荫掩映的曲廊里,太子妃石氏正在与几个侧室闲聊。他妈的,有话不能在屋里说啊?不过就算她们在屋里,我们还不是得站在大太阳下面。

  就快要过中秋节了,今年,又是只有我和珊珊了;搞不好,我还得在宫里当差。阮文才出去了个把月,铁定是回不来的了,我只有试试看到时能不能请假了。

  几天前被一只色狼偷袭,我气得差点制了硫酸洗嘴巴;还偏偏怨不得人家,谁让我在山西乱说话呢。本来我就是开玩笑,谁知道人家就认了真。唉,这几天,一闭上眼耳朵里就回响着某人清冷的话:“你既对我有心,我又岂能无意;你既然亲口承认喜欢我,那我也告诉你实话,我也喜欢你。”当时我那个寒啊,回忆一下,只能请他当我没说过。自作孽不可活,我的初吻哪。

  好容易同事才来换班,坐在值房正准备喘口气吃饭,太子要出宫。

  放下碗,我长出一口气,抓过佩刀。“小李子,你自吃你的饭;我替你。”好心的小秦拍拍我的肩,同情地说。

  “小秦,太子爷早吩咐过了,不让换人。”来传话的小太监小春子为难地看看我。

  我耸耸肩,感激地冲小秦笑笑,整整衣冠出门。

  在这毓庆宫呆了小半月,才知道,这太子人缘实在太差;这些个阿哥们几乎都不上这儿来。我值了这些天,就见四阿哥和七阿哥常来。四阿哥见我,总是丧着个脸子,决不瞟我一眼;我自然是暗暗高兴。反正我是目不斜视。

  偶尔,太子打我面前过时,会略为驻足,若有所思,也会在没有其他人时温柔地冲我笑,和我说话;我一概用宫廷礼仪常用句型应对,他也只是无奈地笑一笑,叹气走开。

  就算我是走了狗屎运,那也太不正常了啦,太子的残暴我是知道的,却不知道他也会如此,怎么说呢?深情?不对不对,用这个词一点都不准确,应该是,无聊。

  一行人拥着太子出了宫,其他人大概是知道该上那儿去的,骑在马上,我仔细辨认着道路。肚子很饿耶。

  众人径直往西北郊而去,那就是去太子私园了。康熙曾在畅春园西边修了座园林,赏太子居住。我可是还没去过呢。

  甫至门前,早有门官引入。迎面就是一池荷花,亭亭袅袅,开得正好。我不禁缀在后面,蹭到池边,伸了手去摸。

  “小李子,快,别磨蹭了。”一个蒙古侍卫轻声催促我。太子已经进了池畔一座两层小楼。我连忙快步跟进。

  跟着上了楼,饶我曾看过豪门影视,见多识广,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奢华自不必说,妙的是毫无刻意铺陈的匠气。楼口一侧坐着十多个人的乐队,奏响琴、箫、瑟、筝各式各样乐器;四面已经摆上了矮几软榻,居中是一整幅大地毯。地毯不知道是毛皮还是织物,反正我踩上去只得强提一口气,用脚尖快步走过,毯上已经有身材火爆只着轻纱的舞女在回旋;一幅幅绯色轻罗垂地曼舞,奇异香气熏得我忍不住要打喷嚏。

  太子径往主位坐下,有人上来呈报。

  我跟着侍卫同事们分别站在了不当眼处,正好身后就是窗子,我悄悄转头向外看。窗下是接天的碧荷,远处绿影参差,近处一排屋子里,隐隐传来弦索声音。

  舞娘们身段窈窕,脂腻粉香,却熏得我一阵阵晕,只好眼珠滴溜溜地四下里张望。

  歌正浓,舞正酣,九阿哥的眼风瞟了过来。

  我正正站在他对面,只觉得那双秀媚无匹的眼睛里竟有冷电般的光芒。

  老九转头望向太子,笑容可掬地说道:“太子哥哥,咱大清朝第一女侍卫在这儿,何不让她献唱一曲番邦之乐?”

  几十只眼睛一齐向我望过来,十三眉一扬似有话说,身边的四阿哥不着痕迹地按住了他。

  站在正中地毯上,乐舞早就停了,众人捏着酒杯看着我,间或小声说话。我心一横,打了个千儿:“三品带刀侍卫李胜男给各位大爷请安。”糟,我怎么用起三十年代舞女的口吻了。

  有人绷不住,笑出了声,我笑着四处扫视一下,只有老四还是云淡风轻;太子面色如常,眼里却有苦笑;十三要不是老四盯着,看他脸色怕不立马就跳起来。

  “前儿听你言说异邦风情,不如你就唱个家乡曲儿给大家助助兴吧。”太子笑吟吟地,声音一如往日温雅。

The Myth 说...

我再蹲一蹲,用那种娇得滴水的声音回答:“是,奴婢遵命。”你们一个一个不是说喜欢我?给个机会震你们一把。

  乐师们有点不知所措,眼睛齐刷刷往向我。我淡淡一笑,冲他们摇摇头,我才不要什么乐器。

  轻咳一声,我一个深呼吸。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姑娘好像花一样
  小伙心胸多宽广
  为了开辟新天地
  唤醒那沉睡的高山
  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

  这是伟大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明媚的阳光

  好山好水好地方
  条条道路都宽广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他的有猎枪

  这是英雄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这一支《我的祖国》曾让我们特警队在C省武警总队文艺汇演上拿了个第一名。不好意思的是,我是领唱。小时候在家乡,没什么文娱活动,常常跑了去看豫剧,还跟草台班子学了两年,多的没学会,嗓子倒是放开了。

  一曲终了,满室静寂。我骄傲地笑笑,就让你们这些古代人见识一下吧,什么叫做军歌嘹亮。要我说,得唱《松花江上》才震撼咧。可惜的是,偶不记得词了。

  扬着眉,我吊二啷当地四顾。

  太子眼中满盛惊奇:“这曲子是何人所作?词如斯豪迈,倒像是男人手笔;只不过婉转处却要女子唱来才好听。”

  我扯扯嘴角,大言不惭地盗乔老爷的版:“就是我。”这一次,杀头也不能自称为奴。我既唱了出来,就要对得起先烈,不能给咱们中国军人丢脸。

  有人击掌,我扫了一眼,是三阿哥,这个温文尔雅的皇子却是沙场猛将,康熙在三十五年亲征噶尔丹时他不过十七岁,却已亲领镶黄旗大军,勇猛善战。“小李子不愧为我朝第一个女侍卫。这曲子真如太子哥哥所言,豪迈英武。来人哪,赏。”素闻他跟太子不对盘,这一次夸我,说不定又想当一回黄鼠狼。

  接过他长随的托盘,我盈盈半蹲:“谢三爷赏。”起身却见四阿哥皱起眉头,视线交集,他嗫嚅一下,终于跟着开口:“两位兄长所言极是,如此佳音,岂能无赏。”示意一下,又是一盘东西送上来。

  我当然是来者不拒。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东西接二连三地送了上来,越撂越高,虽然沉甸甸的,可是钱这东西,谁都不会嫌多不是。

  我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从盘子后面瞄一眼太子,小子正笑容满面,端杯洒喝;眼睛亮闪闪地,只是看着我,有说不清的柔情在里面荡呀荡。

  他忽地冲我眨眨眼,软软说道:“来啊,赐杯御酒给小李子润润喉。”

  我怔住。上次我告诉阮文,我喝了酒要人背;可我没说的是,要等我打人打累了,才能乖乖让人背。我会发酒疯。

  太子身后一个秀美的小太监已经捧了酒跪在了我面前,另一个,不言不语地,接走我的财产。看看酒,看看场上众人,一干人等全在看热闹。十三眯了眼,嘴角漾个笑,冲我举举手中杯。端起杯子,我掩面仰头;照一照杯,我只是悄悄把一只手往身后背。这酒可全喂了这衣袖了。

  “奴才谢太子爷赏。”请个安,我无奈地谢恩。

  我是正二八经皇帝封的官,又是女的,谢过众人,就让我离开了。这一回,没玩什么哩格咙,直接让我回了宫。

  人手大多都在西花园,毓庆宫里守夜,就轮了我。换上备用制服,站在惇本殿檐下,我又开始打喷嚏。着凉了。大概是身体正处于低谷状态吧。

  小秦颇为同情我,让我在廊柱上靠一靠,他替我把着风。四更敲响,快要交班了,我振作精神。

  风清,星朗。我又想起几天前的事儿来。

  “四爷,我说那话原是逗您开心的。您可别当真啊,你已经有儿有女,妻妾满堂,不少我一个的。”

  “少的正是你。你既逗我开心,那就得一直让我开心。”

  “四爷,要说你也不缺女人不是,何必弄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找别扭?”

  “我总要叫你心甘情愿。”

  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他倒是挺强势挺自信,只不过,为什么在这宫里却又故作姿态呢?他是知道太子的意图的,只怕,他也不想惹太子。那也好,我就试试驱虎吞狼吧。只是,得小心别把自己给搭上。

  远远地见一乘软轿停在我家门口。

  是谁啊?我快步走过去世。轿夫挺面生,但都是高手,回为他们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太阳穴高高坟起。

  我没停,过家门而不入,径直往前走。

  “胜男,怎么,你家不是这儿?”温柔男声又开始魔音传脑。

  我正答话,一个巨型喷嚏打响,我来不及忍了,只得双手捂住脸,试图让音响小点。

  “大小姐,你回来了?”动静还是太大,宁婶开了门。

  轿里伸出只莹白如玉的手,一个轿夫连忙掀开轿帘,另一个抬起轿子后面,太子钻了出来。微微一笑,他老兄跨进小院。

  轿夫跟在他身后,也挤了进去,宁婶惊讶地看着我:“大小姐,你有客人来,怎么还在这儿愣着啊。”

  无奈地跟进,我快步上前,引他进后院。两个轿夫就站在了后院门口。

  珊珊和小瑚大概还没起,院里静悄悄的。我把他让进了从来没有过客人的客厅里,他好奇地看了看,坐在榻上。

  “太子爷,对不起哦,我家没有什么好茶叶。”宁婶已经捧了茶进来,我接过递给他,不好意思地说:“这只是市售的。我家没人喝茶。”我跟阮文都不喝,只是有时候逛街会因为无聊乱花钱买一点。

  他接过去,打开盖子抿了一口,神色未变,只习惯性地递给我。我只得捧了茶站在他旁边。

  沉默。

  我忍无可忍:“太子爷不知有何见教?”知道你累了一晚,皇帝通常都是放你假,你也不能上我家来呆着吧,我是又饿又累又病耶。

  “你唱的曲儿很怪。”他低着头,只是翻来覆去地研究手指头。

  我可是一下子没听懂。“啊?”

  他这一回飞快地说:“我从来没听过那样儿的曲子。姑娘家唱曲儿不是应该温软入骨的吗?怎么你会唱那样……”他似在思忖,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吧。“昨儿听说你病了,我就来看看你,你且莫怪我唐突才好。”

  不怪你不怪你,只要你消失就好,我已经快睡着了。“太子啊,你睡不着别人要睡啊,我昨晚熬了一宿啊。”打个呵欠,我就忘记了四阿哥训过的话了。

  他又伸过手来,我愣了一愣。“茶给我。”他将茶换到另一只手,拉我一把:“坐下吧。可得仔细着身子。我已经宣了太医了,只是这会儿怕还来不了。”

  “谢谢你,不用麻烦的。我喝点姜汤就行了。”挣开他的手,我坐在他对面。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宝光灿烂。却再也没说话。

  默默坐着,我暗暗苦笑,本欲说两句重话赶人,却在见到他像阮文一样的眼神后,心头一沉,再也无言。


因缘

作者有话要说:

№1 网友:wao 评论:《秋水长天(清穿)》 打分:2 发表时间:2006-07-10 17:15:41 所评章节:12

不会让女主又跟阿哥吧,大人早说,要是我就不跟了

呵呵,要是我现在说了,你不是更不跟了。结局既然出来了,那还有什么搞头?不过,我会尽量尊重读者的。

PS:至于辞职,史无前例,就当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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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走太子太医等闲杂人等,我终于能从床上爬起来吃饭了。

  不停地让小瑚和珊珊跟我讲话,耳朵里听着小姑娘的娇声笑语,我才能顺利地吃完饭。

  “大小姐,又有人来了,我是开门还是不开呀?”宁婶端着药进来,为难地问我。

  推开空碗,我急忙摇头:“不开不开就不开。”珊珊快活地接:“妈妈没回来,不能把门开。”接过药咕嘟几大口喝掉,我说:“不能开了,管谁来都不准开门。大家装聋。”这些变态、死色狼,他们再进来,我立马嘣了他们。

  躺回床上,珊珊这个没良心地拍拍我:“姐姐,我要去练琴了,你睡觉觉吧。”“不要,珊珊陪我嘛。姐姐生病好可怜。”我才不要一个人呆着,睡不着就要想事情,可是一想到太子,我就想吐啊。

  亲我一下,珊珊叫着跑了:“不要,姐姐,人家要练琴的。”小瑚抱歉地冲我笑笑,追了珊珊出去。

  这一回,熬到阮文回来,我真的要跑路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太子言犹在耳:“小李子,你好好养病,我会再来看你的。”他倒是深情款款,要不是我昨晚就饿着,非把隔夜饭吐出来不可。他是浑没当回事,我却忘记不了那天那具恐怖的女尸。

  先前,不知坐了多久,太医李之贤才一步三喘地出现。我尊老敬贤地让坐,太子那王八蛋,居然跟吆喝狗似地:“李太医,快给小李子诊脉。下次再这样磨磨蹭蹭,小心你的狗腿。”

  可怜老李大爷连辫子都白了,还得受这种孙子辈的人侮辱,我气极了,白他一眼:“太子爷,李太医年纪大了,走得慢在情理之中。”

  “无妨无妨,还请李大人伸出右手。”我既是男装打扮在宫中行走,倒也就没人避嫌。“李大人不过是偶感风寒,稍服两剂药即可。老夫这就请方子去。”李之贤略按一按,就诊断出病情来。这客厅里只有矮几,不方便写字,我就引了李太医往我房里去。

  拿了方子,我塞给老李两锭银子,连声道谢:“谢谢您啊,李大夫。您看,这大清早大老远的,就让您亲自上门,听说您家里新添了个孙孙,这点意思您就替我给孩子买点礼物吧。”

  老李看我一眼,默不作声收了。走回厅里,我居然看见珊珊爬在太子上。

  “珊珊,快下来。”我箭步上去,抢过珊珊,退至门口。这个变态,敢打我珊珊主意?我咬牙。

  珊珊搂住我脖子,冲变态笑:“姐姐,这个叔叔好好哦。我喜欢他哦。叔叔,你能常常来陪我玩吗?”太子还含笑点头。老李突然开口:“太子爷,李大人看上去气色不大好,怕是要休息几日才是。”

  “哦?可有大碍?”太子敛容问道。

  老李仍是垂首恭恭敬敬地答:“那倒没有,只不过劳累过度,怕会落下腿疾。”咦?那他刚刚不说。这老头是太医院的老专家了,就是不大会拍马屁,医术虽精,职位却升不了。生意最好就是他,只可惜,地位高不了。上次我装病就想找他,老头狷介,拒了我的红包也没帮我办事。

  小瑚去送太医,我转头看太子。他淡淡地笑。“太子爷,我实在是很难受,没办法陪你了。”叹了口气我说。

  “小珊珊,快下来,姐姐不舒服,抱不动你了。”他笑着走过来。我只得一步步后退。这人有特殊僻好,只要是生得好的,他才不管是不是幼齿。

  得罪你也管不了了。“太子,舍妹还小,请你别打她主意。其他的人我救不了,谁要欺负我妹妹可不成。”

  他脸色剧变,“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坏人吗?”猛地一个转身,他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处传来的一样。“你以为,我会连你的亲人也不放过吗?”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要是你还有一点点人性,就请你离开我家,永远也不要再来。”我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很怕你报复,但是,你别指望我会对你奴颜婢膝。”

  珊珊搂着我的脖子,有点迷惑:“姐姐,你为什么要骂叔叔,叔叔长得这样帅,怎么会是坏人嘛。”

  “珊珊。你不懂。”

  “不,她懂。只有她才懂我。我不是生来就是坏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话,没有一个人相信我。就连皇阿玛,也是这样。只有珊珊,只有这小女孩,才懂我的心。”太子猛地转过来,眼睛里亮闪闪地。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一软:“对不起,我反应太大了。”

  他有点苦笑:“算了,你休息吧。等你愿意听我说话,我再来。”

  我如奉玉旨纶音,连忙送瘟神。

  忐忑不安地过了几天,倒也没什么事发生,十三来看过我几次,都被挡了驾。每晚我都和珊珊睡,不敢脱衣服,两支枪就放在枕下。

  中秋夜,我和珊珊正吃着月饼,阮文回来了。

  看到阮文,我扑上去就开始大声哭。“文哥,你怎么才回来啊。”抽抽噎噎哭诉一阵,阮文搂得我越来越紧,熟悉的感觉又出现。“文哥,要不要我们逃走算了?那两个男人好讨厌,自以为自己长得很帅似的。”抬起头看着他,我小小声地问:“我知道你有个红颜知已,要是你不舍得,那我带了珊珊走好了。我实在呆不下去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人家不要嫁人啊。”

  阮文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胜男,你说什么傻话,要走,当然是我们三个一齐走。”他还是一样的黑黑的脸,可是看见他,我心里就会安定很多。

  抹一把眼泪,我离开他怀抱。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我开个玩笑:“哥,对了,你今天要不要去找那个MM?”

  “没有什么MM,那个女人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抱起睡眼朦胧地珊珊说。

  我一下子好奇起来:“那是什么样?告诉我嘛。哥,文哥哥。”

  “她是我训练的情报员,有时候也兼职接任务。她想让我帮她报仇。”阮文拍拍我头,没好气地说:“就算我以前是风流了一点,可你也不能老是把我想成那样子。”

  我摸摸头,噘起嘴:“那样子是什么样子?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是处男吧。你穿人家做的衣服穿得不亦乐乎耶。”

  “那是因为你不会做。”他长身而起,抱了珊珊回房。我无趣地拖着步子也回房。

  刚刚没精打采地躺下,门被叩响。无奈地起床开门,阮文在门口装深沉。

  “文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就站在那儿了。

  阮文沉默地会,叽哩咕噜说了串,看他很难启齿地样子,我拉他进了屋坐下,倒杯水给他:“文哥,你想说什么?用中文好啵?你是不是要结婚了?嫂子不让你再见我?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搞大人家的肚子了吧。没关系,说吧,我挺得住。”

  “胜男,对不起。”他说完这一句,又开始显摆。

  我嘟起嘴:“哥,你怎么这样啊,你明明知道我外文不好耶。你故意的?”

  “胜男,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他握住双手,艰难地说,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我睁大眼睛,不会吧,太突兀了啦。

  “胜男,一开始,在B市,我就对你钟情;你和珊珊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心里暖暖的。”大概是最难讲的一句已经说了出来,他的告白深情而流畅。我却听得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自从认识你,我就再没有什么知已了。我的心里,只有你。我大你很多,这我没办法改了,只是,我会一直一直爱你。希望你,”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措辞。“能试着跟我交往看看。”

  我早就羞得红了脸,可是,却很想很想听他说下去。低着头,我咬着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丝腥甜。

  “你说过二十岁伯母才同意你谈恋爱,可是,你们中国人不是都讲虚岁的吗?那也没关系吧。不然,你不用回应我,就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好了。”我没说话,他有点急了,一连串地说了出来。“虽然你是警察我是杀手,可是在这里,我们的身份已经没有了,我们相处并没有障碍,是不是?”

  耳朵好烧啊,他怎么能这样啊,至少也应该在月亮下说这些话嘛。虽然心里甜丝丝的,可是,人家都没什么经验耶。

  阮文叹了口气:“胜男,对不起。我只是忍不住了。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只是,现在,你还当我是哥哥吗?”

  讨厌啦,没反对就是同意了好不好?人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嘛。脚步声轻轻地响起,我慌忙抬起头叫:“文哥,你别……”他静静站在我面前,笑容深情。

  噘起嘴,我伸手推他:“讨厌啦,人家要睡觉了。出去啊。”

  细不可闻地又叹气,他顺从地被我推出门外。“是我不好,你现在……已经够烦的了…… 那我们还像从前那样,是一家人,好么?”背对着我,他低声说道。

  “不好。”我脱口而出。

  阮文猛地一个转身,睁大眼睛看我。“我不要像从前一样啦。”他目光灼灼,我慌忙关门;靠在门上,听着轻轻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有点心慌了,要是他放弃了那怎么办?

  “阮文,你回来!”我一边开门一边大叫。

  门刚刚打开,我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胜男,坏丫头,你这个坏丫头。”他紧紧抱着我,喃喃说道。

  “你说什么?”我仰起头,狠狠瞪他。

  他深深叹了口气,轻轻吻上我的唇,像蜻蜓点水般,瞬即离开。“胜男,胜男。”一声一声轻唤,荡气回肠。一种眩晕的感觉荡漾开来,我全身在发抖。

  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他颈子,我的腿软得站立不住。他就势打横抱起我进屋,一下子,我的心快要跳出腔子:“不要,文哥,我们不可以……”脸庞滚烫,我声如蚊蚋地说。

  他只是笑,眼睛像夏夜闪烁的星星,笑容深燧而灿烂。大步进房,甚至还用脚背一勾关上了门。不敢再看他,我将脸贴在他衣服上,薄薄的丝绸下是他急促的心跳声;不可以,我们还不可经这样啦。小小声音在心里回响,却难于启齿说出口。

  阮文温柔地放我上床,亲昵地吻吻我的面颊:“我知道不可以。我会等你长得足够大。”

  “文哥。”我羞得恨不能打个地洞钻下去,拉高被子蒙住头,闷声说:“晚安啦。”

  悠然和煦的声音在枕畔响起:“胜男啊,我有话对你说啊。”

  “不要了,明天再说好了。”被子里好闷的,人家才不要面对他啦,羞死人了。

  “那你是不是就一直都不要见我?”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好吧好吧,我走了。好好睡,啊。”

  半响,我才探出头来,他已经走了。心里有点轻松,又有点失望。

  一种甜蜜在心头铺陈开来,一路走来,我早就没把他当哥哥了;可是,我又怕他只是把我看作妹妹。曾经我是那样一个懵懂而粗疏的假小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依赖阮文,就成为潜意识里的本能,他却常常离开我,让我就那样患得患失,不行,我一定得问个清楚。

  掀被起床,我披上衣服,径直向阮文房间走。

  客厅里是叮叮咚咚的乐声。站在门前,我看见阮文坐在琴后,专注地弹奏。琴音如流水轻淌,仿佛羽毛拂过心田;淡淡月光照进去,洒在地上一片清辉。

  走进去,我倚在琴上,看着他。他含着笑,一首接一首,弹将下去。

  “我喜欢这一首。”听到了熟悉的旋律《梦中的婚礼》,当年还是小孩子,迷《流星花园》到不行,还专门跟四眼田鸡学的咧。挤坐下去,我也把手放在了琴键上。

  他侧过头飞快地亲我一下,手就放上了我的腰。我冲他眨眨眼,快活地弹奏。偶尔忘记,阮文含着笑,迅速补齐。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按下最后一个音符,我刚刚抬起手,外面传来一个幽远的男子声音。

  我跳起来,阮文安抚地拍拍我,示意我坐下。“兄台既有雅兴踏月吟诗,却不知为何藏头露尾?”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阮文这老外,啥时候学会掉书袋了?

  “在下江南秋飞花,遥闻雅奏,冒昧来访,还请李兄及李大人见谅。”一片白影飘至中庭,饶我练过枪法的眼神,仍是看不太清楚,中国古武学怎么传到我就不行了呢?天下武功出少林,想我也是正宗的少林弟子(的弟子)耶,就算我学的时候有点偷懒,级数也不至于差了这么多吧。

  我这边自怨自艾兼自卑,那边厢两个男人已经开始拳脚相交。到得我反应回来,两人打至院中,奔出一看,阮文也并未落于下风;该名男子姿势优美雅致,阮文的实用狠辣,我暗中长叹,这真是高下立分,中国功夫享誉天下,绝非浪得虚名;看来人一派从容,连消带打,竟是让阮文连衣角也未碰到;阮文也没有吃亏,拳脚及身时,他总能缩身闪避,竟也是揉合了瑜珈柔道的软功。

  同时一声长笑,两人跳开,来人,哦,他说他叫秋飞花言道:“李兄果然高明,小弟甘拜下风。”同时抱拳长揖。咦?这不就是很多天以前说我是“汉奸”的那个?

  阮文挂着招牌笑容,还了一礼:“秋兄深夜来访,原来全为伸量在下?”

  “李兄此言差矣。如此良宵,在下前来,当有所求。”秋某抖开插在腰上的折扇,施施然进了客厅,路过我身旁还促狭地说:“李大人身着女装,端地是美貌非凡啊。不过让在下讶异的是,上次见你,青涩未褪;如今为何却风华绝代?”

  “关你屁事。”我脸一热,抛出一句。阮文走上来揽住我腰,轻笑:“与有荣焉。”“你那里学的这许多成语啊,老外。”我撞撞阮文问。“自然是女人教的罗。”见我拂然不悦,他连忙补充:“跟中国人久了,学的当然就多了。等会我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大马金刀坐在榻上的秋飞花轻摇折扇,晒笑:“兄妹二人如此亲昵,似是不大妥当。”

  “谁说我们是兄妹?”听着实在不顺耳,我气冲冲回答:“文哥是我男朋友。”

  秋某脸色有一瞬变化,似是惊讶。“李大人倒爱说笑。”

  阮文拥我坐下,仍是笑嘻嘻的:“秋兄要求什么?不妨开门见山。如此良宵,倒的确是不便外人久留。”

  “李兄如此干脆,秋某也就不婆婆妈妈的。在下想请李大人带我进宫。”秋飞花敛容,起身一揖:“秋某故人没于宫中,此去欲救她出来。还请李大人成全。”

  阮文和我面面相觑。“是女的吗?你旧情人?”我大胆猜测。

  秋某人展颜一笑:“李大人猜对了又猜错了。是女的,但跟我本人无甚关系。还记得染红李大人顶子的鲜血吗?”那笑容里,有落寞及嘲讽。

  阮文的手一紧:“秋先生说话夹枪带棒,莫不是觉得阮某技不如你?”

  我无奈地拉拉阮文,算了,若不拿枪,我们可还真不是人家对手。

  “宫中那位,是我过命之交、也是那位剑客的心上人。”秋飞花背转身子,缓缓道来。我夹上一句:“旗人才能进宫好不好?你不是汉人?怎么又有满人的过命之交了?”不忘记撇撇嘴。

  秋大侠长叹一声:“方子轩是汉人。我祖籍甘肃天水,与小方乃是幼时好友;小方是甘肃绿林中人,偶然结识官家小姐,一见倾心,二人遂私订终身。奈何宫中选秀,小双为了不连累家人,含恨入宫。小方为救出心上人,冒死进宫,小方表姐却为了救他而死。一时激愤,小方这才行剌皇帝。未料到事有变故,竟然被你阻了一阻。如今唯望你能帮忙救出小双,或可解小方心结。”

  小双?没听说过,不过我也不认识几个宫女或者妃嫔。“行,我可以带你入宫,或者,你可以代替我入宫。不过。先让我进宫打听一下,到底在那一宫,才好办。”还是多栽花吧。上次那个剑客也一时心软,饶过我命的,有恩不报也是不对的;更何况偶也要跑路了,就算做件好事吧。

  秋飞花起身整衣正色道:“此女名唤乌苏•霜月,十八岁,两年前入宫。父亲是甘肃道台。若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李姑娘也是功德无量。”

  “哟,不叫我李大人了?呵呵。”我笑起来,还功德咧。“那我明天就销假进宫好了。只是可能会花很多时间的,毕竟宫女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是查不过来的。对了,有画像吗?”

  秋某从怀中掏出一手卷递过,抱拳长揖:“在下先行谢过。”说罢咻一声又飞了。

  “文哥,他们高来高去,倒比现代高科技好多了,也不用怕燃油涨价哦。”我看得羡慕死了。

  阮文失笑:“丫头啊,这倒也是。走吧,我送你回去睡觉。你不是说明天要进宫?”

  被姓秋的这么一闹,我跟阮文相处倒正常起来了,不错不错,就帮他这个忙吧。

  看了几遍‘乌苏•霜月’的相片,记住她大致特征,我开始进宫上班。

  休息了几天,惊讶地发现,同事们变了,变得客气而疏离;连侍卫领班都打起了官腔。很是不解,我趁在后殿当值,没什么人之机,开口问小秦。小秦平时跟我挺要好的,称兄道弟嘻嘻哈哈,这会儿却支支唔唔。“秦哥,究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也不好明明白白地问人家为什么不跟我打闹不是。

  小秦嗯啊几声,见我仍是盯着他,小心翼翼挪开几步,飞快地回答我:“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看着小秦急出一头汗的样子,我心里一下子又是伤心又是气恼,这到底是为什么嘛,我做错了什么了,那么招人不待见?本想追问出个水落石出,可看见小秦战战兢兢,巴不得能离我多远离多远的样儿,我又忍了下来。

The Myth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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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别业一词是与“旧业”或“第宅”相对而言,业主往往原有一处住宅,而后另营别墅,称为别业。称别墅时,则是突出其园林气氛以区别于一般住宅。

别业和庄园有时含义相同,有时不同。别业建于业主所属领地或田产范围内的,与庄园相同;有的别业是一所包括有住宅的独立的园林,业主也不一定是地主或领主,这种别业就不是庄园。
中国园林史上最著名的别业当推唐代诗人兼画家王维的辋川别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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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山墙绿树参差的阴影里,我目不斜视,心里却在盘算着应该怎么样去找那个霜月MM。这宫中女人成千,找一个只知名字和长相的,跟大海捞针也差不了多少;我又不能到别的宫室乱走,本来还想寄望于年青侍卫,现在看来,没啥指望了。两个时辰飞快过去,换了下来,呆在值房里,气氛沉闷。那边几个侍卫小声说话小声笑,却没一个理我的。

  心里觉得委屈,站起来走出去,也没人管我。心头一闪念,是了,现在貌似是上朝时间,我不如偷一套宫女衣服冒充一下,也好去办事儿。

  大大方方地用职业性步伐走着,一路来往的人也没一个关心我。前面有个落单的女官,看服色是个七品的,不管了,无头苍蝇似地找是不明智的。

  “这位姐姐,我想向你打听个人。”大步走过去,摆出一副自认为无敌可爱的笑,我说。

  女官儿老成持重,反应绝佳:“不知道大人要问何人?”

  “我想找一个叫霜月的姑娘,姓乌苏的。”“这可不知道,景阳宫里没有这个人。”女官摇摇头回答我。

  谢过女官,我走回去,摸鱼也要有个限度的。

  最近比较霉。

  这个皇宫一定克我。小燕子的话还是有几句不错的。

  一进毓庆宫,迎面就是一群阿哥。太子领头,一四五八九十十三紧跟其后,那叫一个浩浩荡荡。

  装出个恭恭敬敬的样子,抖抖马蹄袖请安打千。

  太子温柔如水(庐山瀑布汗啊)地抬抬手:“起喀。”

  连忙站在一旁,拼命低着头寻找蚂蚁洞。“地上有什么好看的东西?说出来也让爷们儿乐乐?”这还是那位十爷,就算我捉弄过你一回,也不用这么记仇吧,没水准。

  “回十爷,奴才就是想看一看这地上能不能找到好玩儿的,也好孝敬爷啊。”我无奈地谄媚。妈的,我是越来越堕落了,想我堂堂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五好战士,怎么就成了一狗奴才了呢?强烈鄙视自己。

  几声浅笑,温和的八阿哥轻声说:“老十,你就别捉弄小李子了。”更轻的声音是十三的:“让小李子捉弄你是真。”低着头,我只见皂青的靴子停在我面前,略一迟疑,旋即走开。这位十三爷,就算你娶了老婆移情别恋,别表酱紫害我好不好,这要是让老十听到,不是又要记我仇吗。

  等这群阿哥们走开,我这阿妹溜进值房,坐下打盹。

  正在梦到阮文手捧玫瑰单膝跪地之际,魔音响起:“李大人,皇上召你见驾哪。”我一凛,整肃精神;又是魏珠,此人正在当红,我倒也不敢得罪,连忙又要掏钱。“李大人哪,咱们这就走吧?”魏珠并不来接,只是一迭声催促我。

  整理一下仪容,我跟着魏珠大步向上书房去。

  根深蒂固的军人本能让我并未向魏珠开口剌探,老魏却不甘寂寞的主动爆料:“李大人,九爷把你在太子爷宴上唱的曲儿学了,皇上召你去回话哪。”这魏珠本是康熙跟前当红的,平时最是个精乖伶俐的主儿,今天却怎么主动说些不该他说的话?

  “是这样啊,多谢魏公公提点,卑职铭感五内。”我说句场面话,大家互相给面子。

  跪在金砖上,我暗骂皇太极多尔衮以及顺治;偏偏还得山呼万岁。你就万岁去吧,到时候人类把你关动物园参观。

  “小李子,你且站起来回话就行。”老康还是很和蔼的,我收回参观这句。依言站至下首,大小阿哥挺齐全,十五十六快活地冲我挤眼;两个皮小子还没怎么长,作出的怪相我全看到了。

  听着康师傅板着脸考儿子,我在一旁翻白眼;这皇子皇孙的日子,还真是惨啊。当年我要是有他们这学习的劲头,清华北大也能上的吧;不过,要让我选,我还是情愿当兵去。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有人背不出来,赶外头太阳底下站着去。小十六也要出去了,哭兮兮地看看我,我冲他扁扁嘴。

  站了个多时辰,该考的考完了,康熙面色才缓下来,众人也就松了一口气。除了几个年纪实在小的,人人学业都不错的。

  正在同情十六,一七岁娃娃受这种虐待。“小李子,前儿你唱的曲儿是你们家乡的?老九哼哼了几句,倒是挺有豪气的。今儿你就再唱一遍吧。”老康在上头发话了。

  烦不烦啊?清清嗓子我只得又唱。

  “好,赏。”有人捧了东西下来,我骂句三字经跪下。这东西我宁愿不要。

  谢恩站在一旁,老康还不肯放过我。“小李子,你今年多大了?”无缘无故问我年龄,他想做什么?

  想了片刻,不知道该往大说还是往小说,干脆说实话算了。“回皇上,十九。”

  “那倒也是该嫁人了。朕给你指一门婚事如何?”

  哦?挺有人权,还征求意见呢。“皇上圣明,婚姻大事,自己作主。奴才世代家有严训,乃是自主择婚。奴才不敢有违祖训。”八卦团说过,康熙以孝治天下,又事事必法先祖;抬祖宗出来,会有用的。

  “哦?婚姻大事,自己作主,这倒是新鲜。”君臣父子面面相觑。“朕倒是头一遭听说。既是如此,朕就准你‘自己作主’。”老康眼风扫过,似有深意。可我管不了你有什么深意了,这多好啊!偶也不用辞职了不是。狂喜中。

  一直陪侍在侧,我现在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连带着看这些封建皇族也顺眼多了。

  康熙留儿子们吃了顿饭,才放了他们回去。看几个阿哥都是走路轻飘飘的兴奋样,我也为他们高兴,难道老康心情也好不是。

  “小李子,你高兴啥?”正跟在太子身后亦步亦趋,老十凑上来搭讪。我有高兴吗?不自觉摸摸脸,果然嘴角是上翘着的。“十爷,奴才见几位爷高兴就跟着高兴呗。”侧过头望着老十,我说了句废话。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声传入我耳,十阿哥的步子慢下来。

  路上人越走越少,进了毓庆宫,太子挥挥手:“其他人散了吧。小李子,跟我来。”又有什么事?我还没吃饭耶。嘀咕着跟上,这毓庆宫是个迷宫,很有趣的,我又开始东张西望。“小李子,你很喜欢这里?看你笑成这样儿。”什么时候,太子已经跟我离这么近?我连忙后退几步。太子轻笑一声,叫过太监,低声吩咐。

  这里已经是最后一重院落,迈步跟进次间,我小惊一下,周围墙壁皆为木构件雕成竹节状,上挂藤萝和萝花,与顶棚画满竹篱藤萝的天花连成一片,加上窗格雕成蝶形寿字,内悬粉红丝帘,这是什么装修手法啊,看得我眼花缭乱的。

  我撇撇嘴,这太子爷的审美能力还真是别致哦。

  太子懒懒地倚上炕,笑吟吟地让我坐。规规矩矩的我坐远一点。一时无话。

  没一会,太监捧了食盒进来,一样一样摆上了炕桌。太子亲自动手倒两杯小酒,双手执起冲我举了举:“小李子,来,陪我喝一杯?”

  “奴才不敢。”谁要喝酒,人家肚子饿了好不好?

  放下杯子,他笑意不减,走下来拉我:“胜男,这屋里没外人,你就别跟我生份了。陪我说会子话,行吗?”

  我皱眉闪开,“别拉拉扯扯的行不行?”

  “你还没用晚膳呢,一定饿了,来,坐下吧。”他摇摇头,仍旧坐回去,仍然温柔地说。

  怕了你。我咬咬唇,终于开口:“太子爷,蒙您抬爱,本来我是不应该拒绝你的厚爱的;只是,我心有所属,请你放弃我吧。”

  “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喜欢老四。”他平淡地说,仰头喝下杯中酒。“他的弯弯绕我会看不出来?这么多的兄弟,只有他一直站在我这边,他开了口,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真意外,难道四阿哥说过什么了?我松了一口气。变态太子解决了,老四也不难应付的吧。

  “我不会迫你,但我也不会放手。”怎么有这样子执着的人啊。我的脸又垮下来,闷不作声坐着。

  不放手,你凭什么不放。有老婆有儿女的人了,不自重。

  他那边一杯接一杯地喝,我在这边饿得流口水。搞什么嘛,在皇宫里生存训练?

  垂着头,我只好去想阮文和珊珊。也不知道他们在家里做什么,一定是珊珊在弹琴,阮文在喝酒。眼前浮起的,是阮文捧着很贵的琉璃杯喝女儿红的样子;看看上面那个,没情调,这样小盅小盅的,一看就跟孔已己一样。

  “你又何必如此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自知荒唐,也明白你女儿家的心,你且放心。”正在神游,太子不知何时蹲在我膝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双手撑在圈椅扶手上,他竟是深情而专注。正在想文哥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一软,没有打断他,静静听他说话。

  “我刚落地,母后就薨了。我一个没有额娘的孩子,在这宫里,心里苦得很。皇上封我个太子,所有的弟兄就都孤立我。打小,”他眼里一闪一闪的,是眼泪?我默默掏出手帕递给他。“打小儿,皇上就对我很严厉。别的弟兄可以结伴,我却没人理会。”他接了过去,却并未擦拭,只是用力眨眼。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了,同情别人毁灭自己的。我转开头,说:“太子殿下,我只是一介民女,地位卑微,乌鸦怎堪配彩凤;你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前朝祖宗有训,汉不选妃,我虽是番邦女子,进这宫廷怕也不容易。若是两情相悦,那倒也无妨,只是,对不起。”

  太子一愣,扶着椅子慢慢站起:“如果老四放手,你会不会跟我?”

  不能让他们兄弟为了我阋墙,毕竟,这两个人都对我挺好的。“我喜欢的不是四阿哥。”

  “是谁!”太子失了态,双手扣住我肩膀摇。

  皱眉挣开,我面色一沉:“太子爷,请你镇静一点。皇上都说过让我自己作主了。是谁都不关你事。”

  “是,不关我事,不关我事。”他喃喃念道,身子似有一倾,摇摇欲坠。我伸手欲扶,又缩回。“太子爷,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浑然不觉我早无礼到了极点,转身推门离去。

  外头早已明如白昼,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回值房看看,大家都在摸鱼,一个人都没有。毓庆宫侍卫是比较难当的,有时会挨打捱骂,但某人心情好的时候也常常赐宴、赏钱,一来二去,老练点的就很会看风向。既然如此,那是不是代表我也可以溜了?

  找人去。

  屁颠屁颠找了大半夜,摸遍东六宫一半的地儿,都没有。

  日月同辉了,我连忙跑回去准备交班。

  “哎哟。”一个宫女撞在了我身上。我伸手扶她起来,客气一句离开。等一下,我退回去追上她:“霜月?乌苏霜月?”

  “大人认识奴婢?”这是一个秀气的小姑娘,明眸善睐。进了宫N久,我才明白,原来清朝皇帝选的,不是美,是丑。今天见到这个小姑娘,在满人里算是出挑的。

  顾不得应卯了,我一把扯住她往树丛里走,为防意外,还捂住她嘴。

  放开她,我连珠炮价说:“你知道方子轩吗?他准备来带你走。你收拾一下,后天晚上在斋宫西暧阁等我。那里是佛堂没人去的。”

  小姑娘一怔,眼泪流下来:“大人,奴婢不能去。奴婢不能舍了家人。宫规严峻,奴婢死不足惜,却不忍带累家中高堂。”她越哭越凶,我手足无措,只得把她当珊珊哄;在我连买糖葫芦给她的话都说了出来,她方才强忍泪水,轻声道谢:“大人心存良善,奴婢自是感激不尽,若能见得方郎一面,就是立时死了,我也,再无所憾。”

  我心里酸酸的:“你是那个宫的,我试试看能不能让你出去,又不会害了你家里人。何况不是二十五岁就放出去的吗?小方大概会等你吧。”

  “奴婢是永和宫的。”她点点头,同意了后天晚上的约会。

  交了班,我已经是误了小半个时辰了;没人说什么,我出了宫。心里明白,还是沾了太子的光。

  出了宫门没走几步,就见阮文衣冠楚楚地站在长街上,提出一包东西。

  高兴地扑上去,咭咭呱呱说:“文哥,姓秋的要找的人找到了啦。我厉害不?珊珊乖吗?你有没有偷偷跑去找小姐啊?”

  阮文宠溺地单手抱我转一圈:“胜男啊,你说,我怎么敢呢?”

  “那你是有贼心没贼胆?”我不依了,噘起嘴推开他。

  他打开手中纸包,捧至我面前:“快吃吧,你不是喜欢吃这卷粉吗?”馋虫勾出来了,谁让我昨天没吃晚饭;接过来一口一小条,我吃得不亦乐乎。“慢慢来,先垫一垫,家里还有。”不知道他从那里又掏出个小水袋,我接过来连喝几口。咽了东西说:“好吧,看你那么早就给我送吃的,就算你找小姐,我也原谅你了。”

  “胜男,认识你,我就再没找过任何一个别的女人。”他握住我的手,拉着我慢慢走,低声说:“我死心眼,认定了就不会变。”

  心里一阵暖意升起,低了头,我再也没说话。两人默默牵着手,走进了东堂。

  坐在空无一人的圣堂里,我平生第一次祈祷:“上帝啊,请你让我以后能在教堂里结婚吧。”阮文忍俊不禁:“你应该跟我说啊,跟上帝说有什么用?”

  “切,谁说我就一定嫁给你?万一我要是嫁别人呢?”我又开始口是心非。

  阮文一时呆住,拉我入怀,霸道地说:“我不准。我不准你嫁给别人。我知道你还小,我能等你长大,可我不决会让你长大了去爱上别的人。”俯身吻上我的唇,他深入掠夺,舌尖灵活而极富有技巧地勾引我的,缠绵辗转。我无力地吊在他身上,毫无反应,只有凭本能回应;良久,他才恋恋不舍放开我,深深叹息。我双腿一软,坐倒长椅上,耳朵烧得难受。伏在前排椅上,我羞得不敢抬头。

  他也坐下了来,揽着我的肩头,凑近我柔声说道:“胜男,我爱你,嫁给我。我等不及了。”

  “不要。”飞速回答一句,我推开他逃走。

  什么嘛!那有这样的人,我们才谈了一天都不到的恋爱耶;那有这样子就求婚的。双手抚上脸,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出去,躲在教堂角落里,心跳得砰砰的。

  阮文笑嘻嘻地走过来,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更是紧张。下一秒,落在他怀里:“胜男。”他呻吟一声,无奈地说:“我以后都不做让你不高兴的事了。别紧张,我不会怎样的。我只是,情难自禁。”脸埋在他胸前,我呐呐地说:“也不是不高兴,只是,人家害羞嘛。”

  默默相拥一阵。“咱们回家吧。珊珊昨天说想出去玩。”阮文揽了我出门。

  那儿都去不了。

  “少爷,大小姐,你们回来了。来了几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着进去的,就在里院坐着呢。”宁婶刚刚打开门,就低声说。

  我们对视一眼,阮文隐隐将我护在身后,我也握住了腰刀;虽然不称手,聊胜于无。

  “李兄,李大人,回来了?在下给两位引见一下。”秋飞花抱着珊珊迎了出来。身后跟了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那双眼睛我熟得很。悄悄地我往阮文背后贴,冤家路窄好不好。

  青年上前一步:“甘肃云山寨方子轩,见过两位。”

  “小方,我已经找到你女朋友了,明天我才能进宫,你且休息一晚,我跟她约好了,后天才能见面。”我讨好地说。阮文好笑地握紧我的手。

  方子轩淡然一笑,转身负手,望向天空。“她不肯出宫,是不是?”语气沉痛的让人掬同情之泪。

  倚进阮文怀里,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进屋分别坐下,秋飞花好像跟珊珊已经很熟的样子,抱了珊珊在琴旁,由好为人师的珊珊教他弹两只老虎。

  方子轩望定我,苦涩地问:“她还好吗?”

  我抱歉地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你自己去问她吧。她在德妃的永和宫里,倒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四阿哥不好女色(谁说的?);十三阿哥虽然是德妃带,但是看样子也不是会强迫人的;剩下个十四阿哥小屁孩子,霜月姑娘只要行事低调,混到出宫没问题。”一连串说了出来,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出宫?这七年,让我怎么过!”小方似是性情中人,低声叫道:“我早料到这官家小姐,都是扬花水性。我以为,小霜她会不一样,原来……”

  阮文不以为然地接口:“如果你真爱她,就应该替她考虑;她的父母也是你的亲人,你就忍心让她难过?”

  “满狗都该杀。”小方口不择言。阮文面色一肃:“你的女友就是满人,你既然有种族歧视,又何必要她出宫;不能体谅,你又如何爱她?”说得好,我鼓掌。

  颓然坐下,小方脸色铁青。阮文仍是不依不饶:“既谈相爱,自是互相体谅,互相尊重,倘有异议,一切均是已方之错。怎么能出言不逊,妄自揣测。”

  “多谢李兄有以教我。”这边方子轩神色变幻,那头秋飞花长身而起,正色言道:“但闻李兄一席话,秋某枉称惜花人;那家闺秀有幸得奉李兄枕席,必定羡煞旁人矣。”

  心里高兴得很,冲阮文挤挤眼,阮文不顾客人在,飞快亲我面颊一下,倒又把我弄成一个大红脸。

  珊珊童言无忌:“哥哥亲姐姐了,哥哥亲姐姐了。”

  在场两人面露怒色。秋飞花怫然:“你二人虽是番人,但在我中华地界,也得守礼;兄妹岂能如此亲昵!如此无耻荒唐,秋某不屑结交。”转身温言交待珊珊两句,那方子轩已经是等在了门外。

  我尴尬无比,噘起嘴看阮文。都是这外国小子,玩什么现代派嘛。阮文哈哈笑,捏我鼻子。转头对两人解释说:“我姓阮,她姓李,我们不是兄妹。假托兄妹不过是行路方便,毕竟我和胜男还没结婚。”

  “就算不是兄妹,你们也太,这个惊世骇俗了。”方子轩到底是谈过恋爱的,打量我们片刻苦笑着说。

  秋飞花却仍旧不信,折扇一抖,声色俱厉:“秋某眼中可不揉沙子。你们既不是兄妹,为何这小小女娃口口声声只说哥哥姐姐?你们若是未婚夫妻,又怎会两年多不结亲?”

  我这下脸就更红了,跺脚埋怨阮文:“都是你啦,连避嫌都不会。不管,你自己解释去。”转身跑自己房里装鸵鸟去。

  开了窗子,我竖起耳朵听。三个坏蛋,怎么声音这么小嘛。真是的,什么都听不到。干脆睡觉。

  “起床吃饭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脸庞一温,又被偷香。“嗯,讨厌啦,老是亲人家的脸。有口水耶。”咕哝一句,我眨眼。眼前的人脸色有点臭,我勾下他颈子,印上一个吻。

  一时天雷又勾动了地火。又是缠绵绯恻的一个长吻。可是,现在我躺在床上,我脸有点绿了;貌似是我勾引人家耶。

  放开了我,阮文大步出房。在门边扔下一句:“快点起来,等你吃饭。”

  换条简单裙子,我走到饭厅。

  哈,那两只还没走?大喇喇坐着,正跟阮文喝酒呢。

  “嗨。”打个招呼,我也坐下来扒饭。珊珊还是挤在秋飞花旁边,那小子挺不错,时时照顾着她,夹菜啦,递水啦;服伺得珊珊蛮周到。阮文早就体贴地给我夹了平时爱吃的在另一只小碗里。

  我历来吃饭快,部队养成的习惯;吃完放下,我很奇怪地看着三个男人。他们好像已经成了熟朋友了,言谈举止,毫无距离。

  方子轩见我望他,脸微红,笑了一笑。我忽然想起那个袭我胸后手下留情的大男生,就是他?还绿林道上的咧。这样咋混哪。

  家里平白多了两个人,我的贵妃榻也被秋飞花霸占,珊珊快活地弹琴,阮文和方子轩在探讨爱情的真谛,我无聊得要死,只好回房继续睡。

The Myth 说...

小别

作者有话要说:

别业一词是与“旧业”或“第宅”相对而言,业主往往原有一处住宅,而后另营别墅,称为别业。称别墅时,则是突出其园林气氛以区别于一般住宅。

别业和庄园有时含义相同,有时不同。别业建于业主所属领地或田产范围内的,与庄园相同;有的别业是一所包括有住宅的独立的园林,业主也不一定是地主或领主,这种别业就不是庄园。

中国园林史上最著名的别业当推唐代诗人兼画家王维的辋川别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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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斋宫。

  赔着笑跟太子混了半天,才溜了出来,我站在花影里等霜月妹妹。方子轩功夫不是很好,上次就差点送了小命;在秋飞花和阮文的规劝下,他才放弃了亲自来的企图。所以,我背下他要说的话,来这里当传声筒。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跑过来,站在檐下,她小声呼唤:“方郎,方郎。”

  “他不能来,托我捎来这个给你。”是一个手帕包,包的大概是副镯子。“你也要体谅他,上次入宫他亲人没了。这一次大家认为他还是别再来的好。”霜月捧着小包,眼泪吧吧往下掉。我看得心中酸楚,拉了她坐在台阶上,递帕子给她。

  “谢谢大人。方郎他,好吗?”终于,这个水做的MM不哭了,我私下认为是没眼泪了。

  我点点头:“你知道吗?他有一次剌杀今上,不过没成功。”

  “唉,都怪我自己狠不了心。方郎愿意陪我天涯海角,浪迹江湖;我却放心不下年迈双亲和幼弟。自入了宫,我以为,此生再见方郎终无可能。谁知,天可怜见,竟叫我们遇上了大人您。”小姑娘说话客气。我有点脸红,其实我也做不了什么。掏出封信递给她:“喏,这是小方给你的。他说,他等你。等你放出宫。”

  霜月欣喜若狂,拿着信的手抖得厉害。大颗大颗的水珠又掉下来。

  “别哭了,我的天呐,小心脱水。”我无奈了,现在我只是嫌烦了。不去想离开或者以后的道路,一个劲哭哭哭,有什么用嘛。

  她抹一把脸,小心翼翼地收好东西,才向我再次道谢。

  “大人,我能叫你一声姐姐吗?”她怯生生地说,我连忙大力点头。

  “姐姐,认识方郎时,我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那一年,我陪额娘上香,采花扑蝶摔下山崖,是十七岁的方郎救了我;知道我是官家的小姐后,方郎送我回去就再也没来找过我。我记得方郎爱菊,就在闺中养了无数的花,每日均命婢女捧上高墙,只盼方郎能有一日得见。”

  “终于,方郎进了我的闺房;他对我,是又爱又恨。他恨我是满人女子,是官府千金。我说,跟着他,我就不再是满人,不再是小姐;听了我的话,方郎从此,夜夜来听我抚琴,教我练剑;十五岁时,我携了方郎去跟阿玛额娘说,当时就哭晕了额娘,气坏了阿玛。”

  “多少次,我欲以身相许,方郎总要等到名正言顺。我是要进宫的啊,若不是方郎惜我重我,我一进宫,就得活活晒死在高秆上。可是,就算我多么多么爱他,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双亲为了我的任性丢了性命啊。”

  霜月望着星空,深情地娓娓道来:“姐姐,如今又得了方郎的信儿,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要活着离开这里,跟我的方郎双宿双栖。”

  “难道你曾经想过死?”我听着有点不对,连忙问。

  霜月微笑着点点头:“是啊,想方郎多了,我就不想活了。我在德娘娘宫里,虽是女官,却不受宠,是人人都欺负我的;只不过,生而无欢,我又怎会计较。”

  心里一痛,我搂过霜月,大包大揽:“霜月,你别伤心,我就在这宫里当差;要是谁再欺负你,我告诉十三阿哥去,让他替你出头。四阿哥跟我也熟。小样儿,看谁再敢欺负你,我找条麻袋套上,非打得他妈妈都不认得他。”

  “姐姐。”霜月又哭了。“姐姐,你对我真好。”她强压着声音,哭得凄惨。

  好不容易哄了她回去,我回值房打盹。

  昨天我问阮文,是怎么跟两个孔夫子的门徒解释的,阮文笑着不说话,被我逼急了,他才说:“我告诉他们我姓罗,你姓朱啊。”我一时无解,睁大眼睛,又引来一个甜蜜的吻。“笨丫头,罗密欧与朱丽叶嘛。只不过,我这个是私奔版。”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被我痛揍。一边告饶他一边补充:“他们看我们情路凄凉,前程茫茫,当然就大掬同情之泪了。”

  听得我好笑极了,怪不得小方老是用那种看流浪狗的眼神看我。秋飞花有点古怪,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有时候我跟他说,他就拉长个脸走开。靠,不说就不说,很稀罕?

  还没等我替霜月报仇,新一次任务又出现了。

  康熙又要南巡,御笔亲点我随驾;知道这又是太子使的绊子,我没好气地暗骂了几万次。

  可怜我跟阮文,正式交往才多久啊!

  家里住下了两个外人,两小子居然绝口不提离开的话;秋某还自作主张请宁婶替他收拾了空着的西厢房,小方和他两人一个一间,作出个长住样子。

  我和阮文只得每天跑出去。在家里,小方倒还知趣,姓秋的就是故意捣乱,成天像灯泡似的晃来晃去。

  “胜男,好了,别生气了。外边多好,罗曼蒂克多了,还凉爽。”坐在屋顶上,靠在阮文肩头我长嘘短叹,阮文无奈地安慰着我。下面笑声喧天,那两只自来熟的,住了没几天,就常常来些个人,有男有女,成天师哥师妹的,倒把我们这正牌主人赶出来了。我嘟着嘴发牢骚:“本来就是讨厌嘛,人家明天就要出差了,本来还想跟你多说说话,现在弄上来吹风。好冷喏。”“没事啊,现在我们也能说,你想跟我说什么?”搂得我更加紧些,他声音低低地说。

  千言万语,无从出口,就是我现在的情况了。“没说的了。我会给你写信的。”我突发奇想:“对了,文哥,我们写密码信好不好?用摩尔斯电码。这样就没人知道我们说什么了。多安全。”宠溺地亲我一下,阮文笑了:“知道我看不太懂中文,是吗?”他双臂似铁,仿佛要揉我入怀。

  “顶上的,小心屋塌了。”秋飞花这个坏蛋,终于暴露出他的本性;他就是一个爱恶搞的家伙,所有的文质彬彬、斯文有礼,全是装的!自从住在我家,他就成了我的对头。只要我在家,常常会被他气得吃不下饭;阮文私底下说是一物降一物。仗着读书多,咬文嚼字讽剌我,不幸我又全听得懂;反驳呢,十次要输九次。还好,珊珊会帮我报仇,常常在他白衣上画机器猫。

  我气得大叫:“我的家耶,塌了关你屁事!”索性站起来大跳。阮文笑笑,圈住我:“胜男,小心,真的会塌。”“塌就塌吧,反正我明天就走了。”幸灾乐祸地我提高声音大叫。

  小方站在院子里,一脸讨好:“胜男,你先下来吧,我有事求你呢。”

  “说啊,我才不下来。你们喧宾夺主把我赶上赶下很好玩吗?”我迁怒于他。

  小方挠挠头,羞涩地掏封信出来:“胜男,好姑娘,你替我送封信行吗?”

  “报酬拿来,没钱免谈。”扬起头,我当然要拿乔。

  秋飞花站出来搂住小方肩:“要钱还不好说,小方可是富甲一方。狗官,你怎么这么爱钱啊?”

  阮文推我下去,为了上房,我们特意修了台阶。

  “小方,要送信可以,你得替我打花猫一顿。”某花的新外号就是花猫。

  小方二话不说,拉开架式;秋飞花跳开几步,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小方,你就这样重色轻友?”

  才懒得跟他们罗嗦咧。拉了阮文回我房间。

  腻在阮文怀里就不想离开。“文哥,人家想你怎么办?”阮文身子一僵,把我推开,一径走去打开衣箱:“胜男,我帮你收拾东西。”

  “我自己会收啊。文哥,你都不想跟人家在一起吗?”我噘着嘴抱怨。

  阮文没理我,找出衣服抱过来,默默打个包袱。我气得跺脚,“你怎么这样啊,又怎么了?”

  他叹口气,背对着我说:“胜男,你是大姑娘了。要是还不想结婚,就学着守一守这古代人的礼,好吗?”眨眨眼,我一下子明白。脸烧起来,我羞得无地自容。一时间屋内气氛诡异得很。我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文哥……”我讷讷喊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拥我入怀,无语,只有两人的心跳声在耳畔回荡。

  “胜男,”他艰难地说:“请你,快点为我长大。”大羞,我脸埋在他怀时,说不出话来。

  骑在马上,出了京师。

  此次南巡,还是只有太子和四阿哥、十三阿哥伴驾。他们似是约好的,都没有带女眷。是不能还是不愿,我就没打听。不过,十三带了个让我意外的人。

  在行馆歇息的时候,我轮值四阿哥别院。

  夜深人静,望着星星,我想起当兵时常唱的歌。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想家的时候很甜蜜,家乡月就抚摸我的头……想家的时候啊更想为家做点事,哪怕离家这么遥远这么久。”

  “胜男,你想家了?”身后有清泠的男子声音。

  我点点头:“是啊,我想我爸妈了。他们现在会不会也在想我呢?”

  四阿哥缓步行至我身畔,悠悠然说:“会。不过他们不用担心,会有人照顾你的。”

  “谢谢你。”我侧过脸去对他笑笑。难为他了,自我为中心的王子也来关心安慰我。

  他也笑了,朦胧中只觉得挺俊的。“胜男,我会照顾好你的。”听到他的话,心里有丝丝感激,他们确实也挺关照我的。沉默半响,他低声说:“胜男,这一路上,你要多留心;他不肯放手,我担心会有事。”

  他?太子啊,“不会吧。”我有点迟疑,毕竟以前太子也算以礼相待。“不过还是谢谢你,我会小心的。”

  又冷场了。他只得无话找话:“你的曲儿唱得可真好。都是你自己写的?”

  “不是不是。”我汗颜,人可以无耻一时,不能无耻一世啊。

  “再唱一支给我听行吗?”听他温柔的言语,我倒一时拒绝不了。不就唱支歌吗,无所谓罗。

  “女兵十八一朵花,百万军中一小丫……”压低嗓音我唱。听歌时他没说什么,唱完了他点评:“胡编的曲儿,姑娘家怎么能当兵?”我扑哧一笑,这人也太一叶障目了吧,你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也没有?“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回他一句,我冲他挤挤眼,唱《娘子军军歌》给他听。

  “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向前进……”

  歌没唱完,他脸色一凛,打断我:“又浑说。别唱了,你这唱的是什么!前边的还好,越说越不成话!”大概觉得语气过硬,他顿了一顿,放缓:“女人那里有什么冤仇了?这话儿出去可不能说。”

  我不以为然地做个鬼脸,切,我还没唱“霹雳一声震乾坤”呢。

  “四哥好兴致啊。”施施然走来十三阿哥,人未到,声先至。“小李子,远远儿的我就听着你唱曲子,怎么这会子不唱了?”十三一身青色便服,提着坛酒向四阿哥走来。

  打个千儿,我恭恭敬敬地说:“回十三爷的话,奴才唱得不好,四爷正教训呢。”

  两个男人相视一眼,十三压抑地轻笑,老四就是苦笑了:“我那里有教训你了,不就是让你谨慎点儿吗?”

  “四哥不用跟她解释,小李子这人我清楚,谁能教训得了她啊。”两人在房内饮宴,倒让我在外头望风。隐隐约约只听得到屋里嘀嘀咕咕,仿佛在说我坏话。

  酒不太多嘛,可里边那两个,居然就醉了。老四已经直接躺倒了。十三还算有点理智,知道回去,看他东摇西晃的样,我只好让亲自出马。

  “胜男,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吊在我身上的十三像头猪一样沉,偏还不消停,罗里八嗦的。

  我没好气地回答:“你多喜欢我?那你还娶老婆作什么?”直接把他交给他的亲随,我正要走,一个女孩子跑过来:“姐姐姐姐,是我啊,霜月啊。”

  耶?原来,德妃为了表示对十三的关心,派了霜月这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跟来。老四早赶走了他那里的人,现在独个儿在屋里;我有点担心,随便聊两句就离开了。

  果然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啊。才进院门,就听扑通一声;忙进去一看,老四滚下来睡地上了。

  连扶带抱把他弄上床,我坐在床边喘气。两弟兄都体现了封建社会地主老财的风貌,重得要命。

  老四跟我文哥一样,醉酒也挺乖的,静静睡觉,只是偶尔会呻吟两声。“水。”他喃喃。倒杯冷茶灌他几口,复又沉沉睡去。

  怕他再滚下来,我只得坐在床边守着他,时不时倒水给他喝。

  烛火早熄了,窗纸上有了淡淡的光;我推门看出去,雾很大,白茫茫一片,既无人影,也无人声。

  该出去等交接了。我轻轻掩门,还是传出‘吱呀’一声。

  “胜男,是你吗?”屋内轻轻传出声音。

  我默不作声,径往外走。雾中,四阿哥随身太监小春子正在走来走去。趁他没见我,我绕开出去。院门口正遇上接班的,交接一下我去找霜月。

  大雾中,有人撞上了我;本来听到脚步声音我已经规避了,奈何人多,让得开一个让不开几个。

  “大胆,不长眼的奴才。”是十三的声音。他已经见了我,后面的话就缩了回去。我面无表情请安。

  旁边还有没见的,也跟着起哄,被十三一声冷哼吓了回去。我屈膝一下,走开。

  霜月正在十三房中收拾,我站在檐下等她。

  “姐姐,你当了一夜差,快回去睡觉吧。晚上我来找你。”霜月出来,笑吟吟地递给我一包,体贴地说。

  打开包袱一看,是套白衣服。我不解地看她。“姐姐,这是前儿娘娘赏的,我寻思姐姐的衣裳多是素淡的,这雪缎最是衬姐姐的肤色了,就自作主张替姐姐裁了。”

  雪缎在宫中都不多,怎么她有?我把疑问说了,霜月解释:“我在家不是菊花养得好吗,四爷进了几盆儿,我侍弄得好,娘娘一高兴就给了。”

  “谢谢你哦。对了,我写信让小方来好不好?这样你们就能见一见了。”我想起来找她的原因。

  霜月一听,喜上眉梢:“这敢情好。只是,我出入不自由,能见得到吗?”

  “包我身上。我这就写信去。”我拍拍胸脯。

  写了信全是“—•—•”的信,我揣了送去驿站。

  推开门,屋里坐着个人,背对着门。

  “谁?”我喝问。那人并未搭话,我走上前去,切,是老四。

  我无奈地以手抚额:“四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你守了我一夜?”他脸上表情淡淡,眼中却仍是热烈。

  径直坐下,我懒洋洋地回答:“正是,你来报恩?不如请回,咱们一笔勾消。我要睡觉了。”

  “报恩?什么恩,你给我喝残茶的恩?我现在还腹痛如绞。”看他的样子,如绞?“绞别人的吧。你那里像是绞?”我翻个白眼,瞟他小腹一眼。“多谢。”四阿哥轻声说,脸上有隐隐红晕。“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没有?”

  我摇摇头,说:“你睡觉安静得很。当然,滚下床不算。”这一下,红晕美男变成了红烧大虾。他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放心啦,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趴在桌上说。

  他倒了杯茶,闻了闻却又放下,皱了眉说:“他们就给你这种破烂东西?”

  我无所谓地说:“我又不喝茶,好坏没差别。”

  他再不说话,我趴着渐渐有点困意,眼皮粘在了一起。朦胧间,身上多了双手。条件反射下,我脚踢该人腿骨,并指为刀,切上魔爪。“哎呀。”中招了。我眼开眼睛,还是老四。“你没走?你干嘛非礼我?”他好像很痛,眉头紧锁,握着右腕哭笑不得。“我只是想扶你上床而已。”他无奈地说。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不到必要时刻,请保持距离。”我义正辞言教训他。

  “你也太狠了,晚上我还要批条陈片子,现在你伤了我腕子,怎么办?”他恨恨地说。

  怎么办?“凉拌。”我爬回床上。“请出去,顺手关门。谢谢。”扯开被子,很困耶。

  他恼怒地说:“你非得拒我于千里之外?”

  “没有啊。我只是拒你于九百九十九里之外。”开个玩笑,我重复一遍:“我要睡了。四爷请自重。谢谢谢谢。”

  他顿足,摔上门。

  沿京德御路南行,经乐寿、阜城、景州抵达德州,康熙驻骅德州行宫。

  德州这地方,我记得的就是德州扒鸡,只是不知道这时代有了没。

  站在行宫东廊下,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正在写对联。

  “小李子,你也来,我教你。”十三阿哥兴致蛮好,提着幅字左看右看。

  我摇头敬谢不敏:“十三爷,卑职不识字。”

  老四笑喷:“算了老十三,你别为难她了。我就没见她提过笔练字儿。”

  十三呆呆看我一阵,拉我过去,硬塞支笔在我手上,低声说:“不会写字那怎么成,御前侍卫里很少有不通文的,你不会满文也就罢了,怎么能连汉文都不会。”

  四阿哥伸手来拦:“老十三,以后再教吧。今儿皇阿玛召翰林院侍读学士陈元龙等人入行宮,观赏御书;说不定也会来看你我,若是教皇阿玛见了小李子的丑字,定要罚她。”

  十三悻悻放手,旁边霜月扑哧一笑;我一眼扫过去,凶巴巴地吓唬她,未果。

  两人仍是写,四阿哥的字十分秀丽,有才有气;十三的飘逸挺拨,倒有侠风。我看得很是喜欢。“二位爷,能帮我写一幅吗?”

  两人齐齐停笔。“写什么?”十三先开口。

  “就写。”沉吟一阵,我要求写八荣八耻。

  两人相视一眼,老四的眼里盛满赞赏;十三已经下笔。我只念了一遍,他二人倒一字不漏全写下来了。拿着风格迥异的两幅字,我加以点评:“还是十三爷写的好,四爷的只能写情书。”老四脸色难看起来,冷冷一哼:“你倒是写一幅我看看?”

  “咳,这就不好了,要坦然接受批评嘛。写我是不会,你不用激将我。”折巴折巴,我把字揣进怀。“赶明儿再找太子爷要一幅去。以后要是没钱了,卖了也比你们两个的值钱。”饶是十三脾气好,也一下子变了脸色:“还给我。你爱钱我给你银子。”

  看看老四,也是脸色发青。我连忙赔笑阿谀:“我只卖他的,你们两个的要裱了挂在床头的。”

  “卖谁的?”说曹操曹操到,太子温温柔柔地在我背后说话。

  我转头一看,远远的来了一大群,前面隐隐就是康熙。瞄瞄风向,我谄媚地冲三人笑,一边蹭到廊柱后头躲。

  及至康熙来到面前,大家跪了下去。霜月就在我前面试图挡着我。

  群臣围看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字,无不欢悦钦服;总结下来,倒还是老四的比较好。我不禁多看他一眼,他飞快地冲我霎霎眼。

  康熙心情大好,当即又挥毫,众人当然马屁拍得山响。“今日学士颇多,不如各人作一道诗大家品评。作得好的,朕重重有赏。”老康看着自己的佳作,一边点头自称自赞,一边下了旨意。

  一时间,众人或沉吟,或拈须,或搜肠刮肚,或一挥而就。太子不动声色蹭到我身边,低声吟诗。“记住,待会儿就说是你作的。”他重复两遍,方才又走开。

  关我嘛事儿,我是侍卫耶。

  听得头昏脑涨之时,忽然听到有人点我的名:“三品御前侍卫李胜男,呈诗。”魏珠在上头一脸猬琐地说。

  早有太监捧过纸笔,我早忘记了太子教的了啦。捏捏鼻子,我四顾一下,大家都在看热闹,十三无奈地笑,老四脸上却波澜不兴,太子倒是胸有成竹,是啊,人家特意来说过了。

  上头老康兴味正浓,发话:“小李子,快快写来。你是最后一个啦。”

  “回皇上,奴才是侍卫,不会作诗。”大着胆子,我为难地说。

  康熙脸一板:“容若文采风流,朝野闻名;他就是侍卫。不许推脱,快快吟来。”

  我?跟纳兰容若比,那是对人家的侮辱好不好!偶可是连高中都考不起的耶。

  我双手抱头,用力绞;“小李子,你这是作甚?”老康很好奇。

  “回皇上,奴才这是绞尽脑汁啊。”苦着脸,我回答。

  康熙率先笑起来,顿时满堂哗然。

  被他们笑得我满脸黑线,突然灵机一动。

  提起毛笔,我小心翼翼地书写。

  吹两下,让太监呈上去。

  康熙看了看,笑着点头:“不错不错。老十三,你来念。”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我现在盗的是毛主席的版。初当兵那会儿,这首诗是全班战友都爱的。我一时还没想起来,真是的。

  太子当先发表评论员文章:“好,果是好诗。也只有咱大清第一女侍卫写得出这样豪气的诗来。”

  有学士不以为然,暗中撇嘴,但老四也紧跟着拍我马屁,于是众人见风转舵,大加赞赏。哼,这样的诗,这些个封建文人还敢说不好?

  康熙龙颜大悦:“小李子,原来你倒还文武双全。朕既说重赏,就赐你府邸一座。待回京后着内务府拨银建盖。”我睁大眼睛,抄首诗就能得套房?早知道我带本毛选过来,搞不好老康皇帝让给我当。

The Myth 说...

倾情

  房子我是不想要的,趁着老康蛮高兴,我大着胆子提了条件:“皇上,奴才本是女流之辈,宅子也没啥用;奴才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皇上成全。”

  “哦?你倒说说看。”

  “奴才能随扈伴驾,自是圣恩浩荡;只是奴才乃女子之身,诸事多有不便,想请皇上赐奴才一女侍。”要宫女那是于礼不合,只不过,就算是赐婚吧。

  康熙拈着胡子沉吟片刻:“于礼不合,再议。”

  没戏了,我暗自嗟叹。只好对着十三和四四发了会儿牢骚。

  第二天,霜月却夹着包袱来了。送她来的,是十三阿哥。

  就这样,我把霜月要了过来。哈哈,正当红,这个不合理要求居然被某三个人力挺过关。呵呵,黑箱操作。

  换了衣服,让霜月在屋里布疑阵,我溜出行宫。此行,旨在寻找阮文他们。在德州已经停了好几天了,就算送信慢一点,以小方的心急如焚,他们,只怕也应该到了。

  我们约的是德州最大的酒楼。

  问了十数人,得出的答案都是同一个:德州最大的酒楼,就是德香楼。

  坐在酒楼上,我眼望窗外,下面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点了小菜作摆设,我等。

  一旁有父女二人在卖唱,歌声凄婉,胡琴悠扬。

  等了好半天,我收工。付了帐,剩下的找头我放在了卖唱女子的手边。

  正要下楼,上来了一群纨绔子弟,生得那叫一个獐头鼠目。

  我心下了然,这下,老土桥段要上演了。马上,那个女子就要被调戏;然后,女子轻柔地说‘不要,不要,停’;再然后,老父就要拦阻;再然后,老父就被踢(打、推)开,口吐鲜血倒在一旁;再再然后,女子就扑倒父亲身上哭;最后,大侠(少爷、公子、阿哥)出场,英雄救美。剧终。

  我站在一旁,等狗少们过完。

  想不到的是,人家不调戏卖唱的。奶奶的,这群小瘪三品味不错,居然看上了本侍卫大人。

  “小姑娘,一个人出来很寂寞吧?要不要哥哥陪你?”一个长得稍微入眼地,伸手来抬我下巴。为了观众,我只得弱弱地叫一声:“不要,救命。”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另一个猥琐少年嘿嘿笑着说:“这位是府台大人的三少爷,你若从了他,包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我四处望望,貌似没有大侠、公子、贝勒爷之类。卖唱父女也不见了踪影。武侠小说里出场的高手一般都是平凡的,但这在坐的,个个都很平凡,应该不会全是高手,所以,我还得自救。

  在怀里掏摸一阵,我拿出侍卫金牌。“小子们,看清楚,本官是谁。”俺是正三品,知府不过才是从四品。

  贺知府的三少爷伸手想来拿,我缩回,眯起眼睛看他一下。

  “贺三少,别理她,谁知道她是那里偷来的侍卫金牌。把她拿下带了回去,说不定还能让伯父挣个功劳。”一个看似精明的小声对贺三少说。

  “对,定是偷的。”众人七嘴八舌,家丁下人卷起袖子就扑上来。

  我哭笑不得。乱拳打死老师傅。这里七八条大汉,全解决了我也得出一身大汗,现在是十月天耶。

  索性尖叫起来,我就不信叫不出大侠来。

  果然是叫不出来的,大侠们还在闭关。

  我一猫腰,闪躲腾挪几下,避开家丁,直逼贺三少去。他们大概没料到我这女人身手不弱,大意失荆州;我挽着贺三少的辫子,强行将他的头往下拉。“哎哟,大人您轻点儿。”这下子,他倒是相信我了。反手抓了后面桌上一支筷子,我抵住小贺眼睛:“几位,稍安勿燥;本官手会抖,所以你们最好别吓到我。”

  配角们七嘴八舌地讨饶,我可不会放人。“贺三少不如就跟本官去见一见令尊吧。”拖着辫子,我就下楼。

  “好了好了,胜男,别跟他们罗嗦了。”是阮文的声音!

  我又尖叫,放开辫子就往声音来源扑去。

  扑在熟悉的怀抱里,听着耳畔低柔的声音:“胜男,又跟这些皮小子调皮?”

  “哼,他们调戏我耶。”我抬起头气鼓鼓地说:“你女朋友被人吃豆腐你很高兴哦?”

  阮文脸色一变,放开我:“胜男,你在这里坐着,看我替你出气。”

  “阮兄,小弟替你料理了就是。”秋飞花把珊珊塞进方子轩怀里,折扇一开,身形略动,兔起鹘落,三两下,那群人就站在那儿不动了。

  看着他折扇轻摇的样子,我笑得前仰后合:“大哥,拜托,现在是冬天,你老人家不要拿把扇子装酷好不好?

  得意洋洋的秋飞花立马呆掉,酒楼上已经有人在偷笑了。他恼羞成怒,转身大骂:“笑笑笑,谁再敢笑本少爷就不客气了。”

  笑声更剧。

  秋飞花无可奈何,含恨下楼,临走剜我一眼,狠毒无匹。

  小方抱着珊珊凑过来,刚要开口,我打断他:“先找到住处,我这就去带霜月。”

  小子闻言,笑得跟傻子似的。

  阮文接过珊珊抱着,另一只手牵起我,缓步下楼。

  七弯八绕,走到一座小小庭院。

  庭院布置得精致秀美,亭台池阁无一不全,几间精舍掩映在碧竹丛中,小方朝前带路,阮文低声向我解释:“这里是小秋的情人的家。”

  走进一间厅房,秋飞花倚在椅中喝酒,一个碧绿衫子的美女正在抚琴。

  “海棠,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兄弟。小阮,海棠是我多年知交。大家不用拘束,这里就跟我家一样。”秋飞花一边灌酒一边大喇喇地说。

  见我们进去,美女停手,站起来敛衽施礼:“贱妾海棠,见过阮公子,方公子,李姑娘。”

  珊珊走过去,轻轻拨动琴弦:“姐姐,这个琴怎么跟我的不一样?秋叔叔,你能让这位阿姨教 我弹吗?”

  海棠浅浅一笑,走过去耐心地教起珊珊来。

  我越看越觉得漂亮,走了出去伏在石桥上看鱼。阮文跟了出来,从背后抱住我,轻声说:“胜男,有没有想我?”

  我转身搂住他颈子,点点头:“有啊,我天天都想你。”

  他温柔地笑,俯下头轻吻我额头。我扬起脸问他:“文哥,你们来了很久了?”

  “胜男,接到你的信,我们星夜赶来,刚刚上酒楼就见你欺负人。”他先香香我面颊才说。“这几天,有人欺负你吗?”

  我摇摇头。“切,只有她欺负人,谁有本事欺负她。”煞风景的某只又在一旁接茬。

  阮文苦笑着转过去说:“秋兄,知道你轻功好,神出鬼没;可也不要这样子碍人好事吧?”

  秋飞花卖弄地站在池中小小假山顶,衣袂当风。“大花猫,你的扇子呢?怎么不耍酷了?”我嬉笑着说。

  他步子一颤,险些栽水里去。“叫你别喊我大花猫。”飞下来站我身边恼怒地低吼。

  “就喊。谁让你妨碍我跟文哥谈恋爱?”我撇嘴。

  秋飞花气急反笑:“好啊,你喊你喊;我还就不走了,你们在那我跟到那。”说罢一撩衣衫,坐在了桥栏上。

  阮文和我相视一眼,心有灵犀,展颜一笑,托起我的头,阮文深深深深地吻上我的唇。我全身酸软,只有任他的舌头在我口中嬉戏;他巧妙地引导着我,唇齿相依,纠缠吸吮。慢慢,他的唇离开我的脸庞,滑到我的耳后、脖颈,亲吻舔舐。觉得麻麻痒痒的,我不由轻吟出声。他放开我,呼吸急促,声音沙哑:“胜男,我想你。”

  我反应回来,四下张望,倒也空寂无人;想来,秋飞花早就被我们吓跑了。“还好,要是别人看见那羞死了。”耳根烫得难受,我小小声说。

  喁喁细语一阵,我看看天色,日已偏西。“文哥,我该回去了。”

  他依依不舍,轻轻吻我,从眉眼到发梢,最后停留在我唇上,蜻蜓点水般一触:“胜男,我会在酒楼等你的。”

  大大方方地拥着我,阮文送我回去。长长小巷里没什么人。及至闹市,他放开我,微笑着目送我离去。

  回到行宫,霜月早就望眼欲穿了。

  看她红了脸欲语还休的样了,我不忍心逗她了:“小霜,小方来了。我们说好了,今晚你准备一下,有人来带你出宫。”

  她一下子红了眼圈,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一滴泪珠滑落。“唉,不哭了。有什么好哭的,见了面好好诉诉离情。好了,快去打扮一下,漂漂亮亮的才好。”我推她坐在桌前,翻出她的妆盒。“小霜,我帮你化妆。”兴致勃勃地拿出胭脂水粉,我牛刀小试。“你都不知道,我文哥教我渗透时特意让我学了好久化妆技巧的。”我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姐姐。”她终于哭出了声。“你对我真好。”眼泪扑欶欶往下掉:“本来我以为,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方郎了……”她哽咽。

  少不得哄她一阵,待她重新梳洗,我使出全身解数,精心描画。

  “怎么样?是不是千娇百媚?”看着镜中人,我得意洋洋。

  霜月双颊酡红,星眸闪耀着醉人的光芒,半张樱唇,惊讶地说:“姐姐,这是我吗?”

  “爱说笑。不是你难不成是我?”我收拾起东西,出门望天色。说好了秋飞花来带霜月出去的。本来,持我侍卫牌子倒也能出去,但被阮文严辞否决:“不行,这样胜男会引来怀疑的。”

  天并未黑透,隐隐约约还有人走来走去;我们跟随扈宫女住在一起,左邻右舍是浣衣局的和绣衣局的;奉茶随侍的自是住在主子下处。本来没交往,从霜月来了后,就跟她们熟了起来。能跟了出来的,都是手巧的或是有眼色的,见我升了格格,又跟那三位主子关系不错,倒是多数都极尽奉承的。

  今晚的事,这些人却是障碍;若有那么一两个睡不着的,倒要误事。阮文配了一剂药,让我下在茶水里,现在,正是时机。

  让霜月呆在屋里,我开始串门子。

  好容易完成任务,回到房间,却见着四阿哥坐着。霜月皱着眉站在一旁闷不作声;老四端着杯茶似有若无的喝。

  我照例请安打千,使个眼色给霜月,霜月告了退,出去门口守着。

  “四爷,有事?”我简洁地问,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里你可不能久留。

  四阿哥冲桌上东西点点下巴:“给你送点东西来。听说,你中午出去打了人?”

  消息挺灵通的,那我跟了阮文离开他们也知道了?“是,他们调戏我。”

  “好奴才,居然敢不说实话!”他怒拍一下桌子。平静一下,他又说:“那今儿你跟了去的那几个男人是什么人?”

  我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我哥和我哥朋友。”

  他神情松懈下来,扯扯嘴角笑一个:“坐下吧,告诉我今儿是怎么回事?回头我替你出气。”

  “没什么,我在酒楼吃饭,遇上他们。也没把我怎么着,也就抬了抬我下巴。貌似你们都喜欢摸女人下巴哦。”我坐下,轻松地回答。他神色略变,拉开话题:“明天就要启程了,你早些收拾,我走了。”

  我点点头,站起来开门送客。

  门外却不见了霜月。院子里空无一人。难道是秋飞花来过了?

  好小子,来了也不留个暗号。

  我提了几桶冷水进房,洗个澡澡睡觉鸟。

  正在穿衣,窗棂被轻轻叩响。约定好的三长两短。我心里一惊,顾不得只着内衣,慌忙打开窗子。黑衣劲装的秋飞花足尖一点,飞身进来。

  我大惊失色:“小秋,你现在才来?别人没来吧?”

  秋飞花不明所以,背转身子说:“是啊,小霜呢?你先穿好衣服。”

  还提什么衣服,小霜跑那儿去了?

  我匆匆披件长衫,交待一句:“你等我,我去找小霜。”

  冲进旁边屋,一个个正在好眠;我一个个推搡,终于遇上个没睡熟的。“刚才你见霜月了没?”

  这是个老成持重的年长女官儿,管着浣衣局事务,也亏得她没喝茶。

  “回大人话,才刚小莲说身子乏,霜月替她送衣服去了。”

  这死丫头,这节骨眼儿上管什么闲事嘛。“送那儿了?”

  “送的是太子爷的莲青缎袍。”

  又是这死变态。我飞快跑过去。

  半道上遇见同事,又寒喧一阵,听着他们恭贺我,心里却隐隐有不安。霜月今晚的打扮太出挑了,恐怕会生出事来。

  远远见太子下处静悄悄的,我心里稍安。及至近前,一众侍卫从人俱是平素相熟的,见了我,倒是有点吃惊,东拉西扯地拦住了我,说什么都不让我进。

  我使劲往太子寝殿望,却只见烛影摇红,檐下刘忠守着。耳畔嘈吵,里面就一点异响也听不见。心里七上八下的,偏偏还不能撕破面皮硬闯,我只得强作笑颜跟侍卫们胡吣。

  突然重物坠地的声音传出。

  我慌了神,霜月别出什么事才好。顾不得规矩了,我高声叫道:“霜月,死丫头,快跟我回去。”

  刘忠使了个小太监过来,笑嘻嘻对我打躬作揖:“李大人,您小声些,别扰了太子爷休息。”

  左右侍卫巧妙地站位,封住我进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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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公公,我的侍女来太子爷这里了,我有事,要带她回去。”

  “哎哟,李大人,您千万别这么说,这里没人来过啊。”这小太监说起瞎话眼都不带眨的。

  又有声音,这次,是霜月的尖叫。

  我心里着急,又无法可想;正在进退间,门打开了,刘忠俯耳听了几句,快步走下来。

  “太子有旨,宣李大人进见。”

  门虚掩着,我伸手推开,霜月呆呆坐在桌边,太子负手立于一隅;听到门响,太子转过身,笑容温雅:“小李子,我不过留你的女婢略坐一坐,你何必急成这个样子?”

  我咬牙切齿请个安,走到霜月身边我说:“霜月,你先回去。”春宵一刻,可别耽误了。

  霜月不安地看我,却不肯挪步。“霜月,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你在这里是累赘。”我只得不客气地说。

  送走霜月,我瞪着太子,不客气了。“太子爷意欲何为?主意可别打到我的人上。”

  “兰儿,来,坐下。不用这么心急火燎的。”太子仍是笑容满面,亲自动手掩上门,站到我身边低声说。

  我退开一步,恼火地看着他。

  他无奈地一笑,坐下,端起茶轻抿。“兰儿,我不过是想请你来陪我说说话。”

  “你要说什么?直接找我好了,干嘛吓我的人?”我没好气地说。

  他给我倒杯茶,冲我举一举,示意我坐下。

  “你一直远着我,叫我怎么说?”他哀怨地说:“若不是今儿我留下你的婢女,你是再也不肯到我这儿来的。”

  我气极反笑:“怎么来?刚刚我来人家还拦着我呢。”

  “别生气,底下人不懂事,待我好好教训他们。”他扬声叫进刘忠,吩咐:“刚刚阻了小李子的,每人二十大板,一个也别漏下。”

  我冷眼旁观,刘忠偷偷望我,瞥他一眼,我转开头,他只得悻悻离去。

  太子把玩手中茶杯,闲闲说道:“这两只定窑杯子,是一套儿的。前儿我无意见上头那仕女跟你长得挺像,我就寻思着待你来咱们两个就用它吃茶。”

  “太子爷,你有话就说。不要东拉西扯的。”忍了忍,我还是没说有屁就放。

  太子俊逸的脸上有丝苦笑:“兰儿,你给我说实话,为什么不肯从我?是嫌我的性子不好么?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对你发脾气的。”

  我挠挠头,无奈地说:“不是你脾气的问题,其实你也没对我发过脾气;只不过,我对你没感觉嘛。太子爷,你是未来的皇帝,请你不要这样子幼稚好不好?你老婆儿女一大帮,我是不可能跟你怎么着的。奴才我身份虽低,小老婆却是做不来的。”一口气说了大段话,我端起茶一饮而尽。

  他伸手来握我手:“兰儿,我对你的心,可昭日月;我应承你,日后给你后宫主位;现在我不能休弃石氏,你得体谅我。”

  挣开手,我站起来离得他远远地说:“不是啊,我不要那些个虚名儿,我要的是两情相悦,我对你,真的没感觉的。我有爱人了。”想起阮文,我不由自主微微笑。

  “是老四?”太子笑容凝结在唇边,慢慢变得阴戾。“兰儿,你别怨我,我是不得已。”

  他向我缓缓走来,面容慢慢变得模糊。我眼皮子沉重,全身酸软无力,悠悠然倒在太子怀里。奇怪的是,意识却全然清醒。妈的,阴沟里翻船;我在别人茶里下药,别人在我茶里下药。

  太子抱起我放在了床上;心里又气又急,眼泪就下来了。他轻轻亲吻我面颊,还伸出舌头来舔我的泪。他的嘴唇到处,我就直起鸡皮疙瘩。“不要!”我尖叫,却没见他停止,而且,为什么我也没听到这声音呢?这是什么药啊?我怕得要命,只能拼命流泪。他却并不停止,湿润得让人恐惧的唇细细在我面庞和脖颈游移。

  他终于放开了我,还仔细地为我扣上颈中扣子。我不禁松了口气,这家伙好男风,搞不好是不能那个哦。可是,人家的脸被他糟蹋了耶。没过一会儿,一个温热的身子贴上来,我吓得胆战心惊,心里不停唤阮文,却半点办法也没有。他揽我入怀,紧紧抱着我,又开始吻我。我眼泪直流,只希望他能良心发现,放过我。

  他又离开了,我努力想挪动一下却不可得;衣着尚且还算整齐,他也没做什么;只是,他现在是不是去服什么伟哥之类的?

  过了很久,我被另一个人抱起;之所以知道不是太子,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有种陌生的感觉。难道我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感觉在风中飘一样,我被那人抱走。

  眼睛睁不开,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手脚都抬不起来;我的下场是什么呀!

  “好了,这毒虽然难解,却难不倒我。”耳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我试着说话:“这是那里?”“胜男,胜男,别怕。”是阮文的怀抱!我撑起身子,扑到他怀里大哭。

  原来,聪明的霜月回去见到了秋飞花后说了事情原委;秋飞花当即前去救我,却迷了路,霜月这家伙指的路方向不对。

  我中的是很厉害的迷药,叫什么醉红颜,是古早一个采花的发明的;专门用来采烈花,能让人无力反抗,却能有正常生理反应。当然,这话解毒的海棠不会明说,是我猜的。

  我倚在阮文怀里,后怕。阮文紧紧抱着我,不停地轻声安慰。霜月没来成,小方也没埋怨,相反还很是气愤:“要不是我武功不济,我非把欺负胜男的这些王八蛋全砍了。”

  秋飞花说:“这一次,算胜男的运气,我可是东兜西转了好半天才找到她。那个男的,我把他宰了。”

  听见这话,我大惊:“得快点去带了霜月出来,太子遇袭,这里也是呆不住的。大家快点离开德州吧。”

  秋飞花二话不说,重又出去。

  海棠也拉了小方回房收拾。

  阮文这才重重吻我:“胜男,都怪我,我没能保护好你。”他的凤眼里闪着泪光。“胜男,我再也不会让你涉险了。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秋飞花回来了,没有带人来;一袭黑衣上全是大块褐色污斑。小方焦急地追问。

  “没办法了。太子拘押了小霜,看守的侍卫武功太高,我不过能挡百招;这狗太子武功也不错,我用足十成力的飘絮掌都没能宰了他。”秋飞花神情惨然,根本就不敢看方子轩:“对不起,小方,都是我一时冲动,我要是没下重手就好了。是我害了小霜。”

  不过说说了这几句话,秋飞花就咳得厉害。海棠扶了他坐下,双掌抵在他后心,替他疗伤。

  方子轩并没怎么样,只是一味浅笑:“这是我和她的命,你们已经够帮我们的了,小霜要出什么事,也是天意,她不会寂寞就是了。”

  我看了一眼阮文,迅速作出决定:“我这就回宫,说不定我能救了霜月出来。”挣扎一下,阮文却不肯放手。“秋兄,我们把珊珊托给你。胜男,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再让你受一次这样的侮辱,我就枉为男子了。”拥着我站起来,阮文严肃地说。

  “文哥,你听我说,我进宫去不会有事的,你跟我去比较危险。”我拉开阮文的手,恳切地说:“我会没事的。”

  阮文淡淡的,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决:“不。你不能再去,我们救出小霜就远走高飞;我陪你去世界各地。这皇宫,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再去的。”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我反手紧紧握住,用力点点头。

  纷纷乱乱中,天已大亮。

  我们已经迅速定出方案。

  唯今之计,只有趁乱绑架四阿哥,交换人质。只要逃至甘肃,就有与朝廷一战之力;方子轩的云山寨在甘陕绿林道上一呼百应,再不济也能退入准噶尔盆地;只要朝廷鞭长莫及,以阮文和我的现代军事知识和战略战术,偏安一隅也未为难事。

  海棠本是江湖中以情报收集贩卖为业的青衣楼中人,青衣楼主属下十三妹中的七妹;以她的人脉,山东至甘肃一路都会有人帮忙。

  “胜男,若晴就是青衣楼里的人。”阮文低声告诉我。

  海棠有点惊奇:“你就是楼主心心念念的李先生?”

  阮文怕我生气,握紧我的手才点头称是。

  海棠当即单膝跪地:“属下参见护法。”

  我睁大了眼睛。面对小秋小方的疑问,阮文简略说了说。

  原来阮文接单时巧遇青衣楼主若晴,在暴露后救了她一命;以阮文的绅士风度,俘虏一个生活在男权社会的女人当然简单如喘气了。就这样,阮文成了仅次于楼主的护法客卿。

  海棠对阮文的态度升了好几级,有什么建议提出都要说一句:“请护法示下。”

  我却暗中掐他的腰。“胜男,我不是故意的嘛。”他凑近我耳语。

The Myth 说...

伤情

  天已大亮。青衣楼德州分舵下属已经在小院里待命。

  青衣楼居然是个女子帮派,外边的美女们各行各业的都有,社会地位最高的一个,是府台贺某的九姨太。

  我的心平静下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将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是孤单一个人。阮文的手仍放在我腰上,镇定自若地根据我画出的行宫地图制定行动计划。要等天黑,救人才更方便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络绎不绝地传来各种消息。

  待到中午,一个穿了太监服色的人来了,递交海棠一封书信后匆匆离去。海棠展信阅读,神情变幻。“皇帝本来已经决定今天启程继续行程,因太子偶感风寒,只得滞留几日。”

  大家齐齐看秋飞花。小秋欣慰地笑了:“我还以为太子武功有多高,原来,他也要养伤。”

  “金丝软甲,一定是他穿了金丝软甲。”我想起侍卫八卦团的秘闻。

  阮文正在地图上指画的手停了下来:“海棠小姐,行宫中的线人有多高的可信度?”

  “回护法,行宫中线人是楼中姐妹爱人,消息不会有误。”海棠又说:“城中一切已经恢复平静,只是……”她欲言又止,看了看我,又看看小方。

  秋飞花皱起眉:“海棠你有话就直说好了。”

  “霜月姑娘已经被拘押拷打,太子声称是霜月引奸人入内,行剌太子;李姑娘追贼失踪,如今绿营正满城搜救。”

  小方脸上痛苦之色愈浓,虎目含泪,抓起宝剑起身就走。

  阮文神情无异,拦住小方:“冷静。”

  “我怎么冷静!小秋为了胜男,置小霜于万难险境;如今小霜在受苦,莫非还要让我学你们一样置身事外?等等等,小霜弱质纤纤,怎么受得住严刑!”方子轩弹剑出鞘,愤懑大吼。

  “我这就回去,说不定能救霜月。”我咬住下唇站起身。

  秋飞花望我一眼,微微一笑:“小方,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会替你把霜月带回来的。”说罢衣袖一挥,从轩窗中飞身而出。

  众人拦阻不及,只得眼睁睁望着他往屋顶上纵跃而去。

  阮文叹口气:“这样不行。小秋贸然前往,不过是多陷一个人在里面。海棠,你让下面人去弄个行宫里身量和我差不多的人回来,我进去相机行事。”

  海棠领命而出。

  阮文照了十三阿哥的一个侍卫韩林的模样化妆。我在一旁给他讲十三的习惯和宫中的规矩。

  方子轩呆坐椅上,只是望着剑喃喃:“我为什么不好好练武?连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我算什么男人?”

  我拉了拉阮文衣袖:“文哥,不如我也一同去吧。多一个人到底多一分力。”

  “不行。”阮文断然拒绝:“你的身手虽然不错,但遇上高手并无把握;我不会让你去涉险的。”

  我摇摇头:“文哥,小霜危险得很。太子此人心理变态,手下偏又高手众多;拘押小霜摆明了是想引蛇出洞。小霜弱质女流,不比我皮粗肉厚;太子又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回去说不定会更好一点。”

  阮文伸臂抱我,绵密地一个长吻压下:“不要说了。一切有我,我不会让你再去受辱的。我已经请若情替我带枪来了。”

  我着急了:“文哥,你理智一点。从北京到德州,快马也要三天,小秋此去半点音讯也没有,我不能在这里干看着啊。”

  他迟疑片刻,下了决定:“好,我们一同前往,也好相互照应。”

  转头面对海棠:“海棠小姐,珊珊就烦请你照顾了。她对我们很重要,如果有变故,请带她先期离开。”他从颈上拉出一条链子。“把这个交给若晴。”

  海棠接过链子,脸上露出了然神色,郑重地点头:“我会的。这里的姐妹就由护法调动。”说罢出了门,没一会儿带进来一个老妪和一个青衣少女。

  “冯大娘,小苏,这位就是楼中护法,从现在起,青衣楼唯他马首是瞻。”

  阮文淡淡微笑:“你们的任务,就是作好接应,在第一时间安排我们离开。备好马,打通关节,确保任何时候都都出城。”我会意地递过单子:“这上面的东西,马上准备。”

  “鞭炮?”冯大娘讶异地说。

  我和阮文相视而笑。是的,我们必须利用火药了。依我的本意,只要能带走霜月即可,毕竟感情是存在的,但是,任何事都有不确定性,我们必须先保障自己。

  配制出简单的黑火药,天色已经全暗。

  秋飞花仍然没有回来,宫里的消息也送不出来,方子轩早被我送了去睡觉。

  我心头涌上不良预感,秋飞花若非陷在里面,不会连线人也送不出信的。

  在另一间屋里,珊珊正在专心致志地弹着七弦琴。

  我忍着泪,吻她一下:“珊珊,对不起,你得跟着海棠姐姐。”珊珊不解地抬头看我:“为什么啊,姐姐,你又要去那里?”“珊珊,你听姐姐说,现在姐姐要去抓坏人,要是有事,你就跟着海棠姐姐,要听她的话,好吗?”懂事的珊珊用力点头:“以前爸爸也是这样跟我说啊,我会的。”

  阮文根据我画出的浣衣局小宫女的模样精心替我妆扮,换上宫女的蓝色制服,接上条假辫子,青衣楼几个好手随同我们向德州行宫摸去。

  这世上,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严密防守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薄弱环节,而德州行宫的漏洞,是由八旗亲贵子弟制造的。在一个墙角,阮文半蹲下,伸出双手并拢,我助跑两步,蹬在他手上,他双手一托,我借势跃上墙头。跳下高墙,脱下身上的男子衣衫,我一个闪身,藏入墙下阴暗。阮文也下来了,留下根长绳;对视一眼,我们开始行动。

  轻车熟路地找到我住过的小院,却见各处皆黑,我的屋里却亮着微光。难道是小霜?再说吧,我爬上屋顶横梁,等着我的替身出来。这个宫女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失眠,半夜里会出来伤春悲秋;我也是当值时才发现的。冒充一个文化人对我来说是难了点,但是这宫女貌不出众,也不会引人注目的。

  手指并拢,拇指紧贴食指,我击打宫女颈外侧;她倒在我臂弯里。

  阮文扛了她在肩上,来到围墙边,学了几声秋虫啁啾,把小宫女绑在绳上,让外围人员拉了上去。深深对视一眼,我们分头离开。

  我回到宫女住的地方,爬上炕,小心不碰到同住的其他宫女,我闭目养神。正要睡着,外面响起极低极低的男子叹息。

  是太子。因为刘忠压低的声音在劝他回去。

  这个该死的。我诅咒N遍变态太子,要不是这王八蛋窥伺我,何至于唱这出?要是非得挟持人质,首选就他;让我文哥好好给他松松骨。

  天亮了,随着众人起身梳洗后,管事女官分派活计,我的原身叫柔云,不是过个包衣奴才,被支使得团团转。

  一整天下来,没什么收获,只是在不停地做事;及到傍晚饭后,才有了点空闲。正在想找个什么借口溜去侍卫营,管事女官匆匆过来:“福芸,快,太子处等着那青色羽缎呢。”

  福芸从炕上起身,没口子的抱怨:“又让我去,前儿就是送件衣服,送出多大的事;现今让我去,我……”女官一声厉喝:“住嘴。你是不想活了?浑说的什么!”这屋里就三四个人,在女官扫过来的厉害眼风里,倒是人人噤若寒蝉。

  “我去吧。”我站起来,淡淡地说。老在这里等着不是个事,秋飞花究竟怎么样,也没个消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女官点点头:“也好,柔云你去。”

  抱了衣服,我小心地依着柔云沉静的性子走。

  太子下处,小太监接了包袱;我远远望去,并不见任何异状,只是暗地里的侍卫多了不少。他们藏得很隐蔽,却躲不过我的眼睛去;至少,我也像那样藏过。

  看来,又白跑一趟。已经两天了,小霜还吃不吃得消?

  我磨磨蹭蹭地走,竖起了耳朵,只盼能听到点什么。远远来了群人,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我靠墙而立,静候回避。有细细的声音传入耳中。

  “四哥,这小李子还是音讯全无,这可如何是好啊。哼,她又没当那边的差,怎么就追起那边的剌客了?这事,还得着落在那位身上。”

  “老十三,别浑说。我看那位也是真着急,我已经派了人去找了。”

  “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明日就要启程,若是还找不到,可怎么办?”

  人已经走远了,我慢慢出来,却见着了假韩林。他并未看我,手指却在叩击大腿外侧。“小秋已经被捕,也关押在太子密室,与小霜一墙之隔。”一串电码告诉我。

  事情大条了,连秋飞花也陷进来,救人更加困难了。

  我也敲击回应:“那怎么办?”

  “侍卫中高手云集,要不知不觉救人很难。小霜已经撑不住了,执得二号方案。”

  “是。”

  我转身离开。

  守在太子下处的角落里,我等待着太子出现。

  夜已深,却没见他出来。正要离开,有宫女捧了药来;一个小太监在前提了灯,宫女随后端着托盘。

  窜出去,击倒宫女,迅捷接住托盘,药已洒了点点出来。太监听到风声,回头望来;我和宫女服色不同,教他看到还了得,如法炮制,同样给他一下,伸脚接住太监倒下的身体,我缓缓放平他。将托盘放在一边,拖起两人藏在墙下,换上衣服。我重又端起药盅,大大方方走进院子。

  侍卫盘问,我低着头敷衍。“别罗嗦了,太子爷等着服药呢。凉了你们谁负得了责?”一个侍卫说。我感激地往正殿去。还是刘忠守在门口,接过我手中的托盘,让我下去。就在开门的一瞬间,我迅速扫视,屋角站着两个黑衣人,正是跟了太子去我家的那两个。

  抹去脸上的脂粉,刘忠出来,将托盘递交给我;我抬起头来冷冷看他一眼,他大惊失色,转身进房;我也跟着走了进去;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封住我进退。“太子爷。”我扬声一唤。既然你对我有情,我当然要让你用情。

  卧榻上的太子翻身坐起,不及穿鞋,就往我走来。刘忠慌忙搀扶。两个黑衣人并未退开,警惕地看着我。

  “胜男,你没事吧?”太子冲动地拥我入怀,我不动声色任他抱住。“太子爷,你很喜欢让别人看?”略瞟一眼屋里的人,我说。

  “下去下去,统统下去。”他松开我,携我手往桌前坐下。黑衣人相视之后,退了出去。刘忠小心翼翼地问:“李大人,太子爷身上有伤,老奴就在一旁伺候如何?”

  我皱起眉头,站起。太子倒底是昏了头,脸一板,还未开口刘忠已是知趣地倒退出去,还轻轻掩上门。

  站起来走到太子身后,双手抚上他肩:“太子爷,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放了我的人。”我凑近太子耳朵说。

  太子转过头来,微微笑:“胜男,你这话我可不明白。”

  “是吗?那霜月可还关着呢。”我将军刀架上他的颈。“太子爷是聪明人,装傻可不成。”

  他略有惊讶,伸出两个指头捏住刀刃,我握住他腕子发力一扭,猝不及防,被我扭到身后;轻轻一用力,刀在他颈上拉出条细细红痕。“太子爷可别乱动哦。”

  “你要我做什么,说一声就够了;又何必以身犯险。我死了,你会很高兴吗?我死了,你也走不了。”他悠然长叹。“放人容易,留在我身边,你可以为所欲为,我决不过多干涉你。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

  我冷冷一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计价还价?”

  “只凭着我喜欢你。若你愿意,只管取了我的命去。”他倒是有恃无恐。

  我一怔,莫非真杀了他?“太子爷说笑话儿吧,未来的九五之尊,难道就一点都不珍惜自己?”

  “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这九五之尊,我倒也舍得下。”他话里调笑,倒听得我莞尔。“好啊,你放人。”我扬眉笑:“我倒要看看你的话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依顺地任我反剪右臂,头微微挪动:“你先松手吧,我又不会对你怎样。”

  我越发好笑了:“那醉红颜是什么东西?你不会想说放错了吧。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除了变态以外,一无所长。我可不敢信你。”

  “也罢。你要觉着这样子放心些,也由得你。”他的话里有淡淡凄凉意:“你一直都不肯信我,我对你的心意怎样,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我一时默然。“对不起,我……”听着一个男人的表白,心里复杂得很;那怕他说的是假话,还是让我的心软了一下。

  “有没有?你有没有一刻喜欢我?”他有点欣喜地转过头来。我的刀下意识地一偏。他笑得越见高兴:“你还是不忍心伤我,是不是?”

  “我才不会喜欢你。你个死变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吗?你喜欢的不是男人吗?还给我下药。”想起他的破事,我脸一红,急忙说。

  他仍笑,笑容空洞而凄凉:“你明白一个男人不再是男人的感受吗?不,你还是姑娘家,我不应该跟你说这话。我也不过只想抱一抱你,亲一亲你。”

  什么?那不是说“你已经太监了?”我口无遮拦,随口说出。

  他放声大笑起来,“是,你看不起我?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说爱你。”声音渐渐低下去,低成了呢喃:“荒唐的下场,也不过就是如此。那晚抱着你,我以为我已经好了;可看见你的眼泪,我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看见你的眼泪,我的心就抽搐着一阵阵痛。”

  我默然,手却还是不敢有一丝颤抖。“跟我说这些也没用的,我只问你,放不放人?我并不介意玉石俱焚。”

  他没有再迟疑,快速回答:“好,我会放了你要的人。”

  “乖,这样才知趣,未来的皇帝。”我嘲讽地说:“我没耐心的,你知道。速速决定。当然,你想让几条贱命为你殉葬,那我也无话可说。”

  “努海。”他高声叫。

  门外有侍卫声音传来,“太子爷,有何吩咐?”

  我手再紧一紧,他说:“传我令下去,不得再拷打剌客,待我慢慢去审。”

  “喳。”迫于淫威,这些人连问都没敢问就下去解决了。

  “胜男,皇上还在行宫里,我不能明目张胆地放,你等我几日,等皇上走后,再放,好吗?”他小心翼翼跟我商量。

  我嗤之以鼻:“拖延时间?我可没精力跟你耗。今天晚上必须解决,否则,我只好陪你下地狱了。”

  “好。”他扬声:“来人,带了剌客上来。”

  没一会,人已经带到,小霜一身白色内衣污迹斑斑;秋飞花满身血污,形容憔悴。

  我站在太子身边,形态亲密:他的手放在我腰间,我的手伸在他背后。只是,我的手里握着短刀,正抵着他的腰。

  小霜见我,眼泪就吧嗒掉,小秋却很不解地看我一眼,之后露出了悟的笑。

  “你们两个行动无碍吧?”来不及叙旧,我开口就问。

  两人同时点头。“那好,太子爷,请你亲自送我们一程。”

  “送这两人出城。我随后就到。”太子吩咐。“不行。我们一起走。”我拦阻。“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他亲昵地凑近我耳朵说。我恼怒地一用力,刀子顶进,血流在白衣上颇为触目。他身子一颤,揽在我腰上的手紧了一紧。

  “还不下去。”他冷冷说。侍卫依言来带两人。小秋挣扎:“胜男,不用管我们,动手。”

  侍卫扬手就一刀鞘敲上,秋飞花软倒。随即就被带了下去。

  “你们太过份了。”我只好拿太子出气,一脚踏上他脚背辗压。看着他一头冷汗,我气鼓鼓地问:“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走?”

  “你走到那里?你是大内侍卫。莫非你不想要命了?”他横我一眼。

  “我不干了啦。”我脱口而出:“老是磕头,还要被你欺负。”

  他的眼神一下子迷离起来:“我没有欺负你。我只有喜欢你,宠你。”

  “我不要你喜欢,我只想离开这里。”挤了几滴眼泪出来,我抽噎着说:“你宠我就是时时对我用迷香迷药?”

  他慌了神,急急忙忙来哄:“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离开我。我只要能远远见你就好。”

  受不了他如此低声下气,我心一软,柔声道:“太子爷,我求求你,你让我走吧。我是个野丫头,不适合呆在深宫里的。”

  “你真的要走?”我忙不迭地点头。“好,我说过,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这一次,我也会答应你的。”他突然双手扣住我腰背,不管不顾地吻了上来。

  我紧闭双唇,用力推开他:“你怎么这样啊。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哦。”

  他笑了,落寞的:“我只盼有一天,你能记起我,能够回来。”

  随着他离开,坐在大轿里,他双手搂定不肯放松,任我殴打只是微笑。他的伤不过是草草包扎,痛楚并不会减少;见到他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我慢慢停了手。文哥,对不起,我终究还是心软。

  他已经给我们预备了马车。

  “小秋,对不起,你们要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得回去打听一下阮文。”心里挂着珊珊和阮文,也怕太子是耍花招,疾驰到了天亮,我停下车,背起小霜,秋飞花也强撑着跟上。撕了车里垫的布料,顺山崖垂下,让两人在山涧里躲藏。安置好后,我难以启齿地勉强对秋飞花说。

  秋飞花还是以前那吊二郎当的笑:“行,我会照顾好小霜的,你一路小心。”

  紧紧衣裳正准备攀援,秋飞花又追了过来:“胜男,我……”他欲言又止,掉头而去。

  推了车子翻落,骑在马上我往城中赶。

  行至城门不远处,有人清道。勒马避开,过了很久,只见旌旗招展,尘烟滚滚,原来,康熙起驾了。

  待到尘土散尽,我匆匆入城;小院里,却叶落枝残,遍地狼籍。这是出了什么事?!

  散落在地的,有德州守备府的军械,还有大内御制各式羽箭、刀枪。正要离开,身后传来利刃破空之声。我下意识闪躲,四个彩衣少女挥舞长剑,娇叱连连:“好一个满狗,伤了我们的姐妹还想跑?”

  四人配合无间,几个照面,就将我封堵得死死,我手无寸铁,左右支拙。

  绿衣少女一柄长剑直剌面门,我后仰避开,左侧红衣少女的剑剌向我肋,缩腰堪堪让过,紫衫少女的剑削我足胫,滚在地上避开,我汗透重衣,四柄长剑已指住我颈子。

  苦笑一下,我开口:“不知我如何得罪了几位仙姑?”

  “你把海棠小姐怎么样了?”年纪最小的黄衫女子喝道。

  一个温柔娇甜的女声淡淡说:“放开她吧,以她的身手,能把海棠怎样?”

  剑收了回去,我狼狈爬起,面前是一个白衣飘飘的美丽女子。若是海棠的美能打九十分,那这个女子,就是一百八十分了。“若晴?”我脱口而出。

  “姑娘认识贱妾?”白衣女子若晴柔柔说。

  我一时无语,阮文跟她结交时自称姓李,否则海棠也不会叫他李公子,可我不知道阮文的新名字是李什么啊。

  迟疑半响,我说:“有位李公子是不是请姑娘带了点东西来?这李公子是我朋友。”

  若晴笑了一笑,敛衽施礼:“姑娘就是慕南公子的妹妹胜男吧?久慕妹妹侠名,今日得见,贱妾实乃三生有幸。”

  李慕南?挺好听。我连忙回礼:“姐姐国色天香,艳冠京华,我文哥真是有福气啊。”想起阮文穿她手缝的衣服,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

  四个少女面色不豫,绿衣少女更是一声冷哼:“我家小姐托身风尘,不过是掩饰身份罢了。你当清妖的走狗很有脸面吗?”

  若晴咳一声,四人恨恨走开。

  “妹妹,别跟她们一般见识。绿漪全家皆死在清廷之手,故尔对妹妹出言不逊,还望妹妹海涵。”若晴上来擒了我手,往内室而去。

  我自嘲地一笑:“我已经不是狗奴才了。昨天刚刚辞职。对了,你知道海棠她们怎么样了吗?”

  一边说,一边已经进了屋,绿漪搜寻一阵,掀起一块地砖,一个洞口出现。“海棠大概就在下面,走,妹妹,我们下去看看。”

  少女晃亮火折子,我们一齐下到地道。

  地道很长,直通到另一处宅院。

  刚出地道,几柄明晃晃的剑就又指着我们了。不过也就一眨眼工夫,莺声燕语响起:“属下参见楼主。”

  “罢了。海棠呢?”若晴一副大姐头造型。

  青衣少女小苏上前回话:“回禀楼主,海棠舵主在替护法疗伤。”

  若晴大失分寸,拨开众人就往内堂去。小苏在一旁指引,我跟在后面也是心急如焚。

  “胜男,小霜怎么样了?”方子轩堵住了我。“我知道你很想见阮兄,可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明白。我拍拍他的肩说:“放心,小霜皮外伤而已。只是你得快点去找他们,小秋也受了重伤。”匆匆在地上画了图,小方说声多谢就翻身上马而去。

  阮文双目紧闭,躺在榻上,海棠正把一根根银针从他身上拨起。我心胆俱裂,拉着小苏问情况。

  “护法是为了护着海棠,才中了毒的。”正在忙碌的海棠沉声回答:“姑娘放心,这世上,可还没有海棠解不了的毒。”

  待银针拨完,一个女子捧上药碗,若晴连忙接过,一只手端了碗,一只手扶起阮文准备喂药。阮文尚未醒来,自是牙关紧咬;若晴旁若无人,自喝一口,以唇渡去。我看得目瞪口呆,等她一碗药喂完,我才讷讷地说:“若晴小姐,我,我才是阮文女朋友。”

  “阮文?谁是阮文?”若晴温柔地用腋下丝帕替阮文擦拭唇边药渍,笑着问我:“妹妹是不是要姐姐代你作个冰人?”

  海棠见势不对,使了眼色带走众人,只留下四少女不肯离开。阮文这坏蛋倚在软香温玉里睡得很甜,看着若晴的绝代风华,我自惭形秽。

  这事决定权在阮文,我不能主动放弃。给自已打了打气,我走上前去坐在床沿,清晰地说:“他就是阮文,我是他的女朋友。”

  “哦?原来你不是他妹妹,只是他的朋友?没关系的,我会把你当作妹妹一样的。你这样可爱。”若晴似是不理解女朋友的含义。我挠挠头,决定换一个说法:“我们不是普通朋友,是那种可以谈婚论嫁的朋友。”这算不算争风吃醋?我的耳根烧起来。

The Myth 说...

疑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更新较慢,对不起各位等文的书友了,而且,这文可能又要食言了,老四的戏我只能尽量加,却无法让他成真命天子。不知道金坚等书友还有没有在看,我只能对你们说抱歉了。我写出文很随性,写着写着就走了样,真是对不起了。

写了TMD四千多字,忘记保存,被我可恶的小女儿一按,全飞天了。我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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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我的话,若晴略怔一怔,随即浅浅一笑:“妹妹真是直爽,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我彻底无语。算了,跟她讲不清,还是等阮文醒再说。

  对了,小秋他们还在野外呢,小方只是单人独骑,怕是不方便的。

  找着海棠,我赶忙跟她说了。“那我马上出城找他。”海棠听说小秋受伤,脸色变得雪雪白,冲出去牵了马就走,小苏连忙跟了她去。

  珊珊正在间小屋里专心致志地弹琴。见了我,高兴地跑过来:“姐姐姐姐,你回来了。哥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我心一酸,连忙抱住珊珊,不让她看见我的泪水。阮文难道真的只会是我的哥哥吗?我相信他是喜欢我的,可是,若晴那么美丽那么温柔,是男人都不会选我啊。一直以来,我都没为阮文作过什么的。

  心里有小小声音在说话:人家不过是因为来历相同,时代背景相同才跟你谈个小恋爱嘛;人家不是一直都嫌你是小女孩吗。

  越来越没有信心了,我干脆陪着珊珊练琴。

  心里挂着阮文,我还是跑了回去看他。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已经醒了,若晴坐在他床边,温柔地用丝帕替他东擦擦西擦擦。

  我踟躇着走进去,阮文见我,客气地对若晴说:“若晴小姐,多谢你的照顾,我好多了。”若晴微微一笑,亲热地说:“慕南,我们之间,何必言谢。”我扁扁嘴,准备退出去。

  阮文立起身子,招呼我:“胜男,过来。”

  我蹭到床前,噘起嘴看他。“丫头,你回来很久了?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坐下,让我看看。”他拉住我的手,把我往下扯。

  若睛笑得甜甜:“胜男妹妹回来有一会儿了,去看她妹妹了。慕南,你身子没好全,就不要乱动了。胜男妹妹你快坐下吧。”阮文没有理她,只伸手来抚我脸:“怎么了?小嘴都能挂油壶了。”我看了看若晴,避开。他眨眨眼,了然:“若晴小姐,胜男是我未婚妻。”

  我心里那个甜啊,示威似地冲若晴笑。若晴仍是笑,笑得涩涩的:“那贱妾就不打扰了。”看着她脚步虚浮地出了门,我转头收拾阮文:“小子,你太过分了。弄个美女来气我?”

  他笑嘻嘻地任我在身上挠痒痒:“我又不怕痒,你不累的吗?”我狠狠地掐住他脖子:“我以后都不要理你了。”他握住我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胜男哪,你要不理我,那我怎么办?”“怎么办?人家大美女都送上你床了,你还想怎么办?”我酸溜溜地说。他止住笑,面色正经起来:“胜男,我救她时,她胸部受重伤,我只得替她缝合。她的想法我知道,但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对她说过了,我只爱你一个。”我揪住他的耳朵,不依地说:“那你以前不是常常去找她?”“那有,我去那些地方只是去喝酒的。”他伸手勾住我颈,拉我伏下:“胜男,你在吃醋吗?”我大力点头:“是哦。她,她给你做人工呼吸耶。”我还是不好意思说她用嘴给他喂药。靠在他身上,我悠悠地说:“她那么美丽,又温柔又会做衣服给你穿,人家当然会难过啦。”

  “我就只爱又凶又调皮,心不灵手不巧的你。”凑近我的耳朵,他说,温热的气息吹得我耳朵痒痒。我心跳得很快,脸埋在他肩上,我小小声地说:“文哥,人家也不是很差劲吧。我以后也会很温柔的。”他满足地一声长叹,扣紧我背,找到我的唇,激烈地吻,我也学着生涩地回应;他耐心地引导我,共舞舌尖。

  不知什么时候,我躺在了床上,衣服早已经被解开,只剩下件薄薄胸衣;他的唇,在我锁骨上留连。他的舌头嬉戏着,轻轻舔舐;一忽儿却又吸吮啃咬。“文哥,不要,好难受。”我早已意乱情迷,只觉得得全身燥热难当,异样的感受让我害怕。“文哥……”他不肯停下来,我的双手无力地抵住他胸膛,只余下一声声轻唤他的力气。

  当胸衣带子被他用牙齿咬开,乍一下暴露在空气中,我惊呼一声,双手掩住:“文哥,不要。我怕。”他急促喘着气,拉过床上被子盖住我,平躺在我身侧,我缩在被子里,再不敢探出头去看他。

  “胜男,对不起。我,我一时,总之,对不起。”他艰难地说,却又伸手把我连人带被抱在怀里。

  我在被子已经扣好扣子,闷得难受,我掀开被子,却照上他深深的眸子,我的脸更是烧得不行,埋在他怀里,我又羞又恼,伸了手掐他。“哎哟。”猝不及防,他痛呼:“胜男,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松了手,可我也不好意思看他,只好继续做鸵鸟。“胜男,嫁给我吧。”他叹口气,手抚着我的头发。

  “不要。”我闷声闷气地回答:“不是不想嫁,只是,现在就结婚,好像早了点吧?”

  “唉。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浩然长叹:“你这丫头,快快长大。”

  静静相拥一阵,我才想起来问:“文,你怎么会中毒的呢?海棠家里是怎么回事?”

  “我挂着你,就去太子那边找你,被个黑衣高手发现;我可不是人家对手,只好先溜。不过还好让我知道你们已经离开了。回了海棠那里没多久,却被军队包围。是那天酒楼上那小子带来的人,说我们是反贼;还好海棠的下属拼命抵挡,不然,军人倒是不怕,那四五个侍卫倒让人头疼得很。”

  “海棠一直抱着珊珊,动作不方便;我就替她挡了一枚暗器。”他淡淡地说,却听得我惊心动魄。“文,那你伤还没好,刚刚还……”我又担心他,又害臊。他的下巴在我脸上磨,剌剌痒痒,我伸手去摸他的脸,他吻吻我手说:“你就是我最好的药。”

  我怕又燃起火焰,连忙岔开话题:“那文哥,我们躲在这里安全吗?”

  “这里是告老还乡的京官儿的别院,这个官儿级别不低,是没有人来查的。”他不知道我的担心,还在轻轻咬我的手指。

  身上仿佛有小小火焰在烧,我匆匆爬起来:“文哥,我去看看小秋他们。”

  正坐在床沿穿鞋,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暗自庆幸,还好现在来,要是早来几秒,那我的名声,可以扔到厕所里发臭去了。

  来的是绿漪小姑娘。“护法,小姐有事相请。婢子已经来过两次了。实是要事,还请护法强撑病体。”

  什么,来了两次,那不是?我哭的心都有了。偷偷瞄一眼阮文,他倒是老神在在,含笑起身。“胜男,扶我一下。”他装模作样的哼哼叽叽。我只得伸手去扶,他又借机香我面颊;我无意间眼风一转,绿漪脸色发青,咬牙切齿。狠狠瞪阮文一眼,我暗暗又掐他一把;这一次,他做个鬼脸,不再惨叫。

  跟着绿漪来到间花厅,绿漪挡住了我:“我青衣楼中谈论大事,外人不便入内。”我不服气地瞟瞟,小秋小方和小霜都在耶。阮文一笑:“那在下也就不进去了。”

  若晴已经走了出来,换了身淡绿衫子的她美得似九天玄女。

  “慕南公子,快快请进,大伙儿就等你了。”若晴福了一福,亲热地挽起我手:“妹妹如何又成了外人?小丫头一派胡言,妹妹可千万别跟她计较。”我有点不好意思,这古代女子似乎是讲究名节的,阮文看了她的要害,不负责好像说不过去耶。看她对我这样友好,我也笑咪咪地叫她一声:“姐姐。”

  小霜换了衣服,坐在椅上,望着方子轩,喁喁细语;两人痴痴呆呆的,眼里只有彼此。我本来想跟他们打个招呼,可看了这样子,只好笑着走开。

  小秋却心神不宁的样子,捧了杯茶怔怔地,旁边海棠看着他没说话,眼里也是柔情万种。

  我侧头看身边的阮文,又掉进了温柔陷井。

  “咳,咳。”站在下首的冯大娘用力咳嗽,阮文好笑地拉住我的手,跟若晴说起话来。我这才回过神,原来,厅内坐着的,都在谈恋爱。正事谁来做?唉,果然是爱情能让人智商下降。

  在年长者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大家回魂谈正事。

  昨夜的突然袭击,青衣楼折损了十来个人,官府抓了九个,死了三个,重伤的伤势都稳定了,毕竟,海棠是大国手。九姨太是叛徒,就是她把海棠的棠花小筑给供出来的。

  经此一役,青衣楼在山东的总舵暴露,只能移往济南。

  现在的结论是:救人,锄奸。我暗中加了一条:逃亡。

  大家都没有异议,计划就定了下来。

  阮文的秘密武器用布包裹着,背在了背上。我们不过只有两个弹匣,五十来发子弹,得省着用。他让我带上了手枪,我拒绝了:“文,我们一路上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如果你想让我安心离开,你就得带着。”

  “那我不是还有防弹衣吗,听话,带上安全点。”他硬是把枪套挂在我身上。这些东西好久没用到了,一直收在阮文房中墙洞里。当然,枪是折散了的。

  我和小霜带了珊珊,由小方和小秋两个护送出了城。心里着实不安,不为安全,全为若晴。

  “文,你要记住,不可以跟别的女人搞七捻三,知道吗?”我凶巴巴地威胁他:“不然,我就送你进宫去。”

  阮文笑吟吟地大力点头:“是,老婆大人。亲爱的,你要乖乖的,好好照顾自己。”

  珊珊怀里抱着海棠赠的琴,依依不舍地亲亲阮文,又亲亲海棠,上了马车。我笑着挥挥手,阮文却一把扯我下来,在一片抽气声里,霸道地吻上我的唇。扔了小包袱,我双手搂住他颈子,甜蜜地享受这个告别吻。

  “亲爱的,一路上小心,不要跟姓秋的多罗嗦,知道吗?我一办完事就来找你。”他才不管别人的杀人眼光,紧紧拥着我在我耳边说。我大力点头,却不明白怎么又跟小秋扯上了;不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德州距济南不过一百多公里,要是在现代,不过三两小时车程;如今可倒好,走得错了宿头,又得在破庙里安身。武侠小说定律一:破庙=客栈。

  秋飞花伤未痊愈,小方主动承担了找柴火的任务。珊珊现在可是万事不关心,唯有琴最高。听着琴音,我和小霜聊起了女儿家的心事。

  “姐姐,阮大哥今儿,可真真算得上惊世骇俗了。好羞人哦。”

  我一阵甜蜜低下头笑。小霜好笑地伸手来呵我痒:“姐姐,我真羡慕你。”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们小方现在就在啊,不如,我和小秋出去,让你也过过瘾?”我避让着逗小霜。小霜的脸一下子飞红:“姐姐。”她拉长声音撒娇,门口小方手里的柴,全掉在了地上。秋飞花皱了眉,过去收拾。

  坐在火堆边,那一对小情人已是目中无人。珊珊已经沉沉睡去,我抱着她低声唱歌。“现在,就剩了我形单影只了。”身边小秋沉痛地说,倒让我扑哧笑出声:“少来了,你的海棠妹妹现在不定多想你呢。”“海棠吗?知已总是红颜。”他不以为然,接着又来了一句:“我要的,不是知已。”“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不是想说,你只当海棠是姐妹吧。”我唾弃地看他一眼:“你不要知已,未必要的是盲婚哑嫁?”他苦笑:“我没这么无耻。她既对我有心,我怎可对她无意。我不过也就跟你说说心事。”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咧?好像听谁说过。我也收起调侃他报仇的心,正正经经地说:“你爱的,未必是适合你的。到底意难平,说的就是你吧。”

  “是啊,到底意难平。我要的是什么,连我都不知道。”他悠然感慨。“好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你也睡吧。明儿还得赶路呢。”

  我看看那边肩并肩睡得正香的小两口,摇摇头:“你睡吧,你身上伤没好呢。我守着就成。不要说什么我是女的,明天换你就好。再说了,要不是你救了我,那真是危险呢,可我都没好好谢谢你。”

  他微微一笑:“彼此彼此,你也救了我不是吗?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吧。”

  我咧嘴笑,催他:“睡吧睡吧,你养好身子,有机会多救我几次就好。”

  他脸上笑意更深,不再说话,闭目盘腿练功。

  出发前就订好路线,为了不遇上南巡的皇帝,我们绕了个大圈子。

  第一天上路,因为走路的是小路,比较窄,小秋险些把车赶进沟里去。可我也不会,只好骑马。小霜这个满人女子是个不会骑马的异类,当然这样更好,便宜小方。我只得郁闷地和秋大少同乘,可把这匹大青马压得够呛;珊珊也说:“姐姐,好挤啊,我们为什么要三个人骑呢?”所以,在遇见的第一户人家那里,我买到了一匹驴。

  一路同行,我这才发现,小方这混蛋,全靠了祖荫,才当上了个寨主;要不是他老爹的原下属一帮人撑着,那个什么寨,早被灭了一两百回了。我也真是命苦,居然跟两个大少爷和两位小小姐一起出门。第一天晚上打尖还算不错,小方弄回来的柴能烧;可第二次露营,他找的柴直接就是棵中型树。

  “方大少,这树那儿来的?”

  “就在庙门口啊,我砍了棵树;可惜了我的凝碧剑啊,当柴刀用了。”他像摸小霜一样,两个指头抚着剑身,说的话那个酸。

  叹口气,让珊珊去找小秋,我亲自动手。

  点着了火,我还是忍不住要问:“方大少,那上次的柴你是那儿弄的?”

  他无辜地看着我,一脸的迷惑:“我忘了带剑,就跑得远了点,拆了个小野棚子啊。”

  秋大少也不解地问我:“这树挺好啊,是不是要砍了才能烧?那你早说啊,我来。”

  “你们没出过门吗?”

  两人一齐摇头。

  “那你们没烧过这样的火?”

  这回是点头。秋大少补充:“要是错过宿头,我就睡树上。”我看牢小方,他忙不迭地点头:“我也是。”

  就这样,我成了个苦命的丫环。已经被他们打败,我再也不问下雨他们咋办了。

  骑在小毛驴上,唱了一阵儿歌《我有一头小毛驴》,终于赶上了勒马等候的大侠们。秋大少不耐烦了:“胜男,不要骑驴了,我这马脚力好,咱们还是一同乘坐吧。”

  为了绕开皇帝,走的全是僻静小路,连户养马的都没有。秋飞花这话,怕不说了几十遍了。

  坐在秋飞花身前,我抱着珊珊,小秋的一只手就勒住了我的腰。我大为尴尬:“我还是骑驴去算了。“小秋叹口气,放开了手。

  晚上住在客栈里,吃了晚饭,我正在房里听珊珊弹琴,小霜来找我:“姐姐,秋大哥让你下楼去。”“又怎么了?”我嘟嚷着走下去。

  楼下摆了香案,客栈老板老两口坐了上座。我好奇了,问小霜:“怎么?你俩要结婚?”

  “胜男,我与你一见如故,义气相投,今天,我想借了这地方,与你结拜为异姓兄妹,不知你可愿意?”秋飞花仍是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地迎过来。

  我心里一阵感动,我的小小心事,他也觉察到了。我高兴地大喊一声:“哥。”

  “妹子。”他来携我的手,我大大方方任他牵着,跪在了关羽牌位前。

  跟客栈老板买了马,我带了珊珊,高兴地一路大唱儿歌。

  “姐姐,你说,爸爸找不到我,会不会难过啊。”珊珊唱了一句“我有一个好爸爸……”低下头说,带了点哭音。我一下子情绪低落:“珊珊,对不起。姐姐都没保护好你。我们大概真的回不去了。”就算回去,我要怎么解释这两年的经历呢?

  珊珊嘴一扁,呜呜哭了。我心痛又内疚,只得连声哄劝。哄了一会,我的眼泪也下来了,就算有阿文陪我,我还是会想爸妈啊。

  勒住马,抱了珊珊下来,我们两个抱头大哭。

  “哭什么?谁欺负你了?快告诉我。”这声音好熟啊,我拉他进圈子,还是不停地哭:“文哥,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哥哥,我也想爸爸,我们回去好不好?”他拥紧我们两个,无奈地柔声低语:“珊珊乖,别哭了。胜男也是,不要哭,哥会想办法的。”

  哭得累了,我抬起头,却发现一大群人呆呆地看住我们。抹一把眼泪,我挤个笑出来跟众人打招呼。

  若晴眼圈微红,拉着我的手说:“妹妹想家了?对不起,都怪姐姐耽搁了,等到济南安排好,姐姐就陪你回家去。”

  我心里暖暖地,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叫你们看笑话了。我们在这里没有家了。”

  阮文抱起珊珊,默默揽住了我的腰。

  闹了这么一出,我一直都很害羞。那么大的人了,还哭个唏哩哗啦的,真丢人。珊珊被海棠带着,我靠在阮文怀里问他:“你们把人救出来了?”“是啊,救了人我一刻都没停,就来追你了。”“那有,你那有追过人家啊。追女朋友像你这样容易的吗?”我撒着娇逗他。“我都从二十一世纪追到了十八世纪,你就可怜我的一片痴心吧,亲爱的。”我们的马已经落在了后面,身边没人,他不停地轻轻吻我面颊。我小小声说:“文,我,我被人家那个,你会不会生我气啊?”想起太子对我做的事,我就觉得很对不起阮文。

  他搂得我更紧,仿佛要将我揉进身体去了,双臂如同铁箍,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由轻轻呻吟。“胜男,我当然生气,为什么我没能保护你。你不知道,小秋带你回来时,我有多难过。这一次,还了姬若晴的情,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们一起游遍你的祖国,然后,我陪你到世界各地去。”

  “这两年,我接的单赚了不少的钱,我的生意也做得挺大,我早就在广州造好了一艘远洋船,我带你去看我的岛,你说好不好?”

  我讶异地回头看他:“文哥啊,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呀?”

  他轻笑:“我不会的,就是你会的啊。”

  “我?我好像什么都不会。文哥啊,要是,要是我们不来到这里,你不会喜欢我的,是吧?”我心里有小小的自卑,握住他的手,我悄悄地问。

  他放开了缰绳,伸手转过我的脸,咬我面颊一下。我忍不住雪雪呼痛:“文哥,你干嘛?”

  “这是一个小小惩罚。你可以不相信这世上的所有事,却不能置疑我的爱。”他还在咬我的耳垂。“我若不是一开始就爱你,怎会手下留情,又怎会在枪伤未愈时发了疯似的找你,又怎会一直赖在你身边,只盼望你能对我日久生情。”

  我的眼泪就这样,怔怔地掉了下来。用力眨眨眼,我大声说:“你那有,那晚上你不是开枪了吗?”

  “你以为,凭我的枪法,只会擦伤你吗?”他伸手来擦拭我的泪,接着说:“行有行规,我若不动手,是违反了游戏规则;动了手伤不了你,是你的本事。我也得留下小命,才能追求你。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我噘起嘴:“才不。我是警察,你是小偷。我才不要原谅你。”

  “我已经很久没偷过东西了。你现在,也不再是警察。难道,你真的还是有心结?”他的语气严肃起来,端过我的脸凝视。

  “你就是小偷,你,”我声音低下来,垂下眼帘,细不可闻地说:“你偷了我的心了啦。”

  他愣了一愣,纵声大笑起来,惊飞了没有越冬的鸟儿。

  停了笑,托住我的脸,他的亲吻不再像往常一样轻柔;这一回,霸道而激烈,我喘不过气来,揪住了他的衣襟,脑袋昏沉沉的。

  软洋洋倚在他怀抱里,我摸着肿胀的唇,心急促地跳。

  他戏谑地也伸过手来,轻抚我的嘴唇。我抓住他的手,娇嗔一声“讨厌”。他环绕着我身子,提起马缰,疾驰,一路洒下狂纵的笑。

The Myth 说...

畅情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怕是再也没法加进个四四了。对不起啊,四爷党的,谢谢你们追了这么久。我再次叩首了。

№6 网友:KK 评论:《秋水长天》 打分:2 发表时间:2006-07-25 16:59:28 所评章节:18

小秋应该是爱上了胜男了,看我们女猪行情多好!

这里面的太子应该也是真心的吧?觉得本文中太子比44写得有血有肉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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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没写四四是因为觉得,其实四四一直都活得比较压抑,大概只有受宠了二十多三十年的太子才会纵情,情节需要洒点狗血,才选了太子。

现在文的走向已经不是我能掌控的了,所以,我再一次食言。只有对不起我可怜的四四和亲爱的四爷党了。

若是不能原谅我耽误了各位的时间,请尽情骂我,BS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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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同骑,倒多了无数的旖旎浪漫。

  一路情深意长,倒是让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女生。只是,本来就是个假小子,没几天,我又变回了原来的我。

  只是,郁闷的就是,若晴的温柔如水,时常泡得阮文和我哭笑不得。时不时的,红黄紫绿四女就会来请走阮文,还通通都是天将黑才去。

  我知道这时代女性的局限性。当年曾爷爷就常常给我讲三从四德、女诫女则,只不过被我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唱词给顶了回去。若晴的心事,成了我隐隐的负担。

  若晴又来骗阮文:“慕南公子,贱妾有要事相商,不知……”

  阮文看我一眼,苦笑:“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吧。”

  “那贱妾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贱妾女流之辈,自幼身负血海深仇;青衣楼中姐妹也是苦出身,慕南公子才具过人、众望所归,贱妾想将这楼主之位相让于你,也好让贱妾能无牵无挂,报仇血恨。”

  阮文微笑着欠一欠身:“若晴小姐,在下不能从命。在下同样身负重任,无暇分身。借今日之机,阮某也要告辞了。此去前路漫漫,再见无期,还请姬小姐善自珍重。”

  我不解地看他,不是说要到了济南才离开的吗?他冲我霎霎眼,只是微笑。若晴的脸色煞白,不顾仪态脱口而出:“慕南,你,那我怎么办?”她珠泪盈盈,以袖掩面轻声哭泣。

  “姬小姐,当时事急从权,阮某眼中可并无男女之别。”阮文说话不再温柔,带上了丝丝冷意:“你不是我的责任。”

  若晴呆呆站立,泪水沿腮滚滚而下,我心里不忍,上前半步想说话,阮文一把扯住我,森然看我一眼,敲出一行字:“你再心软,是不是要把我推过去才甘心?”

  我咬住下唇,只得垂下眼帘不再看她。

  半响,她沙着嗓凄惨地说:“慕南你既如此无情,若晴也不再求你。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举起手,肘上弹出柄短刃,解散长发,一刀割掉半截:“你救我一条命,负我一世情。若晴此生已矣,就此别过。”把断发扔到我们面前,掩面奔出。

  我怔住,不由自主摸摸脸,我叹一口气:“文,你看你,你害了个女孩子。”

  阮文拥我入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你们国度的说法。若再心存不舍,任她纠缠,终有一天,你会因为误会离开我。”“可她真的很可怜啊,她的名节怎么办?”我想起她决绝神情,不寒而粟。阮文轻拍我背:“胜男,我从来就没有给过她希望,我甚至一开始就告诉她我有心上人,她要我给她机会报恩而已。”摇摇头,我伏在他胸口,不再去想。

  收拾好东西,带了珊珊,我们三人两骑,先行离开。若晴面带轻纱,居然还送出来:“阮公子,此地一别,再见即是陌路;还请公子多保重。”话里,带了浓浓的恨意,被她看一眼,我背上竟冒出冷汗。绿漪更是夸张,长剑直指我咽喉:“贱人,我倒要看看,你能狐媚得了多久。”

  我拉住手往怀里伸的阮文,正要解释,秋飞花抢上前来,中指一曲,弹开绿漪手中剑:“姬楼主,你若任属下无理,在下可就要替你管教下人了。”

  若晴面纱颤动,手屈了又伸,终于说:“贱妾御下不严,得罪了秋公子。”敛衽一福:“还望秋公子海涵。”

  海棠在一旁讷讷欲言,却又说不出来,只是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我心里沉重得很,想说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阮文冲秋飞花轻轻颔首,抱着珊珊,掉头而去;我看了若晴一眼,得到面纱下两道杀人的寒光。

  珊珊坐在阮文身前,问我:“姐姐,我们为什么不跟海棠姐姐一齐啊,我的琴还没学全呢。”身后远远传来个声音:“能教琴的,可不止海棠一人。”我们勒马一看,秋飞花和小方两骑也飞驰而至。小方前面的霜月娇笑:“姐姐,你们可别想抛下我哦。我们还要替姐姐办喜事呢。”

  秋飞花把珊珊抱过去,低声问:“珊珊,哥哥也会弹琴,哥哥教你好不好?”珊珊拍手点头。我意外地看他一眼,小方微笑着说:“小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皆精,惜花公子文武双全,南七省可是拨了尖的。”“方贤弟美誉,秋某可不敢当。”纵马而去的秋飞花回了一句,在珊珊的尖叫声中走远。

  “我们去那里?”阮文控马与我并行,笑咪咪地问我。

  我侧头想一想:“我们去河南好不好?我想去看一看我的家乡。”

  阮文突然撑住鞍桥,跃至我马上,脸在我发上摩挲:“给我讲你小时候的事,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舒服地靠在他怀里,我絮絮讲述。

  “文,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被你们埋的地雷炸死了。”握住他拉着缰绳的手,我坏心眼地说。他有点紧张地回答我:“我是反战的。胜男,跟我没关系的。”我不禁轻笑出声:“我知道啊,你生出来就会打战吗?”他长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对了,伯父和伯母会不会介意我是越南人?”我扁着嘴缓缓摇头:“我们回得去吗?”

  他不再说话,只是抱紧了我。

  赶上了小秋他们,我咭咭呱呱地问:“你们的目的地是那里呀?我想去河南看少林寺,你们要不要一齐?”

  小方笑了:“我还怕你们要跟小秋下江南呢。去了河南,咱们顺路就能回甘肃,我可是要赶着回去,弟兄们怕等急了。”“你是赶着去办喜事吧?”秋飞花不屑地说。小方拱拱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正有此意,还请大家替我做个主婚人啊。”小霜羞红脸,嘤咛一声双手掩面。

  阮文看我一眼,低低说:“胜男,不如我们也办了吧?我也老大不小了。”

  我一眼瞪回去:“没有玫瑰花,没有月亮,我可不认为你是在求婚哦。”

  他滚下马,揪把野草,单膝跪地:“亲爱的,我的女神,你是我的心……”

  “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珊珊突然大声说。我一下子笑喷,这是我们云南方言动画片里的经典,难得珊珊还记得。被打断的阮文一脸尴尬,看着我笑得前仰后合。珊珊还不罢休:“哥哥,你是大洋芋吗?可我是小咪渣耶。”没看过的当然听不懂,可我不幸正好爱看啊,可是,再笑就真的不厚道了,我忍住,认真地点头:“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起伏比较大,阮文好像不能接受,怔怔地看着我。我脸一烧,踢马一脚跑开。

  “阮兄,恭喜恭喜。”身后隐隐是小方的笑声。

  心里小鹿乱撞,悄悄回头,却只见阮文愣在当场。把我气得。

  翻身下马,悠悠地走,鼻头酸酸的,这算什么嘛。

  远远听见了马蹄声,回头,阮文追了上来。我掉转头,嘟起嘴看着他:“死阮文,我不要嫁了,我反悔了。”骑在马上笑得深情的他一下子僵住,急匆匆问:“为什么?你是大姑娘了,不能这样啊。”看他好像是真着急了,额上晶莹汗珠微微沁出,我扑哧一笑,自顾自朝前走。没走几步,他从背后抱住我,一声一声轻轻呼唤我的名字,嘴唇轻轻在我面庞上碰触:“胜男,我真高兴。等我们到了广州,先结婚后出海好不好?”

  “不好。”我转身伏在他怀里,闷声说。他的手臂又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胜男,我知道你怕什么;那我们就再等等好了。”我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他无奈的脸。“结婚不是都要挑日子的吗?我爷爷以前就常常帮别人翻黄历的。”搂住他的颈子,我认真地说:“三媒六聘、三书六礼,你可一样都不准少。”

  “不会少不会少,你要什么都行。”他连连点头,抱起我旋转起来。

  站在村口老柏树下,我张开双手去围:“文哥,我小时候一到寒暑假在这里等妈妈的。”秋飞花脸上写了疑问,四下打量:“妹子,你不是番邦人氏,怎么?”阮文拉起我的手,解释:“胜男小时候在这里长大啊。”

  不少乡亲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一行鲜衣怒马的客人,跟好客的老乡聊两句,我径往李家老宅去。唉,祖先们还没搬来,说不定还在少林寺里学艺呢。

  不过,后来那风雨飘摇的古戏台现在可还大大方方地矗立着。小秋已经带着珊珊爬上去了,两人在台子上嗬哈嗬哈地嬉闹。

  “文,要不要我唱戏给你听?我学过哦。”拉着阮文的臂,我的嗓子痒痒了。他毫不意外地含笑点头:“好啊,唱好了有赏。”

  站在台上,哼着鼓点我一个亮相:“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十年前的岁月又映入脑海:跟着草台班子跑了两个多月的我,被两个哥哥压在长凳上;爷爷亲手执了根油黑发亮的戒尺,一五一十,足足打了我二十多下。“你跑一天,我就打你一下;小小年纪,什么不好学,学戏?”“我就要学,我就要唱戏,打不死我还跑,我就要唱!”眼前还是那个头发短短,倔强面孔的秀气小姑娘。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第一次,这三百年的时空距离让我生出了苍凉的感触。

  一双有力的手拥我入怀,低声抚慰我:“不要哭,有什么事我替你担。别哭别哭。”我叫一声:“文哥。”就在他怀里失了声。

  小小珊珊拉拉我的衣襟:“姐姐不哭了,珊珊都没哭。”“胜男,我一定会想法子的,我会带你回去。”阮文的声音坚定得很,我抬起朦胧泪眼,笑了。

  “文,要是那时候爷爷不阻我,我说不定也是一小小香玉了。可是,那样就遇不到你,所以,我还是情愿挨顿打。”模糊的眼前,却是清晰的、阮文情意绵绵的脸。

  由偃师经白马寺到洛阳。

  洛阳,六朝古都之一。洛阳,自古便是兵家的必争之地。西汉时期,司马相如写了一篇《子虚赋》,洛阳城争相传诵,弄得洛阳纸贵,端的是名闻天下。洛阳的武林门派众多,一直都是武林高手的聚居地,这与洛阳是河图洛书的发源地有很大关系。

  随着秋飞花,我们走进了洛阳第一大派‘伏牛派’柯家大院。

  门房通传后,一个中年汉子笑得满脸菊花地迎了出来:“秋兄弟,你怎么想起老哥哥了?上次老四成亲派了贴子去绍兴,却说你有事出了门;现下到了哥哥这儿,可得多留几月,也好让咱哥儿几个大醉几场。”他倒是流水价说个不停,秋飞花大模大样地拉着珊珊就往里闯。“我说柯三哥,这一年多没见,你怎么还这么唠叨?”进了正堂分宾主坐下,汉子犹自在说话,秋飞花屈指一弹,把珊珊的零嘴儿糖豆弹了一粒进汉子口中,悠悠然说。

  堂下一群年轻人忍俊不禁,一个个神情古怪。汉子一下子又咳又呛,恼怒地说:“秋老八,你就不能在客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珊珊伸出只手,捏秋飞花鼻子:“飞花哥哥你是坏人,你欺负这个伯伯。”老柯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我说秋老八,这小丫头别是你心上人吧?那也太小了点吧?”我正在为‘丘八’这称呼忍笑呢,乍听老柯这么一说,手一松,端在手里的茶盏就往地下掉,阮文身手敏捷,一下接住,也是笑得咪了眼。小霜厚道,轻言细语解释:“这位大哥,珊珊是我们的小妹妹。可不是秋大哥的这个,知已。”

  小秋没事人儿似地笑:“珊珊,你长大了嫁给哥哥好不好?”珊珊睁大眼睛摇头:“才不要,我要嫁给文哥哥。”这一来,老柯更是笑得嗷嗷叫:“惜花公子也有吃瘪的一天?这是十年来我听的最好的消息了。”秋飞花眼往阮文瞍来,面上盛满了苦笑:“阮兄,既生瑜,何生亮啊。”

  好容易大家停了笑,小秋倚在椅上,懒洋洋地介绍:“这是我结义三哥柯荣华,浑号牛富贵。伏牛派第二十三任掌门。”

  小方恭恭敬敬地作个揖,称了声:“柯叔叔。”

  “小方,大家那么熟,你又是老八的好兄弟,这叔叔二字,休要提起。倒是这二位面生,不知是那一派的侠少?”柯掌门止住小方下拜的势头,向我和阮文拱拱手。

  阮文跟着一抱拳:“在下阮文,这是我未婚妻李胜男。”我一身素色汉人女装,只好跟小霜一样道万福。

  正重新坐下寒喧,门外大踏步走来一个青年男子,浓眉大眼面貌粗豪,才进院子就大声说道:“老八,来了洛阳不去我家,我娶老婆你也不来喝这盅酒,这兄弟,不做也罢。”珊珊双手捂住耳朵,一头扎在秋飞花怀里:“哥哥,我怕。坏人来了。”秋飞花抱着珊珊站起来:“四哥,我这不才来呢嘛。介绍一下,我的生死之交。”手向我们一引,大家只得又重新自我介绍。

  青年雷丹青是洛阳世家子弟,臂有千金之力;为人甚是豪爽仁义。

  当晚接风宴上,秋飞花端起酒碗就说:“先说好,我们略停几日就走。小方赶着回去办喜事。今日且共谋一醉,以后再接着喝。”

  我和小霜坐在下首,看他们一坛一坛灌;小方不胜酒力,先倒了,由小霜陪着送了回房。我一个人有点无趣,只是一杯杯喝水。

  阮文一边喝,一边拿亮晶晶的眸子看我,眉梢眼角,全是浓情。夜已深,几人却是越喝越来劲,我坐不住了,站起来告辞。“妹子,大哥跟你喝一杯,认识你这几个月,是我最高兴的时光。来,干。”秋飞花端着两只碗,向我递来。

  我苦笑着解释:“哥,不要啊,我不能喝酒的。我一沾酒就醉。”

  “没关系,一生大醉能几回?来,接着。”

  阮文伸手来接:“我替她喝,她真是不能喝酒的。”

  “你让开,我自跟我妹子喝。阮文,你一边儿去。”秋飞花怕是有点喝高了,虽然脚步沉稳,神态自若,眼里却有一团火,使出内力就推开阮文。阮文笑笑,走到我身边:“喝吧喝吧,醉了有我呢。”我伸手接过酒碗,愁眉苦脸:“我说了我不能喝,要是喝了会有大麻烦的。”柯雷二人走到小秋身边,起哄架秧子:“你既是老八的妹子,那就是我们的九妹了。这酒,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胜男妹子,你要是不喝,那就是不认我这哥。”秋飞花伸手提过酒坛。“我喝一坛,你喝一碗,行了吧?”

  “我会发酒疯的。”我小声说。

  阮文俯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想看。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喝吧,有我呢。”

  狠狠挖他一眼,我默运一口气,仰脖喝下。“你们会后悔的。”喃喃说了一句,我只觉得全身好似有火在烧。

  嘤咛一声,我勉强睁开眼睛。光好剌眼哦。拉高被子,我蒙住头继续睡。全身都疼。我轻轻呻吟。

  “姐姐,该起床了。你睡了一整天了。不饿吗?”是小霜啊,烦。

  “不要,我还要睡。”

  被子被慢慢掀开,我伸手欲挡,却发现双臂酸软,全身胀痛,好像练了一夜开砖兼越野一样。“哎哟。”我不禁痛哼出声。

  小霜笑吟吟地,递过一只杯子:“姐姐,起床了。来,喝点水。”

  我接过来一饮而尽:“谢谢你啊,小霜。对了,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作什么了?”

  小霜的笑变得奇怪起来,边抽出腋下手帕替我拭去嘴角水渍,边说:“姐姐,你不记得了吗?”

  我点头:“是啊,我昨天是不是打了谁?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姐姐,几个大哥都说你功夫好呢。昨儿个你跟秋大哥过招,一来二去的,可好看了。不过,后来,秋大哥被你打到了眼睛,那个雷大哥也跟你打起来,还是柯叔叔点了你的穴,才让你睡了的。”小霜咭咭呱呱说了起来。

  我头晕沉沉的,听得糊里糊涂。

  换了衣裳,正在洗脸,大嗓门进来了:“妹子,你这妹子哥哥我可收定了。没想到没想到,一个姑娘家,一点内力都没有,能接我两掌。”是昨天那个雷丹青。

  “四哥,人家可是御前一品带刀侍卫,那能跟我们这些江湖草莽折节下交。”这话听着酸溜溜的嗳。我抬头,不顾脸上淋漓的水滴,冲秋飞花比比中指:“大花猫,那我跟你结拜算什么?”

  面前伸过只手,拿巾子替我擦去水,温柔地说:“胜男,小秋现在成了你们的国宝,生气那是自然。”

  仔细看看秋飞花,果然,英俊的脸上挂着两个乌青眼圈,气鼓鼓的。

  抓起梳子刮着头发,我撇撇嘴:“那不是自找的吗?都说了我不能喝酒了,还不相信。上次,我可是把十多个小混混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咧。”

  温和的柯大叔打圆场:“是啊,老八,小妹子酒醉了,当然手下没轻重。唉,中原武林轻功排名前十的人,成了这个样子,也只能说是自找的了。”

  “哼。”秋飞花冷哼一声:“我倒真是自作孽。”

  扎好头发,我装模作样地走上前去,拉着他袖子,娇滴滴地说:“飞花哥哥,对不起啦。不然,你打还我?”

  满屋静寂。众人面面相觑。秋飞花作个呕吐样子出来:“好了好了。吓死人了。”

  扮个鬼脸,我说:“知道你们让我,所以,”我福一福:“谢啦。”

  秋飞花还是老样子,有事没事都要气我,却在大年夜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当然,是因为我和珊珊四处见人就说:“万水千山总是情,给个红包行不行?”

  和乐融融的春节,珊珊表演了拿手的琴技,这小丫头现在让我大感安慰;要是能回去就好了,龙华不定多高兴呢。

  留在洛阳过了年,大队人马又上路了。这一回,多了伏牛派的柯掌门、雷三少和他新婚燕尔的七姨太太悠然。

  悠然柔媚入骨,举手投足间风韵十足。虽然弱质纤纤,却有个绝招:易容。看她化妆,手法倒比阮文纯熟N倍;我和小霜看得艳羡不已,她也就拣着容易的教我们,还说:“女为悦已者容,你们两个年纪小,现下是不觉得,以后可就有用处了。”

  雷丹青年纪不大,已妻妾成群。我跟阮文私下里说:“文,是不是男人的潜意识里都想像老雷一样啊?”揉揉我的头,阮文笑得甜蜜:“胜男,那是他没遇到真爱。”

  沿黄河溯水而上,经渑池、三门峡过潼关,进了陕西;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大家陪我去延安。

  过了南泥湾,这天,到了甘泉。

  这是一个西北小集镇,镇内最高的建筑,就是一个南方人开的酒楼。两层的酒楼坐落在镇中心,装修的有点俗气。

  小二把我们一行十多人延请进去,雷氏夫妇正要上楼,却被掌柜匆匆挡住。四十上下的掌柜说一口广东味儿的官话:“几位大爷,夫人,这楼上被人包了;不如,几位就在楼下落个座儿?”

  雷丹青一挑眉毛,伸手推开掌柜,径直上楼。把掌柜小二急得,跟在后面告饶。

  柯荣华和二徒弟相视一眼,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秋大哥,这恐怕不大好吧。人家先来的耶。”我叫住踏上台阶的秋飞花和小方,皱眉。

  小方携了小霜,一笑:“胜男,怎么胆儿变小了?这甘陕道上,可没有拦得住咱哥儿几个的。走吧。”

  秋飞花转身从我怀里接过珊珊,说道:“这楼下尽是尘土,没的污了裳子。上楼看看,说不定还是相熟的好汉呢。”

  阮文握我的手紧了紧,对我一笑,拉着我跟了上去。

  楼上挺宽敞,空荡荡的,靠窗放了张桌子,一个黑衣男子在自斟自饮,他身后站了三个形态各异的男人。

  掌柜已是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再也不敢说话。

  “老板你的胆子不小啊。”青衣秀才打扮的五十许男人满面笑容地说,山羊胡子一翘一翘。“收了我们五十两白银,你不是说连楼下都不容人进吗?怎么现在又放了上来?”

  雷丹青晒笑:“不就是五十两吗?大爷我给你一百两,你们就腾座儿吧。”艳丽无双的悠然拉了拉丈夫,轻言细语:“青哥,你好小气。就还人家二百两又如何?”

  对方一个粗豪处跟雷丹青有一拼的汉子当即就炸:“臭婆娘,你有几个臭钱?敢在咱家主子面前趁钱?”

  雷丹青一听这话,雷霆似的,就是一拳击出。

  登时酒楼之上霹雳声响起,两人都是外家硬功,拳头砸到之处,尘烟四起,楼陷墙塌。然而,男子所坐之处却一派宁和,那大汉虽是争斗之中,却并不把战火燃至窗下。

  楼上没有其他桌椅,倒是个不错的擂台。

  两人乒乒乓乓过了百招,倒是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全是硬接。突然,二人一同罢了手,那大汉笑道:“这位小哥,我胜不了你,可也输不了。这架,不打也罢。”

  坐着的男子一哼:“无用之人,留之何益?”声音清泠泠似珠落玉盘,却带了剌骨的寒意。那大汉的笑就凝固了;另一个一直不言不语的青年男子缓缓走过来,劈手一个耳光打上大汉的脸。大汉愣了一愣,跪下,磕了个头,一拳击上自已胸膛;雷丹青见机极快,飞身而至,也是一拳,击偏了大汉的手。“喀喇喇”一声,大汉拳头仍是击上肩头,顿时骨折之声传出。未见其他人动,一只筷子已经插在了大汉眉心,看那大汉,已然气绝身亡。

  我目瞪口呆,这算什么事啊?雷丹青一愣之下,抱着大汉嚎啕:“老哥,咱两个一般的性子,老雷我哭你一哭,这仇,我必得替你报。”

  还是那把珠玉之声:“这几个人,一个也别留。”端着杯子的手,平稳而悠闲。

  秋飞花腰上折扇一张,意态幽雅:“如此,就让在下讨教一下阁下高招吧。”

  “就凭你?也配!”秀才也是抽出折扇,迎了上来。

  阮文淡淡一笑,低声让我抱了珊珊带小霜下楼。

  看看花容失色的悠然和小霜,又看看怀里已经吓得小脸煞白、不敢出声的珊珊,我使个眼色,往楼口而去。

  青年男子身形一动,堵住我们;老柯迎了上去。一来二往,楼口却被青年牢牢守住。我只得护着女生躲在一旁。小方和阮文一左一右,站在我们身前。

  小秋和秀才是势均力敌,老柯却险象环生;那青年招招杀着,没一会儿,老柯已经满身溅血。

  小方长剑一抖,加入战团。“文哥,怎么办?枪在马上。”看着小方和老柯左右支绌,我强自镇慑心神。

  “今天恐怕不能善了。你照顾她们,我下去拿枪。”阮文抢到窗前,正准备跃下;那座中男子一扬手,阮文一声闷哼,白衣上鲜血淋漓。

  我大惊失色:“文哥。”阮文已经和他交上了手,不,是被他猫儿戏鼠般凌辱。我把珊珊递给小霜,旋身踢上板壁。又一根筷子飞了过来,我避之不及,插在了左肩。趁阮文全力拖住黑衣男子这机,我忍着痛,从破洞里跳下。

  装好手枪,我跑上楼梯。抬手一枪,沉默青年避之不及,后背绽开一朵血花;小雷一拳轰上,青年抬手格档,却受了老柯一招双风贯耳;青年身形一矮,堪堪避开,老柯小雷同时飞腿,将青年踢飞。

  我抢步上楼,阮文一袭白衣已经鲜红剌眼。双手平端着枪,子弹朝黑衣人后脑飞去。
生离

  子弹以300米的初速朝黑衣男子飞去。

  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他闪避,子弹擦过他左肩;转身面对我,他脸上浮现一个讥诮的笑来,手腕一抖,一柄青幽幽的长剑握在手中;左足顿地,飞身而起矫矫似游龙,向我直剌过来。

  翻滚中,我眯起眼,镇定地连续开枪,只是肩上的剧痛让我大失水准。他身形曼妙,长剑挥舞,一一挡开;终还是有两颗子弹命中。一颗洞穿他右侧大腿,别一颗,从他左边腰肋间斜飞而出。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黑衣上漫出的湿润,脸色变得铁青:“你是第一个伤了我的人,我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边说话他一边手指急点,封住伤口四周穴道。另一只手中的剑却丝毫不停,我翻腾闪躲,只觉得丝丝凉意在身上绽开,痛到了极点。长剑破空而至,我避无可避,心中只余一片凄凉。

  秋飞花执柄长剑,封架住男子,挽朵剑花护在了我身前。

  中年文士同老柯几人缠斗起来,这一回,文士不复优美姿势,尽是拼命,招招阴毒,式式狠辣;几人与他,缠个不休,已经无暇顾及我和秋飞花。

  秋飞花剑法生疏,十七八招下来,一身白衣腥红点点,招不成招;我最后看一眼碚地不起的阮文,将耗尽子弹的枪朝男子扔去,闪身加入战团。

  男子脸色越来越白,剑尖已经微微颤抖,秋飞花也是苦苦支撑;我左手军剌右手军刀,连封带架,欺近男子;拼着受上一剑,军剌直插男子肋下。“少主。”老秀才一声惨呼,已被老柯徒弟长刀透胸而出。

  那男子神色一凛,生生受了一击,闷哼一声,一掌击在我胸口,我喉头一甜,鲜血喷涌;秋飞花推开我,又替我挡了一剑;男子长剑剌下,秋飞花无力再战,任其宰割;我默默喊声“文”,回身扑到秋飞花上,只觉得后背寒意透骨,再无知觉。

  悠悠醒转,眼前是一间黑黝黝的屋子,我身上剧痛难当。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发现,这是个山洞,或者,窑洞。

  脱下衣服撕开,我尽力包扎身上的伤口;左肩受创,我的左手只能抬至胸前,后背大概也是很重,稍稍一动就扯得生痛。胸口闷闷的,忍不住轻咳,伴随着咳嗽声,是一口口腥甜的沫子。

  我手扶洞壁站起来,凭直觉勉强走去;胸口痛得无以复加,没走几步,失血过多的眩晕感阵阵袭来,我颓然坐倒,闭目喘息。

  阮文全身是血的镜头在我脑海里回放,我的眼泪滴落。一幕一幕,全是阮文言笑晏晏的神情。“文哥,对不起。我不应该害怕,我早就应该嫁给你了。”我拼命拼命地想他。

  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轻言放弃;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不要真的变成朱丽叶。

  趁没人来,我一步一步向前挪。脚下一绊,我再无气力,今天这事算什么啊。我的天,江湖人好勇斗狠,今天才发现;可惹事的好像是姓雷的两口子,怎么倒霉的是我跟阮文啊。

  休息一阵,我又向前爬。方向不对,我累得九死一生,居然爬到了洞的尽头。不死心地四处摸索一下,我才悻悻掉头。

  走几步,歇一会;我已经看到了亮光。

  精神一振,正要忙出去,阴寒的霜刃架在我的颈上。“你想到那里去?”清泠泠的珠玉之声在身后响起。

  现在,我是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已,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是该人说过的吧。

  “这个,我想出去吹吹风,头很痛,胸口也好闷耶。”

  我示弱,嗲嗲地回答他,双腿再无一丝气力,坐倒在地上。他的剑缩了一下,垂下指着我的眉心。子弹于他,大概也只相当于暗器吧,还是没什么威力的那种。子弹并未滞留,只要止住血,他是不会有事,可怜我事情就大条了。他脸色煞白,嘴唇发青,手中剑却不动如山。

  咽喉一阵发痒,我剧烈地咳嗽。吐出口血沫,我揉揉胸口。闭上眼,我努力去想阮文。不是我不尽力,只是,我实在是无力了。

  身上实在痛,我的牙关已经咬得咯咯响。感觉异状,我睁开眼,却见他的剑尖在我身上虚点。疼痛稍减,他却冷汗涔涔。

  养了会儿精神,撑住洞壁站起来,我睁大眼睛看他。这是一个二十四五的青年,手中长剑垂在地上,人也斜倚在壁上,面容颇清秀,眉宇间隐隐有戾气。

  提着口气,我背贴石壁慢慢蹭。

  “枉我还自视绝世高手,想不到,初到中原,第一战就差点把命送了在这里。”他突然喘息着说。我忍不住接口:“你自以为武功高,就可以把人命当成草吗?不过是争个位子而已,居然就扔下几条人命,你们这些江湖人是不是脑子进水啊?”秋飞花也是,都认识些什么朋友啊,早知道,我们就不该跟他们一路。

  我仍在嘀咕:“不就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馆子吗,不至于让我们把命陪上吧。倒霉。这古代真不是人呆的,步步都危险。”

  “我自出生至今,还没人敢违逆我。今天的事,你们自找。”他的声音冷起来。我不以为然地哼一声,讽剌:“就算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也不知道啊。谁让你出门不打两牌子。”他好奇起来:“什么牌子?”“肃静、回避。”

  “牙尖嘴利。”他给我下了四字考语。

  “谢谢谢谢。你不是第一个说的。”我现在已经离他比较远了,跟他东拉西扯,不过是为了分他的神;我发足狂奔。

  外面居然是一堵峭壁,山洞就在半腰。上不沾天,下不着地。

  我活动一下手臂,肩膀还是很痛;徒手攀援怕是不成的。看着五六十米的高度,我无奈地苦笑。一阵风过,我打个寒颤,又咳起来;这一回,是撕心裂肺,直咳得我上气不接下气。抹去嘴角血沫,我坐下来,闭目养神。

  一双手抵在我后背,一股温热的气流涌入:“意守丹田,逆转经脉。我助你疗伤。”

  我笑一声,兴意阑珊。“你别费劲了,我可不知道经脉怎么逆转。”

  “那就别说话,闭上眼,什么都别想。”他喘息着说。

  只觉得体内一股细细的暖流在四肢百骸缓缓流动,所到之处,软洋洋挺舒服;伤口的痛感也小了很多。

  他移开双掌,却一口鲜血喷得我满头满脸。

  我慌忙扶住他倾倒的身子。“你怎么了?”

  他勉强摆出个古怪地姿势,双掌向天,闭目不语。

The Myth 说...

修练?

  看看身边男子,我咬住下唇,不知如何是好。杀了他?剑就在地上。想起阮文,我心脏紧缩,抽抽着痛;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事。就算是替阮文报仇吧。抓起长剑我便欲剌下。发丝上一滴鲜血滴落,是他的。我再也下不了手。“文哥,文哥,我该不该杀了他?”喃喃自语,我眼泪滑落。

  “谁是你那文哥?”清泠泠的声音多了点温度。“既要杀我,怎不动手?”他睁开双眼,寒光闪耀。

  我努力去想阮文,不愿意相信我的文会有事。

  “优柔寡断。动手啊,磨蹭什么?”心里有小小声音在说,我心一横,提剑剌过去。他又一口鲜血喷出,眼里精芒四射;双掌一合,夹住剑身,任我用力,也是拨不出来。我一个侧踢,正中他胸口,他却胸口凹陷,让我脚下一空;略一皱眉,他双手用力折断一截剑,反手甩过来;我闪身一避,勉强用残剑拨开,他身形一长,已经站起来,一只手来抓断剑,另一只手破空击下;我匆忙闪避,奈何失血过多,我脚步早就虚浮,这一下更是再也稳不住,飘飘然就往崖下坠。

  一只手攥住了我腕子,我就被吊在了虚空中。

  抬起头,是那人苍白的脸。他用力一提,我双足又在石壁上借了力,飞身而起,我站在洞口心有余悸。

  他仍然握着我的手腕,贴近我的身子,细细鼻息吹在我耳畔:“你的命是我的。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正要挣开,他松开了手。

  我背贴冰凉石头,苦思对策。

  “你不用转念头。你没有一丝内力,这山崖你决下不去。不想死的话,最好听话。”他又坐下,没一会儿,头顶有丝丝缕缕白气冒出。

  叹口气,我往山洞尽头去。双手抱膝坐在地上,我只是怔怔地掉泪。是的,我没用,关键时刻,我只会哭。昏沉沉的,伤口又开始痛,我轻轻按揉肩头和胸。慢慢地,陷入半昏迷状态。

  朦胧中,我被揽入个柔软的怀抱。“文哥,你没事就好,我好怕。”眼皮沉重,我找了个舒服姿势,伸手抱住阮文手臂。

  “文哥是谁?使剑那个?”耳边传来低语,我却没有精神再说话,无边无际的黑暗淹没了我。

  阮文怎么了,都不理我。他身边那个是不是若晴啊,怎么好像很亲热似的。气死了,我大步追上去。“文,你怎么这样啊。我才是你女朋友耶。”我恼了,用力去拽阮文;臭若晴,干嘛巴在我文哥上,恨恨瞪她一眼,却见她扬起手来。

  “文哥,她打我。”捂着脸,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阮文那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样子,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说什么?文哥你说什么,怎么我都听不到。“文哥,别走,不要撇下我。”我急了,伸手拉住阮文。

  “怎么了?做恶梦了?”耳畔有温柔的声音,我茫然睁开眼睛,却见我紧紧拽着个青年男子的衣袖。是了,是他,我叹口气,放开他。

  暗提口气,我抬高手,肩伤隐隐作痛;胸口仍是闷得紧。

  “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男子替我掖掖被角。我这才发现,身上换了套干净衣服,短发也清洗过了。

  我闭上眼,现在的情况非我能掌控,看他气色、精神都不错,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屋内静静的,气氛有点诡异。

  “叩叩叩。”有人敲门。我张开眼睛侧头看。

  有人端了个托盘进来:“公子爷,药好了。”

  男子接过药,端过来坐在我床沿。“能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

  我摇摇头,双肘撑在身下,勉强起身靠在床头。他舀起勺药吹一吹,送到我唇边。“谢谢你。对了,都有些什么成分。我对某些中药过敏。”往旁边让一让,我有点怀疑,不太敢喝这种东西。

  “放心,是治你内伤的。我可犯不着在药里动手脚。”他扯扯嘴角,晒笑。

  脸有点烧,我伸手过去,“给我吧。”接过药碗,我略晃一晃,咕嘟咕嘟几口喝完。

  他接过碗,递上杯水。我意外地看他一眼,低声道谢。

  “你那文哥是谁?使剑的那个?”沉默半响,他突兀地问。

  懒得解释,我说:“是。”

  他苍白的脸有点发青:“他是你的心上人?”

  “是。”

  “我真不该留下他的命。”他站起来,负手走到窗下。

  滑进被子,我闭上眼睛。终是要好好养伤,才能逃离。像这种人,说他残暴他当是表扬,杀人跟杀鸡似的;别看他这一秒好像很温柔,其实安的什么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脑海里全是阮文的影子,可奇怪的是,居然还有个若晴。想起刚才梦里的那巴掌,我喟然。这是我不信任阮文吗?不,不可能的,那就是,我潜意识里,还是有自卑。

  有只手在我脸上轻轻抚弄,指端冰凉。我翻身坐起,并指为刀切过去。眼皮挺沉的,我努力睁开,冷冷看着那男子。他脸上有淡淡的笑:“你很好看。为什么睡着了还皱着眉?”

  垂下眼帘,我重新躺下,他的药里一定有鬼,我根本就毫无精力可言;刚才一连串动作,全凭本能支撑。

  他俯下身,在我耳畔细语:“是因为那个人?他不喜欢你?我替你杀了他好了。”

  “谢谢谢谢,我们不是很熟,不敢劳您驾。”我被他的话噎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伸手掀开我的被子,我吓了一跳;捉住我的手,他握得有点紧。“我叫林策,你叫我策哥就行。”他的声音低得似呢喃:“不准再叫什么文哥,也不要在梦里哭。”

  他倒挺关心我?我哑然失笑。“林策?没听说过。”抽出我的手,我淡淡地说。

  他眉间的阴鹜之气淡了许多,微笑着说:“现在你不是听说了?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早就决定,一句实话都不会说的。“我?刘三姐。我想起来走走,可以吗?老躺着实在气闷。”先出去留个记号是正经,很多疑问需要解开。

  “三姐,不,三妹。你多大了?”他伸手扶我。“十六。”任他半揽半抱,我斜着眼睛打量,这屋子大概是客房,有床有桌,没有趁手的武器。

  坐在床沿,我俯身提鞋,闲闲问一句:“你的伤好了没?”他蹲下,眼里有笑意:“已无大碍。倒是你,需得多将养几日。”

  举步维艰,说的就是我了;方才站起欲行,两腿已是软软的像麻花。林策打横抱起我,走出屋子。

  这是个比较热闹的集镇。

  一路上,他抱着我很是惹人非议,我当然希望流言越多越好;以我的标志性短发,小秋他们找我方便多了。

  坐在镇中心最大的酒楼上,林策又习惯性地想包场。我皱眉轻叹,看着他对小二颐指气使。“算了,把窗边那桌给腾出来就行。”不知为什么,他又改了主意。

  看着窗下的人流,我问小二:“这里是什么地方?”

  “延安府。”

  这就是我的目的地,只不过,爱人换了仇人。

  甘泉离这里很有点路,想来我错过了很多天。“林策,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这里比较热闹,容易配药。”他殷勤地替我倒杯酒,柔声说:“你想去那儿?我带你去。”

  翻个白眼,我坐到桌子那边去。等你带?就冲你这古怪脾气,死的机会海了去了。

  提着筷子敲击桌面,我苦思冥想。文哥到底有没有事?怎么样才能摆脱这林策?“今天是初几了?”我连时间都不知道,这可不行。

  “二月十九。怎么了?”他微微笑。

  那就是说,我跟阮文分开了四天了。他们说不定,也会来到延安吧。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我站起身手扶窗台,高声歌唱:

  “满天的乌云哎咳哎咳哟
  风吹散咳哎咳哟
  毛主席来了晴了天
  晴呀晴了天
  毛主席来了晴了天晴呀晴……”

  我掐住窗台木棂,强撑着唱;早就有人来干涉,却被不明所以的林策挡住了。到底是精力不继,高音处我再也唱不下去,沙哑着嗓停了下来,不断喘息。

  林策伸手扶着我,轻抚我背:“你身子不好,就小声些唱。”

  小声?若不是你,我何必如此!心里又气又恼,我又咳起来。拉起袖子捂住嘴,我只咳得天昏地暗、涕泪满脸。“服下这个。”林策手托一粒药丸,端了茶水递到我面前;不知道这内伤究竟是有多重,我的胸口痛得无法言喻,只是缩作一团,早已是泪盈于睫,用袖子抹一把脸,我恨恨地劈手打落。他一愣,眼神一凛,寒光剌骨;我紧咬牙关,瞥他一眼。怔了一下,他一把抱起我,足尖一点,从窗口飞出。

  “痛,文哥,我痛。”疼痛已经超越了我的承受限度,无意识地呻吟几声,我揪着衣领,只是哭。

  不知道林策是怎样回的客栈,只知道他放下我就又开始给我‘传功’。意识清醒后,我发现,他白衣搭在椅上,也是血迹斑斑;伏在床边,他闭着眼。

  试着动弹一下,虽然还是隐隐有些痛楚,但已是在正常范围内了。伸出手,我轻轻抚摸他清俊的面庞。他唇边露出个微笑,没有避让。我的手,从他眉眼到口鼻,再慢慢下滑,是真的很慢很慢,因为我要积攒气力。

  两根手指抚着他颈侧动脉,我猛然发力,一个手刀砍下;他头一歪,犹自带着那个笑,昏迷过去。

  从他里侧爬出,我迅速离开了这里。临走,我在客栈墙角留下了一行密码。

  夜幕低垂,就着几颗残星辨别方向,我往南方而去。

  走了大半夜,全凭了一点渴望撑着的身体究竟还是支持不住,找了个背风的土坎,坐下来休息。

  我要上那里,才能找得到阮文和珊珊啊。

  现在,只有回甘泉去看了。希望他们能留下线索给我。

  几天来停停走走,我拿黄泥浆抹了脸,又偷了人家的块布包着头,日夜兼程,倒也没遇到麻烦。陕北民风淳朴,讨饭也相对容易;甚至还有位乡野朗中,给我切了脉。“姑娘,你这身子,怕是得好好养了。唉,我给你几颗丹丸,你对付着撑一撑吧。等寻到了贵亲,得请名医看看。”

  行程不过百里左右,要是身体好好的,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可现在,我走了十来天,才见到甘泉镇口那标志性的大树。背靠着树干坐下来,望着夕阳,我苦笑。

  胸口是常常痛的,一痛起来,简直能要人命。林策也太狠了点,可是,为什么后来又发起善心来了呢?肩背伤不是过外伤,倒好得七七八八了。

  找遍甘泉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任何一点点遗迹。难道?

  我急切地问每一个人,酒楼老板告诉我,说那个黑黑的男人“怕是死了,镇上的大夫全看过,都没法子。后来,那伙人抬了他往西边走了”。

  站在酒楼废墟前,我的心一寸一寸往下沉;终于,心头发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用手背抹抹唇角,我怔怔地看着这殷红。说来也怪,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却一下子平静下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当初手雷就炸死我们,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林策,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杀了你的。

  西行,是甘肃地面。云山寨一下子跃入我的脑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会轻易放弃。可我现在气息奄奄,随时都会病倒在路旁;身上除了套脏兮兮的衣服外一无所有;要想在盗匪猖獗的甘陕道上独行,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寒气侵体,咳嗽便抑止不住。蜷进户人家的檐下,我慢慢地落下泪来。

  被个妇人骂醒的时候,暖阳照在身上,舒服得很,天已大亮。

  昨天我就知道了,那天一场大闹,秋飞花和阮文身负重任;雷丹青不思已过,迁怒于人,烧了酒楼不算,治不好病的镇上德高望重的大夫,也被揪掉了一口美髯。

  我才问起他们,众人就给我几个大白眼。还是广东老板听到我的一句‘点解’之后,简略地跟我说了几句。

  头重脚轻,拄着妇人骂骂咧咧扔给我的棍子,落荒而逃。

  实在是不行了,额头烫得厉害,大概高烧四十度了吧。找到个水渠,我解下头上包的布,沾了水擦拭。这条命,搞不好得送在这里。

  在路边林子树荫下休息,却见旁边半山坡上,摇曳着几株似曾相识的东东。我狂喜,精神一振,窜过去就爬坡。

  板蓝根,味苦,性寒。有清热解毒、凉血的功能。用于温病发热、感冒、咽喉肿烂、肺炎、腮腺炎等。

  小心翼翼用手指连根抠挖出来,跌跌撞撞在水渠中洗净,我连枝带叶,咀嚼吞咽。

  心理作用太大了,药才入喉,我就觉得好像轻松不少。,一时兴起,我仔细洗去脸上污渍,临水照影;高烧导致我双颊晕红,酸涩眼中的泪水显得眼波盈盈。

  “嘿,想不到,偶也是个小美人哦。”自嘲地笑笑,我直起身子。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眼神猥琐的粗汉。

  “王哥子,你瞧,这小美人虽说是个乞儿,倒是标致得紧,不如……”

  “咱哥儿俩运气可真不错。嘿嘿嘿。”

  皱眉看看两人,我左足踏前一步,脚跟与右脚尖平行;略侧身子,左掌提至面部,掌放在胸前;身子略倾,双膝稍弯。

  两人相视一眼,一左一右扑了过来。我往右边横跨一步,让开了略为高壮的一人;撞上了另一个,我揪住他的衣襟,提膝一撞,那人发出声呜咽,捂住裆部悲鸣。头一侧,腰一弯,我让开高壮汉子的拳,一个肘撞,击在那人鼠蹊,那人一声惨呼,却悍勇地揪住我头发向后拉。

  我体力不继,一下子被他拉得向后倒去。先前那人虎扑至我身上,凶光大盛:“小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头一阵一阵扯着痛,想是倒下时撞到了什么;勉强提起只手,我抓起块石头往那人头上砸。那人急避,砸在了他眉骨之上。他一拳击在我小腹,不干不净地骂着,扯开了我的衣襟。我的胃一阵紧缩,苦苦的胆水涌了上来,喷得那人满头满脸。那人发狠,一拳一拳打在我身上,痛得我意识渐渐模糊,眼前一片朦胧。

  身上一松,我被人抱入怀中。“终于有大侠出关了?”喃喃自语,我连指尖都动不了。“这桥段虽老土,倒蛮实用的。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我还在唠叨。有暖流在体内缓缓流动,视线终于聚焦,我看见张清秀苍白的脸。

  “林公子,你高兴了?如你所愿,我确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扭开脸,我拉拢衣襟,什么都不再想。

The Myth 说...

纠缠

  默默抱了我,他往前走。

  晃晃悠悠走了老半天,遇上户孤零零人家。

  他踢开门,在战战兢兢求饶声音里,脚连环踢出。见两个老人在他脚下呻吟,我拉着他衣襟,哀求地看他。“不想死就滚。”珠玉一般的声线里,是透骨的冰寒。

  放我躺下,他撩起长衫,撕块布替我裹脑后的伤。

  他轻轻点我肩井环跳,拉被子替我盖上。“我得疗伤,你休息一会吧。”话说完,又给我一下。毫无征兆我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他就坐在床边,看着我,微微笑:“我跑遍了陕北,一直寻不到你;直到昨天才想起回头,天可怜见,终是叫我赶到了。”

  “你的伤没好,又受了寒,这下子,我得带你上天山找我师父了。我练的,本是阴寒掌力;你体质又寒凉,三下夹攻,连我也是治不了的。”他脸上透出一丝红晕:“若是我没受伤,倒能渡些真气给你;现下,只能靠你自己撑着了。”

  我呸!到底是谁伤了我呀!

  在这小屋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林策抱了我正要离开,甘泉镇上官差就团团围住了我们。

  见到我们的样子,官兵头领明显地松了口气。

  “大胆贼人,私入民宅,非偷既抢。来人哪,给我拿下了。”

  官兵执刀冲上来,林策怀里抱着我,只能用踢的。见他出脚狠辣,官差们沾上就筋断骨折;这些人都是我古代同行,不由我轻声说:“别杀人行吗?”

  “好。”他左脚点右脚背,冲天而起,施展轻功,疾电般而去。

  身后追兵越来越远,我搂住他头颈,只觉得参照物在匀速退开。离开险地,我心情一松,嘻笑说着:“嗬,就算比不上奔驰宝马、昌河松花江,你倒也算得上辆拖拉机了。”不知道是他快还是小秋比较快。

  他突然停下来,撮唇在我面上一触,我反手一掌击上,他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提起手掌看看,有那么大威力?不是吧。

  嘟着嘴,我伸手擦脸上林策的血。

  “你笑起来,真好看。”放下我,林策却依然扣紧我背,在我耳边喃喃说:“遇见你,是我的劫数。伤了你的心,我比你更痛。这世上的事,不容我后悔,可我真的是悔。你一哭,我的心就仿佛刀割;你若是笑,却像是草原上的花全开了一般。”

  他唇边挂着迷离的笑,鲜血不断地从他嘴角流出,直流在我衣服上,腥味弥漫。

  “我是准噶尔的王子,从来只有姑娘追着我跑的;可是,你这个中原姑娘,却让我追得好苦。在山洞里见你哭着喊文哥,嫉妒的蛇就开始咬噬我的心;我不后悔伤了他,可我却后悔伤了你的心。大错已成,我该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看着他的脸和唇,越来越白;感觉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我没来由一阵心慌。

  不,他是凶手,我文哥还生死未卜,我不能被几句温情的话打动。

  用力推他,我的眼泪也掉下来。“大错?你也知道是大错。本来,我要嫁给我文哥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他怎么会……”

  “他没死啊。看见你那样留恋的眼神,我就下不了手了。”他的神色凄楚又温柔。“你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他有事,是不是?可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你难过。”

  他没死,文哥没死!我睁大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真的?你真的没下狠手?我说的不是那个穿白衣的说,是另外一个,脸黑黑的那个,一开始和你在窗台下打的那个啊。那个才是我文哥说。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杀他?”

  他唇边漾开个笑,声音越来越低:“我不记得了……”抱着我的手松开,软软地倒了下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二话不说,在他身上搜搜,拿了点钱,提着他的剑,开溜。

  林策会不会死掉啊?遇到我时他不是就吐血了吗?是不是因为逃跑时用‘力’过度,后来才吐出那么多呢?(这个力==内力、精力、心力吧。)

  我这样跑掉,会不会不厚道?

  哼,坏人嘛,就应该这样对付他。可是,我心里总之就是有点,那个啦。

那时撇下阮文,是因为觉得很快就可以报警;可现在,撇下林策,谁会救他呢,尤其,他身上带了大额现金。

  我还是折了回去。

  林策仍静静伏在地上,我掏出他身上的钱折叠后塞进剑鞘,把剑放在他身下,让他握住了剑柄。

  “对不起。”轻轻说一句,我咬住下唇,离开。

  有钱好办事,我买了匹马,跑了几天,进了甘肃地面。

  一路上看了很多大夫,不知灌了多少药下去,我的伤却并不见好。不过我也不太担心,毕竟古代交通欠发达,这样劳碌奔波,对健康当然是有损害的。

  我常会时不时地想起林策,不,应该是策零,策零敦多布。准噶尔汗国的王子,策妄阿喇布坦的兄弟,大名鼎鼎的噶尔丹的侄子。当然,还有个噶尔丹策零,是策妄阿喇布坦的儿子,貌似还是小孩子。托侍卫八卦团的福,我对于清康熙年间的时事政治倒挺了解的。

  这一日,到了崆峒山下,平凉府内。

  平凉是军事重镇,热闹繁华,位于陇山东麓,泾河上游,是关中西去北上的古道要冲;又依六盘三关之险,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崆峒武术与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并称为我国五大武术流派;掌门历来从全真教门下选出;道长们心怀俗世苍生,并未跳出三界,仍在五行。看,摆个小摊的清瘦道长在人群里宁静澹泊,一副无为的样子。

  牵着马,我在城中穿行。

  我仍是男子打扮,化了个妆,是个瘦瘦小小的少年。

  路过道士卦摊,我好奇地多看一眼。道士怕有七八十岁了,一口白色长须,面容清癯,青色道袍下身躯单薄。想起在林策身上摸的大额银票,我兴起了兼济天下之意。呵呵,我一向是独善其身的身体力行者。

  坐在摊前,我笑嘻嘻地请道长替我算算姻缘。

  “道长,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到老婆啊?”

  老道眼里笑意盈盈:“怕是此生都难了。姑娘啊,你的来历,贫道也是看不出的。”

  我咧开大嘴,呵呵笑,站起来掏出块银子递上:“谢谢你啊。道长爷爷。我还以为我妆化得很好呢。”

  “姑娘品性纯良,不作男装,在这甘陕道上,怕是寸步难行。只是,你是女子,自然爱美,这男子太清俊,也是不妥。”老道并不来接,我轻轻放下,笑一笑,转身。

  “姑娘留步。贫道不才,想替姑娘请请脉。”道士叫住我。

  我挑挑眉毛,递过手去。

  老道指按寸关尺,拈须沉吟。

  “姑娘,你是怎么惹到天山南麓波斯老魔了?”

  “天山?”我睁大眼睛摇头:“还波斯?我只是被个年轻人打了一掌而已。那人好像是蒙古人。”

  “这就奇了,没听说尤老魔有弟子啊。这掌法阴柔,姑娘体质奇寒,两下交缠,更是寒入骨髓;不知是那位高人,在姑娘体内种下剧毒,就是这毒,压制着姑娘体内寒气。如此,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但这毒性最是刚烈霸道,姑娘最近是不是常常咯血?这寒热交锋,损的,就是姑娘这身子。唉,解铃还需系铃人。尤老魔脾性古怪,行踪飘忽,求他治伤,可难啊。”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道长,那就是说,我死是死不了,活着很难……”

  老道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牌子:“喏,拿着它,上天山去找那老怪物,他会给我分薄面的。”

  我接着牌子感激涕零:“道长,这,怎么好要您的东西呢?”

  “相见即是有缘。姑娘命格奇特,一生情缘纠缠;便是贫道我阅人无数,也是第一次见到。若我没猜错,你是另一个地方来的,是不是?”

  我冲他眨眨眼:“大家心照不宣吧。对了,爷爷,你说我能不能回去呢?”

  “不可说,不可说。”道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恭恭敬敬鞠个躬,牵马走开。

  坐在酒楼之上,对着碗面,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天山?我们新疆好地方,天山南北好牧场。甘肃到新疆好像不远。不管,先找到阮文再说。

  天色已晚,找间客栈我住了下来。

  疼痛稍过,我挣扎起来换掉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衣服。

  疲惫的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前面怎么有轻柔的琴声?我循声走去,远远的,阮文一身黑西装,坐在空旷的大厅里弹钢琴耶。低头看看我自己,穿件T恤,胸前还有只凯蒂猫。缩了缩身子,我悄悄坐回角落里。

  手托着腮,我听得专注。

  那是谁?娇艳的面庞,眉眼里是勾魂摄魄的风情,莹白如玉的背整个裸露,伏在琴上娇笑;不可能呀,若晴怎么能从清朝来这里?

  裤兜里手机振动,我掏出来,是短信,催我归队。

  走吧,我是警察,他是杀手;我们不过是两条平行线。若不是异世彷徨,又怎么会有机会痴缠。

  走出金璧辉煌的厅堂,门外是灿烂阳光。

  阮文,阮文,再见。

  “胜男,胜男,不要说再见,不要。”是阮文!只有他会这样回肠荡气地唤我。我泪盈于睫。回头。

  他紧紧抱住我,滚烫的唇在我面颊上辗转。惬意地长叹一声,我闭上眼享受他的吻。

  “我找遍了能找到的地方,一路上,我都看见你留给我的字了;我始终还是慢你一步,你扮成个小男生,让我找得好苦,你知道吗?”

  男生,我像男生吗?微笑着,我勾住他颈子,献上自己的樱唇。

  他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可是,我好高兴哦。

  “胜男,你怎么都不看我?睁开眼睛,好不好?”他在轻轻咬我的耳垂,好痒。

  我听话。阮文笑吟吟地凝视着我,眼里却有泪光在闪。

  我猛然坐起来,还是那间小小客房。

  我的泪水潸然落下:“我是做梦吗?是你吗?文哥?”抓住他的手,我送到唇边咬。

  “现在不是,我的手真的痛。胜男,刚才梦见我了?为什么要说再见?”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抹我的泪。

  那多好,做个梦,醒来就能见到他。

  拉着他的手,我的眼泪不停地掉:“文,你的伤好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你都到那里去了,我到处找你啊。”

  “胜男,不哭,这一回,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他俯下身子,绵密地吻去我的泪。

  每一个夜晚,我都在盼望着他能像这样,抱着我哄着我;当我痛得天昏地暗时,我都在盼望他能这样,吻我。对这异世的恐惧,对阮文爱情的怀疑,让我大胆地伸过手去解他的扣子。

  “你确定?”他握住我的手,眼里是情至深处的痛楚。“我的胜男,我想你,可我不愿意这样对你。”他艰难地直起身子,转过脸去。

  我咬住下唇,撑起来搂他的颈:“文,我确定,我确定。我要你抱着我,我害怕……”话未说完,我失声痛哭。

  默默抱紧我,他仿佛要将我揉入体内。

  他轻轻解开我的衣扣,轻轻地碰触,轻轻地亲吻;我的心急促地跳,不由自主地颤抖,手无意识地绞紧身下床单,我全身战栗。

  当他的手拂过我胸前,我绷紧的神经终于断裂;逸出一声呻吟,我双手指甲掐进了他臂膀。

  “胜男,我的宝贝。”他在叹息:“你好美。”

  就在意乱情迷之际,我的胸口又是剧痛;猝不及防,血喷得阮文满脸。

  “胜男,这是怎么了?你还能说话吗?”他面青唇白,不及抹去脸上血污,侧过我的身子,托高我头,抓过衣服擦我口唇。

  这一次的痛,比往常更甚;我捏住他手腕,只是尖叫:“痛,我痛,文哥,抱着我。”

  意识很快涣散,就在阮文一声声轻唤里,我彻底昏迷。

  再度醒来的时候,阮文憔悴得不成样子;短短十来分钟,他仿佛已经用完一生。有大夫在和小秋说话,阮文却只是拉着我的手,平静地看着我。

  “胜男,这是怎么一回事?”咦,怎么他说话的声音好像很喑哑。

  我挤个笑出来:“文哥,没事的,我早习惯了。”在枕下掏摸出那个牌子,我拿给他看:“你看,拿着这个,我们到新疆去就好了啦。有人能治的。”

  “好,我们这就启程。”他微微笑,却有滴眼泪掉下。

  马车垫得厚厚,我倚在阮文怀里,听他给我讲这一个多月他们的经历。除了林小子的告白外,我倒是毫无隐瞒地全说了跟他的过往。敏感的阮文想是听出了什么,越发的缠绵起来。

  小秋沦落成了车把式,坐在外面时不时接口讲两句笑话儿。

  珊珊跟着小霜,呆在方子轩的山寨里。

  治好阮文的,还是若晴。

  “这一下,她更有理由巴着你了。”我噘着嘴,酸溜溜的味儿自己都闻得见。

  阮文宠溺地笑:“我是不是应该认为你是在吃醋?”

  “什么认为,我本来就是在吃醋。”

  “她让我替她杀一个人。别担心,那人是男的。使用狙击枪,这个case很容易完成,不用担心。等你治好病,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点点头,我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身子还是不大好,咯血得很厉害。我们发现了一剂药,效果不错,可我们还是不太敢用。毕竟对于我和阮文,罂粟这种东西,这时代怕没有别人比我们更了解了。

  方子轩的令旗,让我们一路上畅通无阻。出了嘉峪关,翻越祁连山,马车再不适用。阮文固执地不肯和小秋换,坚持一路抱着我。

  出了敦煌在库母塔格沙漠走了十多天,正式进入了地球人都知道的罗布泊。

  骑着骆驼行走在大漠中,巨大的沙丘弧度优美沉默起伏。苍凉、凄美与华丽在那一刻展露无遗。茫茫的戈壁上,亘古不化的积雪堆积在延绵不绝的高大山脉顶峰,从亚热带来的我,终于收回了西北不看山的胡话。

  风沙太大,我罩得厚厚的;大家都穿了伊斯兰式的长袍子。

  “胜男,还记得沙漠生存训练吗?等你病好了,我要带你去撒哈拉,好好调教你。你看你现在,娇弱得让人不放心。”在夕阳下,阮文喁喁低语。

  我最近是越来越会撒娇:“你讨厌,我不理你了。不放心那你找放心的去呀。”

  秋飞花沉默得多,偶尔说话,又总是以逗我为主。想起这次的无妄之灾,我颇有点埋怨。

  小秋淡淡笑笑,控着骆驼走远。“胜男,别说了,为了这事,小秋跟兄弟闹翻了。”阮文看着小秋的背影说:“割袍断义,闹得大了;把他那些你没见过的结义兄长一个个吓得。江南惜花公子重义的口碑,这回全砸了。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不过嘛。”

  他得意地笑,在我面颊上重重一吻:“我知道他没机会的。”

  阮文曾在北非打了两年战,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一路沙漠之行,根本就无惊无险,跟旅游似的。

  在阮文和秋飞花两个凶恶的表情下,我郁闷地放弃了在楼兰探险寻宝的念头。

  秋某一改这几天的形象,凶得要死:“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不知道痛吗?耽搁一天,你就得多吐一天血,你血很多吗?”

  我扁扁嘴,捂着胸口吸鼻子。

  阮文挤挤眼,对我柔声说:“好了,等治好病,我们回头再来。好不好?”

  能说不好吗?我都看见了,阮文冲秋飞花说谢谢呐。

  五月的天山,山脚是初夏;山顶上却白雪皑皑。跟牧民打听了很久,都没有波斯老魔的下落。只知道,波斯老魔是个黑胡子老头。

  本来,他们两人怕我发病时孤苦无依,每天都轮了班,总有一个人陪着我;有一次,正好是傍晚时分,我痛苦的模样被寄住的牧民家的奶奶看见。

  语言不通的老奶奶从自家帐篷里拿出了珍藏的药材。这是雪莲啊!可是,雪莲不是治妇科病的吗?

  小秋眼睛一亮:“姑且一试。”

  煎好的药汤下肚没多久,暖意就在体内悄悄生起,这感觉,跟林策给我疗伤时差不多。

  小秋的工作,成了采药;阮文接替他,整天四处打听大夫下落。

  阮文这个语言天才,渐渐的,竟能跟好客的主人聊上几句了。

  阮文和花猫骑了马到处跑,希望能瞎猫撞上死耗子。

  住在善良的牧民匀给我们的帐篷里,我学着像一个女子一样,每天替兄长和爱人准备晚饭。

  我的身体才好一点,好动的天性荫动,天天骑了马在草原上溜哒,只不过不敢跑太远。

  天山下的巴音布鲁克草原美似仙境,见多识广的阮文也赞叹不已;这里是草和花的海洋。在如荫的绿草之间,盛开着叫不上名字的蓝色、紫色的野花。地势舒缓起伏,站在低矮的山坡上,就能眺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草原铺向每一片原野,每一道沟谷,每一座山岗。在这如织的巨大地毡上,缀满涓涓细流,缀满眼睛般闪闪发亮的湖泊。

  让马儿自由地散步,我坐在草地上唱歌。远远的,雪莲花般的蒙古包散落在草原上,羊群像白云游荡,风光令人陶醉。

  地平线上出现了白衣白马,耍帅的小秋回来了。我嬉皮笑脸地开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慢,怎么他身后跟了很多人马?这小子又惹到什么人?还敢带回来。看看我身上绯色的维族服饰,我决定装作不认识他。

  远远的,他停了下来。没一会儿,跟在后面的慢慢掉头离去。

  “怎么了?哥。”他方才下马,我迎上去问。

  他英俊的脸上全是不耐烦:“我采了朵花,他们非要抢呗。”从怀中掏出个包得紧紧的小包,他献宝似的打开递给我:“喏,就这,好看不?”

  一朵莹蓝色的花静静躺在白绢帕上,样子有点像杜鹃花。

  “好漂亮哦。给我吗?”我轻轻摸一摸,讨好地摇尾巴(要是有的话)。

  他微微笑:“当然是给你。若是珊珊在,那就没你份了。”

  “聊什么?那么开心。”一匹马直驰到我身边,才猛然停住。阮文滚身下马,喜不自胜:“胜男,我找到医生了。”

  秋飞花手中的花飘然坠地,抓住阮文手臂急急问:“在那里?你怎么没带他来?”

  阮文笑逐颜开:“他在斋桑湖。”

  我一头黑线。“那是那里呀?”

  “只要知道了地方,那我们可以一路找过去。”秋飞花兴奋起来。

  看着两人喜形于色,我眼圈红了:“小秋哥,文,都是我,害你们四处奔波。”

  “说什么傻话。”秋飞花俯下身子,拾起蓝花,笑吟吟地递给我。

  阮文拥着我,拍了拍小秋肩膀。

  仔细询问了借住牧民,我们面面相觑。

  斋桑湖至博尔塔拉,是林策啊不,是策零敦多布王子的势力范围。

  咬着下唇,我沉默半响,幽幽地说:“我不去了。小秋你回家吧,我去一趟西藏就回云南。我不要治了。”

  阮文一掌拍上桌,胸口起伏不定:“胡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你放弃。最多,我放弃。”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多就是死,不试一试怎么行。也不一定就碰上那小子的。”秋飞花伸手,欲拍阮文的肩,却又停下,拉起我的手:“若不是你挡在我身前,我如何留得命回家?”

  我抽出手,眼泪吧嗒掉。

  阮文拥抱着我,唱歌。很熟悉的旋律。我心永恒,他说“我心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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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MK23弹匣只有十二颗子弹。阮文一开始与女主激战中打了好几枪,我也懒得回头数了;女主又打了阮文几枪。算来,还剩下的,也不多了。
另外,看多了武侠小说,我觉得这些大侠在平地上打的机率不大,他们一般好像都是飞来飞去的,女主虽然是打移动靶,但大侠的轻功应该是很好的,弹道轨迹可能会追不上。中《东方不败》的毒比较深。尤其是古龙同志的理论让我狠不下心让现代枪械万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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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MK23是特种作战手枪,全枪重2。28公斤。男主使用时安装了消声筒,动作时无声响,一般只用于执行秘密任务;使用的是全金属被甲弹。虽然。45口径威力不小,但为了消音,子弹初速较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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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诉] №1 网友:乌鸦 评论:《秋水长天--修改中》 打分:2 发表时间:2006-07-31 20:51:46 所评章节:20

还有,我刚想到一个问题,原来看电影的时候有一个镜头:某人被子弹打飞了.那个好象叫什么穿甲弹~~汗..我也记不清了,不过也是用在手枪里的.不知道这种全金属被甲弹能不能把人打飞~~~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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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弹头俗称开花子弹,在进入人体10CM左右会爆开,但本文中已经飞出体外,所以,你说的打飞是不可能的。穿甲弹理论上是不能装配手枪的,但是俄罗斯军用枪中有一型大口径手枪就使用小型穿甲弹,.45口径的手枪虽不是小口径,但也不算太大的口径。灭音手枪威力都不是很大的,MK23已经算是一个例外了。

The Myth 说...

再会

作者有话要说:

№1 网友:楚春申 评论:《秋水长天--修改中》 打分:0 发表时间:2006-08-01 11:52:47 所评章节:20

仔细想一想好像新男配的性格是比较令人头疼,不如先来归纳一下已有的男配吧,希望能通过我的温故而让秋大知新。

1、年糕:沉默、谨小慎微、温柔、一见钟情、爱情主动型
2、十三:勇敢、善良、温柔、爱情主动型
3、四四:阴沉、多变、刚愎自用、自恋、自大、爱情主动型
4、太子:变态、暴力、卑鄙无耻、自大、爱情主动型
5、花猫:勇敢、热血、善良、温柔、含蓄型

我觉得这些男配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对待小李子还算是不错,没有因爱生恨的;秋大对他们也算好,没有怎么虐待。所以,如果林策(现在看起来属于沉默、自大、残忍型)对小李子因爱生恨、爱恨交织,而且秋大狠狠虐待一下他,应该会使故事更有起伏和张力。如果林策的身份是策凌阿旺日朗王子的话,小李子和阿文被他一路追杀跑去欧洲好像也会蛮有趣——归根结底,希望这样转移秋大视线,不会虐待阿文。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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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发现了,我就喜欢写温柔的男人。没办法,就算再豪爽的男人,我也觉得会有温柔的一面。当然,后面我会写一写这些温柔男人们不温柔的一面。

另外看来,我要把上述男配中的某一个改一下了,全是主动进攻型的,好像挺没意思的。不过,由于本人性格被动,要想写出女追男的段子,还真挺难的。

№4 网友:霜儿 评论:《秋水长天--修改中》 打分:2 发表时间:2006-08-01 21:56:56 所评章节:21

不会吧?!就这样把小林给甩了,而且人家可能没命滴,好歹也是位了就你也,大姐!

小林不会有事吧,偶喜欢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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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就喜欢也不能没理智吧,女主身负重伤,要真有什么事,那不是一锅端?更何况,女主的重伤可是小林同学打的。留下来吗?偶写了一段了,结局就是:男主换角,下半段小男当王昭君和亲去了。毕竟小林可不是尊重女性的文文。

往甘肃去天山,也可以不必穿越库母塔格沙漠和罗布泊的。可以经玉门关过哈密、吐鲁番到乌鲁木齐;不过这个方向到的是天山北路,距准噶尔汗国都城和林策比较近,偶们就不走喇。

YY之言,不必较真。谢谢。

雪莲生长在海拔3000-4000以上的积雪山峰等大寒之地。早在清代《本草纲目拾遗》中已有对雪莲的记载.称雪莲“性大热.能补精益阳”。《新疆中草药》称:“雪莲性温、微苦,功能祛风除湿”。经现代化学成分分析,雪莲全草含生物碱、黄酮、甾醇、挥发油,含原糖和十六种氨基酸、雪莲内酯等,其主要功效有散寒除湿、止痛、活血通经、暖宫散淤、强筋助阳,以滋补,保健,增强抵抗力为主要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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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把珍贵的雪莲当成了茶来喝后,我胸口虽然还是痛,但不会很恐怖地吐大量血了,也不会每天都发作;不过,昏迷的时间更长,几乎一睡就是一天;小秋一路,仍是攀山登绝壁地采药,让阮文和我,实在不知道怎样报答的好。

  握着我的手,阮文把我们的来历,说给秋飞花听。

  “你是说,你们,是几百年后的人?”小秋的震惊可想而知。看着他E•T一样大的眼睛,我嘻嘻笑:“是啊,要不是阮文搞事,我好好的再当半年兵,说不定都当警察去了。你不会觉得我们是妖怪吧?”

  小秋摇头晃脑地说:“我一直都觉得你们俩怪怪的,只是,没想到这样……”

  他随即展颜一笑:“不管你们是那里来的,总之,我们是好兄弟就是了。”

  阮文伸出手,两人交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塞里木湖畔,欢笑声、蒙古长调响成一片。

  一年一度的那达幕大会正在热烈进行。

  倚在阮文怀里,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行。我们三人都是维族打扮,在蒙古人中显得有点突出。在中原呆惯了,见多了半月形的脑袋,终于不用看秃驴,我眼前为之一亮。阮文早就停止剃头,还剪了辫子。只有小秋,苦笑着,继续当他的大清子民。

  赛里木湖,是一个山间大湖,湖中有一个小岛。水面坦荡,碧绿清澈,四周群山巍峨,幽林绣草。在我们身边,不停地跑过骑士,大概是在赛马吧。

  我拉拉面纱,祈求阮文:“文,好热闹,我想看。”

  “等治好伤我们再来,好不好?”阮文柔声哄我。“不好,治好伤那要等明年了。明年说不定我们都在欧洲了耶。”噘起嘴,我撒娇。阮文勒住马,望望小秋,无奈地说:“好吧,不过先说好,明天一早就得起程。”

  我欢呼一声,便要下马。小秋撑住鞍桥跳下,抱我下马。我冲他们眨眨眼,往人最多的圈子挤去。

  在场的大多是蒙古人,鲜少有其他民族的;倒是一边的歌舞圈子里,有藏维各族。见我挤进去,倒有不少人主动侧开身子。阮文握着我的手,跟在后面,年长的都会心一笑。

  场上两条大汉正拥成一堆,你来我往,煞是好看。我仔细地看着,想从中汲取更胜一筹的技巧。阮文微笑着揽着我的腰,间或低声回答我几句。

  对面搭了彩棚,有兵卒护卫,隐约可见在座众人衣履鲜明,想来定是蒙古贵族了。

  “文,要是你下去,能赢吗?”我倚在阮文怀里问。圈子蛮挤,倒没有人在意我们亲昵的模样。阮文凝神看了一会儿,遗憾地说:“不行。摔打全是从摔跤里演变来的;这两人,论格斗也许不是我三合之对手,要论摔跤,我也恐怕走不了几招。”

  正说话间,红衣选手胜出,场上欢声雷动,贵族棚里也捧了奖品出来。

  我津津有味地看得起劲,阮文却不无忧虑。“胜男,阳光猛烈,别看了,小心中暑。”

  我不满地看他一眼:“以前一站就四五个小时,怎么没听你说会中暑啊。就你事儿多。”

  “以前你不是我女朋友啊。”阮文嘻嘻笑:“以前你是我妹妹,还不知道要便宜那个臭小子,当然得把你晒得黑黑,我才留得住你嘛。”

  明知他就是花言巧语,我还是心里一甜,不禁又往他怀里蹭了蹭。他不再多话,只是脱了衣服在我头上撑了起来。“文,别这样,后面的人看不见了。”我不好意思地拉下他。身后人群一阵哄笑。连长胡子的老爷爷都拈须打趣:“小姑娘,有这样的小伙子做情郎,倒是你们的安拉保佑的了。”

  我脸一热,低头挤了出来。

  “讨厌,人家看得好好的嘛。”看着笑得得意洋洋的阮文,我踢他一脚,解气。他拉住我手腕,拥我入怀:“胜男,快点好起来。”听着他悠悠的叹息,我眼眶一热:“文,没关系啊。反正我也不是很痛了。”

  这里是个高坡,一切尽收眼底;只是略远了点,就没人来。“胜男,怎么办,我想吻你。”阮文低声说。我扬起脸,闭上眼。他抽了口气,真的就在大庭广众下,吻了上来。

  只是一触,我已经羞得不行,推开他,转身就跑。

  树林中,静悄悄的,我在他怀里,享受着爱情的甜蜜。耳畔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异响。“有人比我们更开放哦。”阮文对我耳语。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惊了鸳鸯。他还不肯罢休:“胜男,不如,我们也……”我一下子心跳加速,狠狠往他臂上一掐。“唉,这丫头,不就开个玩笑吗,好狠啊。”他痛呼出声,我连忙伸手掩住;只觉他在细细吻我掌心,又痒又麻;另一只手已经伸进我长衣,在我腰背轻轻抚摸着。隔了夏季的薄薄衣料,他的指腹滚烫,我单手抓紧他胸前衣襟,真的是双脚无力。咬住唇,我哀求地看着他,不要在这里嘛。

  他眼里已经满盛火焰,脸上稍显痛楚之色。“胜男,你知道吗?你的眼睛水汪汪的,勾魂摄魄。”很快地抽出手来,他轻轻说一句,掉头走开。我两腿一软,竟然坐倒在地。他一惊,随即扬声大笑。林中窜出几对青年男女,衣裳不整;恼怒地看看我们,恨恨而去。

  他走来,打横抱起我:“胜男,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双手勾住他颈子,我嘟囔:“是你自己不把握机会嘛。”他一愣,身子僵硬,面色变深,别开头去。

  出得林来,还在那高坡上,一身月白衫子的小秋被群人团团围住;只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又有点甘之如饴。

  “阿文,胜男,你们上那儿去了。”见我们,他排众而出,迎了过来。那一群少女仍是亦步亦趋,紧跟其后。

  我扑哧一笑:“哥,你行情不错哦,这么一会儿,就把到恁多妹妹了?”

  小秋板起脸,瞪少女们:“叫你们别老跟着我,该干嘛干嘛去。”

  少女们浑然不惧,嬉笑着七嘴八舌:“少年郎,我们公主看上了你,让我们非把你弄去嘛。你要是不去,”几个年纪小的,居然说哭就哭:“公主会剥了我们的皮啊。”

  小秋一脸怜香惜玉的表情,掏出绢帕,只是不知道应该递给那一个。

  “切,这样的公主,哥你可千万不能去,小心你的皮哦。”我闲闲地说一句,换来小秋一个大白眼。

  一个少女抢过绢帕:“少年郎,你这帕子就作表记;今晚月上,公主她就在这儿等你。”

  阮文笑容可掬地开口:“我这弟弟面皮薄,我就代他答应你们公主了。”

  秋飞花身形一动,拦住少女:“我可没答应,拿来。”

  “哎哟,英俊的少年郎,你可真小气。”这些少女倒是普通女孩子,只是嘻嘻哈哈,用身体挡小秋。

  秋飞花打也不是,夺也不是,臭着脸,甩手走了。

  “文,这样不大好吧,这草原上的公主,会不会跟那个人有关啊。”我一下子想起来,这王子公主可是一家耶。

  阮文不以为然地笑:“你的王子是蒙古族,这公主看侍女装束却是维吾尔族,有什么关系?”我一拍脑袋,是啊。“我真笨。”“我就喜欢你笨笨的,这样才显出我聪明不是。”他拉起我的手:“走吧,我们找个地方住下,今天晚上,还得去偷窥小秋约会呢。”

  磨破了嘴皮子,笑得脸都快僵了,才有牧民匀了个小帐篷出来。

  我躺倒在地,仰天长叹:“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抛头露面?”

  “因为你具亲和力嘛。”阮文沾着光,还说风凉话:“你看上去跟只流浪狗似的,只要还有同情心的人,就挡不住你的哀求。”

  我恼羞成怒,骑在他身上揍他。他开始还嬉皮笑脸地左挡右避,慢慢地,眼神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扣住我的背猛地一拉,我伏倒在他身上,他急切地找到我的唇,激烈地吻。

  没一刻,我就开始缺氧,大脑昏沉沉地。无意识地轻吟着,却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他在或轻或重地啃舐着我的颈子,弓起背,我不知道是想躲开,还是想迎合。领口已经被解开,他一路吻下来,在我肩头锁骨上留下或轻或重印痕;他的舌尖,隔着布料,在我胸前打转,手指插在他发间,我又想推开他,又想按下来。

  “好痛,不要!”尖锐的疼痛击溃了我,泪水涌了出来。指甲掐进阮文臂肌,我只想把他拉开。他不再动,吻着我的泪:“宝贝,不哭,一会就好。”感觉他手臂上的肌肉在跳动,我松了手,却发现鲜红染满指甲。背上汗淋淋的,我试着挪了一下,他喉头一动,也是一声呻吟,挺腰略动了几下;撕裂般的感觉又出现,看着他满头的汗,我咬紧牙关强忍。唇舌交缠间,他的动作狂乱起来。

  奇异的感觉慢慢出现,我再也忍不住,逸出声轻吟;柔媚得让自己吓了一跳。神经被一次次挑起,又一次次被放松,我的娇吟也慢慢变成了哭声。我全身酸软,仅剩的一丝丝力气全用来呻吟。终于,体内一阵无比灼热的暖流迸发,伴着阮文的一声低吼,我的意识几乎又消失了。

  “文。”刚刚嗔怪地唤一声,火热的躯体又覆了上来。“宝贝,还痛吗?”他头埋在我颈窝,闷声问道。

  “讨厌啦,你还说。”我噘起嘴。他轻笑:“这一次,我不说对不起。胜男,我爱你。”我用力推他:“起来啦,你好重。人家都没力气了。”他顺从地被我推开,揽我在臂弯,手掌在我胸口伤处轻抚,低声唱起支温柔的歌。朦胧间,我伏在他胸膛上,沉沉睡去。

  眼皮沉得像粘在一起似的,翻了个身,伸长手臂,身边却空空如也。我一惊,不是吧,这样子就抛下我?坐起来一看,帐中有荧荧一点微光,我已经衣着整齐;枕边有小小一束花。

  站起来,我一个踉跄,体内的异状让我又是羞涩又是甜蜜。

  握着那一束花,我掀开帐帘走出去。

  月华如水,草原却并不寂静;远处熊熊的篝火旁,仍有人声鼎沸。清越高吭的歌声随风飘来。阮文跑那里去了?我有淡淡的不满。这算什么嘛。

  哼,不管他,看节目去。

  蒙古族能歌善舞,名不虚传。隔了很多人,都看得到场中少年男女飞旋的身影。

  现在还留下来的,多是青年男女了。呵呵,借机谈恋爱。

  挤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我想起白天小秋订的约会来。一时兴起,我往高坡而去。

  草地上,树林里,都有喁喁私语的情侣,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咦,不是说好在这里的吗?怎么没人?

  想来,是已入佳境了。想起自己,我红了脸偷偷笑。

  离开了舞场,这边的草原虫鸣唧唧,茸茸的青草在脚下软绵绵的,微风轻拂,遍体清凉。夜色下的湖水,平静得似碧锦。我缓缓步去。

  脱了鞋袜,我伸足入水。“月光啊下面的凤尾竹,啊罗,轻柔啊美丽像绿色的雾啊……”轻声唱起首并不应景的歌,我心里尽是平安喜乐。

  身后有人轻轻击掌:“唱得真好听。”声音正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我咬住下唇苦笑,这就叫冤家路窄。

  打是打不过他的,只不过,好歹也要一试;总不能束手就擒不是。

  双手撑地猛然站起,我一个撩阴腿踢了过去,他轻轻巧巧地一避,伸手来握我足踝;中途我一变招,双腿站定,扔过手中泥团,他皱了下眉,没让,雪白衣裳顿时污迹斑斑。

  他身后已经隐隐绰绰有几个高大人影过来。

  林策冷哼一声,说了几句蒙语,人影又没入黑暗中。

  我粲然一笑:“王子殿下,好久不见。”

  他倒一时失神,脸上浮起温柔笑意。

  我转身一跃,纵身入水。

  没游多远,我胸口发紧。不是吧,生死关头,这样玩我?被淹死的特种兵?传回去怕不气死林队。刚喝了两口水,就被人提了上岸。胸口已经好似要裂开,我蜷成一团,大力咳嗽。暖流在体内激荡,我镇定下来。林策解开我衣服,我无力阻拦,只得说:“不要碰我。林策,请你,别碰我。”他的手顿了一顿,仍是解了我外裳,又替我包上一件。心里一松,我例行公事----昏迷。

  待我醒来,已经在辆大车之上,就躺在林策的怀里。甫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清秀的脸,白晰中泛着红晕,眼里有火在烧。我第一反映就是跳车,林策叹口气,点了我环跳穴。

  一只手牢牢固定着我的腰肢,林策托起我的下颔。“是谁?”他凝视着我,面上表情痛苦。

  我垂下眼帘,不知道你说什么。下巴上一痛,“咝。”我吸口冷气。“是谁?你那文哥?用完了他就扔了你?”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我有点不太明白。“谁是谁?”

  他一低头,狠狠地吻住我。一只手钳住我双腕,另一只,就粗暴地撕开了我的衣襟。脚不能动,手又在他控制下,我知道,呼叫只会让男人兽性更炽。咬紧牙关,我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终还是忍不了。当他的手捏住我前胸时,那样狠厉的力道,让我缩起身子。他不以为甚,俯下头,咬下。“林策,求求你,不要。好痛。”

  林策冷笑:“痛?先前你不痛?你既不知羞耻,我又何必怜惜残花败柳?”

  心潮翻涌,个来月再没吐过的血再次喷出。

  他愣住,扯衣替我拭;双手得放,我不知那里来的力气,推他摔到壁角。抓起衣服,我手抖得不成样子,勉强裹上,我双手撑着挪到一角。这车居然有门,我推了两下,不动;他已经又朝我身边过来,心灰意冷,绝望之余,我伸长左臂抓住小小车窗,右手成刀,发力砍下。“咯啦。”如愿以偿,左臂软软垂下。看了看右手,我正在想法子,林策已经一把攥住:“你这是为何?”

  “既无力自保,留之何用?”看着他血污满脸,我不禁微笑。

  临时搭起的金帐里,正宗蒙古大夫替我接上骨,包上药后退了出去。

  林策拿着套衣服,来脱我身上的。我扯扯嘴角,将右手往矮几上磕去。他急忙挡住,别开头说:“你身上的衣服,已不能再穿。我不过是想替你更换。”

  我冷冷一笑:“林策,我所利用的,不过是你的心痛;若你真心痛,请别逼我;若不是,那又何必惺惺作态。我既能自伤,又何惧死亡。”

  他脸容一阵扭曲,扬声唤进两个女侍。

  身上穿的,早已经不是我原来的了,想来,我昏迷时就换过一套了;只是不知道,是谁换的。

  换上蒙族女装,林策又踱了进来。

  “我师父在叶密立,我这就带你去找他治伤;你这身子,不能再拖了。”坐在我脚下,他伸手来抚我脸。不客气地拍开,我淡淡说:“谢谢谢谢,早死早超生;落在你手上,这伤有治的必要吗?”

  他浅浅地笑,配着他薄薄的唇,这笑,疹人得很。“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想回来找几个底下人同去。没承想,我一下子就重病不起。”

  “活该,报应。”我不客气地说:“你找我?我已经是生不如死,你还想怎样?要我死吗?那你有种别拦着啊。”

  他苦涩地笑笑,凝视着我问道:“还是这样一直咯血?痛得还是很厉害,是不是?”

  我撇撇嘴:“关你什么事?是不是不咯血不痛你就再打我一掌?”

  垂下头,林策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你知道吗?你痛昏过去,还在不停地流泪,我就恨不得斩断了这手掌。”

  “我一直在想你,想得胸口痛;我只好喝酒,醉了就能见到你了,那怕你唤着别人的名字。昨晚见到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的歌声顺着水面荡漾,真好像是九天十地,所有的仙子在奏乐。”

  “你的身上,红红紫紫,全是吻痕,看得我心如刀绞。这身子,你这身子,本该躺在我怀里,让我轻怜蜜爱才是。怎么就落到别的男人手中!我有多恨,你知道吗?”他抬起头来,泪流满面。

  我笑了。“我凭什么就应该是你的?”仰起头,望着蒙古包圆形的穹顶:“你知道吗?刚刚来到这里,我好害怕,带了珊珊,我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还被父母官卖到妓院里。”

  我晒笑一声继续说:“抱着珊珊,我一直走一直走,可是,都没有人收留我们,还有人放狗来追我。珊珊发高烧,昏沉沉的喊爸爸,我抱着她,再也走不动。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有多么绝望。”

  “每个人都说喜欢我,可是,那时候,所有喜欢我的人,只有文哥一个在帮我。”叹口气,我盯牢林策:“说喜欢我的,你不是第一个;可伤害我的,你是唯一一个。”

  他急急抬头,神情激动。我扬手止住他:“林策,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吗?不错,胸口痛得紧的时候,我会想你;一个人孤零零在甘陕道上胆战心惊前行的时候,我会想你;甚至,有淫贼、强盗、土匪出现的时候,我都会想你。”咧开嘴,我大笑:“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杀了你。”笑声不知道为什么,饱含凄凉;我悲从中来:想我好端端一幸福小孩,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四有青年,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

  笑着笑着,我的声音成了呜咽。骨折了的手臂一阵阵痛,身上的旧伤也一阵阵痛;伏在膝上,我终于放声大哭。

  “你不喜欢我也不打紧。咱们先治好伤,再说别的。我不想再见你难受了……”他在我身边,低低说道:“你别哭,我再不碰你就是。”

  坐在车上,我呆呆往着路旁闪过的景象。阮文现在一定很着急吧,湖边有那束花,他知道我出了事。看看林策,他也是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林策,我想下去走走,很闷。”

  他陪在我身后,一直笑吟吟地。我记得花好像是11朵,颜色没有重复的。精心挑选,把它们扎成小束小束。林策不明所以,宠溺地替我采摘。

  身处花丛中,我边哼歌,边一朵一朵地往车外扔。“摘了那么些都说不够,怎么现下又扔了?”林策躺在我身旁,眯起眼问。

  “哈,你不觉得我像散花天女吗?旅途漫漫,总要自得其乐不是。”瞄准,我扔出个花束。

  他轻笑一声,坐起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告诉我,好不好?”我听得一愣,是吗?那才夸张。“你喜欢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哈哈大笑起来我。

  “我不相信你叫刘三姐。你说这名字时,连自己都想笑。”

  好容易停下,我正色道:“我姓张,名洁洁。纯洁的洁。”

  “洁洁?”他轻声念了几遍。我忍住笑,拖长声音答:“嗳。”

  夜宿金帐,身边仍有林策;我不敢睡着,干脆叫醒他:“林策,给我解穴,我要出去玩。”

  “这么晚了,乖乖睡吧。明天我带你去。”他手臂一张,揽我入怀。推开他,就着帐中烛光,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说实话,他比阮文长得好。阮文的帅,其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林策,虽则唇嫌薄,眉嫌细,眼睛又有点吊稍,搭配在一起却异常秀气。不过,“你生得蛮好,怎么?居然找不到老婆吗?”

  “你!”他睁大眼睛,哭笑不得。“凭我的身份,会找不到老婆?”我摆事实:“要是你找得到,那干嘛抢别人的?”

  林策气极反笑,作势凑近我;我吓得连忙后缩,不小心又撞到了手肘,正雪雪呼痛间,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逗你玩的,别这么紧张,小心两只手都吊起来,那时候我不碰你都不行了。”

  撇撇嘴,我嘟囔:“你是有犯罪记录的好不好,我才不敢相信你咧。”

  他沉下脸,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去看艾比湖去。这可是咱们准噶尔最大的湖。”他拉我的手,稍候,又轻轻松开,当先而去。

  我才懒理他,倒下,睡大觉。

  朦胧间,有林策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叹息。

  一路都在防备林策层出不穷的伎俩,我的眉头越锁越紧。沿途的花束也不知道阮文见了没。

  林策许是挂着我的伤,除非是想让我游览名胜,倒也算是日夜兼程。

  这一日,终于是到了叶密立城。

  高高的石城守备森严,过往商旅都得接受盘查。王子殿下车驾进城,所有人都躬身行礼。“你怎么没肃清闲杂人等就进城?”我不无讽刺地说。

  “我想叫你看看我有多威风嘛。”他冲我霎霎眼,语调轻松:“师父已经在宫里等着你了。这一下,你不用再难受了。”
情孽

作者有话要说:

[投诉] №2 网友:kiwi 评论:《秋水长天--修改中》 打分:2 发表时间:2006-08-05 08:23:28 所评章节:6

不明白,女主又不是没钱,干吗没事给自己照个工作干? 不自由,每天要上班,还有伴君如伴虎的危险。我想作者可能是想增加女主跟皇帝阿哥的见面机会,可是这个安排好像不是很合理。而且放着好好的格格不当当个侍卫,那他开始干吗要推辞啊。不是很合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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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yth 说...

妹妹的这个说法,我不敢苟同。我觉得,上班很好啊。没班上会很空虚、没有目标感。有钱就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可不好。不过,你说的伴君如伴虎,这个理信纸正立,我正想办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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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这是王子殿下赏赐的衣裳。”

  “小姐,这是王子殿下赏赐的各色首饰。”

  ……

  方才安顿下来,络绎不绝的女侍就开始在宫室内穿梭。这里的屋子间架颇高,空旷深远,倒是大气得很。

  坐在妆台前,生平第一次,在别人侍候下梳妆打扮。

  繁复的重重衣饰,精心雕琢的面庞,这异于常时的打扮压得我浑身不舒服。两个侍女刚扶我站起,林策就笑着走了进来。

  “你穿上这正妃的服色,倒真是相配啊。”

  我无奈地说:“现在我要求人,随你怎么说罗。正妃?那言下之意,王子殿下你的侧妃很多?”

  侍女们无声地退下,偌大的空间,只余我们二人声音在回荡。林策走近我,衣着正式的他,俊脸上多了几分威严。“我能不能把你的话理解为妒忌?”我别开脸笑。“王子殿下,只要你高兴,怎么理解都行。”径直扯下头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拢拢头发,再照一照镜子,“这下好多了。”

  “怎么?不喜欢?”他拈起一枚发钗,悠悠说:“这钗子,是家母之物,波斯匠人所制;上嵌宝石波光流转,很像你的眼睛。”

  我正色道:“大哥,我是来看病的;脸上有脂粉会影响大夫诊断;这些首饰繁重锁碎,妨碍我正常生活;衣服层数太多,我会很热。”

  “是我疏忽。“他拍拍手,吩咐进来的女侍:“替王妃换轻薄点的衣服。”

  我连忙推辞:“不用了不用了。反正还没有被热死。林策,你师父在那里?不如现在就治吧,我估计又快发病了。”

  断了雪莲,又开始咯血,只不过,有了林策的内力倾注,倒不是那么痛了。他每次给我输真气后,都是精疲力竭;偏偏我又会立马昏睡,所以每次醒回来,就躺在他怀抱里,一睁眼,看见的铁定是他笑盈盈的脸。

  好言相劝不行,恶语相对也没用;林策就如同粘鼠板一样,牢牢地粘在我身边。我出尽百宝,撒娇耍泼,几乎跪着磕响头,求他放过我,都不可得。

  他就像现在这样,永远挂着个温柔的笑,轻言细语。只有在我无计可施,痛哭失声之际,才会见他脸上的痛苦之色。

  林策伸手来揽我,后退一步,我提起手掌。他叹口气:“我师父早上出了门,我已经传令下去,寻他回来了。你且再忍一忍。”

  “你玩儿我?”我大叫一声:“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悻悻坐倒,我手拄下巴,一股闷气在心中激荡。

  他蹲了下来,凝视着我,深情不容忽略。“洁儿,你知道,你知道我的心意如何。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也不愿意见你受苦。”

  “对不起,我累了。”懒得跟他多说了。他站起身,默默离去。

  很无聊耶。林策的事很多,只是在吃饭时出现了一下;一桌子勉力作出的菜,都是我爱吃的。殷勤地替我夹了一碗头的菜,他却只是随便用点就笑咪咪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你这样我怎么吃得下去嘛。”拍下筷子,我恼了。

  别开脸,我却看见他眼里的伤心。有点点内疚,我端起碗,故作轻松地说:“林策,你怎么吃这么少?你还是不是男人哪?”

  他微微一笑:“我还有事,你慢慢吃吧。”

  这一去,深夜他又出现。坐在床沿,他双眼明若晨星,却吓了我一跳:“非礼啊。”

  “我担心你发病,别怕,我不会怎样的。”他仿佛很累,柔声说着。有个陌生男人在身边,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听着林策悠长的鼻息,我哭笑不得地说:“林策,你是不是应该回你屋了?”

  锦帐上淡淡的珠光映出他深情的眼:“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在这儿还住得惯吗?”

  心里有点酸楚,他对我,也不是不好,只是,我的心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林策,对不起。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我……”哽咽半声,手已被他拉住。“我什么地方比不上他?除了他认识你比我早外,我什么地方比不上他!你告诉我,好不好?”林策的声音因激动而走了样。

  挣不开手,我只好任他拉着:“林策,你并不了解我,我们见面的时间太尴尬;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也会觉得我水性扬花的,不是吗?更何况……”

  “不要说了!”林策低吼,指出如电,就点了我穴。抱我在怀里,他的心跳得很急,抖抖索索地伸手解我领扣。

  说不了话的我悔不自胜,早知道就管他去死。解了会儿,他颓然罢手。“洁儿,你别哭。我见不得你流泪。”抹去我脸上泪水,他一掌抵在我后背,源源的暖意传来。“睡吧,明天说不定你就好好儿的了。”

  躺在床上,我神思恍忽,帐顶的繁重花纹像一重重旋涡,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林策就坐在床沿。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是个高鼻深目,黑发绿眸的老头。

  老头的话还在我脑海回旋,我已经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我并非畏惧死亡,出生入死对我而言已有心理准备;只不过,为国为民,那是得其所哉,像这般不明不白,实在让我难以坦然。

  “你是不是服了雪莲?很多雪莲?你完了。就算你是我徒儿的小媳妇,我也救不了你了。为了压制寒毒,敦多布给你用了解连环,这药跟雪莲犯冲。虽然你是没怎么发作了,可毒聚集在一处发不出来,更是凶险。没办法了,你最多只有半年之命了。”

  林策脸上的是什么?泪水?我闭上眼,再也不想看。

  “师父,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惜了,自从老魔话说完,林策吐了口血后,那珠玉一样的清音就成了破锣。

  “没有!臭小子,明明喜欢人家嘛,就不要下那么重的手;既然下了重手,就该马上带她来治。现下,看你怎么办!”老头气呼呼地,怕是踢倒了椅子。

  “林策,我恨你。”喃喃地,我自言自语:“我才二十岁,我不要死。文,你在那里,救我啊。”扯起被子,我终于呜呜哭。

  “哭什么!不要哭了,哭得老子我心烦。”老头怒骂一句,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被子被林策拉下,拿衣袖擦擦我的脸,他低声说:“不是还有半年吗?咱们再去找大夫;我师父没什么本事,治不好也不稀奇。明天我们就启程,中原也好,海外也罢,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上帝啊,你说不死就不死?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躲你,我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我讨厌死你了!”本来就快气绝身亡的我,找到了出气包,朝林策拳打脚踢。

  以这时代的交通条件,区区半年,怕还没走出新疆,我就成一缕冤魂了。

  他没动,任我踹。“你放心,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了,不管去那儿,我都陪着你。”他的手,轻轻抹我的泪。

  “林策,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你就让我走吧。我只想,在生命的最后,能让我爱的人陪着我。”再也没力气了,我停下来,怔怔地说。

  他神色惨然,轻轻摇头:“让我想一想。”步履飘浮,他走了出去。

  半年,那就是180天,4320小时……”按住脉搏计数,我只觉得生命在飞速流逝;耳朵里,全是嘀嘀嗒嗒钟表走动的声音。无来由的惊惧压垮了我,软弱的声音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到:“别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你不会一个人,还有我呢。”林策还是折了回来,抱住我,他强作欢颜:“洁儿,别害怕,你乖乖睡觉,我去求师父去;这老头的话不尽不实,说不定还是有法子的。”

  万念俱灰,我缓缓摇头:“林策,我的时间宝贵,求你别耽搁我行不行?我还有后事要交代啊。”我总得把珊珊托给阮文或者小秋。

  “你乖乖待着,我总不能叫你就这样离开我。”他不容置疑地轻声说道。

  吻我面颊一下,转身离去。

  怎么可能乖乖待着,我环顾四壁;帐幔珠帘,绣屏锦簟,铜兽里香气弥漫;连玻璃镜都有一大块;四个膀大腰圆的女侍静默地站在屋角。

  翻身坐起,我穿上鞋子束紧衣服,“我要出去走一走。”女侍们微笑着,走到我床前,恭顺地回答,我却一句都听不明白。

  径直站起,我举步欲行。跟女侍们拉扯多时,我冲出房门;门前一众侍从,躬身拦阻。我闷不作声,拉开架式开打。武林高手这种生物,其实不太多;这些人,不过是莽力;我下手狠辣,绝不留情,他们却心存顾忌。一来二去,地下躺了不少。

  正待扬长而去,林策匆匆而至。

  “别闹了!”他脸上有按捺不住的怒火,语气相当不善:“你好歹等我一等,我总要安排好政务才是。”

  冷笑一声,既然不耐烦了,又何必强撑?对于一个得不到的女人,他也忍得够了。摇头叹气,我悠悠道:“林策,何必呢?你又何必跟我一个快死的人计较?”

  钳住我手腕,他强行拉我回房。

  把我扔上床,他坐回床边。

  “洁儿,老头说了,你尚有一线生机。”他凝视着我,眼里是爱恋柔情。“我也不必瞒你,治好了伤,我们就永不再见了。我父一向倚重我,我得安排好后事。”

  说什么!这应该是好消息才是,可为什么,我会觉得是晴天霹雳?心竟然隐隐约约抽着痛起来。

  “你,难道说?那我不治了,我才不要欠你人情。”看他半响,我涩涩地说。

  他慢慢绽开笑容。“你对我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情意。”掩不住的欣喜从他眼里流泻。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我恼怒地急急分辨:“我只是,觉得这样一命换一命比较无聊。虽然这是你欠我的,只是,你死了,麻烦好像会很大的。”连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很烂,我慌忙又说:“我才不相信,治什么伤会要你死我才能活?”

  “我于愿足矣。”林策眼里有微光在闪:“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做大事的人,儿女情长自是过眼烟云,不想却栽在了你手上,可我一点都不后悔。欠你的,我还你。你要的幸福,纵然与我无关,我也给你。”

  抬起头,他的笑满足而且也,幸福。“我再不要看到你流泪,再不要听你说恨我。我要你,一生一世,只记得我对你的好;我要你,一生一世,都不再痛,不再绝望,不再胆战心惊。”

  眼泪怔怔滑落在耳畔,看着他苍白秀气的面庞,我的心酸涩难忍。

  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让他死呵。可是,我不能再说什么了,我不能给他任何虚妄的想像。

  “傻丫头,又哭。”他伸手来拭我泪水。“我不会死的。本来,我想骗你嫁我,可惜,我晓得你是个烈性子,要是最后你知道了,还不把我给恨死啊。”他的笑温柔中带了三分促狭。

  我睁大眼睛,不能消化这信息。

  “我不过是武功全废而已。虽然我这一身功夫练得不易,可再怎么也没你的性命要紧不是。我也就想骗骗你,看你能不能感恩图报,以身相许。”他脸上在笑,握着我的手却越来越紧,仿佛要拧断我腕子。

  浑然不觉手痛,我只是似乎听到了婚礼进行曲。多好!“林策,谢谢你,谢谢你。你真好。阮文,你知道吗?”我语无伦次:“林策,你真是个大好人啊,你就是一活雷锋啊。我,我下辈子一定变条狗,天天给你摇尾巴。”跳起来,我搂着林策,欢喜得声音变了调。

  “松手。小心我又改主意。”我听得一惊,连忙火烫似的放开他,缩进床里。

  看着他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我讪讪地小声说:“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千万别反悔哦。”

  闭上眼,他仿佛累极。“洁儿,今夜子正,我来替你疗伤。”松了手,他大步而去。

  咦,我好像听到门外传来半声惊呼。

  儿臂似的牛油大烛映得满室通明,女侍在一旁悄无声息地微笑着;激动让我在屋里走来走去。

  一想到我就快能生龙活虎地蹦蹦跳跳,再也不用娇弱可怜地受制于人,我就想放声歌唱。

  听见门外廊上轻轻的脚步,我咧开个大大笑容打开了门。

  一袭青裳的林策乍见我,怔怔地只是笑。“王子殿下,快请进。”我知道我实在是有点丢人的,可是性命攸关,这也算情急吧。

  缓缓步入,他挥挥手赶走了侍女,这才坐下;我连忙奉上杯茶,讨好地冲他笑。

  他接过去,捧在手里,眼睛凝视着我,迟疑着吞吞吐吐:“洁儿,这疗伤……有点困难。”

  我大吃一惊,一迭声追问:“怎么了?我知道这很对不起你,可是,求你了,我真的不想死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你的寒毒聚集在胸口,我又得用刚烈内力,恐怕,我们得裸裎相见了。”他满面通红,期期艾艾地说:“上次我欺负你,是一时意乱情迷;如今,可如何是好?”

  我大窘。没这么夸张吧?“林策,我脱衣服好理解,那你怎么也……”

  “烈焰神功使到七成,就会焚尽身上衣物了。”

  我不由撇嘴:“那可别叫烈焰了,干脆叫裂衣神功还好些。”

  他干笑着,神情也挺尴尬。

  我心一横,管他呢,阮文不是说过佣兵训练营里还男女混浴的吗?可饶是这样,我还是声如蚊蚋:“林策,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服下一粒黑黑药丸,我镇摄心神,与林策一前一后坐定。

  一忽儿燥热难当、一忽儿冰寒剌骨,我额上汗出如雨;慢慢异状消失,我却愈加难受,忍不住轻轻呻吟。

  “你躺下,我现在得替你拨毒了。”林策耳语,声音仿若游丝一般。

  含羞躺平,我紧闭双眼,只觉得他在我胸前辗转流连。

  火焰一直在烧,隐约有熟悉感觉。我双手绞紧身上薄薄被单,不住战粟。“林策,快一点。我受不了了。”下意识,我启唇。

  林策的动作忽然停住,扯过被子盖住,沉声道:“藏头露尾,非君子行径;还不快快现身。”

  我裹紧被单,翻身而起。

  一身黑衣的阮文铁青着脸,手执长枪瞟准林策叩动了扳机。林策身形一动,遮严了我,一声闷哼,倒飞在床内壁上。我连忙察看,他肩上汩汩流出鲜血,分外触目。伸手封了穴道,林策勉强冲我笑笑:“没事,别担心。”

  我羞不自胜,手足无措,急急开口:“文哥,林策给我治伤呐。”

  “胜男,过来。”阮文并未放下枪,声音在微微颤抖。

  林策笑着说:“我们什么都没做,不过就是……”言未毕,已剧烈咳嗽起来,嘴角血沫溅出。

  我顾不得多解释,抱了衣服帐后穿着。也不知道这伤,是治好没。

  瞪阮文一眼,我轻声问:“林策,召大夫来好吗?”

  “不必。这位兄台夜闯禁宫,还是别让人知晓的好。”林策居然还冲阮文笑:“你就是洁儿的文哥吧?”

  阮文端了枪一步步走近,至我身边淡淡一笑:“如此说来,倒要多谢王子殿下了?”

  “文哥,待会儿再说好吗?林策受伤了耶。”我扬首哀求。

  阮文垂下枪口,声音慢慢变冷:“胜男,走。”

  我回过头,撕了床单包裹林策伤口:“总要等林策没事才行啊,你等我一下嘛。”

  阮文语气颇有不善:“他不会有事的,我们走。”这叫什么话,好歹人家是为了我耶,不满地瞥阮文一眼,我自照顾林策,只觉得耳边细不可闻一声冷哼。

  “咦?阮文呢?”等我扶了林策披衣躺好,回头一看,屋内已经再没阮文人影。“真是的,又跑那儿去了嘛。”噘嘴埋怨一句,我还是转向林策:“林策,你到底要不要紧?”子弹已经穿透了他肩胛,他的脸色愈见苍白。

  “我没事,快去找心上人吧,你的伤已经不碍了。我休息几天就好。”他挤出个笑,柔声道。

  我迟疑着慢慢离开。刚掩上门,一阵压抑着的剧咳闷闷地响起。

  站在门边,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策手忙脚乱地藏起雪白被单;上面已经是殷红一片。

  “林策,怎么会这样,按说,这枪伤应该奈何不了你才是。”我皱紧眉头,心里隐隐有不良预感。

  他摇着头,仍是微笑着劝我去追阮文。“你告诉我啊,怎么你也吐血啊?”我坐在床沿,不无忧虑。

  “没事的,你不也吐了很久的血,不也一样没事?”

  黑夜里,我匆匆寻找,阮文却杳无人影。一点头绪也没有,站在旷野里,我跺脚。

  天色大亮,我决定还是请林策帮忙;毕竟找人不容易,阮文也不知道那根筋出了毛病,虽然我在各处显眼地方都留了密码,不过,还是人多力量大。

  “你这臭小子,为个女人,居然还命都不顾了!”刚刚走到廊下,屋里传到个苍老男声。“这烈焰功你不过到第七层,强行运功得减寿十年。你小子本就活不过四十,现下,你可以准备棺材了。”

  “师父你又吓人。昨儿个你还不是说洁儿的伤治不了。”林策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哼,烈焰功只有你练过,可你功力又不够,那当然是治不了。谁晓得你居然不要命,早知道老子说什么都不能告诉你治这伤的法门。现下,你就快上中原去吧,得让靳老鬼给你重新开方子。”

  怔怔站着,我五味杂阵。再开口求他替我找人?找他的‘情敌’?不不不,还是算了吧。

  一股罡风吹得我身形一动,是见过一面的波斯老魔。“臭丫头,真不知道你有那点好,能让策零小子……唉。”长叹一声,老头负手而去。

  推开门,林策脸上掠过喜色:“怎么?没找到?我这就派人出去。”他撑起身子,准备下床。

  “你别……”我大步上前扶住他。“我自己就行,你受了伤,好好休息吧。”

  “这怎么行,他别是误会了。得早些跟他解释。”听着林策的话,我鼻头一酸,泪珠就在眼眶滚来滚去。阮文他怎么这样啊,人林策为了救我,搞成这样子,我怎好放任不管去找人嘛。

  林策虽是大方地任我离去,我却更加心存内疚。留在叶城忘忧宫中,等阮文消息。林策每天都撑着安排公事。

  “洁儿,有消息说阮文进了甘肃了。我的事也处理好了,不如,我们就结伴同行?”林策裹着貂裘,坐在我对面。这九月天,他就包得严严实实的,实在让人心酸。

  我默默点头,对阮文的怨气越来越重。

  林策躺在车内,外面是百十来个高手侍卫。车内垫褥厚厚,车厢内壁有各式精巧机关,书籍琴棋一应俱全。我斜倚在锦垫上,心事重重。

  “洁儿,想什么呢?”珠玉之声已不复存在,林策现在嗓音低沉得多。

  充满歉意地冲他笑笑,我说:“林策,我叫李胜男,以前,”脸有点烧。“我骗你的。”

  “胜男?胜过男儿?”林策不以为意,只是喃喃念着。

  嗬,这可是第一个没把我名字念错的古代人。

  自康复以来,我渐渐加大了训练强度;面对林策温和关切的询问,我找了几个哈哈搪塞过去。阮文一定是生我气了,这样的情景,他不在意才怪;他的不信任给我带来的,是伤心。夜深人静,想他我会想得胸口发紧,往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我才发现,我长大了。我不再是那个纯真勇敢自信坚强的小女孩,我开始患得患失、愁肠百结。

  林策的温柔体贴、细心呵护,比起阮文不遑多让;越来越敏感的我,不知所措。

  在走出沙漠的第二天,我鼓足勇气,向林策开了口:“王子殿下,我想,跟你道别了。”

  “为什么?”林策脸上流露出讶异:“你一个单身少女,孤身一人可不大安全。”他脸上浮起红晕:“要是再碰上像我这样不讲理的,”他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

  我不由莞尔:“林策,你真好玩。没关系啊,我扮个丑丫头就好了。你的身体要紧,陪我找人会耽搁你的。”其实,我只是怕再跟他一路,见了阮文说不清而已。想到林策对我的好,我垂下头,不忍看他。

  “别这样说。”他沉默了半响,方才低声说:“再陪我一程行吗?”

  抬起头,正对上他幽深的眸子,看着里面我的倒影,我再也硬不起心。

  甘肃云山寨。

  抱着珊珊,我吞吞吐吐地问阮文和小秋的情况。

  方子轩打着哈哈,示意霜月陪我闲聊,眼睛却盯住了陪我上山的林策。“林大侠,上次多有得罪。你既与胜男同来,就请在这山寨之中小住些日子,也好让咱哥儿俩亲近亲近。”小方笑容满面,丝毫没有敌意的样子。看着小方虚晃太极,滴水不漏,我一时稍有失神;这就是我认识的、略有点粗枝大叶的二世祖?

  当晚歇下,小霜说要和我聊天,我们就住进了内院。

  正欲解衣就寝,小方闪身进来。

  “胜男,你怎么跟这人搅在一起了?”方子轩皱着眉,不无严肃。

  我简明扼要解释了一下,小方的眉越敛越深。“胜男,小秋和阿文并无下落。一个月前,我收到了小秋的飞鸽传书,言说他们准备进无忧宫救你。此后再无音讯。我心下记挂,托了关外大豪宫千愁打听,现在还没有回音。”

  我有点吃惊,就算阮文误会我,那小秋不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想起那晚,我就无地自容,面对小方两小口殷切的询问,我还是没有勇气合盘托出,只是简单地说和阮文吵了架。

  “唉,我这就再派人打探去。”小方叹口气,走了。

  霜月掩上门,一脸恨铁不成钢:“胜男姐姐,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学着温柔一点。阮大哥这样好的人,你怎么能惹他生气呢?上次你被那个坏人掳去,阮大哥顾不得重伤未愈,急急就去寻你。就冲这,你也不能跟他吵嘛。”

  我扁着嘴,乖乖挨这个比我还小的丫头训。

The Myth 说...

情结

作者有话要说:

阿帕克和卓在其父被杀后,被逐出了叶尔羌汗国,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流浪生活。后来他辗转来到甘肃、青海一带,在这里传播白山派苏非主义道乘理论,收授门徒。他是把苏非主义传人内地的第一人,也是使内地穆斯林从此陷入教派之争的始作俑者。后来,阿帕克和卓前往西藏,祈求达赖喇嘛帮助他夺回失去的权力。达赖喇嘛遂写信给伊犁的准噶尔首领噶尔丹,要他亲自领兵帮助阿帕克和卓夺回权力。早就想吞并南疆的噶尔丹接信后,立即派出1.2万名骑兵,以阿帕克和卓为向导,进军南疆,灭亡了叶尔羌汗国。阿帕克和卓被噶尔丹委任为南路四城(叶尔羌、喀什噶尔、和阗、阿克苏)的总督。

阿帕克和卓为表示对其主子的忠心,除按照规定每年向准噶尔缴纳10万腾格白银、1.5万察拉克小麦及其他财物外,他个人还要每月向噶尔丹敬奉4000腾格白银。为了满足准噶尔贵族的要求和阿帕克和卓家族骄奢淫逸的生活,阿帕克和卓推行了极其繁重的赋税制度,并巧立名目,对劳动人民进行超经济剥削和掠夺。为了讨好准噶尔贵族,阿帕克和卓还切断了叶尔羌汗国时期建立起来的同中原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联系和交往。对内则实行残暴的宗教封建独裁统治,排斥异己,滥杀无辜,血腥镇压黑山派,强制推行白山派,焚毁一切非白山派的典籍和文献。

阿帕克和卓的残暴统治和准噶尔贵族的野蛮掠夺,严重激化了天山南路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1692年,叶城、泽普、英吉沙等地爆发了由黑山派和卓领导、以黑山派信徒为主体的大规模群众暴动。暴动得到了包括喀什噶尔地区在内的各族人民的积极响应,迅速波及天山南路各地。阿帕克和卓仓皇逃往准噶尔控制下的哈密和吐鲁番。不久他又在准噶尔支持下夺回了政权。为了彻底铲除黑山派势力,他设计诱杀了黑山派和卓舒艾布,使黑山派势力遭受了沉重打击。1695年,叶尔羌的黑山派群众再次举行暴动,杀死了阿帕克和卓,白山派和卓政权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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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本文,我改动了一下,推后了这场动乱,敬请读者大大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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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yth 说...

合黎山。

  十月底的山上,已经寒气逼人;极目远眺,便是盛名扬遍古今的玉门关。携了珊珊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霜说着话,我们在山顶上慢慢走着。

  珊珊个儿长高了,说话却仍是童真十足,一点儿不像七八岁的孩子;这半年来,先是受伤,后是寻医,忽略她了。如今见我,她虽然还是一样地亲热,隐隐却把我当作了客人似的。

  心里有淡淡歉疚,咬呀牙,我忍住下山找阮文的念头,陪着珊珊好好玩了几天。

  “姐姐姐姐,我要弹琴。”

  前面有棵三四人合围的高大栎树,树旁有个小小亭子;珊珊挣脱我手,大呼小叫地冲过去,早有随行女婢解下背上瑶琴。小霜看着她,宠溺地一笑:“珊珊就这性子,高兴了就得坐下来弹。她这琴,倒是得时时带着呢。”

  讷讷地,我说:“对不起啊,小霜,给你们添麻烦了。”

  瞪我一眼,小霜板起脸:“既然知道,就应该早些嫁人,安定下来,也好让珊珊有个温暖的家。”

  我无奈地苦笑,只得点头称是。

  林策一袭青衫,外罩纯黑貂裘,亦步亦趋地跟在我们身后。当日小方大概是出于客气,邀请他在山寨做客,他就笑吟吟留了下来。昨夜,小方跑到小霜屋里,发了小半时辰牢骚。

  这山寨中的粗豪汉子,大多对林策没好脸,这不,小霜就不跟他说话。看着他稍有落寞的神情,我落后几步,轻声陪他闲聊。

  坐在亭前石上,耳畔是珊珊堪称纯熟的琴音。这一曲《平湖秋月》,是秋飞花教的,也是珊珊最爱的。

  天高云淡,这西北,除了苦寒,却也叫人心胸旷达。只是,胸口又是阵阵发紧,阮文,到底在那里呢?

  住了七八天,终于是得了信了。

  小方沉着得多,布置人手,安排事务。“这次出门,得多带些好手。上次的事,实在是让我心有余悸。你说这小秋和阿文吧,跑天山去干嘛?”

  宫千愁的飞鹰传书,说他们在天山北面出现过,似乎还受了伤。我的心直往下沉,小秋的轻功是很不错的,打不赢那还跑不了吗?

  “胜男,这一次,你留下。你武功不济,去了也帮不上大忙。”送了他们下山,我心里着实难受。

  林策也一并下山,往江南而去。据他所言,是去找名医靳森治病的。想起那天他们师徒的对话,我仍是内疚。

  他对自己的病况语焉不祥,给我个温柔的笑后便也匆匆离去。

  日子便在牵挂中过去。所幸珊珊常常语出惊人,让人捧腹不已,闲时跟小霜学学绣花,逗逗孩子,不知不觉,两个月已经悄悄滑过。

  小方曾有信来,言说倒也无惊无险地到了天山脚下。隆冬时节上天山,真是难为了这些好友了。只是,最近十多天都没有音讯了。

  我的女红实在糟糕,绣来绣去,就学会了绣几个小小花瓣拼凑在一起,勉强算是朵花。终于恼羞成怒,跑到山中瞎逛。

  山脚下,似乎有快马驰来。

  眯起眼看了一会,马已近,马上骑士皆风尘卜卜。早有寨中兄弟迎上,我也大步赶过去凑热闹。

  众人滚鞍下马,神情沮丧。小方疲累之极,冲我勉强一笑:“胜男,人是有消息了,可惜,没见到。”

  实在挂念,我却欲言又止。看了他们神色,我强忍下来;看上去他们也是经过了几番苦战的,挂了彩的,就不是少数。

  及至寨中坐定,我才急切地问。

  “黑山派叛乱,准噶尔大军遍布喀什噶尔全境,层层封锁;他俩在黑山叛军里。我们冲了好几天,都冲不进去。”方子轩遗憾地说。

  原来,伊斯兰教白山派阿帕克和卓被准噶尔汗国封为南路四城总督,与之对应的黑山教派却被血腥镇压,黑山教派群众暴动;阿帕克和卓仓皇逃至准噶尔,求得汗国出兵。他们甫至天山,就赶上政府军平叛;正是进得出不得。虽然探听到了阮秋二人消息,却苦于无法证实。

  据说,阮秋二人已经投入黑山派和卓舒艾尔帐下。

  我不禁长叹,如此说来,小阮是不打算原谅我了。只是,他干嘛扯上人小秋嘛。惜花公子出身世家大族,岂能比得他的战斗经验;他真是手痒痒了。也是,他们风刃军团最爱的就是在非洲搞政变了。

  不知道是怎么样来到山顶的。

  站在悬崖边,任罡风吹得身形不稳,我心如汤沸。

  我真不愿就此放弃。三百年的时空穿梭,不就是为了成全我们吗?如果没有到这里,我跟他决没有机会相恋。他不是说过吗?要互相体谅,互相信任。我一定要当面锣对面鼓,问个明白。

  强作欢颜,又陪了珊珊两天,我仍是收拾了行装上路了。小方声色俱厉地阻止我,小霜也是苦口婆心,无奈我意已决,趁了月黑风高,长绳垂下山涧,只留下书信就离去。

  一路作了男装打扮,我化妆成个黑瘦小子,骑了符合身份的驴子,二次入疆。
  驴子卖了,换了两匹温驯的骆驼,昼伏夜出,小心翼翼,由敦煌出境,我绕开准噶尔军队,沿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前行。当年部队经费充足,我们的生存训练,就是在沙漠进行的。上次阮文虽是不舍得我劳累,却也传授我更多的经验。

  塔克拉玛干沙漠,维吾尔语意“进去出不来的地方”,人们通常称它为“死亡之海”。说实话,我也是不敢进去的。不过,从遇上林策,我才知道自己斤量不足,为了避开正规军,我只好走他们不走的地方。

  仰仗自制指北针,裹成一个粽子,冒着47、8度的高温,我往南疆而去。

  一路上都有河流,并且好运气地,没有遇上大部队。小股巡逻队倒是挺多,但都被我躲过。

  在克里雅河附近的精绝国旧址,我遇上了商旅。

  这是一队从中原来贩卖茶叶的汉人。

  在交纳了一百两银子后,我跟他们同行。当然,我只说自己寻找多年前出关做生意的亲人,这一行十七人大概是第一次出关淘金,虽有疑窦,却仍是带上了我。

  时局是越来越乱,当接近喀喇昆仑山时,已经时常见到孤零零的帐篷;而掀开帐帘,情况惨不忍睹。偶尔碰上死里逃生的,也是痴痴呆呆。饶是我以前受过多次心理辅导,改正了悲天悯人的性格弱点,仍是心下恻然。

  商人们倒是勇往直‘钱’。用商队里老掌柜的话说,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家已经败落,若不冒次险,回去怎么应对堆积如山的债务。”

  虽是同行,他们仍是避着我,想来,怕是带了违禁品吧。

  到了莎车,满目皆是准噶尔兵将。我换上维族服饰,约了商队里交好的一个小厮去打听黑山派的情况。

  我的维语是路上跟商队学的,临阵磨枪而已;只指望能听到一两个词汇。不过,我约去的小山子倒是流利很多。

  我们是穷人打扮,坐在路边小茶馆里,听旁边的人闲聊。小山子是商队刘老板家的小帮工,从小在刘家长大,这是第一次跟东家出门,新鲜得很,样样都好奇。一路上,也跟我很亲热,很是关照我,他的维语还是老板教的,日常会话溜得很。

  虽是兵荒马乱,老百姓也倒见惯不怪,该做什么的还是做什么。捧着茶,跟小山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耳朵竖起,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日已偏西,并没有听到有用的资料。小山子揽着我肩头,回客栈去。

  “闪开!”

  没走几步,大队兵士过路。我们连忙站到一旁,只见动作稍慢的民妇老翁,被鞭子抽开来。“唉。”小山子低低叹气:“穷人到那里,都是受气的。”

  我却无暇理会。步兵喝斥着清道,几十个剽悍的骑士簇拥着匹金鞍银辔的高头大马,马上坐着的,就是林策。他甲胄俨然,却未戴盔,英俊的脸上有凌厉杀气。缩了缩身子,躲在人后,我心下暗叹,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

  身旁传来耳语,我凝神细听,隐约听懂几句。

  原来这小子就是这次敉平叛乱的准噶尔军统帅哦,怪不得上次告别时他归心似箭。

  请他帮忙还是免谈了,就算欠了他,那也再过几辈子再还吧,我可不要再跟他扯上关系了。就一个阮文,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应付呢。

  跟着商队打了两天杂,在小山子的帮助下,我终于收到了情报。

  黑山叛军就驻扎在慕士塔格山和公格尔山中间的盖孜峡谷。

  这两座山都是喀喇昆仑山上著名的雪峰,地势险峻,终年积雪不化;舒艾尔和卓选中这里作为根据地,倒也是宜守难攻。

  莎车城距当地约有五百里,倒是颇远的一段路程,最为难的是,还被重重封锁。

  混在军队里的我,是个烧火的小兵。

  在军营附近潜伏了几天,很幸运地发现个小哑巴,身量虽比我略高,却单薄得很。观察了好久,我化了妆,战战兢兢地摸进去换出了这小子。心里再次感激阮文,都是托他魔鬼式训练的福啊。

  既然平叛,就不可能老呆在后方;十多天后,军队向叛军驻地开进。

  作为一个贱卒,只要负责烧旺这个百人队的火堆就好。有人戏弄时,我都只傻笑,任由人家欺负;当然,欺负一个哑巴傻子,也没什么劲,没几天,就没人搭理我了。

  打柴,背水,给正式火头军打下手;待得收拾好一切,端起饭碗吃我那一份残羹冷肴时,已经星垂旷野。

  就着月光,在小溪里洗净队里老军们的衣裳,我点起火,烘烤起来。这些兵们也可怜,为了洗洗这唯一一套衣服,一个个全光着屁股躲帐篷里。

  一个人潜行的念头,老早被治军严密、苛刻的林策吓没了。越近盖孜,盘查越加严密,我们是林策亲率大部队,路上见到活物,基本上除了天上飞的,就没一条命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林策亲兵手段之毒辣,让人谓为观止。

  有悠扬的歌声传来,我不由侧耳倾听。是蒙古长调。

  有寥落几个词听懂,姑娘,星星。

  呵呵,是那个不怕死的,在唱情歌吧。要是让林策听见,小命悬。前天有人喝了点酒大声喧哗,就被割了舌头;这军中哑巴可是多得很,我还以为我有多幸运呢。

  不过,没舌头的是他,我只管听。曲调蛮好听哦。

  声音越来越近,一个长长的影子罩在我头顶。唉,我是傻子,装不知道吧。

  他跟我说话来着。抬起头,是林策微醺的面容,匆匆一瞥,他脸上泛着淡淡潮红,眼神迷茫得紧。

  强装镇定,我比划几下,卑贱地垂手避开。

  他不以为意,径直走到溪边,看那波光粼粼。远远看去,林策的身子越发消瘦了,卸去甲胄,披一领黑色大氅,头上是厚厚皮帽,更显弱不胜衣。

  退呀退,我站到树后,想悄悄离开,又挂着那些衣服;明天干不了,用脚想都知道要被收拾。

  低低的汉语在水面荡漾开来。他在轻呼我的名字,一声一声,不绝于耳。这可不是我该听的,提着气,我一步步离开。

  一个影子闪过,我的咽喉被扼住。看着我睁大眼睛惊惶失措,林策极淡极淡地笑了。

  松开手,“你居然有一双她那样的眼睛?”他喃喃,仍是说汉话。我抚着颈子,欲咳又惧怕地看他。

  “别怕我,胜男。”我吓得身子一震,他认出来了。

  他手指轻轻在我脸上划过,闭了眼温柔地说:“我想你,你就来了。这个梦,要是不会醒来,该有多好。”

  我跪倒尘埃,惊恐地连连磕头。

  半响无声,我暗暗呻吟,额头痛死了。

  “真扫兴。”他嘟囔一句,掌风扑面而来。咬牙,我挺住,没有避让;这一掌却没有劈实。“起来。”这句蒙语我是必须听得懂的,起来站定,冬天的风吹过来,汗湿的身子簌簌发抖,我的喷嚏再也忍不住。

  他皱了皱眉,解下大氅,披上我身:“胜男,小心着凉。”再次崩溃,他早认出我来,刚才在耍我吧。

  不再做伪,我仰首看他。

  “今晚,胜男,我把他当作你,行不行?你别生气。”他揽住我腰,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这一双眼睛,跟你简直一模一样。要不是知道你远在甘肃,我真以为他就是你。”

  他身上有浓浓酒气,熏得我一阵阵发昏。我僵着身子,听他絮絮低语。他定是醉了,暂时没认出我来的。

  “胜男,那个阮文,究竟那里强过我?他老早就从我手上逃了出去,却仍是不去找你,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我的文,不是故意不理我的,心花朵朵,悠悠开放;阮文一定没有生我气,他只是,被这个坏人绊住了。

  “师父劝我杀了他,我怕你生气,只是关着他;骗了你去清国,盼着一路同行,能让你慢慢放我在心上,可你怎么还是远着我呢?胜男呵,你教我怎么办?”

  “忘了他吧,好不好?接来你妹妹,咱们在这草原上牧马放羊,做一对儿神仙眷侣;要不,我陪你回清国,陪你住在草长莺飞的江南,好不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相信我。”

  这样儿情深意长,拨动了我心底柔软的弦。他捧起我面庞,眯起眼笑:“这样儿的小脏脸蛋,叫人怎么亲得下去?”一把拽了我,就往溪边去:“做戏做足全套,来,洗洗。”掏块帕子出来,他沾了水,往我脸颊凑过来。叫他擦掉还了得,我连连后退,脑子急剧转动。

  脚下一空,我踏入水中,剌骨寒意沿足胫而上。他愣了一愣,侧了头,眼神迷离:“胜男,你还是躲我?”凄怆之意让人闻之鼻酸,举起步子,他追下溪中,握住我手腕,怔怔看我。

  挣了一下,他捏得更紧,今日之事,料难善了。我咳嗽一声,清了清嗓:“林策,你究竟想怎样?”

  “想你留下啊。”他脸上绽出个和煦的笑,俊朗面容仿若春花开:“留在我身边,日日开心地笑。”话刚毕,猛低下头,他就含住了我唇瓣。

  一记锅贴赏上,猝不及防的他轻轻抚摸面孔,有点着恼:“你又不是我的胜男,凭什么打我?”

  我哑口无言。这玩儿我呢吧?他到底是真认出我来还是压根儿就在发梦?

  甩开他手上了岸,我坐下,脱下鞋袜向火。他站在水里,似是思索。

  穿上半干鞋子,叠好湿衣,趁他仍是痴痴呆呆,我溜先。

  昨夜照过面,也不晓得林策会不会找我麻烦。

  每天干活时我都特意探过路,沿了白天留下的记号,我轻巧地在黑暗中穿行。到底还是不行,巡逻队多且密,外围守卫更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深冬枯黄的残草,根本就掩不住我的身影;茫茫四野,放眼一望,一目了然,我决然是走不了的。战乱中,似乎才能有空子可钻吧,我开始佩服林策的治军才能。

  走不了,我只得转回去;冒险冲岗危险系数太大,不予考虑了。

  一夜未睡,换了个地方烤衣服,报酬不小:今天放我休息。

  费劲地听百夫长恶狠狠说话:“巴通,衣服洗得挺干净,今天不用你干活了。不准出帐篷。”

  我啊巴啊巴,点头。

  倚在帐壁上打盹,突然感觉有异。睁开眼睛,好大一张脸啊。

  我吓得一激灵,连忙伸手掩口,硬生生把声惊呼塞回去。

  林策笑容可掬,跪坐在我身前。

  他一开口,我就知道露了馅:“胜男,干嘛扮个小哑巴?不憋屈?”

  正要装腔作势,林策已经握住我手,轻轻摇头:“我知道是你,不要玩了。”

  扁扁嘴,我别开头去,实在是看不得他那双晶光灿灿的眼睛,里面内容太多。昨晚应该冒点险越营逃走才是。

  轻笑一声,林策扯我起身。“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一个女儿家,跟些臭男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言辞低柔可亲,眼里笑意盈盈:“看你的脸,烟熏火燎,好不教人心疼。”

  “放开我。”我用力扳他手指,闷闷地说。

  他依言松开,当先出帐。我抱膝坐下,不知如何是好。

  愣了半响,百夫长疑惑地进来了,身后是两个高阶卫兵。叹了口气,我默默任他们押送进了主帅金帐。

  纷纷乱乱,他们鸟语连篇,我盯住地面,暗骂。

  众人皆散了下去,林策这才至我身边,笑吟吟地道:“军中不便携带女眷,你便扮作我小侍从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你的地头你作主罗。”我不满地咕哝。他急急分辨:“天寒地冻,你还得替兵士洗衣,我会心疼的嘛。”

  白他一眼,我自出了帐听林策吩咐洗澡去。

  换上干净衣服,手边却没有胭粉,正为难间,林策掀开帐帘进来:“怎么躲着不出来?”

  直截了当我伸手要胭脂花粉。“这叫我上那里给你找去?你已经很漂亮了,不用打扮。”

  “我要化妆好不好?难道你带来的人换个样子也没人管?”我撇撇嘴:“你不在乎那我也没话说罗。”

  亲昵地上前来,林策替我正了正帽子,抻抻衣襟:“这里全是我亲卫,别担心。”

  切,算你有本事。

  策零敦多布的将军金帐并不很大,不如他的王子帐篷富丽堂皇。我的责任是照顾将军起居,只管帐内事务。

  “林策,先说好,我可什么都不替你做。休想让我帮你穿衣服、喂饭哦。”进得帐中,我坐倒在厚厚地毡上,惫懒地耍赖。

  走到我身边坐下,他理所当然地点头称是:“我怎么舍得让你服侍我?我已下了令,这帐中再不许旁人进来,你且安心住着。对了,你”他顿了一顿,终于开口询问:“你到这军中作甚?”

  “玩啊。我想去看‘冰川之父’,也就是慕士塔格峰,可你们封锁了道路,我只好混进来了。”老妈说过,为了掩饰一个谎言,需要再编一个来圆谎,谎越撒越大,最后变得越来越无法掩饰;所以,我决定说实话。

  他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拍拍我的手:“你休息吧。一宿没睡,尽替臭男人烘湿衣?”

  你是香男人?我哑然失笑。四顾一下,我问:“睡在你帐篷里?地上?”

  他抬抬下颌,示竟我躺上矮榻。“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我翻个白眼,和衣躺下。林策扯过厚毯盖在我身上,没头没脑地:“你要去找他?我不是故意要与他为敌的。”

  我无言以对,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他淡淡地,轻声唱起了歌。

  在悠扬低沉的蒙古长调里,林策又点我穴;我真的睡着了。

  无所事事地整天睡睡睡,睡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

  第三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对林策说:“好闷哪,老睡觉也不是个事儿啊,我自己感觉这腰都粗了耶。林策,给我想个法子解解闷行不行?”

  林策盘腿坐在案前,提着朱笔,勾画地图;闻言,歇了手。

  “这附近可没什么好玩的呀,要不这样吧,你先睡,到晚上我们骑了快马出去?”他宠溺地说。

  长吁短叹了一阵,他忍无可忍,出手如电,点我黑甜穴。

  到得醒来,夜空中繁星点点。裹着厚厚皮裘,身后是付温暖的胸膛。我手撑鞍桥就想往下跳:

  “林策,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他轻声笑:“我没有第二匹汗血马啊,事急从权,我亲过你抱过你,现在想撇清可不成。”

  汗血马?不理全他别的话,我伏在马背上,睁大眼睛仔细看。在马身上抹了一把,“林策,你骗人哦。这汗那里是红的?”举高手掌,我质疑。

  “前面就是喀啦库勒湖,湖岸对面就是黑山叛军;你说,还有什么马会跑得这样快?”他伸手握住呈堂证供,悠悠然说道。

  我做个鬼脸:“从莎车到这里,也就五百里;你的军队跑了七天耶,少说也有三分之二路程了吧?就这一百里,也好意思现?”林策动不动就停下来休息,急得阿帕克和卓嘴角不知起了多少泡。

  放马自由吃草,林策拉起我的手,慢慢在湖边走。

  启明星划破长空,天色慢慢明亮。对岸实在太远,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三座雪峰幽蓝的山脊,雪白的峰顶倒映在水面,更加幽蓝雪白。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胜男,周穆王会西王母就在这里。”林策的手心里沁出汗,转头看着我,缓缓背诗。

  “西王母?开玩笑。”我才不相信。“这世上那里有鬼神。西王母搞不好就一外星人。”

  他笑起来,鼻子微微皱起,煞是可爱。“外,星,人?”

  我懊恼地一掌击上口:“我就是胡言乱语。你装没听见好了。”代沟啊,阮文,你在那边吗?不如,我游泳过来找你?

  许是见我怔怔看对岸,林策恼怒地用力捏我手:“有什么好看的,踮了脚作什么?他若是真心待你,又怎会留连忘返?哦,我记起来了,舒艾尔可有三个女儿,美得很。”

  我吸吸鼻子,不屑地说:“怎么这味道有点不对?酸。我文哥才不会移情别恋好不好?你以为他像你啊,没见识?人家不知道见过多少美女了。”

  林策扣住我右手脉门,酸麻沿手臂迅速蔓延至全身,我无力挣脱,只得恨恨地说:“你这小人,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他紧紧拥住我,张口就咬我耳垂。我破口大骂,转瞬被他用唇舌堵住。又羞又急,我泪水滴落;他抬起头,恶狠狠地:“不准哭。你掉一滴泪,我就亲你一下。”

  眼泪更是像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我哽咽着叫嚷:“都是你,害我见不到我文哥,现在你还说风凉话。我最讨厌你了。要是我文哥不要原谅我,那怎么办嘛?”

  松开我,他手忙脚乱来替我擦,柔声哄劝:“那不是还有我吗?我会比他还好的。不信,你比较一下?”

  “谁稀罕。你说话不算话,老是欺负我,我才不要你。”跺着脚,我用力一推,很意外地,林策掉进湖里。

  水面涟漪由大变小,慢慢平静下来;我心慌了,小声呼唤。天知道,这时候,我竟然一点儿溜走的念头都没有。

  解下衣裳,我正要跃进湖水,湿淋淋的林策笑咪咪浮出个头。“好了,解气了吧?要是还生气,那我就只好泡着了。”

  跪倒在湖边衰草上,我心乱如麻。

  “林策,你知不知道一句诗?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避开给我披衣的、面青唇白的林策,手抚额头,我叹息。

The Myth 说...

敌手

  果然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林策越来越兴奋,苍白的面孔上多了激动的红晕。

  经过他有意无意的语言教学,我已能听懂简单蒙、维语对话;大军停驻在了库斯拉甫外沿,与‘叛军’隔湖相望。金帐开始对外开放,看将领们匆匆出进,焦虑万分,我也知道了战事发展。

  突袭、陷阱、火炮,甚至,还有地雷。阮文这小子,居然还用上了著名的十六字方针,搅得准噶尔兵寝食难安;每天都有几支巡逻队整队或失踪或全歼,反正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活着报告事情经过,人心惶惶,巡逻队员们出发仿佛上刑场。间或还有小股突击队偷袭营地,中高级军官都死了好几个。

  林策并没把伤亡放在心上,一道道手令发下去,后方的物资人员补给源源不断,督战的军官杀了些私底下叽叽咕咕的,镇住军心。

  我略略有些担心,林策搞消耗战,撑不住的只会是黑山军。

  夜已深,透过特意拉上的帏幕,烛光下林策消瘦的身影在走来走去,厚厚的地毡吸去了脚步声。

  我轻轻地翻了个身,林策立刻停下,小心翼翼地问:“胜男,吵到你了?”旋即就吹熄了蜡烛。

  跟林策的关系实在是不很正常,同吃同住同劳动,我又要时时戒备他偶尔的兽性;风声鹤唳,使我迅速消瘦下去。

  在珠帘后作俯卧撑,直到终于脱力;翻身仰躺,我百无聊赖地哼哼。

  林策掀起帘子进来。“胜男,很闷吗?不如我派人送你去喀什?那里繁华些,也安全一点。”他坐在我身边,笑吟吟。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知道我要去那里。”白他一眼,我站起来走开。

  身后有轻轻一声叹息。最近他常常这样,好像有多伤感似的。

  正拨弄着珠子,我身子一僵;双手握在林策掌中,他从背后抱住我,脸埋在我发上,声音低低:“别动。求你,别动。”

  双手脉门被他扣住,全身难以发力。皱起眉头,我无奈地说:“林策,你烦不烦啊。恃强凌弱,卑鄙小人。”

  “我的心很痛。”没有理会我,他细细呢喃:“你不要老想着他行不行?”

  偏开头,避开他的脸,我跟着他叹气:“王子殿下,你究竟想干嘛?跟你说过N遍了,我不会红杏出墙的。”

  “那要是他死了呢?”他极快地说,几不可闻;我身子一震,惊慌起来:“不要,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要是阮文有事,我一定会杀了你的。”“哈哈哈。”林策放声大笑,双臂发力,箍得我骨节咯咯作响,我被他悲凉的笑吓呆了,不敢再多说。“胜男啊,在你心里,真的就没有我的位置?”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在我颈中,灼得我没来由地胸口发紧。

  闭上眼,我不敢想。不管不顾,我一迭声只说:“我爱的是阮文,是阮文。”

  抱着我的手松开了,我两腿一软,坐倒在地,慢慢地,眼泪滑落下来。“文哥,你再不来,我就真的不要你了。”伏在膝上,我哽咽了。

  林策总是一阵阵地‘意乱情迷’,过后,就又彬彬有礼,体贴备至。他睡得越来越晚,军官换得越来越勤,阮文神出鬼没,又完全没有顾忌,双方的伤亡数字上升迅猛。

  “哼,我倒要看看,舒艾尔能有多少人让你的他用。”林策怕也只是在强作欢颜吧,看他嘴角那串小燎泡就知道他已经上火了。他开始出击,不计伤亡成本,以拼掉黑山军人员为首要任务。

  最初几天,倒颇有成效,捷报频传。军队向前推进了几十里,压制住黑山军的补给线。逮回来的俘虏骨头虽硬,严刑拷打下仍有人挺不住,于是,阮文的身份和形象明朗起来。

  “军事顾问?这是什么官职,古怪得紧。”林策看着手中的情报,脸色阴晴不定。“胜男,他现在是舒艾尔的驸马。你是不是还要去找他?”

  “胡说。你造谣。”我跳了起来,劈手夺下情报。满纸曲里拐弯的文字,我看得一头雾水。

  林策极力掩饰眼底深深的喜悦,悠悠然说道:“阮文与舒艾尔长女莱依拉过往从密;舒艾尔已经许婚,将于十日后订婚宴上传和卓之位给你的心上人。”

  “我不信。你骗我的。”我大叫,忍不住的心慌意乱。“阮文才不会去娶别的女人。和卓有什么了不起,他才不稀罕。”我的声音越来越大,震得珠帘簌簌而响。

  “莱依拉,维语意为高洁的蜀葵花。草原第一美女,素有南疆之花美誉。十九岁。代其父行和卓之职,善领军,武艺高强。”林策幸灾乐祸地补充。

  我用力撕扯手中的纸,反驳:“以前的姬若晴还是江南第一美女呢,南疆之花有什么稀奇的,阮文才不会喜欢她。”

  俯下身,捡起地上碎纸,林策淡淡说:“胜男,你冷静一点。”

  “我那里有不冷静。”胸口在砰砰跳,我强装镇定,却仍有泪落下。

  揽我入怀,林策温柔的低语:“我知道,我知道。别伤心,你还有我。我也不相信的。”

  “林策,你告诉我,他们是不是真的要订婚了?文哥怎么可以不要我?我又没有跟你……”伏在林策胸口,我呜咽着小小声说。

  他迟疑着,终于下定决心:“胜男,我带你去找他。他若是真的要娶别人,你就嫁我,好不好?”

  心下忐忑,我又盼着见阮文,又怕他真的……

  傍晚,都城传来最新消息,阮文的机动部队越过天山,直入都城,告急信雪片似飞来。一开始,林策不以为意,三四天后,却越演越烈。

  听着林策恼怒的战报,我苦笑。佣兵就是佣兵,人命在他们眼里直比草芥。“阮文这小子不就是学本拉灯和萨达母?”塞城接二连三传来凶讯,一开始是暗杀,与阿帕克交好的贵族纷纷遇剌;最近,已经上升到了无差别攻击。自从策妄阿喇布坦大汗两次受伤,都城来信,先是温和地意见和建议,现在,已经是措辞强硬的责备。

  “胜男,对不起,我怕是要到婚礼那天才能带你去了。黑鹰脚程快,一定赶得上的。你别着急,啊。”林策眉目憔悴,百忙中抽空对我说。

  猛烈的攻击开始了。

  罡风猎猎,旌旗招展;近两万人的队伍没有异响,列成长长纵队排开。

  骑在匹温驯母马上,退后林策半个马位,站在战场中后部。对面远远也是长长纵队,不同的是,主将旗帜飘扬在队伍正前方。阮文不在,领军的是莱依拉。

  切散、合围、拉扯,血肉横飞,杀声振天;黑山军固然是背水一战,林策手下也是悍不畏死,战事惨烈。传统肉捕战,拼的是将士的力气和主帅的眼光。

  林策终还是胜了。

  战场上一派惨烈。遍地鲜血淋漓,残肢断臂比比皆是;死战不屈,当如是。

  “只可惜跑了莱依拉。这丫头是川中名宿赵鄂之徒,轻身功夫可真不错。”林策殊无得意之色,淡淡说道:“女子领军,计谋有余,勇气不足,终是不成。幸而阮文不在,若是他在,胜负未可知。”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我手下精兵悍勇善战,尽是精壮汉子;黑山叛军却年龄悬殊,既有五十多老头,也有十二三少年,本是乌合之众,却被阮文训练得如此精良。此人本事,我远不及。”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役,林策虽胜,也是惨胜。他心里也有数,见手下将士甚是雀跃,只得尴尬地冲我苦笑。

  双方都已经没有什么可用之兵了,只有阮文在后方的消息不断传回。都城博克塞里人心惶惶,阿帕克和卓的支持率急剧下降,贵族们转身抨击白山派。

  “看来,父汗准备寻找另一个人当这个总督了。”林策看着信,若有所思。“都城这群老东西,日子一定过得很难。”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想不到阮文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厉害角色。”

  我一时嘴快:“切,这小子本来就一杀人机器,你说他还会在乎人命?”

  林策神色一变,端肃道:“胜男,那我可不能让你去找他。你心地纯良,不适合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乌鸦笑猪黑,自已不觉得。”我一下子笑喷:“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鸟?曾记否,俺们初见面,你连我都要杀耶。”

  他侧开脸,长长叹息。半响方幽幽道:“是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说不定会恨我。不过也好,恨我,总比忘记我强。”

  我无言以对,只得抬头看那天边云卷云舒。就在这小小溪水边,他深情款款表白,而我,注定了只能残酷地拒绝。

  帅帐内已有汗王特使等候。

  贺了‘大捷’,特使抹抹汗,战战兢兢开了口。

  下首的一众将领噤若寒蝉,林策冷冰冰地说:“这是父汗的意思?本王撤回叶密立,由大王兄与叛军和谈?”

  猥锁中年汉子赔着笑:“二王子殿下,舒艾尔和卓甚有诚意,已经嫁女求和;大汗不日就将册封塔曼古丽公主为侧妃。大王子车驾克日即到,一切详情,自当由大王子与您细说。”

  侍立在一旁的我不由偷瞄林策,噶尔丹策零素来跟林策面和心不和,颇有嫌隙,林策也略略提过的。现在撤军,岂不是要让林策郁闷死。想到他报不了仇气乎乎的样,我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死丫头,不准笑。”细细声音传来,我不敢抬头,已经强忍到快破功。好容易众人退下,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呛得我咳嗽不止,林策递过茶水,轻拍我后背。柔声叹道:“下次要笑就笑吧,咳得这样难受。”

  心里那根弦又被拨响了。抬起头,正对上他清亮的眸,满眼爱宠仿佛能将人溺毙。

  握紧双手,直到指甲戳破掌心。我冷下脸,淡淡说道:“林策,你既要撤军,想必事情不少;我这就告辞了。多谢你的关照,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笑容凝固在他脸上,怔怔看着我,他嚅嚅,却终于什么都没说。

  仍是那一个侍从打扮,我束紧了不太合脚的鞋,出了大营。并没有人拦我,最近我常常跟在林策身后,已经混了个脸熟。

  冬日暖阳正正在头顶烤,辨识一下方向,我微笑上路。

  岔路口,迎上了马嘶尘扬的大队人马。避在棵大树后,看噶尔丹策零的车驾直入大营。这一下,再也没事了吧。最要紧就是要拦住阮文的订婚仪式,我就不是相信他会爱上别的人。

  折了点干枯枝条编了戴在头上,聊胜于无地挡挡阳光,我可不想再当焦炭;前路漫漫,我匆匆行军,应该要匹马的。

  身后快马驰过,我侧身避让;突觉身子一轻,凌空而起。林策面无表情,单手控缰,揽我在怀。

  汗血马速度极快,风吹得我睁不开眼。“林策,你哥来了耶,你不用招呼他?”面颊边有股温热气息,吹得我痒痒的,别开头,我故作轻松地问。

  马腾地立住,林策捏住我下颌,吻上我的唇;猝不及防,他已攻城掠地,我方才反应回来,恼怒地咬下。

  口中淡淡腥甜弥漫开来,脸上湿湿的。他哭了?我不敢再动,呆呆任他轻薄。

  良久,他移开唇,却将我拥得越发紧。“胜男,咱们说好的,要是,要是你的阮文对不起你,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不是没见过男人哭的,退伍时,男兵们也哭;战友牺牲,队长指导员也哭;甚至,更早些时候,我常常会把男生打哭。可是,当一个爱我的男人绝望地流泪时,我是再也硬不起心肠伤害他的。那怕,这样会伤害我爱的人。

  “好。我答应你。”咬住唇,我飞快地说。怕林策不好意思,我都不敢伸手去抹脸上泪水,只任风把它吹干;他把下颚埋在我肩窝,提了马缰,慢悠悠走。

  脸上痒痒的,心里又有些着急,只是不敢催;我噘起嘴生闷气。明天就是阮文大喜了,想必他一定很开心吧。

  冬日已深。想起几年前在部队过年的景象,真是恍若隔世。

  回顾林策,他正微微笑着,半眯了眼看我;见我回头,俊脸一红,说道:“怎么,累了?要不要歇一会儿?”

  我身子一僵,不动声色挪动,跟他稍稍拉开点距离。他搂在我腰间的手垂了下去,只说了声:“小心些。”听得出那黯然之意,我连忙岔开:“林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呀,我觉得是不是应该过年了。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收到几个红包。”

  “你们汉人的年?”他沉吟片刻,道:“果然快了,现在该是腊月里了吧;收什么红包?我给你好了。”

  鼻头一酸,眼里立时有雾蒙蒙。“林策,我自己去就行。阮文对我的好,你不明白,我也刚刚明白没多久,我不能再跟你有纠葛,找一个备胎,对他来说,不公平。”仰起头,不让泪落下,我猛吸鼻子。

  “公平?对我来说,很公平?”他激动起来,一把拽住我胳膊,说道:“我虽不明白备胎是什么,话我还听得懂,你不准备再见我?就算他不再要你,你也不理我?”说到后来,已经抖抖索索,惊慌难以自抑。

  我垂下头,咬住下唇:“是。林策,我不能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今天我离开阮文,那么,有朝一日,有另外一个人又来对我好,我是不是也能离开你?”

  他慢慢松了手,涩了声:“好,好,你说得真好,我果然一直没看错你。李大人,你教我就这样放开手么?”

  李大人?我吃惊地抬起头,他表情相当难过,脸色煞白。

  林策索性勒住缰绳,滚身下马,伸出手给我。“胜男,下来,咱们就把话说开,你要走,我决不再拦着。”

  我默默下马,坐到他身旁。大家一时无话,骏马黑鹰不耐地喷着响鼻。

  “胜男,一开始,我不过是想,”他终于还是先开口:“我不过是想俘获你的芳心,再把你踩到脚下。”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扯扯嘴角,勉强算是在笑:“我额吉是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是我父汗最心爱的女人,噶尔丹把她夺了去,她却还是跟父汗生下了我;噶尔丹兵败满人,很大程度是我父汗要夺回额吉,可她仍是陪了噶尔丹去死。”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林策,你的意思是?”

  他轻轻拉起我的手:“胜男,我从小在父汗身边,最是受宠,这汗王之位,触手可及;师父也曾经爱过我额吉,待我如同亲子,我的武功之高,天山南北,无人能出其右。在这草原上,我曾经是最高贵、最骄傲的男人,想不到初入中原,却在你手下受挫。那时,我只是想……”他停了下来,充满歉意地看我。

  “伤害一个女人,莫过于摧残她的身心。我的本意,”他边笑边摇头,晶莹泪珠却滴了一滴下来。

  他虽说得断断续续,我却有点明白了。“好你个林策,你不是想骗财骗色,然后再一脚踹了我?幸好我没上你当。”我如同火烫一般,抽出手来,迅速退开。脚尖挑起地上一根杂木棍,我摆出少林棍起手式。

  他愣了一下,笑容变得苦涩:“胜男,现在是你在,踹,我。”加重读音,他扭开头淡淡说道:“阮文没有去找你,是因为我囚禁了他。当然,后来他又逃脱了,只不过,他已经活不了很久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师父是使毒名家?他有一剂药,叫作相思。”

  我惊跳起来,下意识地,一个力劈华山就砸了下去。他抬手一格,木棍断了。“胜男,等一会再打,听我把话说完。”林策站起来,身形一动,捏住我手腕。

  “你还我文哥,我再也不要原谅你。”又惊又怒,又忧又怕,我咬破下唇,却浑然不觉,只是心痛地抽作一团。

  林策另一只手伸过来,轻柔地抚我嘴唇,然后,竟然将指尖上的血渍放入自己口中。“胜男,你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我一直不愿意做你不想我做的事,天知道,我想你都快想得疯了。你知道,我有多恨阮文?为什么偏偏他比我先认得你?”

  “相思是什么样的毒药?有没有解药?阮文还能活多久?”我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脑海里全是阮文的影子,反手抓住他急切地问。

  林策有点恼,大力捏我的手。“你还要不要阮文活?好好听我说话。”

 “是是是,我听我听。”我忙不迭点头,哀哀地看牢他,真的不敢再打岔。

  他的手,在我脸上轻轻划过。“胜男,相思之毒,无药可解。”心头仿佛大锤击上,一时间天旋地转,我脚发软,站立不住。他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我,抱在怀中,悠悠长叹。

  “傻丫头啊,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我一把推开他,不可置信。

  “我一直都在骗你啊。阮文的相思死不了人,我的相思却无药可解啊。”他比我高得多,俯着头,望着我,嘴角稍稍上扬,嘲讽地笑:“你的伤死不了,也不用那样治;那天晚上,我是故意设的局,要是阮文不来,那你的伤就会一直治下去。只可惜,那小子实在太爱你,捉奸在床他都不计较。他身手是不错,却怎么会是我师父对手?你当然找不到他,那时候,他已经成了试药的材料了。”

  我惊惧地看着他英俊的脸,上面只有淡淡微笑。一颗曾经左右为难的心,沉到了谷底,饶我见多了社会阴暗面,这一刻,我仍然深受打击。

  盯着他,我不停地摇头,强忍着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隐隐的,我早就把林策也当成朋友了啊。

  “这世上所有的痛苦,都让爱你的人尝遍了。胜男啊,你究竟好在那里?我现在都不明白。你样貌不过普通,又粗心,又笨,可我,怎么就陷下去,起不来了呢?”

  一把拨开他伸过来的手,我告诉自己,决不哭给他看。

  “对于我的对手,我有深深的敬意。那样子的严刑拷打,他居然挺过来;可我一用你威胁他,他马上屈服。”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乍听旁人说出阮文的心,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我平静一下,问:“你以为我知道了这些,会因为怕了你而屈服?像阮文一样,为了他的生命向你屈服?”

  “你愿意吗?只要你点一点头就行。”

  我直直盯着他,只觉得这张清俊的脸,陌生得紧。面对我的眼睛,他不避不让,泰然自若。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他一愣,满面错鄂,旋即恍然:“你要与他同生共死?”

  “也不是这样子说。我也不能替阮文下决定,不过我想,他是不会太在乎生死的吧。”下定了决心,我倒一阵轻松。“其实,能遇见你,都不知道我们是那一辈子结的善缘了。这几年,本来就是捡来的。当然,跟你也不太好说。不过,我真的蛮喜欢你的,当然,是你没说刚刚那些话以前。”

  看着林策面露喜色,我连忙止住他,继续说下去:“我十四岁参军,十七岁来到这里;根本就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子,跟阮文在一起,我一直都以为只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所以水到渠成。至于感情这回事,我不太懂,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我……”摇摇头,我对着林策,自嘲地笑。

  “我真是不知道。直到,遇上你,我这才认清。”耳根烧起来,我低了头,小声说:“你亲我的时候,你知道的啦,反正,跟阮文感觉就是很不一样。”

  下意识地想到那些亲密的时光,我心跳加剧,面红耳热。

  不知不觉,我被林策拥在怀里,正要推拒,他凑在我耳边,温柔地说:“胜男,什么都别想,好不好?”

  抬起头,我眨眨眼,很是不解。正犹豫间,他吻住我,辗辗转转,缠缠绵绵

  隐隐有点了然,我闭上眼,重新感受。

  不,真的是不一样的,我仍然浑身不自在。林策也感觉到了,满怀怅然地侧开了脸。

  我悄悄地挣扎几下,他的手在我背上游移片刻,松开了。

  忽然觉得手里多了点东西,林策已经后退几步,转身负手。

  “解药给你了,走吧,骑了黑鹰去找你爱的人去,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不敢多言,我翻身上马。

  终于忍不住回头,他仍在那里站着。

  高天旷野下,衰草黄沙间,林策修长单薄的身影茕茕独立,满目凄然。

The Myth 说...

重逢

  路上不时有准噶尔骑兵驰过,见了骏马黑鹰,纷纷躬身行礼。

  及至天黑,已是黑山派系的地界了。这里却仍是枕戈待旦,如临大敌模样。并不曾见青壮年,想来,是此前一役损失殆尽了。持弯刀守卫的,多是青年女子,偶有稚齿少年,都是一脸悍意。我穿了一身粉红维族女装,鬼鬼祟祟穿行在阴影里。

  这衣服,是细心的林策准备的;男女各一,想是欲亲自送我过来的。

  一直对‘过往从密’四个字耿耿于怀,我决定偷偷溜去监视阮文,临检男朋友。

  一路行来,并无人盘查,看来,是根本还没发现我。这黑山军纪律实在松懈,不像是阮文风格。出什么事了?

  “这衣服也太显眼了吧。”小声嘀咕着,我眼珠一转,潜入了僻静处一所帐篷。

  晃亮小小火折子,却见帐中铺陈简单,明显倒是女子居所;意外的是,正中案上,有幅粗糙的地图。顾不上多想,抓起地毡上一套褐色女服,熄了光亮,匆匆更换。

  帐外有脚步声,倒把我吓了一跳,略一张望,我苦笑,这帐中,可没地方躲。

  “莱依拉?”浑厚男子声音在营帐外响起,却在我心头投下大石。

  男子稍稍滞留,便即离去。

  心下忐忑的我,清泪滑下脸庞,一直担心的事,搞不好是真的。这半夜三更的,阮文来找莱依拉作什么?

  我擦擦眼泪还是追了出去。

  外头黑漆漆的;先前隐藏行踪,我倒是暗暗高兴,现在要找阮文,却害我茫茫四顾,不得头绪。

  迫不得已,我放弃偷窥的念头,径直抓过一个巡夜少年询问。许是我的维语已有小成,那人没有多想就指给我地址了。

  就在莱依拉帐篷不远处,有座白色营帐,静静伫立。

  离营帐很远,我就站住了;‘近乡情怯’,见了阮文,说什么好?整整衣服,我又拢拢头发,鼓起勇气,上前掀开了帐帘。

  仍是一片黑暗。颈上有冰凉的刀锋,这小子,忘了我了。

  我默不作声,恶作剧似的,想试试看他会不会真割开我的喉。

  寒意消失了,烛光也亮了起来。阮文清瘦的身影背对着我,幽幽说道:“你来干什么?”

  “参加你的婚礼罗。”我嬉皮笑脸走上前去,边走边说:“你小子没义气哦,贴子都不肯派给我,还好我消息灵通。”

  半声咳嗽硬生生被他蹩了回去,抬手捂住嘴,他喘息起来。我赶过去,瞥见他手中白色帕子上有隐隐红色。

  抱住阮文的腰,我哭出声来,连声唤他:“文……”

  他已经病骨支离,以前那一身紧绷绷的肌肉,早不知道上那儿去了,浑身骨头剌棱棱的。

  “李小姐,你别这样,我要结婚了,这样子不大好。”他仍在气我,语气淡淡。

  我吸吸鼻子,不甘示弱:“阮先生,你要是敢跟别人结婚,我要你好看。”

  他伸手,推开了我。远远站定,他冷冷地说:“李小姐,你冷静一点。我已经不爱你了。对于发生过的事,我非常抱歉。如果能有什么可以补偿,我愿意尽力而为。”

  我眼前一黑,虽然隐隐约约想到,阮文是有苦衷,可乍听到他亲口说不爱,真好比利刃透骨。

  胸口起伏不定,我仰起脸,止住滑落的泪。“阮先生,这是相思的解药,希望能对你有用。”

  掏出怀中那一只小小玉瓶,放在地上,我转身走出帐篷。

  失魂落魄的我,茫茫然乱走。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燃起火把,人声如潮。两柄明晃晃尖刀架在脖子上,我不解地看向众人。

  “你是那里来的奸细?”

  笑一笑,我缩身闪开刀锋,大打出手。

  “退开。”矫健身姿手持长剑,直取我胸腹要害。

  这是一个身穿蓝色裳子的美貌女子,英姿飒爽。过得几招,我左右支绌,臂上已经着了一下。

  “这是我未婚妻。”熟悉的温暖拥我在怀里,平静地说道:“莱依拉,你伤的她?”

  众皆哗然,美貌女子莱依拉面色一变,斥退众人。

  “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阮文没有理会她,皱着眉看我伤口。“痛吗?”

  咬着唇,我甩开他,倔强地说:“不关你事。”

  别看他病恹恹的,力气大得吓人。抱起我,就回营帐。

  阮文半跪在地上,细心地替我裹好了手臂。期间,他一直在咳嗽。

  莱依拉站在他身后,表情复杂。

  “阮文,你服了药吧。我也该走了,祝你婚姻幸福。”我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解药那里来的?”他没有放开我的手,问道。

  看了看莱依拉,我说:“别人给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试不试随便你。”

  乖觉的莱依拉立即倒了水端过来,柔声道:“这位妹妹一片好意,阮大哥你不妨一试。你病得这样厉害,就算药不对症,也好过你一直拖着啊。”

  “你出去。这里没你的事。”阮文没有接水,甚至,没有看莱依拉。

  美女脸色微微发青,终于转身离开。

  下一秒,我被阮文紧紧抱在了怀里,急切地找到我的唇,他狠狠地吻。

  心下气恼,我使劲咬他。他浑然不觉,只是吮吸啃舐。

  忽然口中腥甜,满满一口鲜血涌进喉中。他的唇渐渐冰冷,拥着我的手慢慢松开来,只能抓着我后背衣裳。

  终于,他颓然倒伏在我身上,喃喃道:“胜男,终于见到你,我真高兴。”

  心慌意乱地塞了解药在阮文口中,我坐在他身边,担忧得紧。谁知道林策这坏蛋给的不会是毒药啊。

  帐帘突然被掀开。

  仍是那个蓝衣美女。

  看上去心神不定的她,见了面如金纸的阮文,珠泪立时滚滚而落,直向他扑了过来。这位莱小姐不愧为草原上的鲜花,哭起来都是一枝梨花春带雨。

  随着她目光,我抽出与阮文交握的手;她迅速抹去泪水,剜我一眼,满是幽怨。阮文仍在半昏迷状态,我勉强冲她笑一笑,不是没有歉意的。

  虽然我仍是云山雾罩,不甚了了,但经过若晴一役,我倒也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了。

  移开目光,我看向阮文。这小子眉端鼻挺,虽然不及小秋林策秀气,却也是男子气慨十足;再加上温柔体贴的绅士风度,把妹妹确实是好手。

  看看阮文仍然没有清醒迹象,但脉搏倒平稳,我咬咬牙,拉拉莱依拉衣袖。她回过头来,迷惑不解,但还是扯扯嘴角,略为致意。

  “这位姑娘,这个,我想,我们出去谈谈?”我低声说道。这事总要解决,阮文恐怕不宜劳神了。

  莱依拉恋恋不舍地,随我出了帐篷。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我颇是为难,这算什么?情敌摊牌?或者我应该让阮文自己收拾这烂摊子去。

  还是她先说话。“你是阮大哥的什么人?”语气生硬。

  “我想,应该算是前任女朋友。”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现任的哦。“遇到一点点事故,我们失散了。”

  眼睛适应了黑暗,离得近,我看见她站住了。

  沉默了半响,她才说:“阮大哥已经应了我父亲的许婚。我们明天就要订婚了。”

  我翻个白眼,暗暗咒骂林策这王八蛋。现在,要么伤害这个美女,要么,只好我又离开。

  “莱依拉?”我试探地唤一声,得到肯定的答复。“你能不能推迟明天的婚礼?毕竟这不是正式的,等阮文身体好了再由他决定?”

  她犹豫了:“这……”沉吟着,她慢慢说:“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刚刚同准噶尔那些坏人打过仗,我们想借此提高士气。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战士了。”

  冲喜啊?

  “你们不是要议和了吗?”我好奇起来。

  她身躯一震:“议和?这怎么可能。仇深似海,怎能议和?你别胡说八道。”

  我一下子呆住。不是说莱依拉女代父职吗,怎么她不知道她父亲的决定?一缕不安油然而生。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路上我听准噶尔兵说的。”我不好意思地说:“我的蒙、维语都不大好,也许是没听清。”

  她稍稍释然,却也不满地盯了我一眼:“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我连忙点头。

  “你的提议很好。我会听阮大哥的话,等他好了再成亲。”下了决定,这一刻,她不复小儿女娇态,有条不紊地安排:“你且先住下,或者你可以跟我妹妹塔曼古丽住。阮大哥需要人照顾,我又得处理军务,就有劳妹妹你了。”

  我颇意外,她这样大方,就不怕我使坏心眼?

  挠挠头,我讷讷地说:“这样可以吗?”

  黑暗中,她的微笑像草原上的春花绽放:“阮大哥帮了我们很多很多,要不是他,我们早就全成了贵族老爷鞭子下的奴隶了。你是他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草原上的女儿,不是拈酸吃醋的人。”

  顿了一顿,她又说:“何况,阮大哥为了你骂我赶我,你在他心里……”她声音转低,一股酸楚淡淡弥漫:“一定很重要。”声音越发低得几乎听不见:“能有你陪着他,他一定会很高兴。”

  我一冲动,拉起了她的手。“这位妹妹还是姐姐,对不起哦。”

  她反手携了我手,送我回阮文营帐。

  阮文已经醒了。见我进去,板了脸不理我。

  我索性背转身子,双手捂了脸,假装嘤嘤哭泣。

  唏嘘的胡茬子戳在手上,痒痒的。阮文双手环住我,柔声道:“哭什么?你快吓死我了,现在又来恶人先告状?”

  转身赏他一爆粟,听他雪雪呼痛,我扁着嘴,扳了手指数他的‘罪状’。

  “死阮文,我都决定不理你了。我承认,没听你的话是我不对,可你居然不来找我?还敢跟别的女人搞七拈三?”

  捧着我的脸,阮文神情又痛心又欢喜,很是矛盾。“胜男啊,那时候我快活不长了,何苦让你伤心?让你恨我好过让你难过啊。”

  “你怎么知道我恨你就不会难过?”眼泪在眼眶里转,我带了哭音。“你知不知道,人家天天都有想你啊。”抓起他胸口衣服,我大力擤鼻涕;看见这衣服我就来气,搞不好又是温柔的妹妹做的耶。

  阮文手轻轻在我脸上抚摸,深深地叹息。抬眼见他眼里的爱恋,我一把抱紧了他:“文,不管怎么说,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哭笑不得地推开了我,他别开头说:“胜男,让我换件衣服吧。”按捺不住的笑意流泻而出,看了看他胸口斑斑污迹,我搓着手,偷偷地笑。

  白色棉布内衣下的阮文,飘飘欲仙;我心痛地数他清晰可辨的肋骨,和那累累的伤痕。“文哥,你好可怜。林策这个大坏蛋,我一定饶不了他。”指尖不敢碰触实了,我小心翼翼地问:“文哥,还疼吗?”

  他紧紧将我搂在胸前,连声说:“胜男,我错了。我不应该离开你。”

  亲自动手替他换上干净衣服,倚在他怀里,听他娓娓道来。

  那一晚,他初时倒是又惊又怒,所以才开了枪;到我说了是治伤,他虽有疑心,但还是相信了我。“见你那样护着他,我当然火了。”谁知道出门没多远就被波斯老魔擒下。“幸亏我受过拷问训练,林策师徒俩的招数也不过是小儿科;谁知道他们异口同声说你活不了,把我吓得够呛啊。”为了我,他竟然服下了相思。被林策关入地牢的他,九死一生才逃了出去;好不容易在星星峡附近追上我,却见我和林策“亲密无间”,伤心失望下病倒,之后被四处寻找他的秋飞花所救。

  “莱依拉是小秋师妹。辗转传书,请小秋助她族人。我左右也没事,就替他们训练军队。”他一边轻轻吻我,一边解释:“订婚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这里女人也没什么地位;莱依拉才具不错,却不能执掌大权。正好我挺有人望,是她最合适的夫婿人选。反正你也有了新男朋友……”说到‘新男朋友’,阮文酸溜溜地,居然拉下我半片衣襟,重重咬我肩头。

  我痛得连声惨叫:“阮文你是狗啊,好痛,松口!”

  他转而轻轻地舔那那齐崭崭一排牙印,慢慢地,伤口不疼了,麻麻痒痒,我的呻吟变得娇柔。拢上我衣襟,他低低说:“胜男,我想你,你是我的。”

  不再计较他占有欲十足的举动,我已经羞得脸似火烧。

  一夜喁喁细语,夜很长,夜也很甜蜜。放松了心情的我,在阮文怀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又不见了阮文。我那个气哦。

  窝在帐中无所事事,好半天,阮文才微笑着进来。

  二话不说,先给我一个热烈的吻;这才体贴地问:“胜男,醒了很久了?很闷吧,怎么不出去走一走?”

  “我不敢。我怕走了又找不到你。”我噘起嘴,闷声回答他。“而且,你有个未婚妻,我算什么嘛。”

  阮文满眼满脸都是笑:“没事了,我都说清楚了,和卓和莱依拉说什么各凭本事,看来,你得对我好点了,不然我就被人家抢去了。”

  “呸。双手奉送好了。”我撇撇嘴,故作姿态。

  无奈的阮文捏捏我鼻子,笑骂:“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可别又打翻醋坛子才好。”

  见了秋飞花,我照例亲亲热热地喊声哥。小秋的狂喜打心眼里传出来,撇下阮文和我并肩前行,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分别后的情况。

  “小秋,你别害胜男。阿依古丽的眼神都快赶上刀了。”阮文赶上来,不动声色将我带到怀中。

  秋飞花苦笑起来:“你就别打趣我了。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不是她嘛。”

  阮文转身向我:“看见那边那对孪生姐妹没?”我点头,又两个美女,一般的清丽绝伦,只是还稚气未脱。

  “姐姐喜欢小秋,小秋喜欢妹妹。这三角关系,可有得小秋为难的了。”阮文好像忘记了他自己也在作三角习题耶,幸灾乐祸。

  我睁大眼睛寻根究底:“咦?哥你又泡上一个妹妹了?那海棠怎办?”

  秋飞花眼风向姐妹花飘去,笑容温柔起来:“胜男,我也不知道。塔曼古丽是我命中的魔星啊。”

  那边少女似乎看到了他,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迎了上来。

  “秋大哥。”两人叫了一声,一个声音清脆似银铃,另一个却娇羞地压低声音。

  阮文挽了我,冲小秋挤挤眼,当先走开。边走边俯在我耳边:“这下我可放了心,原本我还把小秋当定时炸弹呢。”

  我一愣,随即明了,不禁哑然失笑。

  牧民生活还是很艰难,阮文掏钱替我买衣,却没人肯收。捧了几件半新衫子,我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李姑娘的吧。”莱依拉递过个小小包袱,淡淡说道:“这样儿的料子,喀啦库勒湖边的人可穿不起。”

  我讪讪一笑,接了过来:“不好意思哦,我身上这衣服应该是你的。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可以吗?”

  “不用了。我还有几件以前缝的新衣,都在这里面了。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将就着穿吧。”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挂着个礼貌的微笑。

  阮文提过包袱,客气疏离地道谢。

  无意中回头一瞥,正见莱依拉落寞的背影。青衫寥落,纤纤而立。

  缠绵到了很晚,阮文才依依不舍送我回去。

  借住的塔曼古丽对我很好,羞怯地向我打听秋飞花的事儿。

  看得出来,她对小秋也有情,只可惜,有个姐姐横在中间,她又太过于内向,这两人的情路哟,还有好长好长。

  聊了半响,我心头念闪,想起来了一件蛮重要的事。

  顾不上穿好鞋,我就往阮文帐篷跑。

  “怎么了?想我想得睡不着了?”阮文一边披衣一边戏谑地说。

  嗔怪地白他一眼,我急匆匆地问:“阮文,你们是不是要跟准噶尔和谈了?怎么莱依拉不知道这事吗?”

  阮文神色一变,眯起眼,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

  “前天,噶尔丹策零就到了,我昨天忘记了跟你说。不过我告诉莱依拉了,她说我造谣。”隐隐地,我觉得这事儿有问题。

  阮文束衣动作加快,叮嘱我:“胜男,换衣服,我一定是和谈的条件之一。我们得跑路了。”

  我开初有点不太明白,旋即恍然大悟;就凭他在塞城搞出的事,准噶尔高层一定恨他入骨,留下来凶多吉少。

  “那小秋怎办?塔曼古丽要嫁给林策父亲。”小姑娘才十七,怕不能做策妄阿喇布坦女儿了。

  阮文轻轻摇头:“胜男,我去找小秋,你先稳住塔曼,让小秋自己跟心上人说吧。”

  然而,温柔腼腆的女孩子固执起来却比牛还倔:“不,我不相信。阿爸不会这样对我。我要去问他。”

  小秋略一迟疑,塔曼古丽已经奔了出去,守在帐门口的阮文一个手刀,劈晕少女,凝神道:“小秋,怎办?是带了她悄悄走,还是,你陪她留下?这事儿与你无关,你又是莱依拉师兄,想必他们是不会为难你的;你再好好劝劝塔曼吧。”

  一直皱着眉的秋飞花放好塔曼,慢悠悠地说:“阿文,你们也太冲动了。这事儿如何作得准?既然连小师妹都不知道和谈的事,那大概是胜男听错了吧。这里的百姓淳和良善,必定不会恩将仇报的。悄悄离开,怕是不妥吧。”

  “林策说的,不会有假的啦。”我才没有听错咧。

  阮文淡淡地说:“我搞了那么多事出来,现在要和谈,舒艾尔当然得把我交出去以表示诚意;至于塔曼,恐怕只是人质而已,换另外一个就行了。我只担心你留下会被迁怒。”

  秋飞花神色变幻,终于决定:“阿文,胜男,兄弟我就见色忘义了。我不能这样偷偷带走塔曼古丽;没有亲族长老的祝福,就算嫁了我,她也不会高兴的。”

  骑马不利于隐蔽目标,阮文和我合计了一下,径直步行往冰峰而去。

  长长的盖孜峡谷如同冰雪走廊,两壁平滑如镜,映着我们身影,颇有浪漫情趣。

  阮文把外衣披在我身上,我嘟起嘴娇嗔:“文,别这样,我不是娇小姐的。”

  他搂一搂我,低低说句法语:“照顾爱人是绅士的责任。”

  “我不要你当绅士,你才刚刚病好,你存心让我难受是不是。”心里甜甜的,但我还是拒绝他,替他穿回去。

  他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我。温存好一阵,两人都有点面色青白,我们才继续冒着风雪前行。

  “呀,雪莲花!”虽然我是吃过不少,可真正的雪峰上的花我可还没见过呢。这一朵并蒂莲在悬崖边摇曳,引得我欣喜地叫。

  阮文驻足,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胜男,等着,我去摘。”

  我拉紧他,使劲摇头:“不要不要,这花丑死了。要不是它,我们还不至于分开这么久昵。”

  “亲爱的……”叹息着,他轻轻吻我面颊:“你怕我摔下来?对我这么没信心?”

  挣开他,我急切地解释:“不是啊,只是你病才刚刚好呢。下次好了,下次你摘多多的给我。”

  忽然,一声尖利的冷笑声传来,山壁上有影子滑过。

  我浅笑:“文,快走吧,中国的高人喜欢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最好别惹到他们才是。”

  阮文有点无奈:“谈个小小恋爱都有人偷听,真是。”

  一路上阮文照顾得我妥妥贴贴,只是,我还是心生不满:“阮文诶,好歹你也尊重我的职业能力行不行?什么都不让我做那怎么行?”

  正在烧烤的他头都不回:“那替我捶捶背好了,或者你可以亲我一下。”

  我气得使劲跺脚,地面似乎有点动静。

  阮文闲闲地:“别动,雪崩。”

  我一下子吓得抬了脚,一动不敢动。转瞬,他老兄扬声大笑,声遏云霄。

  终于要翻越喀喇昆仑山了,缺少必要装备的我们,走得异常艰难。

  山脚下,我们相拥着在雪洞里过夜。

  阮文低低唱歌给我听。

  “我会唱这座山的歌,你要不要听?”睡不着,我兴奋地说。

  “那当然,你做什么我都喜欢。”浑没注意到这声音有点不对头,只以为他困了,所以倚在我肩上。

  “毛主席也毛主席,你的话儿记在我们的心坎里;喀喇昆仑冰雪封,哨卡没在云雾中,山当书案月当灯,盖着蓝天铺着地。哎!只要是想起您毛主席,只要想起您毛主席,红太阳升在心窝里……”

  还没唱完,阮文已经扯起了细细鼻鼾。

  抱他在怀里,我心扯着地痛;消瘦的他,看上去好可怜。拗不过他的我,时常都是他背着走啊。

如何忘情?

作者有话要说:

建立准噶尔汗国的准噶尔部落是属于蒙古族的一支--卫拉特蒙古,这个历史悠久的部族,在各个历史时期有不同的称谓,元朝称翰亦剌惕,明代称瓦剌,清代称卫拉特,亦称厄鲁特、额鲁特或西蒙古、漠西蒙古。国外则称之为卡尔梅克。

1634年,准噶尔部的首领哈喇忽剌去世,其子巴图尔继承了他的事业,不断扩大自己的领土,并在1638年在博克塞里(今博克赛尔蒙古自治县)建成自己的都城,1640年,制定了《卫拉特法典》,正式建立了准噶尔汗国,1653年,巴图尔珲台吉去世,其第五子僧格继承汗位,1671年,僧格就被自己的两个哥哥--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暗杀,他的三个儿子都年小,汗位难以得到延续,在汗国将要陷入分裂时,正在西藏学习佛学的噶尔丹(僧格的同母弟)成为准噶尔汗国的新一代大汗.随着时间的推移,僧格的三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尤其长子策妄阿拉布坦更是英武不凡,按准噶尔法律,策妄阿拉布坦才应是合法的汗位继承人.

1697年3月13日,在阿尔泰的阿察阿穆塔台,噶尔丹服毒自杀。翌年9月,策妄阿拉布坦遣使清朝,献上噶尔丹尸体,暂时结束了与清朝的战争,次年,策妄阿拉布坦正式登上了大汗的宝座。

策妄阿拉布坦与其儿子噶尔丹策零统治时期(1698-1745),是准噶尔汗国的鼎盛阶段.

策零敦多布一说是策妄阿喇布坦堂兄弟;一说是其幼子。本文取第二种说法。与史实不符之处敬请见谅。

准噶尔帝国大将大策零敦多布千里奔袭,一举攻占拉萨,堪称神兵天降.

大策零敦多布的长距离奇袭堪称军事史上的杰作,可与汉尼拔越过阿尔卑斯山的奇袭媲美,可惜多数国人们对此了解不多。俺个人以为大策零敦多布是中国最后一位军事天才。

大策零率领八千子弟兵十月出发,白天潜伏,晚上行军,一路经过天山、塔里木盆地、昆仑山、青藏高原等世界上最难走的高山(直线距离两千公里,现在的大学登山队应该汗颜),第二年七月神兵天降于拉萨,杀死拉藏。

这一次行军是世界战争史上最艰难的行军,也是最成功的。当大策零到达拉萨的时候,拉萨人民还以为是送丹衷省亲的部队,大策零也就这样承认,拉藏遂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被杀。

相比之下,韩信突出陈仓故道的行军、苏沃洛夫突出高加索山脉的行军和织田信长突出桶狭间的行军可谓是象度假一样悠闲……

The Myth 说...

  就在李胜男扬鞭离去的那一瞬,白衣飘飘、仿若出尘的林策,笑了。

  只是,听着那白色帐篷里李胜男的娇吟,他的心,一滴滴全是鲜红的血。

  再也忍不住了,冰川上,他一声冷笑,打断了这对鸳鸯的卿卿我我。

  是的,林策一路上,都跟着胜男。

  “胜男,胜男……”这样一个武纠纠的名,林策夜夜唤来,是那样的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策妄阿拉布坦率军进攻噶尔丹后方,两下夹攻,噶尔丹三万铁骑最终难以击败康熙的二十万大军,大败亏输,噶尔丹大妃阿奴,断后战死,噶尔丹服毒自杀。

  那一年,他刚刚满师下山。

  父汗谁都不见,单单等着他。狠厉决绝的新任准噶尔汗国台吉,居然,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在他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策零敦多布装出悲痛,心里却在冷笑:为个女人?躺在别人怀里死去的女人?最可笑的是,这个女人可是父汗亲手送上幽冥路的。若不是父汗与清廷勾结,噶尔丹退无可退,阿奴会死吗?

  是的,策零敦多布从来就没喊过一声额吉(母亲)。襁褓中的他,熟悉的只是姨母、父亲的妻。

  他却知道,这个从来没见过的额吉,是噶尔丹的大妃,父亲的痛,师父的伤。是草原上,曾经最美的女人。

  阿奴是策零敦多布亲生额吉。

  阿奴也是策妄阿喇布坦未婚妻子。

  噶尔丹夺了策妄汗位,抢了策妄女人,可最后,还是被策妄送去了佛国。

  爱?狗屁。如果额吉对父亲有爱,为什么不趁机回到父亲身边?

  可是如果不爱,那怎么额吉又肯冒了死跟父汗生下他呢?

  那时的策零敦多布不知道,终有一日,他也会像父亲一样,肝肠寸断。

  赢得了很多场胜利,噶尔丹策零开始嫉恨策零敦多布。

  这唯一的兄长很像父亲,方面大耳,英气勃勃,是姨母的独生子;同样雄才大略,比起他,不过只是少了几分父汗的爱宠而已。

  比女子还要俊俏的敦多布,一向是少女的爱恋;从不留下渡夜女子性命的敦多布,却没有恶名。这倒是全仗了帐下汉人死士。

  金戈铁马,并没有消磨敦多布秀气的容颜;杀得人越多,他苍白的脸上透出的红晕就愈多;真个是宛若处子,不过,这话,也就只有一个人说过。

  帐下粗鲁的大宛武士阿部都,放肆地与人调笑,说什么:王子殿下倒比大宛最美的女人还好看。

  这阿部都,功夫是不错的,可惜,嘴上没把门的。凌迟他的那天,军中列队齐整,比女人还好看的王子殿下淡淡地笑着,动了第一刀。

  在杀了兄长派来的不知第几拨人马后,策零敦多布累了。无名的疲倦击倒了他。

  “心疾。你思虑太重了。”他的师父拉希•尤素福如是说:“放下军务,散散心吧。”

  于是,轻车简从,策零敦多布入了大清国。

  在那个荒芜小镇上,那一间小小酒楼里,他遇上了那一个魂牵梦萦的女人。

  捂着腰肋,敦多布简直难以置信。

  这样一个娇柔少女,就能伤了他?见她合身护住那个男子,敦多布没来由地一阵妒嫉。鬼使神差地,他带走了她,完全不顾自己身负重伤。

  昏迷中的她看上去无助得让人不忍心伤害。当然,他也无力伤害她了。他自身难保。

  越来越有趣了。

  她并不如表面上看来软弱,受那样重的伤,居然还有力气想逃。

  敦多布突然兴起个念头,杀了她,会不会太便宜她?

  戏假,情却慢慢真。

  就在她一声声呼痛中,他的心也隐隐如同针剌。

  见了她展开的笑容,他又心花暗放。

  犹豫再三,终是骗她服下了那一粒解连环。但愿,能绑得她在他身边。

  短短四天,他就陷落了。只是,还连她的名儿都未可知。

  再也忘不了,她柔弱外表下,那一颗坚强倔犟的心。

  洛河边,连日来强支伤体苦苦找寻的伊人正在受辱。

  “林公子,你高兴了?如你所愿,我确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在心头尖叫:不,我不想你受这样的苦,早就没想过了。

  那一刻,林策(现下开始就叫林策了)心如刀绞。

  就在她那忘情地粲然一笑里,他抛弃了自己。

  就这样,却仍是留不下她。

  再次困住她时,他用尽心机。

  师父唱念俱佳,陪着他演一出戏。

  夜夜揽她在怀,天知道他忍得有多痛苦。

  终于,这出戏的高潮上演了。

  就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他举着烛台,仔仔细细地看她心上的那个人。

  就凭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跟他、势高权重的王子相争?

  然而,生方设法的刑求,换来的只是这个叫阮文的男人的淡淡微笑;就算是痛得脸容扭曲,他的眼里也只是笑,轻蔑的笑。

  “你知道吗?她活不成了。”林策真的不愿意,用她来威胁他。

  阮文的凤眼眯了起来:“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她?”

  两个都是很聪明的男人,说起话来倒不费劲。

  “如果要她活,你就得死。”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她愿意死吗?或者,她会痛不欲生,仍然死不了。”

  阮文滞了一滞,神色黯然。

  林策很有耐心,施施然站在阮文面前,投下好大一个阴影。

  “请你爱她。直至地老天荒。”

  听了这话,林策真是一惊。他不由得尊敬起眼前这个黑黑瘦瘦的男人。毕竟,他们都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如你所愿。”林策说着,递上了那一粒泪珠似的药丸。

  虽然她有淡淡忧伤,但这于他已经足够。至少,她会像老朋友一样,跟他说话。

  看着她跟妹妹孩子似的嬉闹,他才猛然惊觉,他,残忍地夺去她的欢乐已经很久很久了。

  坐在父汗幽深的大殿上,听着策妄阿喇布坦好言相慰:“敦多布,这次我让你回来,是要替你相个妃子了。二十大几的人,你兄长都有好几个儿子了。……”

  林策自嘲地笑,娶妻?娶谁啊,胜男吗,可惜她不肯;娶别人,他可也不愿意。

  夜已深,微微烛光下,林策仍在为军务操心。

  阮文究竟是何出身?屡用奇兵,倒教林策防不胜防;败得这样惨,竟还没有正面遭遇过。

  帘后传来细细声响,林策叹口气,指甲一弹,一撮粉末落在烛芯上。

  心上玉人的呼吸慢慢平稳,林策掀开帘子,面上浮起个甜蜜的笑,踱了进去。

  她瘦多了。

  伊人眉头微微皱起,一只手还紧紧扯着被子。

  “你在怕我吗?胜男呵,不要再这样防着我,不要这样寝食难安。”轻轻扳开她的手放进被子,掖掖被角,他喃喃。

  林策的手,细细描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榻上的人儿,毫无一丝抗拒;他的指腹触处,温润如玉。俯下身子,林策久久地,吻那樱唇。

  每一晚,他都这么迷晕了她,凝视着她,直到天明。

  总是忍不住,想拥着那纤纤柳腰。林策自嘲地笑,这个身量未长足的少女,怎么看怎么都只是个孩子,倒教他如此乱了心神,也是异数啊。

  她的手指拨得珠帘清脆作响,林策从背后看着,那晶莹白晰的脖颈、微微泛红的小小耳垂,在茸茸碎发间若隐若现。

  她低垂着头,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林策很想听个明白,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鼻端嗅到了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林策手臂一长,封住她可能有的抗拒,紧紧抱住了她。

  温热的气息吹动她耳畔的发丝,不理会她气恼的骂,林策闭上眼,陶醉在心上人肩窝里。

  他的心急促地跳动,仿佛就要蹦出腔子;抱着她的那一刻,阅人无数的林策,其实也只是个纯情的大男孩。

  就在她说出那一句预料已久的话时,林策的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笑虚假得连兄长都看出来了。

  “敦多布,怎么,见了本王你很不高兴?”

  这个兄长,平时城府挺深的,偏偏在林策面前总是不肯绷着,‘直率’得让人难受。

  今天,他也不肯再打马虎眼了:“是啊,王兄。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噶尔丹策零闲闲地,抛出一句:“听说你带了个女人来,父汗很关心啊。”

  他二十多了,宫中连个侧妃都没有,父汗平日确实是有些着急的;只是,这兄长这当口提这事,会有什么好心?

  淡淡一笑,他撇清:“王兄怕是误听了眼线的,这女人在那儿?怎么我都没看见。”

  兄长脸色稍变,万料不到他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把眼线二字说了出来,打起了哈哈。

  东拉西扯,林策心中不耐得紧。那小丫头,要等不及了。

  “这一回,父汗心头的大石可以落地了。这次和谈,他连塔曼古丽那朵花都可以不要,一定要他们交出那个剌客才行。”

  林策眼眯了起来。阮文?那会不会殃及胜男?

  “舒艾尔倒是个懂事的,自己就先提出来了。只是那小子狡猾得紧,父汗调出了影卫,再加上我帐下的好手,一定要把他一网成擒。”

  林策身躯一震。

  缀在那二人身后的林策,苦涩地笑。

  跟着他们的可不止林策一人。大汗帐下的八名影卫,功夫比林策不遑多让;再加上噶尔丹策零的密侍,那两人怎生应付?

  说不得,林策也只好暗中出手了。所幸影卫也知他身份,动起手来有所顾忌,暂还护得李胜男二人平安。

  刀剑不长眼。

  林策停在雪凹里,撕开衣襟包扎着肩上伤口。

  冰峰上冷冷清清,满月的白光辉照大地。

  远远的,是心上伊人清洌的歌声。林策脸色惨然,她还从来没唱过歌儿给他听呢,就连那一次,也是他沾了别人的光而已。

  “山当书案月当灯?好大气的丫头啊。”林策听得入了迷,神思恍忽起来。

  忽的,他神色一振:“来得好快。”

  雪地奔袭,常人多用白色遮掩行藏;这一群白衣人中,却有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子。

  林策束紧腰带,长剑一凛,飞身取向众人。

  迅雷不及掩耳,只见白衫飘处,血雨飞溅;林策白衣再度染上绯红。

  黑衣男子并肩而立,两柄样式古怪的弯刀,架住了林策青锋。

  “王子殿下,几次三番为难下人,不知意欲何为?”左边男子形似骷髅,又瘦又高;嘶哑的声音如同几把铲子同时刮动铁锅一般。

  右首男子笑容满面,恭恭敬敬:“殿下,属下等原不敢无礼;主上有令,须得擒回前面之人,属下不敢有违。还请殿下成全。”

  林策衣袂当风,俊秀的面庞上笼着一层寒霜:“既然如此,纳命来吧。”说罢,身形一动,长剑矫矫,划破长空。
对‘策’

  下半夜,阮文的呼吸越发粗起来。

  “好吵。”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吵醒,我恼火地哼哼。

  阮文侧躺在我怀里,我又伏在他肩上,大家都睡得不亦乐乎。只是脖子酸死了。

  嘟着嘴,我气乎乎地咕哝:“怪不得老妈以前会赶老爸睡客厅,会打呼噜的男人真讨厌。”

  睡不着了,我索性给阮文盖上自己的皮裘,瑟缩着出洞去。

  月亮好圆,照在冰面上亮晃晃的。

  翻过这座山峰,等待我们的,又会是什么?前路是未知的,我所能掌握的,似乎只有一份深情吧。

  莫名其妙的受伤,稀里糊涂的被人设计,如今的落荒而逃,都离不开那个名字,那个俊朗清冷的,像月亮一样会变化的男人。

  林策,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放手,让这一段并不愉快的旅程,有一个光明的尾巴。对着群山,我高声说道。

  冰川竟然在回答我,一连串的‘尾巴……’嗡嗡作响。

  应声阿哥?小时候的故事在脑海里回旋,想起了家和童年、少年的我,欢喜地笑了。

  转身回洞,我倾诉的欲望很强烈。迫不及待地,我想跟阮文说好多好多。

  “文,别怪我不体贴,我好想跟你说话啊。”推推阮文,我笑逐颜开。

  他并不理我,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这声音如此沙哑,我就着透进洞的月光,凑近一看,阮文黑黑的脸上泛着紫色。伸出手去一触,我惊惶失措。

  好烫啊。

  “阮文,你醒醒。”不敢再摇晃,我大声叫。

  他睁开眼,满怀歉意地对我笑笑,又闭上了眼。

  打开包袱,我取出带着的简单药品,用雪水送服进阮文口中。

  这还不够,高原上感冒发烧容易导致肺水肿,任多精壮的汉子都有性命之忧,必须尽快回到低海拨地区才行。

  这帕米尔高原面积广阔……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抹去脸上泪水,我撕开外衣结成条,背起了裹得严严的阮文。

  心急如焚,我健步如飞。只有一个念头:走快些,走快些。

  “胜男,对不起。”肩上有低低声音传来。

  我侧过头嫣然一笑:“文哥,以前你还让我背石头呢。我现在当你是根大木头。”想起从前,我不由笑意更深。那样的时光,真是甜蜜啊。“文,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骂我?”

  阮文一本正经:“不记得了。我骂过你吗?我居然舍得骂你?”

  “人家手腕上、肩上说不定还有你打伤的痕迹呢。”噘起嘴我翻旧帐。

  他在我背上轻声笑:“是咬伤吧?”

  生怕他昏迷过去,我把陈芝麻烂谷子的童年往事全拿出来说给他听。

  他静静听着,时不时报以几声浅笑。

  “胜男,你累不累?”就在我说到第一次收到小纸条时的乌龙事,阮文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没用,非但保护不了你,还给你添麻烦。”他是那样的难过,以致于我停下来,努力地偏过头去,想安慰他。

  深深的留恋和痛楚流露出来,他干裂的唇在我耳后颈上磨挲,齐崭崭的牙,甚至在我颈侧动脉上停顿了片刻。

  那样的绝望,在他的话里流淌:“宝贝儿,放下我,让我抱抱你。林策那小子是真爱你的,你以后时不时想想我就好了。”

  我一时气结,闷声说一声:“你混蛋。”眼泪倒刷地下来,顾不得擦拭,我低了头,大步流星地走。

  阮文在叹息,几不可闻。

  漆黑一片。昨天是十六吧,因为外婆说过:“十七八,黑擦擦。”

  我深一脚低一脚地走。阮文醒来又睡去,不知道几次了。

  中途解他下来服药,他又在胡说八道,我干干脆脆地回他一句:“你死了我就从公格尔峰上跳下去,说来做到,决不放空炮。”

  浑身冰凉,偏偏额头仍是火烫的阮文,再不说话,默默抱着我,那样紧,那样紧。

  激发我潜力的急行军,让我走完了来时三四天的路程;前面已经是那长长的走廊似的峡谷。

  谷中似乎有人影闪过,且还不止一个。

  掂掂手中英吉沙刀,我咬牙走过去。

  行至半途,风声飒飒,两侧崖壁上滑下人来。

  前后都被堵住。

  这一群大约十二三人,气息悠长,显见不是善与之辈。

  “男的要活的,女的就地格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出现在我头顶。

  白光闪起。

  我持刀格挡,身上已经着了几下;背后刀风逼来,前面也是一只刚劲的拳,背上阮文比我又高,正是避无可避。

  上前一步,我生生受了这一拳,胸口一阵剧痛,不过倒是让开了刀锋。

  喉头又腥又甜,我强行咽下去,提起刀背靠山壁。

  突然传出几声惨呼,间中有人惊叫:“点子扎手。”这却是地道汉语。

  一声闷哼响起,一个蒙胧的白影挡在了我前面。

  一场混战,我被护得周周全全。不时有鲜血飞溅而至,煞是惊心动魄。

  阮文伏在我肩上,已经在无意识地咳嗽,呼吸粗重。

  心如汤煮。

  阮文拖不起了。

  本来他应该静卧休息,可这时代既没有药,又不能吸氧,我除了能尽快带他离开高原,还能怎么样?

  罢了。

  “文哥,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就陪你去。”打定主意,我倒平静下来。

  一枚响箭骤然升空,带着火红焰尾,在夜空中光耀夺目。一只手伸过来,飞快地握了我手一下,旋即松开。“胜男,别担心。”

  是林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油然而生,一切均由他起,能不能由他结束呢?

  浑忘天地,只知道,阮文的咳声越来越干涩;只知道,林策严严挡着我,不肯退开半步。

  地面开始震动,奔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力量悬殊的战斗很快结束,火把通明下,林策一身白衣遍染血色,委顿异常。

  没有理会下属,他强笑道:“胜男,又见面了。你好吗?”

  “不好……”甫解下阮文,伏在他胸口已然听到了明显的湿罗音,我的眼泪吧嗒吧嗒终于掉了下来:“阮文他快不行了,求求你,殿下,救救他。”抬头哀哀看住林策,我泪流满面。

  有军医模样的人,正在替他裹伤;他扬扬下颌,那人走了过来。

  又快又急的蒙语,我只听到了什么少阴,但看林策神色平和,倒也略略放了点心。

  黑鹰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主人手里。林策亲自抱了阮文,疾驰而去。

  慢慢地,就再也追不上汗血马黑鹰了。眼看人影渐渐变得淡漠,我身子一晃,掉下了马。

  有人在轻轻唤我,猛睁开眼,是林策忧郁的眸子。

  我惊惶不已:“林策,是不是我文哥……”胸口好像什么东西炸开了,粉粉碎,眼前金星乱窜。我颓然倒在枕上,眼角沁出泪花。

  “胜男,他没事。”天籁般的清音遥远得一点都不真实。“阮文没事,你快点好起来,我就让他来看你。”

  我破泣而笑:“我没事,他在那里,带我去看他啊。”坐起来,颇不好意思,情绪变化得也太快了不是吗。揉着鼻子,我讪讪地埋着头,不敢看林策。

  乍然,林策捏住我下巴,眼眯得细长,看上去恼火得很:“死丫头,你信不信我立马宰了他?”

  用力一推,触手处立时湿滑一片,他蹙了眉头倒抽一口冷气,缓缓放了手;我悄悄藏起泛着淡淡血痕的手掌,偷偷瞄他。

  长叹一声,林策走了出去。及至帐口,回头说道:“你乖乖的躺下休息,我就让阮文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平躺下,直起头,眼巴巴看他。

  帐帘掀起,阮文走了进来。路过林策时,林策似笑非笑,阴恻恻地说:“姓阮的,你欠我一条命,记住了。”

  “铭感五内。”阮文的目光锁住了我,笑得深情。

  与阮文对视良久,林策终于闷声一哼,甩手而出。

  我一跃而起,扑到阮文怀里,欣喜难以自持。

  我们留在这里已经十多天了。我挨了一拳,竟然昏迷了两天,林策恐怕还是很担心,就不肯放我们走;阮文倒是挺壮实的,没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历经波折情愈坚。我和阮文,相互凝望着,就忘记了还有个林策呆在一旁。

  一直想不到,两个人静静依偎,都能过上一整天。

  “苦死了,文,我不想喝了,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啦。”我皱着眉,噘着嘴,避开阮文手中的碗。据说,我需要细细调理,于是,每天各种稀奇古怪的汤药就不曾间断。一开始,在阮文柔声哄劝下,我还能照单全收;现在,我是一见到这青花瓷器就反胃。

  阮文一如既往,笑咪咪地凑了过来,不无促狭:“那要不要我喂你啊?”

  我的脸立刻缩成一团,才不要,羞死了。“喂你的若睛小姐去。”我撇撇嘴,王顾左右而言他:”对了,那个若晴不是说要你帮她忙吗?要不我们回南方去好了。”

  他仍是不屈不挠地递过来,一股剌鼻的味儿熏来,我连忙屏住呼吸;他伸出只手,竟捏住我鼻子:“快喝了。那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偏不。我咬紧牙关,左让右让。

  “这是怎么了?”搅局的王子施施然出现。我心知再也免不了受罪,一横心,抢过碗,大口灌下。

  “这才乖。姓阮的,以后,胜男的药,你就别送了,还是让我来吧。”林策踱过来,盘腿坐在我对面,突然提出块白丝帕,擦拭我唇边药汁。

  动作突兀,我一怔,忘了避开。阮文毫不客气,不动声色接过帕子,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子殿下,内子可弄脏你的东西了。”

  我脸一红,偷偷看向阮文,只见他笑容满面,眼神却戒备森严。寒意透体。我又瞄一眼林策,后者也是眼神凌厉。

  二人当下,以目为刃,往来交锋。我左看看右看看,不敢置啄。

  无声的战事越演越烈,我只好装佯咳嗽几声。

  “怎么了?”二人齐齐来问,林策还拨高声量,唤来帐外一直候着的大夫。

  不好驳了‘恩人’的面子,我只好郁闷地继续装。

  好容易又剩下我们三个,我清清嗓子,决心了断此事。

  “王子殿下,我想妹妹了,想跟你告别。”找了个借口,我悄悄靠到阮文身边,低着头问。

  握住阮文的手,干燥温暖,我不等回答,径直说下去:“谢谢你救了我们,大恩不言谢,虽然君子施恩不望报,不过,要有什么能替你做的,我们愿意赴汤蹈火。”违心地说着客套话,我不停地祈祷着,希望林策能真正大大方方地让我们走。

  阮文也开了口:“我们的小妹妹长期寄在他处,也是大不应该,待冗务了结,我们会重回新疆,谢过王子殿下。”

  林策半响没说话,我不由抬头一探究竟,却正对上了他讥诮的笑。

  他冷冷地道:“姓阮的,你的命是我的,我可不会让你说走就走的。”

  “王子殿下,胜男并不爱你,难道你还不明白?”阮文不客气起来。

  林策一顿,眼风瞟向了我,竟然那样的,幽怨,看得我霎时一愣。啃着指甲,我呐呐地说:“林策,对不起哦。”怕他暴走,我又赶快补充:“你不能说话不算话的啊。你说过……”不知道应该算什么哦,分手?还是放手?我一时无语,嗫嚅起来。

  林策笑了起来。“要走就走罢,谁还拉着你们不成。只是,阮文,就算我不要你的命,你确信,我父汗要不了你的命?”

  阮文有一丝犹豫,但还是坚定地说:“多谢王子殿下提点。我们会小心的。”

  “自不量力。要走你一个人走,我不会让胜男再涉险境的。”林策哼了一声:“你先离开,我自然会护送胜男到云山寨。”再哼一声,林策轻视地说:“先保住你自己是正经,可别又连累了胜男。”

  阮文的手紧了一紧,捏得我有点痛。我轻轻挣,却挣不开他。“我的妻子我自会保护,不敢劳你大驾。”阮文神色凝重起来:“王子殿下对我们的照顾,阮文不敢或忘;恩怨若何,王子殿下自然心里有数。胜男年幼,没经过事,冒犯了你,你请别记在心上。”

  “你不就想提醒胜男是我害的你们吗?”林策尖刻地说:“别以为我心疼胜男,就不会教训你。”

  “阮文恭候王子殿下。”

  我拉拉阮文,摇头劝阻。

  林策缓和下来:“不是我不让你们走,好歹得等风声过去。现在,连舒艾尔的人都在找你们,遑论我那个哥哥了。他为了捉住阮文邀宠,可是下了大本钱的。”

  转向我,林策眼里带上了七分柔情三分无奈:“我说过的话,断没有收回之理。待回到叶城,我就替你们办了婚事如何?”

  “多谢殿下。胜男要的婚礼,你可办不了。”阮文稍稍放松下来,箭拨弩张的气氛随之缓和。

  夜深了,我却还是睡不着。白天达成了协议,由林策找人假扮阮文,缚至王庭消策妄的火气;我们就暂时留在林策无忧宫中客居,期间替林策训练待从。

  林策对于阮文其实颇多推崇,要不是因为我,两人说不定还能成朋友呢。毕竟两个都是那种稳准狠的角色嘛。

  林策真是说到做到,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倒是我,嬉皮笑脸地盯着他看个没完,惹来阮文一个爆粟子。

  “嘻嘻。”想着想着,我不由轻笑出声。

  “笑什么,傻丫头。”

  林策啥时候进来的?我大吃一惊,紧张起来。

  黑暗中,林策坐在我身边,浓浓地宠溺从话里流出:“半夜三更不睡觉,想什么这么开心?终于摆脱我了?”

  “也不是啦。你怎么跑进来啊,不是说好了吗?出去啦。”我拥被避远。

  “每天你都跟那小子形影不离,晚上想找你说说话吧,你老是睡得跟头猪似的。”他一声浅笑,不无怅然:“你们倒好,卿卿我我的也不避人,叫我站在一旁,情何以堪?”

  我小声反驳:“谁让你看了。”

  “你现下不是还没嫁人吗?我想多看你几眼啊。”他起身,点燃了小小一支蜡烛。

  萤萤光晕里,他好看的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第一百零一套白衣纤尘不染。他不爱穿他们的民族服装,也不穿长衫,衣服款式是比较像明朝士子的。近一年来,看不到金钱鼠尾,我曾被蹂蔺得惨不忍睹的审美能力倒又回来了。

  细心披了大氅在我肩上,他轻声说:“就今晚,陪我。好不好?”

  “不好。”我跳起来。“你要做什么?我喊人了。”

  他苦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要用强,我会等到今日?”

  “那你……”

  “陪我说话。”

  我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以最快速度穿上了外衣。

  “除了爱你,我都不知道你的事儿。”他有点委屈,扁了扁嘴,丑死了。

  酸楚。我心底那根弦又响了,他也挺可怜的,我却一直伤害他,真是不应该啊。我挠挠头,冲动地说:“林策,我告诉你我的秘密好不好?不过你保证不能说出去。”

  他微笑着,重重点头。

  “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来自几百年后。”究竟是几百年,我现在都没搞清;不过好像圆明园还没盖呢,更别说烧了。

  林策身子一震,张口结舌。我扳着手指说:“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爱你了吗?你大我太多了,足足好几百岁哦。”

  林策伸手摸上我额头,有点傻傻的:“你不是发烧了吧?”

  “切,你个笨蛋。人家小秋都没你这反应。”我笑骂一声:“你真没有想像力。两次打伤你的那玩意儿就是我们从未来带来的。”

  林策好像在摸什么怪物似的,小心翼翼又温柔异常。

  突然他抱住我,低声而有力地说:“你是我的胜男,我管你是那里来的,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一股暖流升起,就好像那些日子他用内功替我疗伤时一样。并肩坐下,我絮絮叨叨地讲起了我短暂的一生。

  眉飞色舞说着少年时的调皮捣蛋,我得意地看着林策时而讶异皱眉,时而会心微笑。终于说到正途,我起身比划着,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

  “这么说,姓阮那小子一开始也不怀好意?”

  我抹抹鼻子,嘻嘻笑:“是哦。跟你一样,都不是好人。”

  林策悠悠长叹,眉宇间有无尽的伤感:“那里一样了。”晒然一笑,趁着烛火将灭未灭,他托起我的头,在我唇上重重一吻。

  惊惶下,那点红光终于熄灭。我掩住唇,仓皇后退,心中有深深委屈,这个人,他怎么可以这样,食言而肥?

  黑暗中,林策沉默着,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和他悠长的鼻息。

  好半天,他才开了口道歉:“对不起,胜男,这是最后一次。我爱你,从此自当敬你。”

  我咬住了唇,不是不生气的。这般儿暧昧,摆明了想让阮文和我生隙嘛。你救了我们又怎样,难不成我还得像那个若晴一样,以身相许?

  他朝我走过来,脚步故意放重了些。

  “你站住,别过来。”我有些害怕了,偏生又不肯讨饶:“你救了我文哥,今儿的事就算扯平,你可不许再说阮文欠你什么了。”

  忍俊不禁的笑声轻轻响起,脚步声竟是渐行渐远。

  “胜男,安心睡吧,没人会再来烦你了。”微凉的空气稍稍进来一点儿,想是林策掀起帐帘吧。

  伴着长笑的,是他传音入密的无奈嘟囔:“真不知道那小子那点儿强过我了。黑得跟块炭似的。”

  黑?那是健康色好不好?

  以貌取人,鄙视你一个先。

The Myth 说...

变起

作者有话要说:

1715年,俄国沙皇派布赫戈利茨中校率军3000余人侵入准噶尔之亚梅什湖地区,企图在那里建筑要塞,作为进军叶尔羌(今新疆莎车),掠夺叶尔羌矿产的前进基地。准噶尔首领派大策零敦多布率领军民l万余人前往迎击。大策零敦多布用围师不阙之谋,将亚梅什湖地区俄军包围,并逐渐缩小包围圈,将其压缩在狭窄地区。经长时间激战,俄军弹尽粮绝,伤亡惨重,遭到歼灭性打击。

小说乃一家之言,时间上会有变动,乞谅。请别当成史来读。

对于大策零,我深有仰慕;他的著名战役,我曾于作者有话说中提及。私以为,大策零是一个跨越时空的军事天才,与其同时代的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远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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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日耳鬓厮磨,阮文这绕指柔的眼睛,是越来越小。

  “鱼尾纹都长出来了。”老是笑老是笑,有什么好笑的?我没好气地指戳阮文胸膛,嘲笑他:“本来就大我那么多,现在搞不好别人要说你老牛啃嫩草了。”

  嗬,阮文倒真的有学川剧的天份啊,戴起人皮面具的速度还真不是盖的。“现在怎么样?帅不帅?”摆个造型,他洋洋自得地吹起来:“要我说,你这叫不识宝,老夫疼少妻懂不懂?你整个长不大,要没我这样成熟的男人罩着,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

  “切。”我嗤之以鼻:“熟透了吧你,距离烂了没多久了。”

  取下面具,他神色一正:“胜男,你嫌我?”少见的严肃劲儿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看他好似要翻脸,我连忙点头哈腰:“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就喜欢老男人。嘿嘿。”干笑几声,主动献吻。

  “啵”的一声,我响亮地吻他面颊一下。

  他神色古怪,颇有点哭笑不得,眼中的爱宠之意却是愈浓。

  心里一甜,我倚了过去,双手抱住他腰,柔声说道:“文,今天晚上,你来陪我好不好?”脸埋在他怀里,已是烫得心慌,我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虽然大羞,心里却盛满了期待。

  他低低呻吟一声,就在这无忧宫里,碧波池中,九曲桥上,与我唇舌纠缠。

  阮文每日里都会被林策请了去,神神密密不知在搞啥,任我怎么盘问,阮文都只是笑着岔开;而林策,我甚至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儿了。

  我们住在无忧宫里也已经很久了。

  几个月前,林策没忘记我曾经的戏言,在宫中张灯结彩过了个农历年,还在除夕夜,给了我一个无比大的红包。

  听雨亭建在碧波池上,有累累轻纱垂拂;曲桥蜿蜓,绿树掩映,娇花微动。淡淡春风,吹动我单薄的纱衣,袍带坠进水里,飘渺又清冷。

  无聊啊。

  书我是看不进去的,练功也没什么用,阮文仍在议政,偌大一个园子,只有我百无聊赖。

  阮文和我常常情不自禁,下人的腹诽就传进了林策的耳朵里;于是,园子门口守了人,一见我们进去,里面的就撤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只闻鸟雀啾啾,空寂得有点凄清。

  倚着亭柱,双腿叠放在长凳上,闭着眼,我只好去回忆。

  无忧宫,是个不错的名;只可惜,这世上,谁能真正无忧?珊珊吧。

  一转眼,离开父母亲人已经那么多年了,另一个时空,似乎也跟那里没什么区别,不同的,只是我的心情。渐渐长大,我多了的,是颗易感的心。

  他面前,我仍是那个快乐的孩子;背后,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一个庸俗虚荣的女子。

  患得患失,敏感多疑,甚至,还无理无情。我知道我越来越不可爱,可是,我又怎么能不去胡思乱想呢?我太闲了啊。

  躺在阮文怀里,为什么,除了娇羞幸福,我仍有淡淡莫名的惆怅?

  我更加的粘阮文,却在他含着浅笑凝视我时,心虚地垂下头。阮文的一心一意、呵护倍至,换来的,是我曾经对别人的心动;当他面对美貌胜过我、聪慧胜过我,一切一切,都强过我的诱惑时,曾是那样的坚定,而我呢?猜忌他,怀疑他,当着他的面……

  这样的我,还有什么值得阮文去爱?

  嘲讽地一笑,清泪滑下脸庞。

  有只手,轻轻拭我眼泪。

  指端冰凉,指腹细腻。不是阮文。

  我一掌挥开那人的手,猛地睁开眼。意料之外吗?不,正不出我所料,是多日不见的林策。

  他居高临下,垂首看着我;一袭如雪白衣,一副如月清颜。眼里,是浓浓的痛苦之色。

  举袖抹去泪水,我一言不发,起身欲行。多说又有何益。

  束腰长带被他扯在了手中,手指上骨节凸起。“为什么哭?”声音似耳语,丝丝缕缕。他低声喟叹:“你应该快活的。”

  “我没哭。”别开脸,我强自镇定:“风沙迷了眼而已。”

  他唇边绽开个迷离的笑,仍是柔柔道:“你总不肯对我说实话。”

  不知何言以对,我也只好扯扯嘴角,退后几步,淡淡地笑。

  他举步上前一步,旋即又停下,神色极是凄怆。

  我心下不忍,呐呐说道:“林策,我没骗你啊,我只是想家嘛。”

  他勉强微笑,道:“真是小丫头片子,想家了?那也用不着哭啊。是了,你回不去。“他抱歉地看看我,接着说:“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好不好?”

  林策那晨星一般的眼,流露出的柔情和怜宠,跟阮文并无二致。“情孽纠缠“,说的就是这样吧。硬起心肠伤了一个,对另一个就公平吗?

  不能再纠缠下去,既然作出了决定,我就应该坚定地走下去。

  装出个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故作轻松地叫:“好了好了,不跟你聊了。肚子好饿,我得找点东西吃去。”

  “你就真的没什么要对我说?”裙裾拂过林策身子,他顺手扯住我束腰长带,将我带进怀中。

  我吓了一跳,双手抵在他胸膛,用力挣扎。

  “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我恼怒地蹬他,他双颊染上淡淡晕红,很是激动;双手箍得我紧紧,不肯轻易罢休,只管问我:“你怎么就这样狠?”

  我东张西望,园子里却静寂得有点可怕。轻纱四面垂散,亭角的花仍是发出幽幽清香,林策又是风神如玉,我却觉得气氛诡异之极。

  只好自救。对着他身后,我一脸惊喜:”文哥,你来了?”

  林策猛然推开我,

  桥上空无一人。

  我借机开溜,却忘了腰带还在他手中。

  伸手解开带子,我极快地告辞。

  他神思恍忽,只紧紧握着那丝缎,淡淡的粉色上,洇着点点深色污渍。

  四处寻找阮文,未果。

  我气呼呼地踢开门,躺回床上。没呆多久,林策划拨的女侍来请我用膳。

  “没胃口,不吃了。”我一口回绝。

  侍女挺为难,杵在我床前嗫嚅。

  赶走她,我闩上门独自生阮文的闷气。他当我是什么?高兴时缠绵缱绻,不高兴时,连影子我都看不到。

  不理会门外不时响起的敲叩声,我埋头睡大觉。

  这一回,我是真的肚子好饿。

  乌漆抹黑。适应了好半天,我起床,打开房门,预备去偷东西吃。

  “啊!谁?”门口好大一砣。我噔噔噔连退三步。

  “你怎么了?”是林策。他上前握住我臂膀,急切地问:“怎么不吃饭?”

  无奈,无语,无聊。

  我没好气地说:“先前我很困行不行?大哥,我求你,不要这样神出鬼没的好不好?心脏病都给你吓出来了。”

  “我以为……”他没再说下去,放了我:“那我让人备膳?”

  我据案大嚼,不经意抬起头,又看见那双清亮的眼。那里面有太多的情绪,我又被吓到,可悲地噎住了。

  又咳又呛,又是喝水又是捶背,好半天,我才正常过来。看着一桌子菜,再没胃口。

  “林策,你烦不烦啊?”噘着嘴,我一边安抚肚皮,一边嗔怪:“不要老是出现在我面前行不行?”有一句,没好意思说:你那双眼睛根本就是我的克星耶,一看到,我就必定要出状况。

  他云淡风清地笑:“阮文出门了,托我照顾好你。”

  什么!阮文你个死老头。我这回是真的火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胸口起伏,竭力平静地问。

  “你什么时候没见到他,就什么时候。”

  那就是……我屈起手指,大前天?不满地盯着林策,我决定把火撒在他上。

  他倒是见机极快。“哎哎哎,你可千万别哭,我全告诉你。”

  抻平扁着的嘴,不再吸鼻子,我得意地斜睨着他。

  “舒艾尔已经死了。”谁?我眨巴眨巴眼,想起来了。可关阮文啥事?

  舒艾尔是策妄杀的;塔曼古丽跟小秋跑了,代嫁的是阿依古丽;阿依古丽听到父亲的噩耗,行剌策妄失败被捕;阮文离开后,莱依拉不愿意随父投降,不知所踪;小秋夫妇为救阿依古丽,也陷在塞城。

  “阮文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不过你放心,虽然我不方便出面,但是我派给他的人都是好手。”林策如是说。

  现在,我再也不敢说‘救人是我的专业’了,闷闷不乐地坐下来,“我都帮不上忙。”强烈的挫败感在我心头涌动。

  在我第N次发呆不吃饭后,林策终于受不了了。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都城。我亲自去把那几个人弄出来吧。阮文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么些天了,还是一事无成。”

  我欢呼起来。“林策,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难得的红了脸,很高兴的样子,推过了我的饭碗。

  博克塞里在伊犁河南岸。大漠虽不比江南温软,却也繁华异常。

  作为王子殿下的‘禁脔’,我躲在车帐中,进了大汗的皇宫。

  准噶尔起源是古柔然,政治制度、官职称谓、文化习俗,大多来自柔然汗国。别看我,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是小林说的。

  柔然是什么?小林皱了眉头,躲躲闪闪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呵呵,对了,我明天就带你去找阮文。”

  林策并没找到阮文。他派出的人被扔在他安排的地方,傻呆呆等阮文“命令”。

  嗤笑林策一阵,留下暗记,我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坐等。

  见到了一个挺剽悍的汉子。

  虽然我是晓得阮文化妆术不错,可,这也太离谱了吧。妆化得是不错,可惜,那一口招牌似的白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视而不见我惊讶的神色,该人在离我不远处坐下,轻轻敲击起桌子来。

  “胜男,你胡闹什么!”

  一瓢冷水兜头泼下,满心欢喜全被他吓跑。我委屈起来,还要强作欢颜:“我没有啊,人家想你嘛。”

  “这里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连小秋那么好的轻功都出不来,你以为你是谁!”他不容我撒娇,绝不回头一边喝酒一边训我:“我们一连折损了十多个弟兄,才把行动计划定下来,你却跑来捣乱。跟林策回去,不准再来找我。”

  敷衍着身边林策,我很是不解地问:“为什么?你都不想我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啦。”

  汉子长长叹口气,起身离开。路过我时,一张小小纸条落入我衣襟。

  好容易用反追踪甩了林策,我照着纸条上简略地图,绕来绕去,站在了一所民房门前。

  等在门口的阮文牵了我,进屋谈情去。

  见他关上门,我的心倒怦怦跳起来,不觉羞得手心都红了。

  他却没有回头,冷淡地说:“回叶城去,你不能留在这里。”

  “为什么啊?”我嘟着嘴问。

  “你能不能懂点事?什么都要我教你才行吗?”阮文猛地转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不指望你帮我什么,至少,你别扯我后腿行不行?”

  忍了半天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打在衣襟上轻响;我一言不发,抹一把泪水,就往门边走。

  擦过他肩,他一把扯住我,紧紧抱住。

  我心中恼怒,用力推他。“胜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可这里,实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的下巴在我头发上磨挲,声音略带着点沙哑:“小秋他们是诱饵,想钓的就是我这条鱼,万一……我不想你再求林策。”

  他勒得我胸口都痛了。“文,我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妨碍你什么呀。”

  他轻轻吻我一下,凑到我耳边解释:“我留下你,是想牵制林策。噶尔丹策零此时正亲自调兵围剿莱依拉部,不及回防;林策与策妄父子之亲,决不会坐视我们危及汗王。所以,我要让他鞭长莫及。”阮文歉然地又吻我一下:“把你当成棋子,是我不对;但我真的不想让他出现在都城。”

  “林策有这么大的威胁吗?”我真有点怀疑。

  阮文眼神深邃起来:“这国都中的酒囊饭袋,不足为惧;只有林策,心思慎密,聪明过人;我的计划,容不得变数。”

  我先吻上阮文唇,安抚一下小声说:“你那计划也不怎么的。难道你就没有应对的措施?”

  他凝重地摇了摇头。

  唉,祸是我闹的,当然我得挽回。

  “文,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不让林策跟你捣乱。”最多,我牺牲一下色相啦。

  阮文神色一肃:“不行。不能让林策再碰你一根手指头。”我吐吐舌头:“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呀?”

  他一个长长热吻封住我的口,霸道地掠夺。

  神魂颠倒,神思飘渺。等到我终于清醒过来,早已衣襟散乱,鬓发垂落。

  阮文也好不到那里去,眼里的爱欲如火样炽。

  艰难地掩上我衣,他低声道歉:“对不起,胜男,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分场合。”

  我双颊似火,匆匆拢发。

  他接过梳子发针,替我编束。

  “胜男,记住:一、离林策要有三步以上距离;二、不准求他任何事;三、更不准转其他念头。不然的话……”乖乖坐着,任他说一条,就敲我头一下。

  牢记阮文的教诲,我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与林策的距离。

  大汗召见了我。

  眼观鼻,鼻观心,我端端正正坐着,听林策跟他爹呱啦。

  上首的大汗笑得毛毛的盯着我看。林策清清嗓子,咳了几声,他爹才把暧昧眼光收走。

  两父子语速又快又急,我的半调子蒙语听来,如坠五里雾中,只好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

  不同于无忧宫的精致奢华,都中皇宫挺简朴的。最豪华的,无过于汗王座后深深的珠帘了。

  帘后隐隐有娇声莺语,衣香鬓影。

  我不觉哑然失笑,这老头还挺风流哦。

  眼珠转来转去,忽见林策正望向我,嘴角噙笑,眼神柔和;呲一下牙,还他一个笑,上首老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望过去。却见一只纤手撩起重帘,露出张宜嗔宜喜俏脸。

  那女子眼风一转,“呀”,低低呼唤一声,珠子霎时碰撞起来,叮叮作响;人儿隐而不见,只余下珠帘急晃。

  大汗回头一笑,甚是宠溺样子。

  我趁机扯扯林策衣角,皱眉欲走。

  “父汗,即有美人相邀,儿子先告退了。”林策眉眼俱笑,嬉皮笑脸地对父亲说。

  策妄扬扬手,大笑:“混小子,打趣你老子是假,想陪心上人才真吧?”

  我心似鹿撞,唇如寒冰,手足汗不停,急急就往外走;林策快步赶上,大惊:“胜男,怎么了?怎么脸白成这样儿?”

  笑都笑不出来,我只得掩饰说:“胃痛啊。”

  十万火急。

  帘后美人赫然就是阿依古丽抑或塔曼古丽这双姐妹花中其一。

  一个圈套而已,等的就是阮文啊。

  一股寒气笼罩着我,胃是真的痛起来了。

  “撤。”阮文听完我急匆匆的话,眉头锁得紧紧,布置。

  十多个或猥琐或英武的汉子简单地收拾了行装,分头离去。他们都是阮文当初布下的暗桩,功夫不错,忠诚度也蛮高。

  “文,那小秋怎么办?”我很是担忧。根据阮文分析,那个女人只会是阿依古丽。女人对付起“负心人”来会不遗余力,小秋危矣。

  拍拍我的手,阮文安慰我:“没事,照计划行事即可。他们先走,作为接应。”

  我不动声色地,还是回到了林策身边。阮文说这样我比较安全,他也放心些。

  林策什么都没有问,仍是一般的温柔体贴又温文有礼,害我淡淡负疚。

  有意无意的,我粘住了林策。林策大概蛮高兴,不管到那儿都带着我。

  到底二殿下是有正事儿要做的,呆在寝殿,我心中甚是忐忑。已经两三天了,莫非阿依古丽并未言明我身份?小秋夫妇被关在地底黑牢,位处王庭西侧,守卫森严,虽然林策暗示他会帮忙,但却不见有所行动;我也不好催促,只得暗暗地记下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情况。

  时间终于到了,我依照计划,拉着林策出了城。

  虽有不解,林策仍是笑吟吟地,牵着黑鹰,陪我在城外草场上溜哒。从人知趣地离我们远远。

  我是唯二能骑黑鹰的人之一,这骄傲的宝马想来是很通人性的,对我极为友善。

  碧草青青,繁花如织,极目楚天,云卷云舒。俯身看向临时充当马夫的林策,他清俊的眉眼溢满幸福。

  没来由地一阵愧疚,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阮文不肯信任他。不过,人心难测,清丽如仙的阿依古丽都会觍颜事敌、陷害姐妹,这世上的人,为了一已私欲,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何况,我们要对付的,是林策至亲。

  其实,如果林策肯帮我们,只要救下小秋,这古中国的事,就跟我们再无关系了;早在过年时,阮文就规划好了一切。

  在他充满诱惑的描述里,未来是多么的美好啊!

  在我故意的磨磨蹭蹭里,天黑了。

  我们已经跑得足够远,而我的脚,恰到好处地‘扭伤’了。

  “胜男,忍着点。”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林策替我揉捏肿胀的足踝。

  咬着下唇,我连同惭愧一块儿咬住。那一头如丝缎般的墨发,就在我眼前晃动,听着他含着浓浓怜惜地话语,我心里倒翻了五味瓶。

  时间过得真慢,他的手指轻触,引来我阵阵心悸。

  他的眼神里已经多了暧昧的情欲,苍白的脸庞渐渐爬上晕红。我慌忙替自己解围:““林策,我想看星星。”

  “今儿没有星星。”微微萤火下,林策的眼睛雾朦朦的,深邃如黑空中遥远的星。

  正要找寻其他借口,“也没有月亮。外面没什么好看的。”他慢悠悠地,替我穿鞋着袜,想是我脸上尴尬神色显而易见,他面上有丝丝痛楚一闪而过:“不过,我们可以出去吹吹凉风。”

  坐在黑暗中的草地上,林策突然道:“其实,你不用为难自己。”

  “呀?”我低低惊呼,莫非……

  “就是今晚吧?宫中侍卫我多半已经调开,影卫由父汗亲自调派,我也没办法。希望阮文能信守承诺才好。”

  就在此时,远处天边连珠炮般的焰火四起,在夜空中触目惊心。

  原本淡定从容的林策惊跳起来:“出事了!这是告急焰火。”另一处天边,也有了呼应的,林策伸手拉住我,手心微微沁出汗来。“胜男……”他欲言又止,只是紧紧握住我手,绝不放松。

  “是不是我文哥他……”被他感染到,我吓得不轻,声音颤抖起来。

  林策叫过侍从,命众人护我先回叶城。

  “我不。就算死,我也要跟阮文一起。”顾不得伤了谁的心,坏了谁的一片好意,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不能再回去,父汗早已知晓你身份……”林策斥开侍从,方才说:“他阴狠得紧,我怕他迁怒你。”幽幽黑暗中,我仍见到眼前的他,笑得凄凉:“他连我额吉都下得了手,又怎会顾念我会不会伤心?”

  身子一紧,我被林策紧紧抱住:“阮文必不会有事,你照顾好自己,才能跟他双宿双飞不是?”没有事?那林策为什么浑身打颤、通体冰凉?

  是了,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我岂能不顾他的感受,任性妄为?为了我,他牺牲得可也够了。

  “林策,算了。你能做什么做什么,至于阮文,我再也没有要求。我答应你,好好活下去。”唇在他面颊上轻轻一触,我说:“不值得的。”

  他如遭雷殛,乍地含住我唇瓣,辗转需索。直到天边焰火炸开异响,他才松开我,决然道:“世上自有两全之策,我保阮文无碍。你且宽心。”

  言罢,他顿足飞身而起,跨上战马,单骑远逝。
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坏了,害我修了几天。今天才爬上来。不想再罗嗦了,就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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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胜男篇

  身后有掌风袭来,我头一侧,伏在马背上就势一翻,来了个蹬里藏身。袭击我的人已经被另一个接了过去,乒乒乓乓打得很是热闹。

  “巴里,你们干什么!”说话的是林策的侍卫小队长,话音未落就惨呼了一声。

  巴里?这不是林策身边的高手?只听他简略地说:“大汗要这个女人。”

  打斗声慢慢轻了下去,只余下三四骑挡在我的马前。

  小队长马刀寒光一闪,声音振奋:“殿下之命决不可违,弟兄们,护着小姐。”

  “你们就敢违大汗的命?”还是巴里,慢悠悠地。

  弟兄们,对不住了。趁着他们在打,我打马狂奔。

  蹄声如雷,看着渐渐缩小的包围圈,我握紧了林策亲手围在我腰上的软剑一抽,青郁郁的剑迎风抖得笔直。

  马战我怎是这些骑兵的对手。既要控马,又要防守,间或还要还击,虽然他们不知道我会武,无意中看轻了我,我仍是左右支绌、应对艰难。

  长刀架上我的颈,巴里的态度仍是不冷不热:“小姐不要为难我们,请随我们去见汗王陛下。”

  汗王。我冷笑一声,看林策慌成那样,说不定老小子早挂了。

  巴里封了我肩井环跳,却被我咬了一口;他无动于衷,只是又点了我哑穴。

  王庭里火把通明,兵卒众多。我被押进重兵包围着的圈子里。

  林策的长剑架在个浓眉大眼的男子颈项上。阮文他们,就站在他身后。

  惊见我,林策长眉一挑,手中剑将男子脖子拉出了条血痕。

  男子倒是神情淡定,有个雍荣贵妇被策妄阿喇布坦亲自拉住,神色惶然。

  “父汗,放了她。”林策望向策妄,决绝。

  男子开了口:“敦多布,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背父欺君?”

  林策未答话,只是望定了父亲,眼里满是求恳。

  我不由侧了头去看策妄,这个阴狠的壮年男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谁都没再说话,只静静看他如何发落。

  良久,策妄极慢极慢地说话了:“敦多布,你看看他们……”他的手颤巍巍伸出来,指向旁边一群神情激愤痛苦的人。“你身后的那人,杀了我们多少亲族?你是我们准噶尔的儿子,不是女人裙下的懦夫。放了你哥哥,杀了这些作反的汉狗,你还是我儿子。”

  一旁有群情鼓动,长刀纷纷出鞘,弓弦一齐拉响。

  “杀,杀,杀……”

  林策脸容动了又动,沉声道:“父汗,让他们离开,一切均由儿子承担。”

  “承担,你怎么承担!难道我的儿子就白死了不成?”尖利的声音从一个其胖无比的男人口中传出。

  策妄眼睛眯着,艰难地说:“不,我的儿子,我不能放了仇人。”

  林策的热切慢慢冷却,移开眼睛看了看我,冷冷说道:“阮兄,准备动手。”

  噶尔丹被人接了过去,阮文林策并肩而立,同时看向我笑了笑。

  策妄举着的手眼看就要往下,贵妇一声惊叫,抬住了。

  “大汗,不要啊……”

  火把下,寒光闪闪的箭簇对准场上将发未发。

  苦主中,有人按捺不住,长箭破空;有了带头的,登时万箭齐发。

  众人苦苦支撑,纷乱拨挡。

  我心里气苦,自知此事再难善了,泪珠滚滚而落,看定阮文,只盼能多见他一刻。

  “住手!”身边王妃已晕厥,大汗站了起来,威势仍在:“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大汗吗?”

  箭雨淡了,阮文一众人人带伤。秋飞花怀抱女友,痛悔难言。

  站出一步,阮文的声音清越异常:“我可以死,此事与他们……”他望向身边诸人:“无涉。”

  “阮文……”大家一齐开口,他却挥挥手,摇摇头:“各为其主。我们立场不同,此事不必再说。这些人均于前事无关,还请大汗给他们一条生路。”

  噶尔丹策零仍被阮文手下挟制,却朗声说道:“父汗,此人既然如此刚义,也算得上一条汉子,请父汗应他所请。”

  “敦多布,你怎么说?”策妄神情一松,看向儿子。

  林策看看我,闭上了眼:“请父汗成全。”

  “好,我就准你所请。你自我了断了吧。”

  阮文竟然没有看我一眼,长刀一横,便向颈中刎去。

  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我再也没见,只是竭尽全力地挣扎。“不要,阮文,你别抛下我啊。”能说话了?回头看看巴里,他还是若无其事,只是略略颔首。

  不管不顾地奔下场去。

  风声呼啸,秋飞花和林策惊惶地抢至我身边,给他们一个笑,我径直扑到阮文身旁。

  终于拉住了阮文的手,我泪飞如雨:“不要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害怕……”

  他们怎么都围上来?阮文,你起来啊。伸手抚平他眉尖,我用力拉拽,却发觉背后痛得紧。“文,怎么我好痛哦。”噘起嘴,我一如既往地撒娇。

  有水珠滴在颈后,我抬起手抹:“讨厌哦,下雨了吗?”

  “是啊,真讨厌。胜男,我们回家,好吗?”林策在一旁烦我。

  回头骂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才不要回你家。”

  阮文的脸好遥远,朦朦胧胧的。“文,你抱着我啊,我都看不到你了。”他的手好像还在我手里耶,抓紧点,我用力拉。

  文,你怎么睡地上啊,好凉你不知道吗?

  “文,你不要生我气嘛。”乞求地看着他,我很委屈。“我承认,我是偷偷喜欢林策,可是,他真的很帅嘛。你别生气,我还是最爱你的啦。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是阮文在哭吗?水珠在他脸上滚。心很痛,我伸手去替他擦:“你哭了?真的,我只爱你一个。”心虚地伏在他胸口,我急急分辨。

  林策用力拉我,抱我,我身上没有一丝儿力气,只得一寸一寸地,远离阮文。

  另一双手接过我去,却是一个大胡子。我恼了,打他一巴掌,触手却软弱无力,好像是爱抚这该死的大胡子一样。

  噘着嘴,我气苦地哭:“文,你还不起来,人家非礼我。”

  大胡子叹口气,毛毛的嘴伸了过来。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我眼前一黑,只觉生无可恋。

  “傻丫头,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当大胡子的唇覆在我上时,我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起初,轻柔得好像羽毛碰触,慢慢深入,慢慢狂纵,慢慢地,情浓如火。

  我双颊也如火,只从他口中汲取气息。

  他怎么还没完?接吻导致窒息?真丢脸。

  这是我最后的念头。

The Myth 说...

  二、阮文篇

  找到了小秋,我顾不得多说,背起柔弱的塔曼古丽就走。

  守卫都被干掉了,长长甬道里都是自己人。小秋看来刑求颇重,已是摇摇欲坠,由另一个我扶着。

  准噶尔人对我是除之后快,我当然不会蠢到自投罗网。我的手下有人和我身形相仿,精心化妆后,自愿赴死。

  我不能信任林策,那怕他的眼神看上去真挚动人。

  把胜男留在他身边,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我知道,这小子拼了命,也会护她周全。

  不是不担心的。大大咧咧的胜男,不解情事的胜男,她对我的感情,其实不如我对她那么深。她看那小子,眼神跟我别无二致。我赌的,只是中国传统教育对她的毒害。

  她会从一而终,这一点毫无疑问。虽然仍有遗憾,可对我已经足够。

  我在她心里,始终只是哥哥。忘不了当初,调笑似地告诉她喜欢她时,她讶然神情;被我喜欢不好吗?也许吧。我们之间,更象是亲情而非爱情。

  若晴是我故意招惹的,这样惹火的尤物曾是我的最爱,可当她含羞带怯攀上我身,我却没来由地退却。

  有时候也想,破罐破摔算了,胜男她是长不大的。可是,听到她调侃我以前的风流,我会尴尬万状。

  接受我的爱,怕是因为习惯吧。习惯了和我在一起。

  看着她吃醋,我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她的样子,多么像一个害怕哥哥有了女友就会忽略她的小妹妹。

  怕吓着她,我连拉她的手都不敢。我已经老得谈不来青涩纯情恋爱了。碰触到她,我是多么想恣意地爱怜。

  夜不能眠。这小丫头却不知道,她无意的举动,带给我多么大的痛苦。

  所以,分离,无休止地分离。

  到我终于拥她在怀里,幸福就涨满了胸怀。

  我们的路,实在坎坷。

  不知道从那里,横了个林策出来。

  胜男究竟那里好了?我苦笑。先是小秋的有意无意,所幸他也算君子;只有这个林策,无所不用其极。

  只有爱到极致,才会这样吧,放不了手,却又不敢惹她不快。林策,只好幽灵似的跳出跳进,盼着胜男能记着他。

  胜男的心,正在左右为难。单看她避着林策,却又在我怀里失神,我就明白了。可是,我不会放手。无论如何。那怕胜男爱的不再是我。我不会容许她后悔。

  坏了事的,是那个阿依古丽。

  小秋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可以?塔曼是你亲妹妹啊。”

  “亲妹妹怎样,她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是我先爱上你的!凭什么,我要代她嫁给那个老头,凭什么,她能被你爱着。”

  小秋实在妇人之仁,到我出手时,一切都晚了。那个贱人临死前的惊呼,唤来的是守卫。

  噶尔丹策零的回防,实在出乎意料。但看到莱依拉的玉坠挂在他襟上,我倒明白了。这些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噶尔丹策零和“我”对招时,神情狠得不得了,却又处处留情。

  焰火上天,噶尔丹策零已经在我们手里。他是故意的。“我不想让莱依拉恨我。”

  为情困。

  大家都是。

  策妄不愧为王者。

  儿子?他根本就不在乎。别说是噶尔丹策零,就算多个林策,他仍是不给我们讨价还价的机会。

  “我”已经准备好了牺牲,但为了逼真,我们还得再演一折。就在这时,变数陡生。

  我的胜男,竟然被人粗鲁地推了出来。

  她的眼神,放在“我”上;一旁络腮胡的我,落得个清静。

  计划没变,变的,是天。是上帝,不再垂怜他的羔羊。

  就在“我”割开咽喉的那一瞬,胜男扑了过来。那个鲁汉放开了她,而且,拉开了弓。

  而我,眼睁睁地看着,一枝雕翎箭飞进了她的后背。

  天崩地裂。

  抱着她,看着她一点一点,失却生命迹象。

  昏迷前,她还在叫我“文……”那样的柔肠百转。她,终于长大了,终于清楚了,爱是什么。

  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她肩上,那一轮齿痕,是我留下的印记,她,永远是我的。

  曾经,我故作大方,任由她跟别的男人言笑宴宴,为了尊重她;曾经,我忍痛放手,远远离去,为了她能平安喜乐。

  我只是,不能见到她不快乐。

  轻轻扯起她的唇角,留一个永恒的笑靥。

  胜男,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无论你走到那里,我都会如影随形;我不会,再跟你离别。

  所有的人都走开了,留下我和她。

  塔曼连夜替我赶出了一袭白纱,扶着昏睡的她,我替她换上。

  梳髻、化妆。今天,她是多么美的一个新娘子啊。

  抱起胜男,我往草原深处走去。

  从此,天地间,只有我和她。
一场戏

作者有话要说:

几句梦呓。后面还有,不确定写不写了。毕竟,这篇文够长的了。
留个遗憾?或许给他们美满。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边撤了,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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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看着场下乱乱纷纷,哭的哭,喊的喊;再看看汗王和大妃心力交瘁的样子,我暗暗庆幸。还好我无父无母无亲无眷无牵无挂,兼而无情无欲。

  无情吗?我为什么要解了那个女子的穴,致她于死地?

  做为汗王伏在儿子身边的暗桩,我谨守本份。事无巨细,皆往上报。

  这个女人,老早就出现在飞鹰传书里了。

  看着二殿下忽而怔怔,忽而痴痴,忽而喜上眉梢,我只有摇头叹息。

  一切都已落幕。

  二殿下从此生不如死。

  这不是我要的吗?

  妹子,你可以瞑目了。伤害了你的人,我终于没放过他。

  虽然,你爱的还是那个禽兽不如的美人殿下,不是我;可是,我终于替你出了一口气。

  我就要来陪你了,就算你的殿下肯放过我,我也不愿意再活下去了。

  呆在二王子身边,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我不相信,他就不会爱上一个人,如你爱上他一般。

  那么,毁灭他的爱,让他像我一样,不是很好吗?

  我还可以恨他,他却没机会恨我了。就算是杀了我,他的爱人也活不转来了。

  只是可惜了那个女孩子。

  她那样撕心裂肺的爱,不是对你的王子。

The Myth 说...

如梦初醒

作者有话要说:

钱起 【寄永嘉王十二】 永嘉风景入新年,才子诗成定可怜。梦里还乡不相见,天涯忆戴复谁传。花倾晓露垂如泪,莺拂游丝断若弦。愿得回风吹海雁,飞书一宿到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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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市武警总队医院。

  从C省赶来的林海涛和杨开华陪着一直没说话的李氏夫妇,闷坐在长椅上;走来走去的,是B市公安局缉毒大队的。

  “怎么样,大夫?”红灯熄灭,门开了,众人连忙迎了上去。

  医生好脾气地笑笑:“等麻醉过了就会醒的。只是……”抱歉地看看双目红肿的女士:“大概需要整容了。”

  “这就好,这就好。”一向刚毅的李振良松了口气。

  众人屏息看着病床上少女苍白的脸。

  长长的睫毛,留下大片阴影;小巧的唇毫无血色。面上缠着绷带,所露出的,只有眼耳口鼻。

  被丈夫抱住的岩丽娟,手塞在嘴里,无声地抽泣。

  嘤咛一声,眼睫如蝴蝶翅膀般扇了几下,少女睁开了眼。

  眼珠左转右转,先是大惑不解,后来,恍然大悟。

  “妈妈……”娇柔地轻唤身边女子,少女的后一句话,让几个铮铮汉子眼涩鼻酸。

  “林队,刘副局长,珊珊呢?我怎么在这里?”

  哄劝了少女,留下父母陪伴,几个男人坐在休息室里,埋头抽烟。

  杨开华有歉意:“老刘,对不起。我们的兵没完成任务。唉。”

  “这怎么能怪小李。她也险些……”刘平轻叹着:“这样好的一个孩子,能在那样的爆炸中生还,已经是万幸了。龙华专门打了电话来,让我们千万要安慰好她。”

  “两个小娃娃,这些坏人都放不过……”林海涛忍出就要脱口的粗话,狠狠地辗着地面。

  病房内,母亲絮絮地给少女讲着故事。

  “小娟,胜男早就是大姑娘了,不爱听这些。”李振良出声打断。

  少女眨着眼,娇嗔:“老爸,我妈这是第一次讲故事给我听。”

  母亲的泪水一下子模糊了眼,忙背了身擦拭。

  “妈,你讲嘛,我爱听。”少女眼中,也有晶莹闪烁。
 
  夜深了,床前陪伴着的母亲仍未睡。

  “胜男,咱们退伍,回来妈妈帮你补习,还是好好读书是正经。仿这份,太危险了。”

  “嗯。”

  应着母亲,少女的思绪却飘出很远,很远。

  有这样真实的梦吗?阮文。这个名字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亲切。

  怎么闭上眼的那一刻,还在那一个时空、爱人的怀中。到得睁开了眼,却发现,这只是一个梦。

  这太复杂,十七岁的少女,想不明白。

  可是,怎么能是梦呢?那一个吻,让人仍然耳热心跳的吻,仿佛还压在唇上呵。

  绷带解开,一条长长疤痕贯穿了少女白皙的脸庞。从左脸至右颊,触目惊心。

  捧着镜子,李胜男手抖抖地,珠泪滚滚而下。

  父亲和领导都已经回去了,留下的,只是请了长假的母亲。

  搂着女儿,岩丽娟心疼得要命。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在部队晒成黑炭头也就不说了,现在成了这样,可怎么办?

  “激光磨平?恐怕不行。这伤疤太深了。”

  医生同情地看着母女俩,实在是不忍心:“或者,省外大医院?如果你们有能力,可以去H国看看。”

  墨镜口罩遮不住的,是胜男郁郁的眼。

  出院了。留给她的,是满身的伤,脸上的疤。

  “胜男,你去不去?”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病榻缠绵良久,她退伍了。B市公安局接收了她。

  烦燥的少女闷闷地:“不去,我怎么有脸去见珊珊的叔叔伯伯。”

  “这不关你的事啊。他们早说了,你是有功的。没给你评功,是条件不允许。”母亲柔和地安慰着。

  不,我不要去。少女坚决地摇头。“我要离开西南。我不要再留在这里。”

  留下来?看到南亚人种,她会崩溃的。那样子的一往情深,说没就没了,还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叫她情何以堪?

  门被推开了,衬衫雪白,长裤笔挺的李胜云走了进来。

  “小婶婶。”打个招呼,李胜云坐在床沿,揪了揪胜男短短的发:“怎么了,丫头?还在伤心呐?包在小哥身上,你小嫂子在M国学的就是整形外科。”

  李胜云是特意从M国来接堂妹的。

  看看强笑着的小堂妹,李胜云一阵心酸。那么活泼美丽的一个假小子,成了怔怔坐在窗下的忧郁少女,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呢,还是应该伤心。
 
  “哎呀,好丑。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登上飞机,胜男仍是神思恍惚,撞在一旁胖妇上还浑然不觉。

  李胜云脸青了,咬牙忍下,护住妹妹往里走。

  李胜男虽是在笑,心里却一下冷似一下。是啊,好丑。这一回,再也不会有人喜欢我了吧。不晓得,梦里的那个他,会不会吓坏?

  十多个大男人,凑起一笔款项,为的,是他们当初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妹。

  越洋电话里,曾爷爷在教训李胜云:“十八,你要是不把妹妹的脸治好,就别回来了。”

  那边厢,有军、警、工、商,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老爷子。

  出资最多的,是已经脑满肠肥、素来被长辈骂不成器的九哥哥胜海。只见他油手一挥:“老祖宗,告诉小十八,钱不用愁,只管花。最多,我就当今年的猪儿全养死了。”

  一旁的嫂嫂们,却没人说怪话。她们都知道,这个小姑,在家族里,是多么的受宠爱。

  谁又能不喜欢她?亲热得像是自家妹子的小姑,少着哩。但凡两口子吵架,这个小姑,护着的一准是嫂嫂。

  听到她受伤,女人们就凑在一起哭了一场了。现在,有机会治她的脸,谁还会小气巴拉的?

  揭开最后一层纱布,镜子里,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只是,不是自己的。

  主刀的洋人乐呵呵的,拥抱了学生,又来抱病患。胜男避之唯恐不及,惹来老头的错锷。

  “我妹妹还是小孩子,不习惯这样亲热。”未来的小嫂子笑咪咪地,揽住了少女。

  这样子,就算再见到梦中的那个人,他也认不出来了吧?怎么办?少女心中,一阵凄怆。

  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肩膀。刚刚醒来,胜男看的就是那里,那一轮齿痕,赫然在目。

  当初的他,咬得那样用力,是不是,就预感到会有今天?

  风刃。胜男问过了所有能问的人,查过了所有能查的资料,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阮文这个名字。

  良宵中夜,这个倔强少女,捂在被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场。只为了,这一段无迹可寻的爱恋。

梦若飞刀

作者有话要说:

崔玄亮 【和白乐天(时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病馀归到洛阳头,拭目开眉见白侯。凤诏恐君今岁去,龙门欠我旧时游。几人樽下同歌咏,数盏灯前共献酬。相对忆刘刘在远,寒宵耿耿梦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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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策一身大汗,坐在沙发上,灌了杯酒下肚。

  “林公子,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喝啊?”赤裸裸的美女从圆床上爬起来,扭着腰,翘着臀,媚眼如丝,攀在他胸前。

  烦不胜烦的林策一掌推开她:“滚,十秒内自动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会做这种怪梦?想他堂堂省委书记的独生爱子,国际信托集团公司总裁,两个硕士头衔的青年才俊,竟然会时常梦到自己看着张女人画像哭?

  笑话不笑话了,他林某可不缺女人。何况,画面上的女人,青涩未褪,根本就不对他胃口。

  这个梦,做了很多年了。那时候年纪还轻,也曾寻寻觅觅,以为这就是姻缘天注定。

  后来,找累了,就上名山大川,找和尚尼姑道士解决。

  “施主,你有前缘未了。老讷(贫尼、贫道)帮不了你。时辰到了,事情自然就会了结。”人人都是一副嘴脸,气得林策七窍生烟。怪不得呢,贫,就让你们贫吧。

  终于醉了,林策平躺下来。看来,过几天就回省城吧,内务部冯部长携女返乡,为的就是见他;那小妞模样生得不错,娶了也不算太亏。

  衣冠楚楚的林策神采奕奕,不复夜里颓丧。跨出电梯走进大堂,迎宾小姐照例红了脸偷偷看他。

  漠然而过,他却听到了身后两个花痴的悄悄话:“哇,这是J国明星吗?长得好帅啊。”

  “那儿啊,你刚来不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林公子啊。J国明星?怎么能比得上他。人家那么会挣钱……”

  百无聊赖坐在候机大厅里,林策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让苏珊娜送机了,那样好歹还能解解闷。

  不远处,有对情侣在闲聊。

  “你小姑姑是今天来吧?”

  “是啊,电话里说好的。”

  声音有点旁若无人。林策皱起眉,坐到了落地大玻璃旁,看人来人往。

  甜美的声音提醒林策登机,而另一架航班也正出闸。淡定而行的林策,被那对情侣中的男子撞了个趔趄。

  女的慌忙道歉,男的却大声叫起来:“胜南姑姑,这里。”

  林策不觉望了过去,见一个高挑个留短发的女子走了过来。

  梦里,他呼唤的,好像就是‘胜南’?抑或是,剩男?

  这个胜南,容貌秀美,却并不是画中人。林策松了口气。

  咦?我怎么会松了口气呢?迷惑的林策与女子擦肩而过,哑然失笑。

  初升的朝阳照在大门边的牌子上,亮晃晃的。李胜男脚边,有个小小的旅行箱。

  整整衣服,她迈步走了进去。

  肖天宇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还托着半个包子。

  起迟了,一向严谨的肖大队长本来是不想这样失态的,谁知道肖妈妈追了出来,好一通数落。

  “妈,我要迟到了。”无奈地接过母亲手中的早点,肖天宇恨恨地咬了一口:“行了吧?”

  黑色的大切驶进了市公安局大门。

  呼哧带喘刚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不对。

  “哟,这是怎么了?”肖天宇没好气地问。这群猴儿崽子,那天不是声震屋瓦,怎么今天全像大姑娘似的,笑得跟大门口那招贴画有一拼了。

  “一级警司李胜男报到。”一个高挑个秀眉秀眼的姑娘脚跟一并,高声说道。

  旁边凑来一小子:“头,刚分来的。”

  肖天宇上下打量了下,皱起眉头。这刑侦支队人手是不够,可也不能拿个女的来糊弄他吧?他这二队可是专办大案要案的。

  “那个局子来的?”

  “报告,S省公安专科学校刑侦专业2010届毕业。”

  “刚毕业?没下过基层?”肖天宇有点不高兴了。

  “是。”

  看着面前女子明亮眼神,肖天宇长叹一口气。“算了,先干着吧。”

  坐下,他嘟囔:“反正这人手也不够。”

  李胜男坐在分配给自己的桌子前,一板一眼地核对枪械。

  内勤,她轻轻摇了摇头。算是歧视还是照顾?

  每天早早来到办公室,打水、扫地、抹桌子,侍弄侍弄肖队长桌上那盆文竹。李胜男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文秘、政工、档案管理、出纳、后勤、装备,样样儿都是她的事。一个女孩子,出警就不用她了。大家都这么说。

  二队一水儿年轻小伙,全是剌儿头,平均年龄才二十七;全队人里,就三十来岁的队副江源结了婚。

  俏生生低眉顺眼不言不语的胜男呆了没多久,桌边就常常有人嘻嘻哈哈了。

  “大家悠着点,别吓坏人家小姑娘。”江副笑得和熙。

  一个小伙呲开了牙,猛作鬼脸。“得得,苏两七,就知道你会搞怪。”江副仍在笑,摇头不说话了。

  李胜男笑了,看在一群男孩子眼里,真如春花初绽。这姑娘生得白净,长眉杏眼、唇红齿白。

  “小李,有任务。你怕不怕?”肖天宇抽了半包烟,终于站在了姑娘面前,脸生硬得像块铁板。

  市里最近出了对雌雄大盗,专劫出租车。由女的负责打车。已经死了三个女司机。

  不知道为什么,派出去的警察车就是没事儿,这不,得让新面孔上了。

  肖天宇是很不想派李胜男去了,毕竟她才工作两个多月,还什么都没上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不忍心。

  这个少女才二十一岁,虽然个儿挺高,却瘦怯怯的,单薄得让人不由自主暗生怜惜。尤其是她眉宇间淡淡的轻愁,让人忍不住想探寻。

  这人怎么会当警察的?肖天宇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的工作倒是无可挑剔。

  开着张半旧捷达,李胜男在这个尚称陌生的城市中游荡。

  已是午夜,收音机里的轻柔歌声并未消磨她的心志;相反,她双目精光四射,已不复白日里冷淡。

  就是前面那两人吧?女的一副学生打扮,清纯可人;男的也是一脸阳光。

  车子嘎地一声,滑在二人面前。

  “大北窖。”

  女学生坐在前座,一口娇柔的普通话,在跟胜男闲聊。

  三百米外,有张面包车跟着。

  耳机里,是江副:“不是这两个。小宁已经发现了。”

  胜男绷起的神经松驰下来。

  总得把人送到吧,这么晚了。

  面包已经离开,胜男仍向前走。

  高架桥下,男子下了车,客气地递上张大票子。胜男打开了车内的灯,在裤包里掏零钱找补。变生肘腋!

  少女一改温柔模样,扑过来,用根长围巾绕住了胜男胳膊;不知什么时候,左侧车门竟被打开,男子手执根长钢丝,绕了上来。

  胜男的笑,阴起来。挽住女子马尾一拽一推,女子的头就撞上了挡风玻璃;钢丝已经绕在了颈上,胜男出手如电,扣住男子脉门,奇异地一发力,男子登时全身委顿。

  这样小角色,也学人抢劫?李胜男不厚道地嗤笑。

  懒得绑人,她在两人颈上补了两下,把二人扔进后备厢,掉头入城。

  尘世悠悠,四年,已经是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了。

  整形后的李胜男,情绪低到深谷,一度失语。

  是功成归国的龙华救了她。

  “如果你觉得你害死了珊珊,你就应该替她好好活下去。她的愿望,我想你也很清楚。”

  珊珊的愿望?自我封闭的胜男怔怔摇头。

  稚嫩的童声在房中回荡:“我要抓坏人。”

  “珊珊是个奇怪的小孩。天才和白痴,在她身上混合。所以,胜男同志,请你,替她抓坏人。”

  接过爷爷递来的武功秘笈,胜男哭笑不得。

  一年来,头悬梁锥剌骨,胜男起五更睡半夜地苦读,终于考上了S省的公安专科学校。

  在离开老家的前一天晚上,曾爷爷和爷爷,郑重其事地交待她:“这本秘笈,你爸和你大伯学过,你四哥七哥十一哥学过,现在,交给你了。”

  “为什么?为什么别的人没学过?”

  “只有立志为国为民,才有资格窥中华武术的堂奥。”

  难道我以前不算为国为民?胜男哭的心都有了。早学过,也不至于在梦里那样倒霉呀。

  三年专科,她的成绩并不算顶优秀。作为一个西南边疆地区考生,能考上沿海地区的高校,对这个初中没念完的女孩子来说,已经是奇迹了。三年来,凭着一股倔劲,死记硬背的,才算是赶上了同学。

  文的不成,武的她倒在行;再怎么说,也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特警嘛。

  千里迢迢跑S省来,原因倒是简单:这里照顾少数民族考生,录取分数相对低一点。

  滨海市的深秋,并没有多冷。

  沉浸在回忆中的女警,下意识地煞住了车。队里的几个同志站在警局大门口,正等着她。

  羞涩地笑一笑,她恢复往常清雅。“肖队,我抓住两个。”

  肖天宇颇有赞赏之色。小宁那边逮的,是网上通缉犯和他的情妇,两人也是临时起意。

  连夜预审,看着李胜男依旧神采奕奕的脸,肖天宇心里,有莫名的情绪涌动。

  不不不,非关风月。

The Myth 说...

梦泽三秋

作者有话要说:

蔡京 【咏子规】 千年冤魄化为禽,永逐悲风叫远林。愁血滴花春艳死,月明飘浪冷光沉。凝成紫塞风前泪,惊破红楼梦里心。肠断楚词归不得,剑门迢递蜀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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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箭双雕。队里可真是长了脸。通缉犯就不说了,那对鸳鸯大盗,可是清新面孔蛇蝎心肠。这回的正主儿,就是他们。

  想起那晚李胜男清淡的笑靥,肖天宇忍不住往那边看过去。

  她笑得云淡风清,听着去年考公务员进来的研究生周俞讲笑话儿。长长睫毛忽闪忽闪。

  疑问卡在心里,是会长毛的;肖天宇侧面打听了一下,却被局长戳着脑门子骂多管闲事。“你管她为啥当警察?反正人家姑娘干得好不就行了!”老头笑得促狭起来:“莫非你小子看上人家了?”

  肖天宇脸刷地红了,躲躲闪闪地分辨:“那儿啊,我就是看她娇滴滴的,不像个干刑警的料。”

  局长一反常态正经起来:“人家本事不比你差到那儿去。上次那俩,就是她逮的吧?”

  “那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就那俩小身板儿,还学人抢劫呢。”一边咕哝着,肖队的脚,往门边梭。

  回到宿舍,李胜男怔怔坐在窗前,开始每日一思。

  该死心了吧。一个梦而已。三年前,她不就决定放弃了吗?当她央求小哥替她在世界各大报章上登寻人启示时,她曾是那样的期盼。尽管,这样换来的,只是家里日见窘迫的生活。

  父母什么都没问,只敢时不时担忧地扫视她一下,可这样,才叫她心里难受。

  她也想正常起来,学别的女孩子一样;可是,只要一有男的跟她说话,她就会想起梦里那个人的温柔体贴。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有人在敲门,李胜男抹一把脸,拉开了门。

  “小李,呃,我们,想去外边吃饭,你要不要一起?”这是全省散打冠军,一笑两酒涡,比她还像女生的叶璃。

  扬眉一笑,胜男心里有了主意:“好啊,等我拿件衣服。”

  牛角尖不能再钻了。爱情留给他,生活还是自己的。

  喝完两瓶饮料,胜男已经基本上融入了二队。

  男孩子们甩开膀子在拼酒,胜男抱着大家伙儿的外衣,笑得一脸灿烂。

  家在本地的,只有肖队和江副等四五个人,其他的,都住在宿舍里。警察工资并不高,滨海市的生活标准在全国都是数得上的,他们,来的也只是大排挡。

  胜男叫过老板结帐,小周叫了起来:“怎么能让你花钱!”

  “你们要攒钱娶媳妇,我又不打算招上门女婿,当然我花钱。”胜男细声细气地一解释,顿时一群大小伙子红了脸笑。

  南美丛林。

  趴在防潮垫上,阮文眯着眼养神,在伪装衣的掩护下,看上去,他就是树下的一堆叶子。

  今天的他,是禁毒的。呵呵,开个玩笑。准确地说,是黑吃黑。

  他对毒品没兴趣,有兴趣的,只是战斗。

  这一年来,阮文把自己当成了枪,或者,子弹。是什么都行,只是,再也不是人。

  当他在阿富汗的弹坑里醒来,而怀中的爱人又杳无踪迹时,没有什么语言能形容出阮文的心情。

  本来以为能生死相依,谁料想自己倒是回到了现代社会,爱人却永远留在黑暗蒙昧的十八世纪。丢失了三年时光的阮文找到了组织,重新加入了这个行当。

  既然殉情没有成功,阮文也就不再想自杀第二次。他只是,无休止地杀戮。

  机动车行进过来了。阮文的手,放上了扳机。

  火光四起,没一刻,战斗已经结束。阮文懒懒地起身,折起枪放好。

  “阮,你干掉了十七个。”小个子的肯冲他伸出了大拇指。

  阮文的笑容空洞。他还是常常笑,只是,眼神很是飘渺。手无意识地伸地裤袋,捏住里面的一枚小小发卡,他的心突然针剌似的痛。

  第一次任务后,他就重新订做了这枚彩钻发卡。如今,只有这一件小小的物事能让他在怀念她时拥有真实感了。

  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昆仑山那个冰雪窟中,他埋下的炸药引发雪崩时,胜男嘴角那个弯弯的笑。他不能再见到亚裔女子。那黑发黑眸映入眼帘,立时就幻化成胜男的模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陪在冯媛身边,林策风度翩翩又温文有礼。

  很意外,年方二十二的高官小姐是个天才。M国麻省理工学院的高材生,学的是天体物理。

  林天明书记和冯少才部长相谈甚欢;两个年轻人谈起系外行星HD69830时,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

  “林先生,想不到你对物理学也有涉猎。”冯媛的意外大大写在脸上,美丽的知性女子垂下头,眼里一闪而过,有对林策的深深好感。

  林策浅浅地笑,客气了几句。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怠。天知道他为了讨冯小姐欢心,已是两夜未眠。不过这也倒不算什么,至少,这样他就不用做那种让他困扰的怪梦了。

  “小林,老头子们聊天很闷的,不如你陪我家媛媛出去走走?”冯部长毫不掩饰对林策的欣赏,主动开口替他们制造机会。

  林策长身而起,手往前稍稍一引:“冯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冯媛笑靥如花,晕生双颊,已是动心了。

  跟着叶璃,李胜男有一丝丝雀跃。不是说做内勤不好,但对于她来说,似乎真的是高射炮打蚊子了。

  一个融制贩毒于一体的犯罪集团上月在东北被一网成擒。

  早上局里接到通报,集团二号首脑脱逃,据专家分析,很有可能会来滨海。该人是本市人,特种兵出身,血债累累。整个警局都迅速运转起来。

  队里人手不足,肖队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女生也抽调了出来:“小李,你跟着叶璃行吧?他身手好,你不会吃亏。”

  二号的名字,叫肖天华。

  “哎,小叶,你说这肖天华会不会是咱肖队亲戚啊?”胜男坐在窗台前一边观测,一边以情侣般的口吻,好奇地问。

  虽然他们扮的就是情侣,叶璃还是浑身不自在。听到胜男调皮的话,赭然一笑:“那哪能呢。肖队可是咱……”压低声音,叶璃有点鬼祟:“是局长公子。”

  哦,胜男这回倒有点吃惊了。严于律已的肖队来头倒不小,不过看看他,就知道局长也一定是清正廉明的好官儿。

  肖天华的同学邻居远方亲戚家附近,都有人日夜蹲守;而二队,主要守在跟肖天华有过嫌隙的人家。

  高尚住宅区,环境就是好。胜男叶璃一副小白领打扮,呆在幢别墅里,轮流用望远镜观察对门那户人家的动静。

  这别墅是周俞老同学的,人去国外开会,很容易就借到了手。

  对门那家的男主人,很多年前让肖天华父母下岗。家里有两口子、三个孩子和两保姆。孩子分别是三个妻子生的。

  胜男鄙视地冲刚出门的男人比了比中指:“哼,要不是为了逮那小子,我才不想保护这样儿的人呢。国家蛀虫。”

  守了个多星期,什么事都没有。夜幕已经垂下,胜男伸个懒腰,撕开了方便面包装,替自己和叶璃一人泡了一碗。

  端起碗,胜男凑到望远镜前。

  女主人正亲自打开门,把丈夫迎了进去。门刚合上,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按响了门铃。

  那男子一身价值不菲的黑西服,头发一丝不乱。耳机里传出他们客气而亲密地对话。

  就在他们进门的一瞬,男子西服前襟掀起,内袋中的东西惊鸿一瞥。

  “不好,是枪。”两人同时惊跳起来,一边拨电话一边就往楼下跑。

  两人一前一后,潜到小楼边。

  耳机里,叶璃镇定地安排:“小李,我进去,你在这里等肖队他们。”

  “不,两个一齐,互相照应。”李胜男不容置疑地说。

  那头沉吟片刻:“好。”

  叶璃消失在二楼窗台,胜男想了一想,绕到另一侧,爬了上去。

  耳机里没有声音,楼下隐隐有小动物般的呜咽声。胜男握紧手中92,轻轻往走廊摸去。叶璃就站在走廊尽头一个死角。

  一个男子声音:“李大厂长,想不到吗?”

  “当年肖煜夫妇求你的时候,你可没有这般丑态嘛。”话里,有很深的怨毒。装过消音器的枪声轻响,有人闷哼一声。

  胜男小心翼翼地向楼下望去。

  大厅里,李某面白如纸,身下污秽不堪,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保姆和女主人早已晕厥,孩子们缩成一团,嘴里塞满异物。男子后脑就在胜男眼前。

  他是特种兵,胜男心里盘算着,就算自己开了枪,他还是有机会有能力扣响扳机。手中的枪,变得很沉。

  凝神细听,胜男似乎听到了枪栓拉响的声音,心随之一跳。就在这时,枪声响了。

  男子仰面倒下,而李某,也被男子临死时的一枪,击中了眉心。

  “清理出公安队伍。叶璃,你有本事,报了仇了,啊?”肖天宇气得面青唇白,走来走去。叶璃淡淡笑着,羞怯的神情仍在。

  肖局也在,黑着脸,看不出什么。“叶璃,你公报私仇,开除你是轻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姓李的罪有因得。”叶璃看李胜男一眼,垂下眼帘:“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跟进去,你们又怎么知道我公报私仇?”

  胜男的脸顿时白了,咬住唇气得说不出话。

  悄悄站在大门外拐角处,李胜男等着叶璃;然而,看见他清瘦的身影,却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

  肖天宇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小李,叶璃自幼和母亲相依为命。姓李的当年拖欠叶妈妈治病的费用,以致……”

  我错了?胜男眉尖蹙起,又开始想那个人。他要是在,就好了,委屈时有个肩膀靠,多好。

The Myth 说...

关山梦遥

作者有话要说:

鲍溶 【巫山怀古】 十二峰峦斗翠微,石烟花雾犯容辉。青春楚女妒云老,白日神人入梦稀。银箭暗凋歌夜烛,珠泉频点舞时衣。谁伤宋玉千年后,留得青山辨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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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冯氏父女,林策吊二啷当地坐在父亲书房里。

  林天明挺严肃:“小策,你如果对人家小冯有意思,就定下来吧。你在滨海的生活,我也有耳闻。这样是很要不得的。”

  “爸,人不风流枉少年,至少,你儿子又没有惹出什么桃色事件来。谈恋爱嘛,你情我愿罢了。”林策不以为然,把玩着父亲案头水晶镇纸。

  林天明长叹口气:“你妈长年在国外,指着她管你也是没什么希望;我这一次,可能要调任中组部。你收收心,跟我上京城算了。”

  林策跳下椅子,蛮有点意外:“哟,爸,你又升了?”看着父亲无奈的笑,他又惫懒起来:“我的事业重心在滨海,去北方干什么?你不怕沙尘暴,我还怕呢。”

  林天明显然也知道,就这样一次谈话,向来自有主张的儿子怎会乖乖依从;但想到从此天高皇帝远,真的再没人能管住儿子,顿时愁云满面。

  知道父亲不到黄河心不死,为躲避教训,林策当天下午,又回了滨海。

  叶璃走了,胜男心里真不是滋味。

  默默做事,她的话更加少。跟叶璃关系不错的几个,背后也说她打小报告,对她颇有点成见。刚刚建立的融洽关系,眼看就烟消云散了。

  在宿舍呆得快发霉了,胜男独自一人在街头游荡。

  手机快活地唱了起来。“小姑,要不要出来玩?”是二堂哥家的建林。自从上次接过机后,她就没再见过这个大她一岁的侄子了。

  伸手挡了张车,她决定散散心去。

  建林混得仿佛不错的样子,衣着整齐地在城中有名的高档会所门口恭候她。

  神不守舍地端着杯果汁啜着,建林介绍的朋友,她是一个也没听进去。

  有只手搭上了她的肩,放下杯子,她一招小擒拿,扭住那人的腕子,轻轻一送,将那人推到长沙发尽头。“建林,你胆子可不小,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面沉如水,胜男眯起眼看着侄子,侄子没想到这状况,吓得一头的汗。

  “方哥,你千万别跟我姑计较,她这人就这脾气。”浑就没理会胜男。

  方某伸手握住手腕,竟不以为忤,看过来的眼神透着欣赏:“建林,我倒忘了,你可是家传的武艺啊。”转向胜男,郑重地伸出右手:“李小姐,幸会。”

  胜男退后一步,背起双手。“方先生,我要走了。这里不是我来的地方。”建林追出来,脸色更是惶然:“小姑,方哥我可得罪不起,你今儿是痛快了,我可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我不告诉你爹,算是便宜你。”李胜男白他一眼,扬长而去。

  匆匆而出的胜男,擦过刚进来的时髦女郎肩膀;“哎呀,你没长眼哪。”女郎当下就乍了翅。

  不欲多说,胜男低了头道歉:“对不起。”

  女郎仍是不依不饶:“对不起就行了啊?”

  胜男这下,不怒反笑:“那你说,要怎么样啊?”

  眼珠一转,女郎半天没想起来该怎么样,气一软:“那你道歉也得有点诚意吧。”

  胜男这下懵了:“诚意?”

  “你应该请我喝一杯啊。”女郎竖起眉毛得寸进尺。

  掏掏裤袋,胜男干脆地:“行。”

  “我叫苏珊娜。你呢?”女郎坐在吧台上,把胜男也拉了坐下。

  “李胜男。”实在不习惯这种环境,胜男眼都晕了,只觉得眼前五彩缤纷,头隐隐疼了起来。“好了,你喝着吧,我走了。”准备结帐,胜男不忘交待一句。

  数出几张百元钞,胜男脸都皱起来了。天啊,一个星期蹲守,就换这小小一杯七彩的酒?

  苏珊娜咯咯笑起来:“逗你玩的啦,怎么能让你买单?再说,只喝一杯我也不够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咕哝一句,胜男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把钱塞回包里。这叫苏珊娜的女人倒蛮不错,豪爽。胜男给她下了结论。

  一转身,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站在了她身后。四目相对,男子倒没什么,与苏珊娜打起招呼;而胜男,当场古化。

  这,这,这不就是梦里的另一个男人?相思入骨的准噶尔王子?

  “胜男,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林策。”苏珊娜对着男子媚笑,仿若依人小鸟。

  噔噔噔连退三步,胜男站定,往事如潮涌上心头。

  他也叫林策?多么富有戏剧性。除出发型、服装,这个人,跟那一个,那里有一滴滴差别?

  胜男脸上的凄苦,尽入对面男人眼中。

  林策隐隐不安,这个也叫‘胜男’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而且,他,竟然会为这哀伤心痛?

  再顾不得什么,胜男转头,真的奔出会所。

  泪流满面的胜男,被惊讶的侄子抱住。

  “小姑,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建林一直站在门外,想跟姑姑解释,另外,也想请姑姑跟自已大哥道个歉。

  柔肠寸断的少女再也忍不住,伏在个儿差相仿佛的侄子肩头,痛哭失声。

  他不认得她。那么,阮文,也不会认得她吧?说到底,这原来只是她的一个绮梦。

  会所内,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追至门边,神情讶然。

  阿尔卑斯山下一个宁静的度假村里,阮文端杯红酒,立于落地窗前,默然凝视着远处雪峰。

  哀莫大于心死,没有了胜男在身边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闲了下来,阮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每一夜,她都出现在醉后梦里,那样的俏皮,逗引得他苦不堪言。

  酒,成了他最好的伙伴。

  一个好的狙击手,是不能够喝酒的。阮文嘲讽地笑了。他何偿想当一个‘好的狙击手’,他只不过是想拥着爱人,坐看春秋变幻。

  也许,应该到胜男家去一趟,去看一看失去爱女的那一双父母。再怎么说,都应该感谢他们,将那一个天使送进他的生命里。

  肖天宇走进办公室,眼睛不由自主追寻着那个消瘦的身影。

  她的眉锁得更紧,见了人只是扯扯唇角。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同事,心酸突然爬上肖天宇心头。

  “小李,你从今天起,就跟着我吧。”冲动下,肖天宇叫住了正在擦拭保养枪支的她。

  挑挑眉,胜男并没有什么高兴神态,淡淡地点点头:“是。”

  换下警服,胜男正式开始了刑警生涯。

  坐在车里,胜男看着正开车的肖天宇侧脸,心里很是感激。出了那档子事,虽然错并不在她,但是,造成的影响不小: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带她。正如和叶璃私交最好的王刚说的:“谁保不齐做错点什么,叫这学生气十足的妹妹知道还了得。”

  虽然,一辈子做内勤也没什么,可这怎么对得起珊珊和龙华?还像往常一样业余反扒?那她不如干脆请调到反扒大队算了。

  市南郊有个商转中心,云集着本省大型机械交易;一天前,一个女老板到建行取款,被一个手持七九式微冲的男子杀害,现金虽然没被抢走,却在商户中造成极坏的影响。

  上级限定,三十六小时破案。

  正午的酷龙迪吧,卷帘门关得死死的。

  肖天宇二话不说,提脚一踹,震得门哗哗直响。旁边侧门里,出来个染着撮绿毛的家伙。

  “找死啊?”

  肖天宇黑着脸,给小子一巴掌:“叫青皮出来。就说他老子来了。”

  胜男拉拉肖天宇:“肖队,我们上这儿干什么?”

  “找人。待会你就知道了。”

  里边响起踢踢蹋蹋的声音:“吵吵什么,不知道你林子爷爷在这儿?”

  胜男一听,乐了:“李建林,你是谁的爷爷?”

  “哎哟,小姑。你来了?”出来的,正是胜男侄子。一见胜男,脸全皱在一起,哭丧着左右观察,一副准备夺路而逃的样子。

  掏出手机,胜男笑容可掬地说:“小子,是我打电话呢,还是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使劲眨着眼,李建林觉得自己眼睛都快抽筋了。

  这死小子,汗都下来了,还是滴水不漏。胜男气哼哼地,拨通了电话。肖天宇伸手按住,摇了摇头:“你侄子晚上一定会告诉你的。”

  哦,胜男恍然大悟。

  还是那个会所,面对着阿谀奉承的侄子,胜男有点无奈:“有屁就放,我可没空。”

  “小姑,我告诉你倒行,可你得答应我件事儿。”建林缩在一角,大着胆子说。

  胜男不耐烦了:“说。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听说是那女的老公买凶做的。”建林面露喜色。

  “你怎么知道?”有个混混亲戚,胜男觉得自己脸都没地儿藏了;可是,破案要紧,等这事儿完了,非让二哥来一趟不可。

  建林一时得意忘形:“切,小姑,我是谁?我是方爷心腹嘛。这滨海市有事,还真没有我不知道的。”

  “方爷?那又是谁?”

  “小姑,你真是白当警察了。方敬平方爷可是咱市里黑白两道平趟的大佬。”建林眉飞色舞:“今晚你陪他唱两支歌,保你立马破了这个大案。”

  胜男站起身来,斜睨着建林:“小子,你老爸明天就来,飞机票我报销。你就洗干净屁股等着吧。”

  “啊……小姑,你这是卸磨杀驴。”身后传来悠长的惨叫。

莺啼惊梦

  心情大好,李胜男听着侄子怪叫,哼着歌大步离开。

  低落的情绪第一次这样高涨。她似乎已经预见,案情有了进展,肖队给她的笑脸了。

  迎面过来一行人,个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当先一人,扬眉招呼道:“哟,这不是李小姐吗?”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胜男侧身让过,调皮起来。

  那人一笑,摇首而过。

  吧台前,又见到白领小姐苏珊娜。胜男不由暗暗好奇,怎么这里很好玩吗?不觉得耶。看着那位苏小姐跟个英俊男士调笑着离开,胜男心里一紧,想起苏小姐的那个朋友来。唉,圣人阳货,形似神异。林策本就是准噶尔名将大策零,史载其战功彪柄,子孙延绵,福寿双全;又怎么会来这二十一世纪泡妞。

  当年胜男为了探寻梦的真伪,正正查找过准噶尔汗国的资料,越看越觉心惊,这一切全然不似幻想。唯一解释就是,时空在她死亡的那一瞬间扭曲,让她又返回现代。

  这个解释,是她在两年前,假托学写科幻小说请小哥咨询的结果。

  而她,只能选择相信这个解释。

  夕阳落下山岗,天色已近暮;刚刚放学,半大孩子纷纷冲出校园。

  岩丽娟推出车子,一边跟同事告别,一边匆匆赶往菜场。

  阮文一身正式的黑色西服,站在401门口,等待着‘岳父母大人’。

  停好车,岩丽娟提着塑料袋子,上楼。李振良到乡下办案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女儿远在千里之外,只是时不时视频一下。

  想起女儿,岩丽娟一阵心痛。活泼泼的漂亮丫头,现在却变得沉静而郁郁。虽然她曾经致力于此,现在却不得不说,还是原来那个李胜男,才让人会心微笑啊。

  门口站个年轻男子,身上有一股她很熟悉的味道。身材削瘦,面容英俊,微笑也得体从容。岩老师职业性地笑笑问道:“请问你找谁?”

  笑容慢慢变得苦涩,这就是胜男的妈妈?胜男可不怎么像她。这位女士,比胜男更美。不过,在阮文眼里,胜男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面对询问,阮文没有忘记礼貌,略略欠身:“伯母,请问,这里曾经有位李胜男小姐吗?”

  “你是?”

  “我是李小姐的朋友……”无数次打腹稿,却在真正关头卡壳。阮文真的不知道,他来这里,想要做什么,又能够做什么。

  岩丽娟的眼神变得审慎起来,没听说过女儿有这样的朋友啊。看年龄,他比胜男大得多,应该不会是同学;老师?大学里的老师都是警务人员,这男的气质倒有点像。

  “没听胜男提过,不好意思啊,请问贵姓?”岩丽娟打开房门,请阮文入内。

  看着清贫简陋的室内陈设,阮文一阵心痛。我的胜男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脚步沉重,他竟是迈不进去。

  “请坐啊。”岩丽娟转身倒茶。电视柜上一幅照片引起阮文注意。

  那一家三口亲热甜蜜。然而,阮文脑袋却轰地一声,这不是他的胜男。那一个少女,秀美温雅,笑容浅淡。

  “伯母,这就是胜男?”他拿起相框,声音发抖。

  岩丽娟一瞥,意外地看着阮文:“是啊,难道你不认识我们胜男?”

  “伯母,你有几个女儿?”阮文的心,一直沉。

  “就这一个啊。”岩丽娟似有警觉,慢慢往门边去。阮文看在眼里,缓缓摇头:“伯母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说完,举步离开。

  岩丽娟松了口气,追出来道:“我们这县城里,有好几个李胜男,我教的三个班就有两个。看来,你是认错了。”

  志远大厦十八楼,是林策总裁办公室。这个留过洋的‘儒商’,还是有点迷信,不然,也不会到处求神拜佛。

  夜色朦胧,林策在亲自等待海外传真。

  志得意满地转过椅子,他看着窗外林立高楼,灯火辉煌,心情舒畅无比。这个并购案的成功,让他在福布斯富豪榜上又前进了几位。

  虽说那个怪梦最近出现的频率过高,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反而让他更加投入到工作中来。刚刚父亲打来的电话,对他也是颇多赞许。

  “总裁,苏小姐电话。”

  “我不在。”

  唯一的不良影响。他对这些女人再也没兴趣。

  抓起外套,林策离开了公司。“我总得找点乐子。”

  林策突然想不起来,除了喝几杯外,他还能做什么。听着柔媚的歌,他只好端着杯子看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

  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与是梦里那个竟差相仿佛。

  看着那纤纤身影在跟个男人拉拉扯扯,林策心烦意燥。

  乐声间隙,那女子的声音居然也跟梦中人一模一样:“李建林,我让你放手,听到没有?”

  这个李某,他倒有所耳闻,仿佛就是这会所老板的小弟,一向嚣张得很,这个女子惹到他,怕是不易脱身了。

  算了,实在无聊,不如英雄救美。林策放下杯子,走上前去。

  李胜男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林策’,一时无语。不是他,她不停地告诉自己。

  他拉起了她的手,亲热地在她面颊上一吻。目瞪口呆的,不止是李建林。

  “你……”猝不及防的胜男,手被林策握住。正要抽出来给他一巴掌,却听见他说:“怎么了,宝贝,你又到处招惹男人?”

  李建林大张着嘴,艰难无比地小声问:“林公子,你跟我姑姑……”

  姑姑?林策暗自好笑,一本正经地回答:“是啊,大侄子,她是我女朋友。”

  胜男终于从震惊中回魂,抽出手擦拭面颊;忍住给他一耳光的欲望,掉头便走。

  还是忍不住回头,胜男的心中悲哀满溢。

  他亲她的样子,跟梦中那另一个人,根本毫无差别;一样的霸道,又是一样的温柔。她不由得苦笑,可惜,不是他。

  站在夜风中,胜男茫茫然四顾。扬起手正待招车,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根本没钱。

  早上上班是着装,跟着肖队出门,临时买的便衣,现在身上最多只有钢蹦儿了。

  掏出手机,她轻叹口气,又装了回去。还是别麻烦队长了。

  一阵煞车声,一辆银色跑车停在了她身边:“上那去?我送你。”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胜男眼眶忽然一热。

  看着那女孩子离开,林策一下子觉得,这喧嚣的地方无趣得紧。

  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却又见那单薄身影。鬼使神差似,他摇下了车窗。

  女孩子眼里莹光闪闪。“真是我见犹怜。”心里轻叹道,林策索性下了车,走到她身前。

  “请吧,太晚了,一个人不安全。”林策全然没有注意,他的话里,浓浓的全是心疼与怜惜。

  犹豫了一下,她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默默坐在一旁,她只是看向窗外。车子往市局而去,林策戏谑地调侃:“怎么,怕我是坏人?”

  “不是,我还有事。”她低声解释。一时间,气氛沉闷无比。

  林策打开音响,悠扬的蓝调缓缓流淌起来。

  替她打开车门,林策颇有点依依。

  走了几步,她转头折返,浅淡地笑:“多谢你,对了,我就住在这里。”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看着她走进大门,林策冲动地大声叫道。

  没有回头,她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李胜男。”

  案子破了,大家的心情却很沉重。被害人六岁的女儿瑟缩的小小身子,让大家眼涩鼻酸。

  “可怜的孩子,既没了妈妈,也没了爸爸。以后……唉。”江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手机铃声响了,胜男撇撇嘴,无奈地接听:“那小子又搞什么?”

  “李小姐,能请你吃饭吗?”那一把温润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胜男心里一惊,忙不迭地说:“对不起,我有事。”

  躲在宿舍里,胜男心神不宁。总之,他并不是他,此林非彼林。电话又响了,看着那个号码,胜男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他似乎有点不依不饶了,电话一直在响。关了机,她却更加心乱如麻。

  忽然想起了那一个林策。那一个喜欢她、宠溺她的林策,那一个温柔如水、热烈如火的林策。

  这么多年了,她心心念念寻找的,都是阮文。林策,躲在尘封的记忆里,从来不敢想,不敢去想他的好,也不敢去想他的坏。

  林策不厌其烦,不停地按下键去。“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一遍又一遍,都是甜美的电子女声。终于,他放下手机,打开车门,径直走向门卫。

  “我找人。”面对门卫的盘查,林策简洁明了:“女的,李胜男。我不知道她是那个科室的。”

  肖天宇跟在父亲身后,板着脸听着唠叨。

  魔音停止了,父亲笑逐颜开地跟前面一人搭讪:“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鄙视你。肖天宇正想越过他们,却猛地停住:“林策?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报案?”

  林策哭笑不得:“肖伯伯,宇哥。我找人。”

  “是谁?难道不是这臭小子?”肖局长嗔怪道:“你就在这市里,都不到我家来。真是有钱了就忘了穷哥们儿了?好歹你以前也吃过我家的饭吧?”

  面对待自已如亲子的世伯,林策难得的老脸一红,看看黑着脸不言语的肖天宇,讪讪地解释:“我不就是不想给伯伯你添麻烦嘛。”

  林策跟肖天宇,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二,都是同学加同桌。林夫人是商界女强人,生意从东半球做到西半球,根本没空照顾儿子,林策那时,一个月里倒有二十天都赖在肖家。

  可长大了,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林策和肖天宇,越走越远;除了捐钱,林策与公安部门,井河不犯,倒有点老死不相往来了。

  托肖天宇的福,林策站在了李胜男门外。

  举手欲叩,他却犹豫起来。多少年没这样热血沸腾了?说实话,他还真是不会追女孩子。

  宇子也喜欢她吧,咬着后槽牙把他领到楼口,宇子的神情,跟托孤似的:“你要是想玩玩就罢,趁早死了这条心。”没说出来的,怕是‘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我不是。不管以后会怎么,反正现在,林策就只是想照顾她,宠怜她,看着她笑起来,比赚多少钱都有成就感啊。

  对着光可鉴人的手机屏幕,林策露出个自认为最潇洒的笑,敲响了门。

The Myth 说...

花惊蝶梦

  终于又见到那风雨飘摇的古戏台了。如今这是文物,已不许人上去了。

  阮文眼里,却仍见当初那英气勃勃的少女身姿。站着站着,他痴了。

  “咦,叔叔,你找人还是旅游啊?”一群孩子挎着书包,从他身旁走过。

  阮文笑了笑,蹲下来问:“你们村里有姓李的人家吗?”

  “有啊,我们都姓李嘛。”

  “那, 有没有一个姐姐叫李胜男哪?”抱着一丝丝的幻想,阮文小心地问。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叫阮文的心沉甸甸的。

  一齐摇头。

  “这小丫头,连这都骗我。”心里一酸,阮文几乎落下泪来,满腔柔情转瞬变成凄凉。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四散离开。“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叔叔,我们没有姐姐叫胜男,我有个姑奶奶叫胜男,是警察。你要找的是她吗?”有个怯怯的声音说。

  阮文看看孩子,愣了,奶奶?未免太夸张了吧。

  坐在古色古香的云福楼,细细丝竹悠悠。

  虽然最近常常来,胜男还是很局促。林策体贴地轻声逗她说话,可惜,换来的尽是:嗯,好,之类。

  林策的笑,越来越僵。他是真心地想待她好,可是,却感觉她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稍稍亲密一点,她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跳到一旁。搞到现在,‘谈恋爱’也快两个月了,林策就只是拉过她的小手。

  那双手,并不像别的女人一样柔软纤长,掌心指节都有茧,指甲修得短短;每次握住它,都要轻轻挣两下,直到林策的另一只手合上,并且凑到脸颊边呢喃,它才会乖。

  想到这里,林策心抽了一下,甜蜜的疼痛又发作了。身边的她,端起了手边的水杯。林策伸手过去,揽住她腰。

  胜男偷偷瞟过去,看见林策面无表情,想避开的身子,就定住了。

  面上一热,已被林策偷了香。面庞顿时火烫起来,垂了头,一动不敢动。

  “胜男,你真可爱。”林策浑身火热,手指轻抚过她耳廊,引得她阵阵轻颤;勾起她的下颌,林策竟然心跳如雷,她的脸红的快要滴出水来,闭了眼呼吸急促。

  正要吻上去,包间的门响了。服务小姐端着盘子,愣在了当场。林策恼得脸都红了,拍下几张票子,一把拉住女友的手,扬长而去。

  怔怔坐在车里,胜男思如潮涌。这个男子,跟林策好似一个人。

  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他追得她紧,简直如影随形。

  年关将近,和乐融融中隐着惊涛骇浪,大案要案接连发生。她也顾不得寻思他的心肠,就算是他真是有点喜欢自己罢。日夜轮替,她也无暇跟他深谈,却只是见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开了那辆银白跑车守着。细心、体贴,夜凉时给她披衣,误了饭点总送上精美点心,连带同事一起沾光。

  肖队打趣道:“还是咱们警花有魅力,迷住了滨海市第一白金钻石龟。”她倒是又羞又……

  心里有了别人,就管不了林策是不是痴心一片;可每当看到那张相似的脸,她就没来由地心软。

  阮文,你在那里?她知道,应该拒绝林策,可是,她也想要有人疼啊。

  就试着相处试试?她想。

  林策侧了眼看身边女友,她又在神思飘渺间。常常都是这样,看着她脸上又甜蜜又心酸,阅人多矣的林策知道,她想的,不是自己。

  这个年轻轻的少女,跟他在一起,总是心事重重。

  那个怪梦,已经很久没做过了。现在出现在他梦中的,全是这个羞怯沉郁的少女。他是越来越爱上她了。

  车停在了枫香水榭,这里是林策新安的家。以前,他一直住公司,自己办公室的隔间。

  “上去坐坐?”男子眼里的期盼让胜男有点无所适从,只得点一点头。反正,他没本事把自己怎样。

  “明天就过年了,今天下午放半天假,有家的办办年货,家在外地的,晚上上我家吃饭去。”一大早,肖天宇就宣布。

  胜男无精打采地,打电话回家:“妈,过年好,家里东西都备下了?”

  “唉,你和你爸都不回家,我一个人也没意思。我上你外婆家去。对了,你给爷爷打电话了吗?”

  胜男重重点头:“那当然。”

  “小李,男朋友来了。”小周在门口叫。

  林策笑咪咪地,打着招呼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胜男皱起眉,小声嗔怪:“不是说好都在门口见的吗?”

  知道胜男害羞,林策也不敢太亲密,俯下身轻声解释:“我们公司跟市局是共建单位,我过来也是有公事的。”

  “那你忙去吧。”小丫头不解风情的一句,叫林策一愣;不经意间,见肖天宇幸灾乐祸地笑,林策恨得牙痒痒。

  厚起脸皮,林策说:“事儿完了,我是特意过来接你的。”

  “去那儿呀?”胜男正在收拾材料文件,头都没抬,也就没见到林策殷殷的神情。

  心中长叹,林策无奈极了。谈这场恋爱,实在是累人,可他,却偏偏甘之若饴。越是被她有意无意推拒,林策就越想狠狠吻她,以示报复。可惜的是,这机会遥遥无期。

  最终,胜男还是没有去省城。林策也留了下来,就在胜男小小宿舍里,说着废话。

  “林策,你真不用陪我,你回去吧。”

  躺在小小单人床上,鼻端淡淡氤氲着少女体香,心醉神驰的林策一把拉住胜男的手,半是撒娇地说:“你不陪我回去,那我就留下来陪你啊。说,要怎么奖励我?”

  神色一肃,胜男掐开了手,退坐在桌前:“林策,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拉拉扯扯的。”咬着唇,她犹犹豫豫地说:“我想,我们不太合适。”

  她还是放不开,放不开那一个,所以,分手应该对林策比较公平。

  林策从床上跳起,从容淡定、举重若轻都灰飞烟灭:“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

  “不是。”李胜男垂下头,看着掌心,那里有浅浅旧伤痕。“是我不够好,我配不上你。”

  林策一把拉起她,搂在怀中;胜男没有抗拒,只是悠悠叹息。

  “不准说这种话,我爱你,所以你也要爱我。”林策不容置疑地说,霸道地托起她下颌欲吻。

  轻轻巧巧脱开,胜男架住林策双手,将他送至椅上坐下。转身打开抽屉,拿出个信封。

  “我整过容。”林策望着她拿出薄薄几张纸,听到她淡淡语气。

  “那又怎么样?比你美的女人我也见过,可我就是爱你。”花言巧语对林策来说,永远不是难事。

  “我有爱人。”另一句话,却惊住了林策。

  递过三张对比照片,李胜男平静地说:“我有很多事都不想告诉你,我并不爱你,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比较好。”

  窗外已是万家灯火,林策慢慢地,说完了他的故事。他曾经以为是恶梦的,那一个长长的故事。

  胜男是惊讶的,他的梦,跟她的梦,如出一辙。

  无比艰难地,胜男翻开素描本。“那你认识这个人吗?或者说,你的梦里,有过这个人吗?”

  “阮文?”林策下意识地,叫出了梦里的另一个名字。

  沉重地点着头,胜男的泪滑落。

  这泪水,仿佛击在林策心上。“胜男,别伤心,要是找不到他,你还有我啊。”抱紧她,他不愿意撒手;跨越了三百年,他终于能找到所爱。

  解开心中郁结,胜男明显的快乐起来。至少,她不再有苦难言。林策仍是一般无二,细心呵护,温存深情。

  心中感激,她待他好得多。

  “胜男,快点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挂了机,胜男摇头苦笑,他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

  林策把她带到了美容院。一番倒饬,镜中人教她不敢正视。

  林策从背后抱着她,轻声说:“怎么样,是不是艳光四射?可是,你这样美,我都不舍得让你抛头露面了。”

  “又要做什么?”胜男嗔怪。

  变戏法似地,林策掏出条链子,挂在她颈中:“今天是你生日啊,小笨蛋。我替你在紫笙酒店摆了几桌。”

  恰巧,她的手机也响了。是妈妈爱怜的祝福。林策抢过电话:“伯母,你好啊。我是胜男的男朋友啊,我叫林策,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站在一边,看林策眉飞色舞哄着那端的母亲,胜男心里又是甜又是苦。她还是没法爱上林策,最多,就是感激而已。

  “我不会跳。”为难地看着欠身邀舞的林策,胜男垂了头,蛮不好意思。

  拉起她,林策双手按在她背上:“我们不跳舞,你乖乖让我抱着就行。”

  别扭地在舞池中慢慢挪动,胜男羞愧不已。红了的脸让林策心旌摇荡。

  熟悉的音乐轻轻响起,胜男伸手从林策衣袋里掏出手机,动作亲昵。

  “是,我马上到。”挂了机,胜男抱歉地说:“林策,有情况,我得走了。”

  林策脸跨了下来:“真扫兴,告诉他们,咱不干了。”说归说,林策还是交待一声,拥了她离开。

  在车后座,胜男匆匆换下长裙。

  后视镜里,林策看到她雪白的、既无蕾丝也无剌绣素净的内衣。这个浪子,竟红了脸别开眼。

  第一次主动地,胜男在林策脸上轻啄一下:“对不起哦。”

  抚着脸,林策就在市局对面马路上,痴痴坐了一夜。

  时间如流水般缓缓而过,他们的感情,也慢慢成熟。

  林策不想吓坏胜男,关系,就停留在简简单单上。

  偶尔的亲吻,总是让林策苦不堪言,第一次兴起了结婚的念头。

  “胜男,嫁给我吧?”林策照旧躺在胜男单人床上,看女友埋头看书。胜男虽说现在上了一线,可内勤还是兼着。时间更少,任务也更重。为了更好地工作,她努力充电,无形中就冷落了林策。

  回头一笑,胜男继续看书。

  林策仰天长叹:“宝贝,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听到了。你想吓我吗?没用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林策简直忍无可忍。“过来。”

  “干嘛?等一下,我还有几页。”

  好,我忍。我是很有耐心滴。

  她笑吟吟地,坐在床沿:“有什么事啊?”

  伸手一拉,让她伏在自己胸口,林策深吸口气,解开了她领口。不等她惊叹,他就堵住了她的嘴。

晓梦迷蝶

  窗外北风呼啸,银白遍野。

  基辅郊外一座典雅建筑里,风刃的七名成员正在整饬装备。

  阮文将一颗颗子弹压入弹匣,动作缓慢。

  大隐隐于市。

  某前纳粹军官就住在附近的一座别墅里,这老头也快百岁了,逃过了军事法庭的他,逃不过复仇的心。

  这一笔生意,可以让阮文帐户上多出五百万。

  钱对阮文是没有意义的,他所追求的,就是在战斗中死亡。

  天已黑透,他们开始行动。

  越过小树林,阮文潜行,前面一条大汉端着微冲巡视。阮文上前,悄无声息割开该人咽喉。正要继续,耳机里传来声音。捡起耳机,里面是德语。

  简单对答后,有惊无险。

  摸进大房子里,阮文与肯会合,扫清外围。

  当火箭弹的光焰曳升,阮文知道,事情已经了结。

  黑鬼受了点伤,罗列茨在替他包扎;阮文靠在廊柱上,持枪警卫。

  “咦,阮,这里有你的名字。”文质彬彬的肯握着份旧报纸,朝他走过来。

  “李博士,有人找你。”一个金发男子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是谁啊?”李胜云脱下白大褂,向外走去。

  走廊尽头的会客室里,站着个亚裔男子,尽管那人已经在竭力控制自己,神情仍是激动万分。

  李胜男扶扶眼镜,问道:“先生,请问是你找我?”

  “李先生,李胜男在那里?我是她朋友,阮文。”黑衣男子身形削瘦,脸上虽有风霜之色,仍不减其英伟。

  李胜男接过男子递交的《真理报》,略一思索,便即明了:“我妹妹三年前寻找的就是你?不知道阮先生是怎么认识舍妹的?”

  阮文耐住性子,简略一说。

  李胜云仍是有些怀疑,自己小妹妹当年情景,很是惨然,若此男子与胜男相识,怎么会现在才出现?

  被盘问再三,阮文语焉不祥,李胜云的脸色就变了。此人莫不是别有隐情?

  “阮先生,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阮文稍作思忖,决心说出:“我与胜男,有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我们的相识,也许李博士你能明白。”

  满室春意融融。林策看着女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胜男聚精会神,正在看电影,丝毫没理会身边男友偷偷凑过来的脸。

  在她面颊上吻一下,却被女友嫌恶地抹开。林策恼怒地抬手关了电视。

  “不要看了,宝贝,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来聊点别的。”

  胜男扁起嘴:“人家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又要干什么嘛?”瞥过去的眼神,好像只吃不饱的小狗,看得林策神魂颠倒,搂定她,不依不饶地吻。

  她还是生涩,手足无措,一点都不会回应。只不过没再像过去一样,在男朋友身上用‘分筋错骨手’。

  林策牢记教训,不敢越雷池一步,意犹未尽地尝过芳泽,还是放开了胜男。但看她脸色霁和,一派红粉绯绯,林策的手,还是不老实起来,沿了胜男后背轻轻探上。香滑肌肤如玉如脂,温软腻人,林策喉头上下滚动,眼里的情欲愈盛。

  “好痒。不要嘛。”拉下林策的手,胜男皱了眉娇嗔。

  长叹一声,林策站起来,往浴室去。

  “哎,林策,你手机响。”

  赤裸上身的林策,甩甩头发上水滴,接过胜男递来的电话。

  “冯小姐?好好,我这就来。”

  套上件衬衫,林策一边结领带,一边说:“胜男,对不起啊,有客户来,我得去一下。”

  大力点头,胜男心生暗喜:终于可以把影片看完了。

  锦绣酒店附楼咖啡厅里,高雅秀丽的冯媛用小勺搅着杯子,满面红晕,垂了头听林策说话。这个高智商女子,没有一点恋爱经验,自从上次一别,一颗芳心就牢牢系在了风流倜傥的林策身上。这次政府正式邀请她参加科技论坛,她也想借此,确定林策的心。

  搜肠刮肚说了半响,林策也没了声音。真是个蠢女人,要不是家世好,谁有空敷衍你。不知道胜男在家里会不会闷?

  小声接着电话,冯媛不时偷眼看林策,笑容羞涩又甜蜜。

  林策觉得脸都快笑僵了,只好努力去想家里那个。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林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女人面前,也不是如他想的那般游刃有余。

  赶到锦绣酒店,胜男匆匆了解情况。

  黑衣的特警已经待命,市局今天只是作为协助人员。肖天宇小声对她说:“林策就在里面。”

  胜男的心,砰砰跳起来。境处毒贩选中这里作交易地点,国际刑警循踪而至,却被个鲁莽的客人打草惊蛇;现在,亡命之徒挟持人质,负隅顽抗。

  “他们火力很强大,已经扔了几个人出来了。”肖天宇黑着脸,恨恨不已:“我们也帮不上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毒贩要求的武器直升机已经停在了酒店天台上。

  他们不可能得逞的,军方已经介入。国家决不会让犯罪分子有恃无恐。曾经解决过类似事件的胜男知道,玉石俱焚决非杞人忧天。

  林策很危险的。咬住下唇,胜男离开了现场。

  酒店后侧,有一幢高层建筑。

  胜男坐在天台上,运气。学了没几年的真正古武术,讲究的是悟性;幸好,胜男的悟性就不错。

  纵身一跃,她挂在了某一楼层打开的窗子上。

  避在杂物间,透过锁孔,胜男看到的,不止是巡视的罪犯,还有动作敏捷的特警。

  知道自己无组织无纪律,可她就是不想再经历死别的痛。

  林策很有教养,公共场所他的手机都在振动一档。胜男不停地发送着信息,想确认他的情况。

  “我在一楼,没事,别担心。”

  摸摸身上十五发子弹的配枪,胜男满面愁云。

  对门的洗手间,进去了一个矮个男子。

  胜男跟了进去。

  兵行险着而已,胜男赌的,就是洗手间里有女士落下的化妆品。

  没一刻,矮个黑瘦的匪徒走了出来。

  阮文教过的易容、外语、刑讯,此刻都派上了用场。提着英格拉姆冲锋枪,胜男镇定地走向楼梯。

  匪徒一共十一人,是守不住每一层楼的;此刻,他们都在大厅。当然,现在只有十个了。

  对讲机的频率,胜男用短信发给了肖天宇。这时候,已经是敌明我暗。

  照着约定,胜男在衣襟不显眼处,作了个记号。

  大厅里,匪徒把人质赶在了一堆,胜男一眼就看见林策,还有林策怀里,虽然脸色煞白,仍是貌若春花的女子。

  终于,指挥部一声令下。

  替林策挡住了流弹,却被那个美女用高跟鞋敲昏,胜男觉得丢脸死了。

  躺在病床上,听着肖天宇念处分,胜男自己没觉得怎样,倒是林策,一直都是又心疼又恼火。

  “胜男是救人哪,你们还讲不讲理?这样还要背处分?不干了。”揪着肖天宇衣襟,林策口不择言:“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妒忌我,就整胜男?你还是不是汉子?”

  肖天宇看看脸色惨白的胜男,别开头不答话。

  一动,肩膀痛得锥心,胜男呻吟一声,林策放开肖天宇,赶紧嘘寒问暖:“你别动,痛得厉害,是不是?我叫医生去。”

  “你别闹了,好吵。本来就是我的错嘛,这处分算轻的了,你还不给我们肖队道歉?”

  林策不情不愿地,拍拍肖天宇肩膀,讪笑。

  一个硕大的花蓝出现在病房门口。冯媛衣着正式,走了进来。

  站到林策身边,冯媛真诚地向胜男道歉,并且感谢胜男救了她的朋友。

  笑一笑,又扯到伤口,胜男嘟起嘴,躺回去。林策挣脱冯媛的纤手,小心地揽胜男入怀:“冯小姐,你不用客气,胜男是我女朋友,救我可是天经地义的。”

  冯媛脸色发青,大眼睛里雾起层水气,强笑着说:“再怎么说,也应该谢谢啊。我还有事,告辞了。”

  冯媛刚刚离开病房,就听到她低低一声痛呼。

  “这位小姐怎么了?”胜男想坐起来,被林策按了回去,肖天宇叹口气:“我去看看。”

  心疼地轻轻抚摸胜男面庞,林策柔声说:“胜男,你怎么这么傻?那么危险你还进来。”

  “人家担心你啊。”胜男眼圈一红,珠泪盈盈欲滴。

  阮文站在病房门口,心痛得无以复加。

  这已经不是他的胜男了。就算他知道她整过容,他还是不能相信,他的胜男会倚在别人怀里,何况,这个人,长得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胜男,原来,你爱的,还是他。”

  沉浸在幸福中的那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阮文默默转身,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医院。

  举杯消愁,愁更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见到寻人启示,阮文的欣喜难以言喻;当即飞赴美洲,追寻芳踪。李胜云听完整个故事,唏嘘不已,将妹妹的事情巨细无遗地说了一夜,听得阮文是忽喜忽忧。

  对于李胜云来说,解释阮文为什么会迟到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是,“阮先生,人是会变的,这几年,胜男的感情,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希望,如果事情的发展你不满意的话,请你体谅胜男。”

  是啊,体谅她。既然她已经有了别人宠,那么,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The Myth 说...

梦断长天

  醉眼已朦胧,阮文仍在一杯接一杯地喝。

  辗转万里,不眠不休,一心只想着再见伊人,不料看到的,却是让他伤透了心。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终于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推他。捏住那小子咽喉,阮文眯起眼,“唉,现在胜男是警察,她知道了会生气。”悻悻放开,阮文跌跌撞撞走出门,

  有双纤手搭上了他的肩:“先生,你寂寞吗?”

  寂寞?不。阮文嘿嘿一笑,拉下那双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小姐,你找错人了。”

  “我才没有,我好难过。你陪我再喝几杯好不好?”

  纯正的美式英语,阮文眨眨眼,认真打量面前女人。衣料上乘,气质优雅,脸上清清爽爽,是个不错的美人。脚步虚浮,脸庞红艳欲滴,已经醉了。

  “小姐,你醉了。”推开女子,阮文长叹着,坐在了街边。

  女子咕哝着,挨着他坐了下来,将头靠在了他肩上:“走遍了世界,还是祖国好。你看,这么晚都没有坏人。”

  我不像坏人?阮文心一阵剌痛。所以我不去打扰她了,她幸福比什么都好。

  微黄的床头灯开着,林策坐在病床边,爱怜地看熟睡中的胜男。

  那天下午的情形映入他的脑海。

  枪声响起时,他虽然害怕,仍是强撑护着怀中冯媛。这高官千金要是出了事,S省怕不要大浪滔天。冯部长的能量,他林策可清楚得很。

  冯媛并不害怕,伸了头出去看热闹。他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恨不得敲昏这个笨女人。当那个黑瘦的匪徒扑到他身上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冯媛脱下鞋子打那匪徒,逸出的呻吟才吓坏了他。

  胜男肩上的血喷涌如泉,他的西装根本堵不住;守在手术室门口,喜、怒、哀、乐、惊、疑、惧,一齐涌上心头,他才知道后悔,为自己刚刚曾有过的动摇后悔。

  “胜男,我错了。你原谅我。”握着少女的手,他轻声说。

  她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那一刻,他就决定,无论将来会怎样,他都不能伤害她。

  床上人儿嘴角弯弯,柔声说话。有点模糊不清,林策心里甜甜,伏下去凝神倾听。

  “文哥,珊珊弹的好好哦。”

  她在想那个人?林策心似冰冻,脸色渐渐发青。无力地松开少女的手,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加护病房。

  走廊上空寂无人,林策的脚步沉重。

  她一直都没有爱上我。林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那样抗拒肌肤之亲。

  清晨,阮文醒了。宿醉过后,总是头痛欲裂。

  身上有异样的娇吟,阮文大惊失色。

  挪开趴在身上的女子,他努力回想。

  自己衣服倒还整齐,那女子的连衣短裙却已撸到胸际,露出了白生生大腿柳腰。叹口气,阮文拉起被单盖住女子。

  “醒一醒。”本欲悄悄离开,转念一想,这可不是男人的作风。阮文推推女子。

  一声尖叫,惊天动地。

  女子把被子扯到下巴,大眼睛骨碌碌直转:“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等女子平静下来,阮文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们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女子明显地有敌意,审视的眼神让阮文不豫。“这位小姐,我们衣服尚算整齐,是不可能发生过什么的。况且大家都是成年人,酒后乱性并不是某一个人的错。对不起,我想我应该告辞了。”阮文态度冷淡,对女子的一点点内疚烟消云散。

  鼻子一酸,冯媛的眼泪滴在手上。昨晚大胆出去买醉,醒来却和陌生男人同宿;饶是她久居M国,自幼保守教育却让她无法接爱自己的‘堕落’。面前男子吃干抹净的冰冷话语雪上加霜,想起林策的反脸无情,她更是委屈万状。

  “要走就走好了,有什么了不起。谁都欺负我……”骄傲地说出一句,冯媛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阮文皱了眉,生硬地说:“你别哭嘛。我发誓,我没对你做过什么。”

  那女人已经哭了一上午了,现在还在抽泣。阮文坐在沙发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要喝水。”

  阮文无奈地起身,端起杯子站在床前。

  女子夺过去,咕嘟嘟一大口喝净。恨恨地瞪着面前男人:“我叫冯媛。你叫什么?”

  “阮文。”

  掀起被子,冯媛冲进浴室,隔着门说:“你别想溜走,这事儿没完。”

  冷笑一声,阮文打开房门离去。

  站在肖天宇桌前,李胜男脸涨得通红:“肖队,为什么要调走我?”

  “问你的金龟去。”肖天宇没好气地说。天知道他也问过父亲同样的问题了。虽然这次李胜男因为擅自行动背了处分,但正因为她的出现让事情解决得分外顺利,上级的表彰也一并下达。

  肖天宇越来越欣赏这个女孩子,这个吃得了苦,受得住伤的女孩子。当父亲无奈地将调令递给他时,肖天宇是愤怒的:“爸,你明知道她喜欢当刑警,也知道她胜任这个工作。让这样一个好苗子去当花瓶,你忍心?”肖局眉头紧锁,挥挥手,相当疲累:“你林叔叔亲自打的电话,我能怎么样?”

  是,他不能怎样。摇摇头,肖天宇淡淡地说:“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警察工资又不高,一个月开支还不够你们吃顿饭,过渡一下吧。你总不能干一辈子。”

  “你!”李胜男咬住唇,压抑着问:“肖队,我不去行不行?”

  “我无能为力。对不起。”

  冲进志远大厦,前台小姐的笑脸都没有让胜男平静下来。

  温柔的女秘书亲自下楼来接待她,轻言细语:“李小姐,总裁在开会,请你稍等一会儿行吗?”

  把胜男带进林策办公室里,秘书小姐善体人意地离开了。

  等到快睡着,胜男不禁暗暗佩服林策。真聪明啊,知道趋利避害;要是刚刚他在,搞不好会挨打。听到了门外有声音,胜男连忙板起脸坐正。

  “胜男,有事?”林策站在正襟危坐的女友面前,笑得温柔。她这还是第一次探班,林策很是高兴。

  伸手不打笑脸人。站起来,胜男嘟起嘴说:“林策,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林策看着女友撒娇,笑意更深;伸手揽住她腰,低低抚慰:“又怎么了?”越看越爱上她娇滴滴的样子。

  “我不要调去查户口啦。我不要你管我的事。”双手抵在林策胸前,胜男全没留意林策眼里的火花。

  林策端正神色,郑重其事地说:“你现在的工作太危险,我不放心。我们就快结婚了,换个工作不好吗?我想你多点时间陪我。”

  结婚?八字儿还没一撇呢。胜男一用力,推开林策。掷地有声:“你不能干涉我的工作。”

  “这一次你得听我的。要么换工作,要么你辞职。我不想再看到你躺在手术室里。”

  胜男看着林策严肃的脸,不敢相信。“这次受伤是因为你啊。”

  “正因为是这样。以后,让我来保护你、照顾你。乖,啊。”林策放柔声调,拉女友坐下。

  阮文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船似的大楼。胜男就在里面上班。穿着黑色警服的她英气勃勃,秀美的脸庞却罩着轻愁。凑到望远镜前,阮文露出神往的笑。

  无精打采地敲击着键盘,胜男浑身不自在。两个多月了,按部就班的工作很轻松,可她偏偏觉得身心俱疲。

  警花们都在谈论时装、美容,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林策的工作其实也挺忙,一个人呆在那所大房子里,真无聊啊。

  她想枪都快想疯了。

  前天林策带她去靶场,她可是一口气打光了七八个弹匣。

  上了趟卫生间,回来却听到同事的窃窃私语。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搭上省委书记的少爷吗?看她那个样儿。听说呀……”

  林策不让她在单位多呆,跟同事也没什么聊的,大家都不太喜欢她;本来,胜男也不是讨喜的性子。可这样当着她就说怪话,她还是受不了。

  下班了,收拾好东西,胜男郁郁地走出大楼。

  对面,阮文长长叹了口气。

  林策约她在上次中枪的锦绣吃饭,说是庆祝她出院三个月。红灯,胜男百无聊赖地看出去。车是林策给买的。

  又是夺包的。摩托车从身边飞过,后面是女人的尖叫。追了几站地,已经上了没什么车的滨江大道。堵住小混混,胜男开门下车。两小子掏出匕首,挥舞着,神情惊惶。

  活动一下,胜男笑得很贱,让两个小男生毛骨悚然。

  好久没这么爽了。把人扔进派出所,胜男溜了。两小子很惨啊,还不走就得等着被控伤害罪了。

  林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问了问情况唠叨起来。

  胜男开始还乖乖听训,慢慢,有点恼。“有完没完?不就是等我一下吗,我等你的时候多了。”不满地嘀咕一句,胜男别开脸。

  “你没事等等是没什么,我可不一样,你知道我推了多少应酬?”林策没看到胜男脸色,还在喋喋不休:“让你辞职你不干,现在倒好,当街追起贼来了。”

  数着米粒,胜男越想越委屈。多日郁结的心事通通爆发。摔下筷子,她站起来:“林策,我们分手。”

鸾镜愁影

  是不是可以乘虚而入?阮文心疼地远远看着那孤单身影。

  林策已经三四天没出现了,胜男除了一日三餐走出警局大门,根本就只是窝在宿舍。

  拨通了电话,阮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听着那头魂牵梦萦的声音,他险些掉下泪来。她如果爱着林策,那么自己的出现一定会让她为难;阮文前思后想,还是依旧站在窗前,默默凝视着。

  林策握着手机,坐在黑暗中。铃声突兀地响起,在空旷中分外剌耳。

  看一看来电,林策挂了机。丫头真的赌气不理他了?这丫头表面上柔弱,骨子里的倔强却是无人能敌的。烟头明明灭灭,映出他幽深眸子里的犹豫。按下那一个号码,林策心慌意乱。欠费停机?林策苦笑,她故意的吧。

  一早知道她不是小鸟,怎能依人;奈何他就是想让她依赖着他。太强悍的女人,是男人都不能容忍啊。

  电话又响了,是‘大侄子’,林策嗯了一声,问:“有事?”

  “小姑父,求你件事儿。”李建林嬉皮笑脸地,林策浅浅地笑了。要真能当他小姑父倒好了。

  “姑父,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帮忙。”

  李建林一口一个姑父,叫得林策心花怒放。思量一下,答应了。

  “对了,姑父,我小姑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是了,小姑她现在不喜欢玩儿了。”

  李建林无意间一句话,让林策陷入沉思。“她以前很喜欢玩?”

  “是啊。我小姑以前可皮了。后来上了大学就转了性子。我们家里人都替她难过呢。”叹口气,李建林说:“都为了……唉,我说这些干嘛,姑父你一定是知道的。”

  林策心一下子抽紧,冷战了这么多天,她快忘记自己了吧。知道她不爱自己,那火就一直熄不了;患得患失之间,就总想把她藏得紧紧的,让她没机会想别人。可这样一来,却把她推得更远。

  身边的声音,林策再也听不见。心心念念,都是她。

  我去跟她道歉。再不干涉她,再不试图改变她,只要她在我身边就好。林策轰地站起来,大步流星离开。

  车速越来越快,林策心急火燎地往市局警员宿舍赶。

  胜男,我不能没有你。只要我爱你就够了,只要你让我爱你。

  顾不得了。若是那人待她好,自己让开也就是了;可现在,明摆着他们就是闹矛盾,自己可不能再傻傻地守着、等着了。

  阮文精心打扮自己,一颗心七上八下。捧着玫瑰,在大门口央求警卫。

  “不行,你不能进去。”年轻警卫的话,明显底气不足,看样子还是很同情阮文的。

  难不成要翻墙?阮文看看自己,愁眉不展。弄脏衣服是小事,胜男生了气,事情就不好办了。

  豁出去了。

  一番深情而痛苦的表白,让警卫红了眼圈。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咬牙一挥手:“你进去吧,有什么事儿我承担。”

  现在的孩子真单纯啊。阮文感叹着,敲响了房门。

  不是不紧张的,蕴酿了一整天的话,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全变成了激动的泪。

  趿着拖鞋,一头乱发的胜男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大捧的深色花。

  “我们已经分手了。”用力一推,胜男关门。

  一只脚抵在门缝里,接着,一个身子闪了进来,二话不说,扔下花把她抱在了怀中。

  勒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身,胜男不由低低呻吟:“好痛,放手啊林策。”

  一瓢冷水兜头淋下,阮文默默松开手,却站立不稳,靠在了门上。

  胜男看着面前英俊男子,猛地闭上眼,狠命掐了自己一下,痛呼出声,就扑到了阮文怀里:“我不是做梦吧?你说一句话啊,你告诉我,你是阮文啊。”

  “胜男,我是阮文,对不起,我来迟了。”怀中少女柔软娇躯火一般贴在身上,几年来的刻骨相思,让阮文再不说出别的,只一迭声地轻唤着她的名字。

  一地的烟头,娇俏的小护士走过来张口正要训斥,李建林等人凶巴巴的横了她一眼。肖天宇不停地打着电话,却总是提示关机。

  林策仍在昏迷中。

  “肖大队长,你看着我姑夫吧,我去找我小姑。”李建林狠狠踩扁半支烟,从旁边一人裤袋里掏出串钥匙。

  酒后驾车撞在了路边电线杆子上,林策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无意识地按下了李建林电话。

  由于安全气囊没有能完全打开,林策肋骨骨折,脑颅损伤。

  李胜男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坐在摩托车后座不停地催促着。阮文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提速。

  重症监护室内,胜男握紧林策的手,泪水大颗大颗掉落白色床单上,洇湿了好大一摊。无暇顾及阮文的心情,命若游丝的林策牵住了她的整颗心。“林策,你不要有事啊。求求你醒过来。”喃喃说着,她将林策冰凉的手捧至面颊边,轻轻磨挲。

  阮文递过块手帕,默默走了出去。

  胜负已决。三个世纪的追逐,并没有让他将心爱之人拥在怀中。这一次,他来晚了。

  长长走廊上萤萤的微光,照在阮文平静的脸上。痛到极点,就不会有感觉了。两个小时之间,他经历了感情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少女的馨香仍留在唇齿,心,却已经离他天遥地远。

  好及时的一场祸事啊。这时候,他还能再做什么?用枪指着她,逼她选自己?

  手中握着那一枚未及送出的钻戒,阮文无力地闭上了眼。

  气喘吁吁的李建林,虽然不太明白小姑和面前这个男人的关系,却忘不了敲开门时的情景。幸好是自己去,那要是别人,这事情可就大条了。家教甚严的小姑,怎么也玩起了一脚踏两船的游戏啊。

  林策对小姑,那可真是没话说。他也早就跟家里报过喜了。虽说他李建林有私心,想借点官威,但小姑自小和他们这帮毛小子最好,他也是真心希望小姑能幸福的。

  瞥一眼靠在墙边的、刚刚还在和小姑亲密纠缠的男人,李建林暗暗叹息。这个男人怕也爱煞了小姑吧,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眼角的泪水还没干呢。

  天色已大亮,守了一夜,却没见到医生预期的情形,林策还是没醒。

  两个衣履鲜明的中年男女,推开床前的胜男,神情惶然,急切询问大夫。

  这就是林大人夫妇了吧。胜男站在一旁,双目红肿。阮文早在那二人闯进时就站在了胜男身边,伸手欲揽,讪讪又缩回,只是小声抚慰。

  “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发愣的胜男‘啊’了一声,怔怔地抬了头看面前气势凌人的高贵妇人。

  “我儿子是怎么回事?听说你要和他分手?”贵妇的眼里,是轻蔑与憎恶:“那么这次车祸是你的缘故了?”

  林书记走过来,揽住妻子的肩,圆场:“丝雨,不关她的事。是小策酒后驾车。”

  “不关她的事?小策为什么会喝醉?锦绣那天的事,有很多人听到。”转向胜男,贵妇冷冷地说:“我儿子出了事,你必须负责任。”

  咬着唇,胜男眼泪又下来。阮文心疼无比,却是不好替她出头。肖天宇走近胜男,给了她一个安慰眼神:“钱阿姨,现在先不忙说这些,等小策醒来再说吧。”

  看着林氏夫妇在病床前坐下,胜男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眼睛直勾勾看着林策,生怕他就这样一觉不醒。

  端着个保温饭盒,阮文哄劝着:“胜男,吃点东西吧,这样你撑不住的。”

  缓缓摇摇头,胜男一言不发。她怎么吃得下去?林夫人的话早炸得她四分五裂了。若不是林策躺在那里生死不明,她早就冲口而出了。是林策苦苦纠缠,不然谁有兴趣攀龙附凤?

  侧了脸看看阮文,她满面凄然。重逢的欢喜,竟然只有那短短一瞬,她多想伏在那坚实的胸膛上痛哭一场啊。

  肖天宇走过来,面露喜色:“醒了,你快进去吧。”

  再看一看阮文,胜男眼中哀哀。

  拖着脚步走进房,众人都让开了她,林策的声音细不可闻,神情却甚是欣然;努力抬高手抚摸她脸庞,林策断断续续地说:“胜男,我们和好,好不好?”噙着泪,她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俊脸,终于重重点下头去。

  抽空送了阮文的机,她日日守在了病床前。

  坐在林策身边,看着艳如桃李的林门钱氏太夫人颐指气使,胜男的后背一阵阵冒冷汗。

  京都豪宅并不是林副部长的官邸,而是钱夫人名下产业。强强联合(胜男可觉得是官商勾结)下的林家现在颇有如日中天之势。

  林书记顺利升调,林策的伤刚好,就把胜男也带进了京都上流社会圈子。

  “小家子气可不行。小策,得找人教教她。”钱丝雨从来没和胜男说过话,都是面对林策。握住女友的手,林策冷漠地看着母亲:“我来京都是因为父亲,我们会留在滨海,胜男并不需要学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坐在一旁的林副部长无奈地看看盛气凌人的妻子,不满地说:“丝雨,孩子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胜男淡淡一笑,站起身来:“林副部长,林夫人,林策现在没事了,我想,我也没什么责任要负了。”

  一直陪在林策身边,不过是因为内疚和担心。抽出手,胜男转向林策:“林公子,正如令堂所言,草民出身卑微,难登大雅之堂。公子且不必俯就,民女也无意高攀。”朝林氏夫妇欠一欠身:“多承招待,告辞。”

  一番言语,文白夹杂;林策固是错鄂,林氏夫妇也消化了片刻。浓浓的嘲讽意味,让三人都皱起了眉。

  倔犟如她,骄傲如她,忍了快半年,早就到了临界点。若非林策深情一往,她早就暴起了。

  林策伸手拉住她,飞快地看了母亲一眼,低声说道:“胜男,别闹。我妈她……”

  正要说话的钱丝雨,被儿子眼中的哀求之色吓到,哼了一声,转身上楼。

  “小策,你们慢慢谈。唉,小李啊,你别跟她计较。”林天明看着妻子身影消失,才沉声说。

  站在偏厅里,胜男挥开了林策的手。

  林策也似忍无可忍,顿足道:“胜男,你就让着她点儿,反正没几天我们就回去了。”

  “林策,对不起,上次我说分手,并不是开玩笑。”背转身子,胜男看落地窗外那绿影婆娑。“我找到阮文了。就在你受伤那晚。”

  夕阳映在脸上,她眯起眼,伸手挡住;却不愿回头。

  林策走上前来,从背后抱住她,双手死死扣在一起。

  “胜男,这半年来,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以后我们留在滨海,我妈很忙,是没空来烦你的。回去我就去请肖局长给你调职,你要当刑警也由你啊。”

  胜男挣了几下,终于还是不忍用强,叹了口气,垂下头看自己鞋尖:“林策,对不起。我意已决。”

  “不。你答应过我,我们再也不分开。是你求我醒过来的。”扳住女友的肩,让她面对自己,林策满面痛苦;托起她的下颌,凝视着那双睫毛低垂的眼:“你睁开眼,看着我。”

The Myth 说...

院苔闻雁

  幽幽浅淡的月光,透过帘栊,洒一地清辉。

  掌中握着杯腥红似血的醇酒,清俊如月的男子凝视着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大幅彩照。上面是两个秀雅女子。

  “胜男,你没有找到他吗?还是,你根本就没去找?你同时放弃了我们,是不是?”

  画中人一个神采飞扬,十六七模样,嘴角挂着稚气又调皮的笑;而另一个,沉静柔和,微笑从容中带了丝丝忧伤。两个女子,都有惊人相似的眼睛。

  已经一年了,林策还是忘不了,那一日的决绝后,她的头也不回。怨母亲?是啊,这个强势女人一辈子都想掌控丈夫和儿子,若非母亲的尖刻,忧柔寡断的胜男是不会这样不留余地的啊。

  心又在剧烈地抽痛,如月般的男子走上前去,轻轻抚摸壁画。看他模样,便如爱抚心上人。那一天的情景又在他眼前重演。

  “林策,对不起。”说来说去,她只是这一句。虽然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哭泣,林策却慢慢慢慢地松了手。

  这一句对不起,就是她能给他的了。极限。

  正如亲吻时,她木然的反应。

  林策一直在怀念病榻上的时光。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尽责。是,那时候,她不过是在负责任。

  “胜男,来。”伸长手臂,林策让出地方。她噘了嘴看看,羞红脸摇头。

  微风吹动蓝色窗帘一角,透进来些微凉意。她连忙走过去,关上窗户。重新坐回林策身边,她别开脸小声问:“你要不要……”

  林策一怔,随即促狭地笑。“要。”

  胜男脸更加红艳欲滴,小心翼翼扶了他进卫生间。努力闭着眼,羞不可抑的样子,让林策血脉贲张。

  没听到意料之中的声音,胜男略有不耐,声如蚊蚋:“好了没?”

  这一回,林策也是满面通红。本来就是逗她,可现在,逗出了自己浑身的火。

  搬出医院休养,胜男也随着搬了过来照顾他。林策心下暗喜,谁知日日耳鬓厮磨,他们的关系还是没能再进一步。

  她咬着唇羞涩的样子真是要了他的命。可他还是不舍得,也不愿意;在她心里那个人没有消失前,他是不能碰她的。

  眼睛不由自主往她肩上睃去。情浓如火时,他也曾扯开她衣服,却见那香肩上一轮齿痕,整整齐齐。林策当时就愣了,难以言喻的痛弥漫全身,脑袋更是痛得快要裂开来。

  胸肋又痛起来,林策扶在胜男肩上的手一紧,胜男立时知晓,手绕到他腋下承住突如其来的重量,半拖半抱将林策弄上床。

  “怎么又痛了?”胜男焦虑地问:“要不要打电话?”

  下体绷得紧紧,更是疼痛难忍。闭上眼,林策摇摇头,他的身体还是不能承担想她的后果。

  拧块毛巾擦拭他额上的汗,胜男还是很着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老是疼啊?医生不是说只需休养了吗?算了,打120吧?”

  “不用。你休息去吧。”拨开那只手,林策心火上升。她在身边,自己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

  若使时光能倒转,林策多希望他不曾替胜男调职,那怕就一直聚少离多,总好过这样再也难见伊人倩影吧。

  钱钱钱,现在林策有的,不过是钱。虽然母亲一心想让他进入政坛,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只是把事业重心挪到了京都。

  胜男也离开了滨海,在家乡一个小镇上当了个什么都管,又什么都管不了的小警察。这还是李家一个亲戚帮忙的结果。林策只是默默关注着她,再也不去干涉任何事。

  京都的夜,喧嚣而张扬。

  看着窗外仍川流不息的车海,叹息一声,林策拿起几上一份文件,点燃了。

  女子俏丽的容颜蜷曲起来,任小小火苗舔舐着手指,林策露出又是痛苦又是欣然的表情。

  她现在过得很开心,十多张照片,全是她各式各样的笑靥。扶着老人、抱着孩子,甚至还扛着袋大米;她真是个称职的民警。同事都是哥儿们,林策隐约倒有几分高兴,至少,她待自己也不是全然无情的。两个他,在她心中,地位差不多吧。

  坐下来,林策拨个电话:“媛媛,明天我来接你?”

  那头的娇嗔也一样可爱,虽然这并非他心中所爱。

  挂上电话,冯媛纤长的手指飞快地又按下另外一个号码。

  “阮大哥,找到她了吗?”

  部长千金听着回答,露出个狡黠的笑:“那你就不会问我师兄吗?或者,我可以帮你。”

  走进父亲书房,半百的冯部长宠溺地上前携女儿手,拉至书桌前坐下。“媛媛,你和林策的事怎么样了?”

  “爸,要你管。”天才的明日之星,在父母面前,仍是个娇纵的孩子。

  两个高瘦相若的男子,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不同的是,一个清雅俊朗,另一个,英气逼人。

  冯媛笑嘻嘻地,一手拉住一个:“林策,阮文。别的我可就不介绍了。”

  阮文大大方方伸出手:“林先生,幸会。”

  “阮先生,久仰。”

  还真是久仰了。林策的笑,莫名苦涩。仇人相见,是不是应该分外眼红?

  可怕的冷场,冯媛大眼一转,笑道:“我上洗手间。你们慢慢聊。”

  目送冯小姐远去,两人竟异口同声:“为什么……”

  “还是我先说吧。为什么你没去找胜男?”林策抬起手,止住阮文,审视着他。

  阮文的惊讶立刻显露在脸上:“胜男不是选了你么?”

  林策这时候,真真是鄂然了。要不是在公共场所,说不定他已经扬眉大笑。“原来,你和我都被她放弃了。”

  阮文掏出手机,拨个电话:“李胜云,胜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介意亲自去问你爷爷。”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文脸色铁青,径往外走。林策知机,追了上去,与阮文并肩而行。

  李胜云揽着女友,躲在防盗门后,说什么都不开。

  “阮大侠,不关我的事啊,是胜男让我骗你的。”可怜兮兮地缩着,李胜云决定出卖妹妹求存。

  抽出腋下杰里科FL,阮文从裤袋里摸出消声筒,慢慢装上。门打开了,胜男的整形医师小嫂子赔着笑,拧着男友耳朵把两人请了进去。

  “老吓我,我一定会告诉胜男的。”色厉内荏的叫嚣着,李胜云躲在女友身后,乖乖地招供。

  回到滨海的胜男,调回了刑警队;不知是那一个消息灵通人士的有意传播,她和林策的事被炒得沸沸扬扬。

  利箭似的目光,让李建林怒火中烧,小混混用了小混混的法子,却让胜男在滨海再无立足之所。

  情场失意的林策那时远在欧洲,自然是对这事知之不祥,胜男也不愿意再跟他牵扯,对父母说了一切,由父亲活动,调回了家乡。

  这些,林策是知道的。他一直都派了人搜寻胜男的情况。但有关胜男的心事,他还是无从知晓。

  “都是爷爷啦。”李胜云一脸视死如归:“我爷爷知道了胜男的事,说她不守闺训,败坏门风,动了家法。”

  “三年内不准再动儿女心思。要她闭门思过。当然,也不是真的闭门,只是不准她谈恋爱。”

  天台上凉风习习,花间有酒,月下有人。

  阮文林策对坐,摒弃前嫌,把酒言欢。

  林策低头看灯海似繁星,悠悠说道:“阮文,我跟胜男之间,没有任何事发生。她心里有你,请你……善视珍惜,切莫相疑。”

  阮文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拍拍林策肩头:“我曾经以为她爱你,所以远远避开;只要她幸福,是你是我,都没关系。”

  “好了,不说她了,省得惹我伤心,说一说你吧,你是做什么的?能不能养活她啊?”林策不着痕迹地印了印眼角,坐下倒了两杯酒。

  阮文仍是站在天台边沿,任风吹起他白色衬衫。

  “我是杀手,相信你也略知一二。胜男就是我出任务时认识的,我们是不打不相识。”

  林策已是几杯下肚,微醺中抚手大笑:“怪不得,还是你比较配她。我这样的小男人,想用强一亲芳泽都怕挨打。唉。”

  阮文回过身子,看着那笑到带泪的男人,摇晃着头戏谑地问:“那你就是没得逞过了?”

  林策不答,眼神幽远起来。

  当然得逞过;那怕她瑟缩着好似极不情愿,那怕她双拳紧握直至手心沁血。虽然只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也让林策至今回味无穷。

  心口又隐隐作痛,林策醉眼迷离地看着阮文:“有时候我真恨,为什么我会那样爱她;若非对她有爱有怜,她早就是我掌中之物啊。”

  不知为什么,阮文心里一松,喜悦涨满胸怀。说是不计较,其实,阮文心里比任何时候都在意,她是他的啊。上前端起另一只杯,他一口而尽:“林策,敬你。”

佳期如梦

  星星躲在云层里,不敢出来溜哒。

  这曾经是个海边的渔村,只不过已经没多少人打鱼了。海浪扑在岸上,啪啪地响,已经是凌晨三点,整个村庄沉浸在安静的梦乡中。

  进村的路上,驶来辆三菱越野车,在距村口还有五六百米处就熄了火。一个黑衣人轻捷地跳下车,向村中而去。

  一幢三层小楼矗立在村子中央,并不显得突兀,毕竟这样的建筑比比皆是。黑衣人看看三楼上敞开的窗,抠住大块墙面砖的缝,轻巧地爬了上去。

  轻车熟路摸进屋,萤萤壁灯泛着柔和的黄晕。一张小床上蜷着个中年男子,睡得很熟;黑衣人轻轻抱起大床上女子怀中婴儿,却未料到女子手方一空,立时惊醒。正要出口呼叫,黑衣人转过脸盈盈一笑,是个年轻女子,容貌秀雅,满怀歉意地掌出如风。

  怀抱婴儿,女子闪避着下楼,由屋后小门闪身离开。

  “小李,有没有……”车中一位年长的女警察接过婴儿,变戏法似换出奶瓶儿,递给一旁年轻男警。

  李姓女子摇摇头,伸手接过奶瓶,打趣说:“唐哥,还是以后再实习吧。”一边从个保温壶里倒出牛奶,一边担忧“刘姐,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不然怎么办?白天你又不是没见,解救被拐卖的人本身就很难,何况这还是个婴儿。”车前座上中年警察回头说。

  南疆边陲,虽是暮秋,仍是草木葱茏。进镇的路是弹石路,开惯宽敞柏油路的外地客人,皱起眉头嫌颠簸。

  在离标志性建筑一百米处,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挡下了挂着京都牌照的车。“对不起,车子是不能进镇的。”

  下车步行,青石小街边香樟树整整齐齐,这个小镇的古朴雅洁是全省都有名的。虽不比名城‘家家有水,户户有花’,却也是红香绿玉,俨然江南春色。两位女士很是好奇,不停地去看坐在自家门前做着女工针线的老人。

  小镇派出所坐落在小巷里,是个红墙青瓦的四合院。照壁后,还有一进院子,隐隐有欢声笑语。

  面对华衣美服的外地青年,所长拘谨地正起了衣冠。

  “你好,我是李胜男的堂哥,专程从京都来看她的。”说话的眼镜青年,正是科学院青年院士李胜云。

  四十上下的所长操起方言普通话,两个女孩子背过身吃吃地偷笑起来。

  “小李没跟你们说?她出差去了。”

  一直静默的高个瘦削男子跨前,有点急切:“她去了那里?什么时候回来?”

  “去那点?不好挨你们说。我也晓不得给要着回来了。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免提下,悦耳的声音一直在响,电话并没有人接。“我的手机费是自己交钱的,没地方报销去呀,所以求求你,快点挂机,不然我要生气……”

  隔壁门里跳过来一个男警,不客气地说:“所头,你老糊涂了?胜男说过不准打她的电话,叫你有事就打小唐的。”

  所长不以为忤,重新拨打,只是嘀咕:“没见过这种小气的姑娘,不就是嫌漫游贵嘛。”

  出这趟差真是有够倒霉啊,唐从宁提着大包小包,哭丧着脸跟在李胜男身后。

  三十多的刘英依依不舍地将婴儿递到李胜男手里,唠唠叨叨地叮嘱:“你可千万要小心,别闪了孩子。”

  刚刚接过孩子,李胜男一声尖叫,又把孩子扔回了刘英手里。

  “他撒尿在我身上了!”

  看着欲哭无泪的漂亮女警,F省的同行们,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李胜男手提衣襟不停地抖动,努力想把尿水弄走。

  罪魁祸首翘着小JJ,手舞足蹈,想来是极有成就感的。一旁,有个秀气姑娘接过孩子说:“小李娘娘,以后娃娃还是我们来领。”

  几个中青年女子纷纷上前抚慰:“小李姑娘莫哭,二天仿这种还多呢。等你当妈你就晓得了。”

  “当妈?娃娃他爹还没生出来呢。”李胜男嘴瘪瘪,往唐从宁肩上扯下个包,跟着忍笑的刘英进屋换衣服。

  两个年轻警察跟着县局打拐办的同志,带着解救出来的妇女儿童,踏上了返乡的列车。

  摸出门头上的钥匙,胜男同事打开了门。

  仍然是过去那种简朴的风格,碎花窗帘、碎花桌布、雪白蚊帐、淡粉色床单,只有一床被子色泽艳丽,是那乡土气浓厚的大红花布被面儿。

  轻轻抚摸着桌面,林策的手停留在玻璃板下的照片上。

  一对儿情侣幸福地笑。而他们背后,有座高高的摩天轮。林策的心一阵颤抖,摩天轮上刚好有个娇俏少女下来,容光焕发,不是以前的胜男,是谁?

  怔怔看着那幅照片,一股酸涩从心底苦到了口中。跟了他们来,林策不是没有抱着一丝丝希望的;这照片,不知胜男是怎么找了来的?这样用心,为的也不过是那伸手搀扶她的男人吧。

  罢了,这一年不见,他林策还不是一样过?

  甩甩落下的一绺发丝,林策扯动嘴角,微笑着走了出去。

  冯媛一个儿孤零零地看墙角藤罗,细碎的紫色花在美丽少女头顶身旁绽放。“媛媛,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少女仰起脸一笑,故作轻松:“想你啦。”

  主动挽起林策的臂弯,冯媛说:“师兄陪白琳爬山去了,我一个人好闷,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林策盛开一个迷人的笑:“荣幸之至。”

  早在林策看照片时,阮文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待到亲见,阮文胸口一阵疼痛。思念如潮水一般,立刻将他包围。

  “胜男……”喃喃着,阮文手指划过床帐。枕下有一角本子露出,阮文飞快地看看门外,摸了出来。一幅幅都是他的画像。

  悔恨和欣喜,奇异地填满他胸怀。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她?相思苦,她不比他浅啊。枉了胜男如此待他,他竟然还置疑她?

  不是亲情呵,他的胜男爱他,他终于明白了。

  一大早,派出所门口就围了不少的人。一对年轻夫妇挤开众人,拉着所长就问:“王所长,我的娃娃找着了?”

  所长忙不迭地点头:“电话回来了,说是我们镇上的都找着了。今天到县上了,明天就回来。”

  丈夫扶着摇摇欲坠的妻子,扑通就跪下了:“恩人哪,谢谢你们啦。”

  办案经费不多,下了省城的火车,干警们顾不得逛一逛,买好长途车票,马不停蹄地回了家。

  一路上,年岁相若的年轻人,熟得没了边儿。可怜的唐从宁,是众人打击的对象。石原镇被拐的是两个少女和一个孩子,都是胜男亲自‘偷’出来的,粘胜男更是没了个谱。

  “小唐小李,你们辛苦了。”圆圆脸的局长亲自来接,放过嫡系,直接表扬起小字辈来。

  调皮的胜男脚跟一并,敬了个礼:“为人民服务!”

  一行领导哈哈大笑起来,弄得行人纷纷侧目。

  “你们风尘卜卜的,快回局招待所休息。晚上我给你们庆功。”

  正要钻进局长的三菱,胜男瞥见,街对面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直起身子,眼泪就盈满了眼眶。

  阮文倚着棵高高的法国梧桐,正看着她笑,怀里,有一束鲜红玫瑰。

  身后的同事随了她目光看过去,了悟地互相挤挤眼。

  “小李啊,看来,你不用上车了,晚上啊,我们等你。带着男朋友一起来,千万别忙忘了。”在年轻书记暧昧的话里,车队扬起尘土驰去。就这样隔了条街,胜男的脚却抬不起来。我答应过爷爷,可是,要是他不等我怎么办?

  丫头在搞什么?没看见他已经伸开了手,等着她了吗?

  阮文无奈走了过来。

  终于又拥她满怀,扔了碍事的花束,阮文紧紧地抱住胜男。

  俯首找到她娇艳如花瓣的唇,阮文覆了上去。

  身后有隐约的抽气声,还有小声的鄙夷,可阮文顾不得了,再顾不得他的女孩会不会羞涩。他想她,想了那么久,那么久……

  刻意地拉开距离,胜男偷偷抬眼看向阮文。不是不想他的,只是,一身警服笔挺,和男人在街上神态亲昵,怕是很不妥当。

  再瞥一眼笑吟吟跟在身后的阮文,胜男走进了路边服装店。

  换一身儿便装出来,阮文的笑意更深了,璨灿的白牙晃得她心中一动。红了脸悄悄伸出手去,阮文可再忍不住似的,手一紧揽住她腰往怀中一带,半搂半抱地拥着她逛起了街。

  “阮文……”轻唤一声,胜男欲言又止,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腰上的手温热宽厚,靠着的胸膛更是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安心;恰在此时一阵风过,扬起枝头残叶飞舞。阮文双手扣住她腰背,低头俯视着,神情,是那般地宠、怜、溺、惜。

  眼底一热,胜男模糊了视线。再无顾虑,她低吟一声,将头埋进了他怀。

  二人静静相拥,只觉天地万物瞬间凝固。

  依依不舍放开胜男,阮文轻声相询:“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携起男友,胜男面上红粉绯绯,撒娇般说道:“那当然,我还饿着肚子呢。”

  “就吃这个?会不会太……”看着胜男从裤兜里掏出两元钱付帐,阮文一时间有点无措,伸进衣袋里的手定住了。

  一边吩咐着“多点辣子”,胜男奇怪地看一眼阮文,恍然失笑:“大哥,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能赚钱?我很穷的耶。”

  心痛心酸,让阮文险些掉下了泪。他的宝贝,就这样懂事地小心地省着过日子?

  她挑着细细米线吃得不亦乐乎,待到见他感叹,轻笑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逗你的啦。不过我倒真是过惯这样的生活,所以跟林策一点都不配。对了,他们呢?”

  “留在石原。你小哥要去探险,硬拉林策做陪。”

  喝光了汤,胜男意犹未尽,抄起水瓢咕嘟嘟喝着凉水,喝完一抹嘴:“好了,留着肚子晚上腐败去。对了阮文,你要不要跟我去?我不去好像不太好,有点藐视上级。”

  “去,怎么不去,我得去宣告所有权。”阮文扯下颈上领带,脱下上衣,挽起了衬衫袖子。面对女友有点不解地眼光,挤挤眼说:“装绅士很累的,你不知道吗?”

  “可是,你不会冷吗?”

  好容易把阮文拖回招待所,胜男坐倒呼哧喘。人是不重啦,可逃离酒桌是多么艰难的一回事啊。酒国英雄们都喝高了,称兄道弟好不融洽。阮文临倒还在叫嚣:“我出去谈个恋爱再回来,我还没尽兴呢。”

  想到这里,胜男生气地拍打阮文面颊:“你以为你是谁?咱们这里可是少数民族地区,酒醉英雄汉,人家还没吃奶就开始喝酒了。醉成这样,害人家都没得睡。”

  “睡?宝贝,我没醉,我陪你啊。”床上那人咕哝着,一把扯住胜男就往身上拖。

  脸一红,胜男用力推开他;倒在枕上,他唇边露出微笑,沉沉睡去。

  看着阮文沉静的笑颜,胜男心中柔情涌动;飞快地俯下身子,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正自羞怯,不经意却看到一双晶亮的眸。

  阮文双手勒着她的背,笑咪咪看着她。

  嘤咛一声,胜男将脸埋入阮文颈中,任阮文戏谑调侃也好,软语抚慰也罢,再也不愿意抬起。

  那双手已经开始不老实,胜男浑身火一样烫;他的唇舌在肩膀上打转,满足的喟叹教少女一阵心慌。

  “宝贝,宝贝……”在阮文的声声轻唤里,胜男面红耳赤地整衣夺路而逃。

  床上微笑着的阮文起身摸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拨下了一个号码。

  静静的小镇还沉浸在安宁中,镇外已经慢慢走来了一双人儿。薄雾中相依相偎,正是阮李二人。

  看林策与冯媛成双成对,胜男很是松了口气。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他们不过略呆了几天就离开了,毕竟大家都很忙,只有阮文精神气十足地买房、装修,做出个久居样子。

  人言可畏,爷爷的严令胜男更不敢违,日常还是住在派出所自己小小宿舍,只是一日三餐都改由阮文提供。

  走进菜场,人声嘈杂起来。碧绿青翠,润白娇黄,南方湿热,气候适宜,虽是小小乡镇,菜蔬品种却繁复多样。胜男嘻笑着和人打招呼。阮文携着女友的手,轻言细语地问:“想吃什么?”

  “哎呀,小李姑娘,你男朋友真是模范啊,那天结婚了?”有熟人打趣。

  胜男俏脸一红,却仍大大方方:“还早呢。放心,到时候会派罚款单给你的。”

  看一看墙上的钟,胜男站起身来:“王叔叔,我先下班了。”

  “早退?还有两分钟呢。”蹲在地上写治安标语的老吴慢吞吞地:“等着你姑爷来接你得了。”

  “说曹操曹操到,五好家庭的另一半来了。”唐从宁身后,果然进来了阮文。

  一同进来的,还有县局人事科的和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并无话,静静坐在一旁,却已是威势无边。面容倒生得平常,是那种人海中随时都会泯然的模样。

  局人事科副科长拿出公函,是调令。

  “阮文?”王所长惊讶地叫起来,不客气地拿文件夹敲胜男的头:“嗬,男朋友要调来都不朝前说?”转向阮文,又是极亲热:“小阮,原来你也是同行哦?我倒还没看走眼。”

  胜男的惊奇已溢于言表,怔怔盯着阮文看。冲她挤挤眼,阮文一本正经地跟其他人重攀交情。

  “说,你小子是怎么会成警察的?居然还是从安全局调来的?”

  忍了一天,胜男都快憋坏了,陪着来人吃饭时她就曾在桌下用暗码问过,可阮文暧昧地握了她手,不肯作答。

  终于等阮文办好手续,换上警装,才慢条斯理地拥了她解释。
别梦离乱

  暮色中,李胜云驱了车往教授家去。

  教授是华裔,三世居M,已经不会说中文;虽年过半百,仍是独身一人,身又有顽疾,所以李胜云时常会过去帮他点忙。

  买了应用之物,李胜云径直掏钥匙开门。

  门刚刚旋开,冰凉的寒意已触及他的脑门。

  教授坐在椅上,身边站着个温文的白种男人;旁边还有同是华人却比他晚几届的同门师妹,被扭住了腕子压在一旁。

  看看那四五个剽悍黑衣男子,李胜云装出害怕样子,战战兢兢问:“你们要作什么?”

  没人理他,只是问教授:“陈教授,那个东西在那里,现在你能说了?”

  李胜云当即便明白。这些人要的,是上周教授刚刚设计的机器。反物质捕集器。那天教授兴奋得过了头,还连饮了两小杯医生明令禁止的、他当年不知情下送的茅台。这东西极不稳定,尚在补充完善中,所以,还在大学里教授的专用实验室中。

  小时候,他是最好静的一个,一直他都觉得,武力是莽夫的专利,只是为了陪最疼爱的小堂妹,才稍稍学了一点儿家传武学;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后悔。

  小师妹神情倒算镇定,这些人也倒没有为难她;弱不禁风的教授,看上去已遍体鳞伤,神情很是惶然。

  “你们放开教授,我会劝他。”李胜云故意抖抖索索地说:“我会和你们合作。”

  阮文百无聊赖地盯着瞄准镜,无精打采。一旁的观察员肯皱眉道:“阮,你不想干可以退出,这样会连累我们的。”

  整肃一下,阮文坐正身子。自从再一次离开胜男,他的思念如春江涌涨,胸口时常痛得抑止不住。林策的伤不知道好了没,胜男一定在他身边照顾他吧?阮文一颗心直发紧,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胜男说过会跟他联系,他就再也不敢关机,可是,五个多月了,那机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爱他了吧。

  那小小手机仿佛有千钧重,握在手中,他竟然连拨通了问候她一声的勇气都没有。自嘲地笑笑,阮文再次将眼睛凑上镜头。

  这次行动,他们要的是兰瑟•陈的新产品。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有个神秘人物出了很高的价格。这次行动并没有什么阻碍,陈教授弱不禁风,他们只不过来了三个人而已。

  “干了这一票,我就可以退休了。美玲在等我。阮,东方女子真是甜美,是吧。”俊俏的公子哥走过来,将肯推开,径直坐在观察哨上。

  公子哥才是阮文搭档,肯不过是头儿要求配上的;阮文自是无可无不可,公子哥可是不高兴的。

  然而就在阮文离开了瞄准具的那一瞬,有一个人进去了。

  “阮,事情麻烦了。调查局的人在里面。”耳机里传出的声音,让屋内三人神情为之一振。

  看来,调查局也盯上了那东西?

  冯媛还是有点害怕,忍着手臂上剌骨的痛,偷偷抬起头看绑架自己和老师的人。

  师兄就在身边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很温暖。

  她刚刚说服了教授,将那个可能会在整个太阳系引起轩然大波的东西献给祖国。想不到的是,M情报部门的动作会这样快。

  希望家里的人能早点来。冯媛并不担心东西会被别人拿走,经过昨天的彻夜长谈,同源同种的教授被她的深情打动,已经把东西给了她。自己的安危,并不会比祖国的强盛更重要。看了看身边华裔男子,冯媛有点遗憾,李胜云是这个领域最棒的,牺牲掉实在太可惜了,那个东西,显然只有他能完善。

  教授饱含歉意的眼,已经向冯媛看了过来。他准备交出去?冯媛飞快地开口:“我们不知道你们要什么。我将向贵国政府提出抗议。”

  温文尔雅的白人笑容可掬地向她俯下身子,亲切地说:“小姐,闭上你的嘴。”

  “东西在那里,我可以告诉你们,但请先放了我们。”教授的话,有点短促,冯媛看到他的脸上浮起异样的青紫。

  李胜云也看到了,焦急地说:“放开教授,他快发病了。”

  冯媛再顾不得多想,匆匆道:“东西是教授收着的,你们先让他服药。”

  “小姐,那由你,给教授拿药来吧。”

  在探员的监视下,冯媛翻找着。陈教授离开母国太久了,已经没了多少认同感,那东西给谁,他不会在乎;可冯媛在乎,她太明白那东西有什么用了。

  握着小小药瓶子,冯媛咬紧了牙。教授,对不起。

  对面小楼里有人出来了,似乎,还有担架。

  阮文眯起了眼。李胜云?他居然在这儿?对了,好像这小子就是教授的学生。大舅子可容不得有闪失,阮文嘴角噙起丝无奈的笑。

  收拾了东西,驱车跟在了后面。

  隔着个男人,李胜云侧目看垂着眼帘的师妹。突然一把擒住她腕,翻过来,拿过那个药瓶。不,李胜云大惊失色。这不是教授的药。泪汪汪的冯媛满面哀求之色,教李胜云委实不解。

  “亲爱的,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冯媛的惊惧,有三分装腔作势。

  她是什么意思?李胜云下意识地接口:“不会。有我呢。”

  同车的探员们,脸上神色未变,肌肉却松驰了一点。李胜云感觉到,冯媛在自己手心极慢极慢地写着什么。

  “东西在我公寓里。”

  阮文正在替李胜云裹伤,冯媛悠悠地说。

  “你们拿了就去使馆。不用管我了,我会成你们的累赘。”李胜云喘息着,苦笑了一下。

  阮文略一思忖,点头:“好,你自己小心。”

  “我们只需要撑住二十四小时就成。”冯媛很是矛盾,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这两人自己身份:“我父亲是内务部长。我已经和他联系过了,家里很快就会来人。”

  李胜云有点惊讶,冯媛笑了一笑:“我的身份经过更改,M国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抛下李胜云,阮冯二人都很不是滋味。要不是李胜云暴起发难,他们不会逃离得如此顺利。

  临行时,李胜云要了支枪,嬉笑着说:“妹夫,回去一定要替我告诉家里人,我可是精忠报国的。”

  “保重。”阮文没有多说,只是将一枚发卡递至他手:“转交令妹。若我……”

  两只手握在一起,冯媛抹一把泪,放上自己的。

  “阮先生,谢谢你。上次真是对不起。”冯媛小心翼翼捧着盛放着金属容器的合金箱子,对阮文说道。

  浮起个笑,阮文边开车边说:“不客气。我也有错。”

  二十四小时好像越来越漫长。他们有时候躲得开,有时候躲不开。躲不开,就只好恶战。

  阮文已经多处挂彩,冯媛一直捧着那箱子,被护得紧紧。

  藏身在车流中,大概是安全的吧。阮文开着高高的卡车,化妆成个瘦小的黑人。

  终于躺在了驶离东部海岸的潜艇里,阮文暗自庆幸。下一秒,他看到了虽奄奄一息,但被照顾得很好的李胜云。

  当随艇医生离开,几个军人走了进来。

  “谢谢你,同志。祖国会记住你们。”艇长向他们敬了个礼,热情地伸出了手。

  阮文淡淡地别开脸,并不接受:“我不是中国人。我只是救朋友而已。”

  冯媛很是意外,李胜云叹口气说:“阮先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二伯父和大堂兄,死在两山前线,你跟胜男,还有波折。”

  微微一笑,阮文落寞地说:“我和胜男,再无关系了。”

  “爸,你们太过分了。”冯媛气呼呼地,走进父亲书房。

  冯少才叹口气,挥手让下属离开。“怎么了?媛媛。”

  “阮先生是救人耶,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冯媛脸胀得通红,连珠炮般说:“审查审查,要查到什么时候?”

  冯部长神情严肃起来:“媛媛,他是外国人,若不是有什么企图,怎么可能如此出生入死?当然,他若是没有恶意,审查结束我们会补偿他。”

  “爱是不是理由?爸,有什么企图会让他不顾危险用前胸替我挡子弹?他仍在重伤中,你们就不能等他好了再审?”

  看着女儿泫然欲泣,冯部长放柔声调:“媛媛,我们有分寸。如果证实他是友好的,安全局可以聘用他,行了吧?唉,我又滥用职权了。”

  躺在秘密军事基地的病房里,阮文的眼里,只有白色和绿色。偶尔,会换成安全部门的黑色中山装。

  回答问题总是让他很累,回忆往事更是让他心力交瘁。

  今天来的,是一组军事人员。

  两个中年男子,坐在了他的面前。

  “阮先生,你的身体还支持得住吧?”一直都是这样,客气而审视。他们并不能信任他,他早有心理准备。

  懒洋洋地,阮文开口:“先生,又想听我的爱情故事了?上次那两位年轻人不愿意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刻骨铭心的感情;不知道,二位年齿稍长,会不会认为我在编故事?”

  “奉上级令,我们需要了解一切。你不肯说出那位当事小姐的姓名,这让我们很为难。”

  李博士没说?或者,他们没调查李博士?阮文疑窦丛生。

  “我不想你们打扰她。她应该有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对我所做过的事,我并不后悔。你们可以任意处置我。”

  两个人居然笑了,淡然温和的笑:“其实,一切都已结束。事实证明,你确实是位友好的外国朋友。能这样保护你心上的中国姑娘,我们觉得,很高兴。”

  冯媛高兴地把车钥匙交给阮文,坐上了副座。

  “去那里?”

  “我家啊,我爸要见你。”冯媛有点羞涩,偷偷看那英俊刚毅的脸。

  坐在冯部长书房,冯媛咭咭呱呱地说着话,年长者一脸慈和地看着下方礼貌端正的年轻人。

  “媛媛,你去拿那瓶五粮液,我要和小阮喝一杯。”支走女儿,冯部长的神色变了。

  站起来,负手走到窗下,冯少才思量再三,艰难地说:“阮文先生,对不起,我将为我下面的话向你道歉。”

  阮文轻笑出声,站了起来:“洗耳恭听。”

  “你不会和我们媛媛有结果。她的才华注定她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不能让所谓的爱情婚姻家庭羁绊住她。我想,你也不忍心看着她的天才消磨在这当中。”

  阮文唇边露出个笑,背对着的冯少才没看到,仍自说道:“离开她,我可以补偿你。”

  “部长阁下,我想,您误会了。当然,您的误会让我摆脱了您部下的骚乱。我爱的,并不是令媛。”阮文走上前去,看牢冯部长:“阁下放心,我不会对贵国作出什么事来,我爱的人深爱着这个国度,而我,会爱乌及乌。”

  “爸,阮文,你们在聊什么?”冯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冯少才极快地接口:“没什么,我在想,为什么阮先生的中文说得这样好。”

  冯媛走过来,挽住父亲的臂弯,亲昵地向阮文说道:“有什么要求快点对我爸说,他一定能办到。”

  阮文笑吟吟地,摇了摇头:“只要让我作一个普通外国游客就好。”

  “阮先生,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我还在这个位子上。就当作,你救了我唯一的女儿的报酬。”冯部长伸出了手,阮文点点头,礼貌地握了上去。

  (写得太晦涩了吗?这是林阮二人离开胜男,也就是胜男调回家乡后发生的事。)

The Myth 说...

鸳梦成双

作者有话要说:
填满这个坑,偶就要休息了。下一个故事在构思中。各位亲不要猜了,清宫是不会再写的了,要写那也是恶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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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文的手,悄悄悄悄地解开了胜男的衣扣,而这个小糊涂蛋,还沉浸在阮文的惊险故事里。

  “文,这么说,那个冯小姐对你有意思罗?”

  轻轻吻着朝思暮想的莹白娇躯,阮文低沉沙哑地凑近女友耳朵说:“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意思。”

  惊觉自己衣裳半褪,胜男脸红似火,掩着胸膛缩在沙发一角,羞恼地嚷嚷:“你个色鬼想干嘛?”

  “我想爱你啊。宝贝……”阮文欺上身去,笑得坏坏。

  “乖……”他还在含含糊糊地哄着她,却已经将她抱起走进内室。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这话谁说的?

  阮文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放在膝上,老老实实地接受岩丽娟的盘查。

  “伯母,我不知道胜男整过容……”额上偷偷渗出汗来,阮文的眼睛不停地往门那边看。

  身兼教师和警嫂双重身份,审起人来,岩丽娟可算得是一板一眼。只见她表情严肃到极点,居高临下地站在女儿带回来的男人面前:“你比我家胜男大十岁?你不觉得太多了吗?”

  不等阮文张口结舌正要无力地辨驳,岩丽娟又说:“胜男年轻不懂事,我们可不容许有人利用她的单纯。”

  “伯母,请您相信我。”皱起眉,阮文急切地解释:“我爱您的女儿胜过爱自己的眼睛,请您放心。”

  岩丽娟看着面前男子切切的眼,唇边绽开淡淡笑容:“你用什么来证明?”

  “时间。”

  “好一个时间,小娟,胜男都跟我说了,咱们就不用操心了。”拍拍挽住自己臂弯的女儿的手,李振良扬起手:“小阮,还不来帮我接东西?”

  “妈,我不要穿这种衣服啦,丑死了,穿上我跟水桶有什么区别嘛。”跺着脚,胜男大发娇嗔:“人家不要这种婚礼,土死了,我要穿婚纱。”

  岩丽娟和几个妯娌侄媳,好气又好笑。“么妹,要不得,那个啥子西洋婚礼爷爷才不会同意,莫非你不想嫁?”十五哥拐来的外省嫂子快人快语,抬出了胜男最怕的人来压她。

  噘起嘴,夺过衣服比划一下,胜男颓然扔下:“阮文一定会笑死我。”

  叩叩叩,有人敲门。开了门一看,四伯母又关了,隔了门高声说:“小阮,守规矩。晚上你才能见到新媳妇儿呢。”

  “妈,让我进来一下嘛,我有东西要给胜男。她不喜欢褂子,就让她穿旗袍好不好?

  李氏门中的武功,传女不传媳。胜男巧劲一吐,女眷们等闲可近不了身。一把拉开门,胜男又羞红了脸;细不可闻地问:“你要给我什么?”

  碍于长辈在场,阮文的手屈了又伸,终于只是递给胜男一只小盒子。

  扬扬手,胜男小声说:“戒指在啊。”

  “是那枚发卡。戴上好吗?”阮文笑逐颜开,整个人都是喜气洋洋。

  看着爱人在鬓前比着,阮文握住了她的手:“让我来。”

  旁若无人地携了胜男手,进屋按她坐下,阮文拿起了梳子。

  女眷们相视而笑,拉上门离开。

 李建林讪笑着凑到林策身边:“林公子,咱们那合约,您不会撕毁了吧?”

  眼睛不眨地看着酒桌边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的一对新人,林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冯媛止住心酸,用力拽了下名义上未婚夫的胳膊。

  “啊,什么事,媛媛?”林策回过神来,礼貌周全地问。

  松开他,冯媛慢慢走了出去。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啊,为什么她冯媛喜欢的两个人都要这样的去爱?

  林策也就罢了,不过是社交场合中逢场作戏;可为什么那个肯用胸膛保护自己的勇士,也一样的不在意自己的怦然心动?

  是啊,心动,她为阮文的温文体贴心动,为了阮文的机敏无畏心动。

  眼眶盈满泪水,少女却笑了,嘲笑。她冯大小姐要才学有才学,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却为什么偏偏没人选她?

  掏出纸巾印印眼角,转身面对追出来的林策,冯媛笑一笑说:“策,今天我们两个谁也不管谁,好不好?”

  “好。”不假思索地说出,林策有点后悔,不由得带了点紧张地看面前秀丽高雅的女子。

  欠一欠身,冯媛噙着泪跑开了。

  看着女友的背影,林策悲哀地笑了。两个伤心人做了一家人,怕是再也不能见到里头那一对儿甜蜜的人儿了吧。

  身穿红旗袍的胜男,云鬟高挽,听说还是阮文亲自动手梳的。痴痴看向那抹红云,林策闭上了眼,那眼角,滑下了一滴水珠。

  红烛高照,映出满室旖旎风光。

  胜男一袭红衫,静静端坐在床沿,垂了头咬着唇,却止不住的笑。阮文心旌摇荡,凑了过去轻轻吻她的面颊。

  “咳,咳。”

  两人正如痴如醉,煞风景的三伯母推门而入。咳嗽声惊起鸳鸯。

  面红耳赤的胜男头低得快要埋进膝上,阮文也是脸庞发烧,讪讪地问:“三伯母,有事儿?”

  “依古礼儿,我给你们送酒来。这可是你爷爷亲自酿的,收了几十年啦。来,喝了交杯酒,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俩口儿子了。”

  喝酒?阮文一凛,连忙接住酒壶:“三伯母,我们慢慢喝就好。”

  “不行,你几个伯娘可说了,洞房三天无大小,这酒啊,我们要看着你们喝。”一群女人嘻嘻哈哈进来了。

  阮文顿时哭笑不得,哀求地看着自己岳母,却见温柔美丽的妇人嘴角含笑,站在后面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一双纤手接过杯子,赌气似地:“喝就喝,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好过。”胜男瞥一眼站在门外的几个堂哥,撇撇嘴:“不就是报复吗,谁怕谁。”

  阻止不及,阮文这下子哭的心都有了。这个花烛夜可怎么过!

  今天的婚宴可真热闹啊,看看那边洋鬼子就知道了。现在这个姑夫还真有本事,人也比那个林公子称头多了。林公子还真是有勇气哦,还敢来参加小姑婚礼。

  家里的人从来没这样齐过,要是自己结婚能这样风光就好了。李建林坐在桌边自怨自艾。

  “臭小子,你妈我倒想替你大操大办,那你也得给我带个媳妇儿回来吧。”

  被母亲一顿暴粟,李建林拍下筷子,悻悻地走了。

  被个毛小子撞了满怀,正揪着要教训,那小子笑嘻嘻说:“建林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听小姑的房?”

  好啊。李建林精神一振。

  蹑手蹑脚走过窗下,那里已经趴满了人。眼珠一转,李建林轻轻跳上了房。

  小姑在呻吟?李建林可不是纯情小伙子了,一下子鼻血喷涌而出,脑海里立马上演限制级。

  “哎呀,胜男,别……”

  一声闷响后,新姑夫低声叫起来。李建林一惊,不顾被发现的危险,揭起了片屋瓦。

  屋里两人,拳来脚往,倒是没注意到他。

  一看下面,一群毛小子连滚带爬就往稻场上跑。

  “祖爷爷,爷爷,爸,妈,不好了,新房里打起来了。”

  白须白发、面色红润的李老爷子,身边簇拥着六个儿子,正喝得高兴。

  李振良率先放下杯子,站起身来。“爸,我去看看。”

  老爷子双手一按红木大桌,飞身而起;人已行远,声音尤在回荡:“我去。”

  一身儿白西装、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正在和身边李胜云说着话,突然被肯攥住了手腕:“快看,这是不是魔法?”

  红袍如火的白发老人,竟然在空中飞?

  风刃的十多个老外全站起了身子,大张了嘴说不出话来。

  李建林匆匆赶过来,低声对长辈说着什么。

  李胜云也凑了过去,一听之下,一家子全炸了。

  七步追魂八步赶蟾,大侠们各显神通,长身而去。

  唯恐天下不乱的客人,也乱哄哄地追了去。

  “回去,回去。”老爷爷赶狗似地吆喝着,不让众人上前一步。

  公子哥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一个手势,立刻有人跟在他后,摸了过去。

  阮文一只手托在胜男腰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双腕,将她压在床柱上,肆意亲吻。

  砰地一声,门扇大开。

  一惊之下,阮文放脱了妻子的手。追上抱住,阮文伸足一踢,一只皮鞋滴溜溜冲出门外,正中伸头缩脑的李建林鼻尖。

  “滚!”

  一声断喝,端的是丹田之气,声谒碧霄,一行几人震得耳根发麻。看看铁青着脸的新郎倌,公子哥收起嬉笑,拉着众人赶快逃开。“阮从来没有这样吓人过,快走吧。”

  不死心的李建林摸着鼻子,蹭了回去。

  哀嚎一声,他手忙脚乱地拉起衣襟堵住鼻子。

  屋里,真的是限制级的娇喘吁吁。他的小姑,竟然能叫得这样勾魂摄魄?

  我的天!
尾声


  京都。

  光芒竟是无处不在,满场生风的女主人端着酒杯笑容可掬。

  胜男倚在阮文怀里,躲在了黑暗中。

  凭水而来的音乐仿若九天仙音,阮文的身子又火烧起来。捧起妻子的脸,他又亲上去。

  支支吾吾地推开他,妻子俏脸通红,眼睛里更是要滴出水来。

  “文,这里不要,别人会看见的。”

  “不怕。”

  “不要嘛……”

  “阮先生好兴致,让我好找。”花径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胜男更是脸红似火,咬着唇夺路而逃。

  西服雪白,钻石领结熠熠生光,笑得无懈可击的,是今天的主角,新郎林策。

  阮文抱歉地笑笑:“不知道有什么事?劳动新郎倌抛下爱妻前来?”

  “拙荆要和尊夫人说几句体已话儿,我只好来了。”

  艳羡地看着盛妆的冯媛,胜男勉强地笑。看看看看,人家穿婚纱多漂亮!

  拉着胜男的手坐下,新娘子终于卸下了伪装得完美无比的幸福的笑。

  “胜男,我可以叫你胜男吗?”

  “当然可以啊。”

  美丽的冯小姐难以启齿似的:“我想求你件事儿。”看着那娇艳的容颜上泛起淡淡轻愁,胜男心疼不已,连忙说:“什么事儿,我一定帮你办到。”

  “我想请你,转告林策。”新娘子顿了一顿,别开脸说:“请他尽量爱我。至少,我也会尽量去爱他。”

  胜男张大了嘴:“这话,不应该我说吧。冯小姐,我不太好帮你忙耶。”

  “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就算是为了我们自己,他也应该放下了,是不是?”

  “是的,老婆,我会听你的。不用别人转告了。”翩翩佳公子悠悠然进来,俯下身子,在妻子面庞上一吻,转头对着客人:“胜男,阮文在外面好像被名媛缠住了,你还不去?”

  宽大的圆床上,林策细心温柔地亲吻着新婚妻子。

  就在进入她的那一瞬,他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道:“媛媛,我会爱你。”

  一滴泪珠滑落在白缎枕面,冯媛忍住撕裂般的疼痛,腻声回答:“我也是。”

  头埋进妻子柔软的胸房,林策心里,闪过一个纤纤身影。就这样吧,大家都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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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南,金兰湾。

  夕阳下,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妈妈妈妈你追不到我。”海滩上跑来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娃,迈着小短腿,边跑边回头看。

  白衣胜雪的年轻女子装腔作势地原地踏步,逗得一边英俊男子笑逐颜开。

  哎呀,孩子摔倒了。

  笨拙地爬起来,小女娃扁起嘴巴。男子快步上前,抱起孩子,柔声哄着:“珊珊乖,不哭啊。”

  身穿越式长衫白丝长裤的女子嘻笑着过来,继续戏弄女儿。

  “妈妈最坏了,珊珊不要理你了。”伏在男子肩头,小小女娃生气了。的cf67355a33

  亲昵地在女子面上一吻,无奈的男子说道:“胜男,你怎么老是欺负孩子?”

  “有吗?没有吧。”接过女儿,胜男啵啵地亲吻女儿,把小娃娃又逗得咯咯笑。

  环住妻子的腰,阮文的手不老实起来。胜男越来越妩媚了,那不经意间的媚惑最是教他心动。

  不远处那一座小小的白房子,就是一家三口甜蜜的窝。

  打开了电视让女儿看着,阮文抱起了妻子。

  浓情蜜意,满室春色……

  “电话,文,电话响。”一条莹白臂膀伸向了床头。

  另一只手将她按了下去:“别管它。”

  可惜,这铃声不绝于耳。

  阮文恼怒地坐起来:“谁?什么事?”

  “告诉胜男,快点回来,找到珊珊了。”

  “龙华同志,我想,现在我能告诉你整件事的经过了。”

  准噶尔汗国叶密立旧城址,发掘出了一座巨大的地下陵寝。陵墓的主人,就是迷一样的准噶尔名将大策零。

  大策零的寒桐木棺旁,有一具天山深处出产的千年雪楠木的棺材,里面安卧着一位中年妇人。妇人怀中,抱着焦尾名琴。这妇人容貌栩栩如生,由雪楠木封存得完好无损。

  对于这个妇人的身份,专家都认为是大策零正妃。史书并无记载,这个娇美妇人,遂成了网路上编文的绝佳素材。

  而国家安全部门,正在研究随墓葬一齐出土的、那一支跨越了三百年时空的G3/SG1狙击枪。

  由于不知名原因,林策夫妇成为这研究中的核心人物。

  数百年的往事,都上心头。林策的手抚上了肩胛。妇人的身份,当然呼出欲出。

  赶回国的阮文和胜男,隔着恒温箱,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长大了的珊珊。无他,皆因珊珊右耳垂下、颈顶中那一列七巧玲珑、成梅花状的红痕。

  经过DNA比对,坐在安全局里,胜男说出了一切。

  “龙珊珊在策零羽翼下,一生平安康乐。终年四十七岁左右,死于基因内隐藏的家族遗传疾病。”----C国国家科学院

  冯林二位部长帮忙,李胜男误入时空的事,终于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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